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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苍白之城的某座阁楼中,一对夫妇正在争吵。就和其他所有的夫妇一样,他们能因为任何小事一刀两断,也能因为任何爱意溢出而选择坚持把日子过完。

    “孩子有错,我们做父母就应该去帮他改成,而不是以...”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妇人,正坐在火炉前的躺椅上,费力地探出上半截身子,手上是织到一半的毛线衣,还没来得及放下。

    “你懂个屁啊你,被揍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当然能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的儿子已经彻底坏掉了,他需要,并且也只能通过同样的暴力来修正!从小就是因为你太宠着他,他今天才会变成这个鬼样子,现在竟然还要自以为是插手这些你根本不懂的东西——你这个臭婆娘,简直就是来斯科派来治我的!!!”

    餐桌前站着一个老男人,他的眼神着实算得上吓人,好像是一只饥饿的野兽在嘶吼,想要将朝夕相伴的爱人生吞活剥。桌面上是他摊开的手掌,它们紧紧趴在支撑点上,明明青筋暴起,却显得是那般无力。

    他的屁股底下就是舒适的软椅子,但他就是不肯坐下。

    “他可是我们的亲骨肉啊,你怎么忍心找人打他呢?呜呜呜...”老妇人无助地开始哭泣,眼泪永远是女人最致命的武器,不论她们处于怎样的年华。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但仅仅是瞬息之间,它们又被岁月积蓄的怨恨深深埋葬。

    他几近疯狂地扬起手掌,眼看就要落在女人的脸颊——

    [抵制家庭暴力(^.^)]

    最后,他还是没能下得去手,它就这样僵硬地留在半空中,男人甚至连收回手的力气都所剩无几,就这样持续好长一段时间,才缓缓落下,重新回到那张能封锁住所有情感的餐桌上。

    男人呆滞地望着女人,重重叹一口气,半晌都深陷沉默无法自拔。

    沉默永远是男人唯一的泪水,与他们的软弱坚强毫不相干。

    这时,敲门声响起,女人身子微微一颤,抬头看见丈夫匆忙打开的房门,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年在玄关出现。

    “你好,请问史密斯先生在吗?”林越并没有摘下面具,其实,这是一块早就该在脸上生根的面具,只是因为他起初没能适应苍白之城的规则,所以这件重要的事才被他遗忘角落。

    不过万幸,今后的日子里,这块滑稽可笑又又有几分骇人的面具,将成为他不会说话的朋友。

    就算面具因为什么意外破碎,这群呆瓜也绝对猜不到他的脸还经过易容,什么叫保险的保险啊(战术后仰)。

    “我就是,那么...你应该就是那个迟到的小混混吧。”男人祥装满不在乎,脸上却还是闪过刹那期待,如此,林越便能笃定他没有撒谎。

    “哦不,我只是一个收钱办事的可怜人,在苍城苟延残喘。”谦虚等于逼格,逼格等于装逼——破案了,林越又在装逼了。

    “别那么多废话了,我知道你想得到什么,所以我希望你也能清楚,我想从你这边得到什么——”男人迟钝地转过身子,双手在餐桌上翻找,打翻一碗喝到一般的热粥。嘴里只是碎碎骂个两三句,根本没有心思收拾。

    半晌过后,他终于从桌子下的隐秘夹层中,拿出一枚暗红色的三棱柱宝石,约有成人小指长,其上光华如鲜血般在棱柱表面流转,显得妖艳妩媚。

    “我啊,风光一生,本想安度晚年,却不料有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男人向着林越所在的方向抛出宝石,被他单手接下把玩。他当即睁大眼睛,端详这块可能作为自己报酬的红宝石,果然做工精美,底部的穿孔还套入一根细绳,似乎是个风格古怪的吊坠。

    最重要的是,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竟然...”

    “告诉我你需要我做什么就行。”林越没有耐心再陪这个肤浅的男人唠嗑,当下便不顾对方情面插嘴打断,呛得他老脸通红,但又不敢再像之前那样当个抛王。

    真是滑稽又可笑啊。

    “你这家伙,凭什么待在我家!”正当史密斯准备长话短说时,玄关的竹制移门处,却突然传来一段暴躁的音节,三人齐齐将目光投向林越的身后。而林越在此期间,也看见史密斯的眼中闪过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就连林越也看不透。他突然间对这个男人心生同情,第一次认真对待起这个丈夫,这个...父亲。

    他感受到有人从身后拽住他的灰斗篷,虽说力量小得可怜,但林越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个陌生人的挑战。

    回身就是一个肘击,他没有任何犹豫,鬼知道这个未曾谋面的家伙到底是谁,拽住自己的斗篷到底有何企图,说不定是嫉妒自己的帅气,想刺杀我呢。

    抱歉,他最近有些膨胀,大家请选择性无视他的自恋。

    再怎么说,林越也是个上位新月(即使他自己没有察觉),即使这个肘击他有所收力,但对方还是被他打得晕头转向。林越立马就做出判断,这家伙只是个不会战斗的大天使(大傻逼),向别人发难竟然都不提前做好准备,难道他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不会反抗的假人?

    林越没有任何心软,抬脚就是一个正蹬。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子,便向后倾倒着飞出,以后背和臀部率先着地,后脑勺甚至撞碎了某扇竹制移门,半天都取不出来。

    林越表示他也很无奈,这明明就是天守阁移门的质量不行,哪有一撞就碎的移门啊——自己正好拆掉,以给予他们翻修的决心,防止他们爱惜私人财产。是的,没错,一定就是如此。

    “儿子!”女人的五官因痛苦而扭曲,就好像被踹飞的人是自己一样。林越无法理解这种血肉相连的情感,因为他从未拥有过“母亲”或“父亲”,这种因爱生出的疼痛,对于他来说是这世上最奢侈的奢侈品。

    她擦擦还没流干的眼泪,就向玄关冲来,拖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响。

    “你给我滚回去!”

    然而,另一声呵斥,却在恰好的时机出现,止住女人下意识踏出的步伐。

    女人的左手,颤颤巍巍地搭在另一只手的袖口上,她抿抿嘴,什么话也没说。史密斯的话好似一把对准她心脏的尖刀,让她因无底的恐惧而动弹不得。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都是战斗本能在作祟。”林越呆滞片刻,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踹飞的小子是谁了,这个正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的男人,正是史密斯的那个儿子,那个让他没法省心的儿子。

    “继续打。”史密斯面无表情地说到,和刚才极力掩饰高傲与有恃无恐的那个中年男人截然不同,林越一时间甚至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一个父亲之口。

    “what?”所以,他只用自己的懵逼回应。

    “他便是你的目标,继续打,那玩意就属于你了...”史密斯指着林越手心里的那块红宝石,一字一句地说出话。直到现在,林越才终于意识到,或许他并未改变,就和刚才一样,他仍然在伪装。只不过,这次他在掩饰的东西,正是他身上仅存的父爱。

    林越却不再认为他可以看透,或者说他不再配得上看透。

    “打到什么程度?”所以,他将下定决心。

    “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父亲重重舒出一口气,仿佛说出这句话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和力气,林越不懂为何爱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地步。相爱,为何却要相杀。

    他眼神一凌,便封锁住所有情感,他要永远记住,他是个收钱办事的佣兵,而不是什么金牌调解的专业讲师。他不会调和这种矛盾,这也不是什么能随意调和的矛盾,对方也不需要他来调和这些矛盾,也没人能调和这些矛盾,除了这一家人自己。

    林越的双手,搭上移门与移门的连接处,稍稍一用力,史密斯之子费尽心思想要挣脱的“移门牢笼”,竟然是整扇都破碎、倒塌,始作俑者正是林越身上沸腾的上位新月の超凡之力。

    而史密斯之子也在竹制移门的碎片中发出一阵阵惨叫,最后被林越用暴力扯出,脸上已经有几条血痕。

    “小鬼,你给我记住...”林越的面具,当场就紧紧贴上了他的眼底,对方眼中的嚣张气焰已然褪去两三分,替代它们在那里出现的是——不安与渐升的恐惧。

    他看着林越,吞了口唾沫,等待他说出下文。

    “淦,算了吧,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林越轻轻叹一口气,自己果然没啥好口才啊,这时候还是用拳头解决问题吧。

    他猛然一个鞭腿,没有任何前兆,史密斯之子上一秒还在认真听林越说话,是万万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出击的,这一腿着实打得他那是措手不及。

    他翻转着飞向他右侧的厚实木墙,“这回应该不会再被撞破了吧”,林越如此想到,脚步倒也没停下,他正向史密斯之子踱步而去。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林越的鞋底,在瞬息之间就冲上史密斯之子的头顶,他收着力让脚跟落下,直直砸在他的鼻尖,鲜血溢出。

    这倒不是他在同情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他只是单纯有些害怕自己真一脚给他脑袋剁碎了,毕竟他可是能用晾衣杆捅穿小屁孩的男人啊,指不定这家伙会被自己手撕呢。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林越了,不论他是否接受这种或好或坏的变化。

    “啊...唔!”只是,不管他想说些什么,都会被不断落下的脚后跟打断,这个戴着笑脸面具的男人,就像一台永远不会疲惫的机器,殴打自己不会给他带来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可恶啊!!!”但是他华生也是有脾气的,再怎么说他在这条街也算个老大——虽然只是他一个人如此认为。

    “老子叫华生,爷爷现在就要将你生吞活剥!!!”出乎林越意料的事发生了,华生竟然是找到林越脚后跟落下的规律,在其中一次战争践踏中避开了他的跟进攻击,值得夸奖。

    但是,似乎这个叫华生的呆瓜,还没有发现林越一直在放水。

    面对敌人没有任何技巧的蛮牛冲撞,林越下意识地嘴角上扬,不屑之情让他轻易就与华生的移动轨迹错身。

    他随手抄起一块移门散落的长方形碎片,转身就跟他小时候打蚊子苍蝇一样挥出,精准地撞上华生的脊背,再从中间折断,化作更多更细小的竹门碎片。

    “啊!!!”

    华生的双眼之中,另一侧的墙壁距离他越来越近,紧接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以及不知道是谁正发出的惨叫——

    哦,原来就是我自己在叫啊。

    林越将华生在天守阁内到处抡来抡去,不知道破坏多少家具,但是没有人会因此伤心,因为史密斯太太正因此哭泣。

    华生自己也分不清到底过了多久,自己从意识模糊,到昏迷不醒,再被这个恶魔用水淹法惊醒,然后再重复一遍之前的过程。这一次单方面的虐杀,可真是让华生见识到很多闻所未闻的揍人方式。

    林越几乎用上了所有他能想到的非致命攻击,华生全身上下叠加相生的疼痛,可能比他这一辈加起来感受过的都多。

    他只是偶尔会听到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在耳畔萦绕,或大或小,真是奇怪,难道还会有人为我这种人哭吗?

    林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在真真上手之前,他是绝对想不到揍一个人却不让他被你揍死竟是一件苦差活,饶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上晋升上位,这十几分钟下来,也把他累得够呛。

    看看像头死猪一样瘫倒在地的华生,环顾四周乱糟糟的室内布局,这可都是他一人的杰作啊。

    “我不管你在外头有多牛逼,在家里就得对父母放尊重点,你TMD听到没有!!!”林越最后一次积蓄起力量,挥出拳头砸向华生的眼眶。一阵有气无力的惨叫,从对方的咽喉溢出。

    “听到了!听到!我真的听到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华生也终于第一次服软,没有任何尊严地向林越求情。也正是这时,他用余光看见史密斯的嘴角,好容易凝聚出一股苦涩笑意。

    哎,父爱如山啊...

    林越如此想到,挥手向这对只剩下哭泣和沉默的夫妇道别,废点功夫清开门口的移门碎片,离开这个由爱恨堆积成的阁楼。

    直到他彻底离开天守阁,那里从传出一男一女的放声哭泣,林越默默感受着,他不能保证一切在此之后能有所改变,他只是在单纯因那颗红宝石而觉得开心,或者可以说,他希望他能因为那颗红宝石而开心。

    原来,我们真的会有那么一刻,明明手上拿着钱,心里揣着的,却再也不是幸福了。

    赤红色的鲜血沿着灰白斗篷躺下,真TM操蛋啊,又弄脏一件装逼神器,这就是佣兵的命啊。

    最后,无数感伤都化作一抹自嘲的笑,逐渐在嘴角浮现。

    这就是林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