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极夜猎杀 »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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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滚烫的热水隐去他周身的污垢,金红液体混杂其中,奔流而下。有的是敌人的血,有的是他自己的血。金狮的混浴澡堂内,雾气蒸腾,霜冻离去。林越引起众人侧目。

    他会以不屑一笑,意兴阑珊地仰面,长舒一口气。水花接踵而至淌过面颊,他抬手撩动暗夜。

    那是场恶战,直到现在,他仍然心有余悸。纵使有那畜生相助,纵使是一次次挥出影龙,纵使是一次次沐血,青皮鼠的数量也是不减反增。他的腿脚四肢,被鼠爪撕裂;他的躯干胸膛,被鼠牙刺穿;他的信念,被此起彼伏的鼠鸣击得粉碎;他的一切,早已在苦战中所剩无几——金黄色的血液不绝地渗出,染黄破烂的奢华衣裤,渐与鼠血融为一体。

    不过,好歹他及时杀出重围,此刻正活蹦乱跳地在冲洗身子。性命永远比所有东西重要,只有像他一样与死亡共舞的人,才能清楚这话的分量。嗯...至少比一块三棱红宝石、一身专业造型师设计的衣物,以及一双臭皮鞋重要吧?答案显而易见。

    他顺时针转动花洒龙头,热水逐渐停止供应,迟钝得让人心寒。不过林越倒是不怎么在意,像这种廉价的混浴澡堂,设施老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反射弧长点也不是不能理解。换句话说,是他和他的钱,配不上更好的澡堂。

    [草当场破防]

    他拿起公用的毛巾擦拭身体,毛巾又薄又破,原本雪白的底色已经被岁月染成灰黑。但林越丝毫不会在意这些毛巾上原本就存在的污垢,再怎么说,这种洗不掉的灰黑,肯定也比这幅健美的男性身躯要净上不少。

    毛巾滑入他的两腿之间,因碰撞到某些大型障碍物而停落于此。

    林越先是愣住,然后便是无尽骄傲,难以自控地从他眼中溢出,这光芒刺得周围的男性同胞根本睁不开眼。

    他静静端详老二,蓦然露出神秘微笑。

    当然,长得大也不见得能持久,还是得把身体练好,男人可真是任重道远啊~

    他穿上事先装备好的麻木短裤,虽说它连膝盖都遮不住,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很适合战斗——至少比那身整天拉到胯的衣裤要强。水道里,他还真没少因服装不够宽松而吃亏。

    那些来自莱迪亚的衣物已经没法再折磨他喽,就算他想穿也是无济于事。破成那样的东西,能不能挂在身上都是个问题。为此,他就地在澡堂买了一条廉价的麻木短裤和一件宽大的黑色长袍,自然下垂时,甚至能逾过小腿直达脚踝。

    他对此十分满意,不仅仅因为这些好家伙+攻速,更因为这是只有霜血圣兽才能在12月穿出门的衣物。其他人,就算是已经跨入超凡,穿这身走在街上,也得被正月前的暴风雪教做人。

    其他的东西倒是一样没少,真得感谢可爱的大老鼠们手下留情。

    森滚酒吧旁的某处暗巷,一只雪白夜枭在此停落,静静等候命中注定之人。24点的钟声终于敲响,它那双闪着阴绿幽光的枭瞳,死死盯住巷口来者,那是一个不高不矮中年男人,躲在黑袍与面具之后,只裸露出一圈金黄的络腮胡与风雪飘摇。

    “嗯~嗯~嗯嗷~嗯~嗯~嗯嗷~”

    夜枭张开镰刃状的鸟喙,发出有节奏午夜啼鸣,诡异地刺耳。

    林越也盯着夜枭的眼睛看,直觉告诉他,这只破鸟不简单。

    像是在印证他的猜想似的,倏然间,它朝他振羽疾驰,林越警觉地将右手置于影龙剑柄,但夜枭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快。鸟儿急速掠过他的肩头,与他四目相对,黑色纸袋便凭空出现在地面,夹杂着几寸枭羽飘落,林越根本连剑都来不及拔出。要是方才那只猫头鹰想啄瞎的一侧单眼,他敢肯定对方现在已经成功了。

    “夜枭不该如此迅捷...”

    林越深吸几口霜雪寒风,任由它们在胸口被体温消磨,随后拆开纸袋的封条,一封淡黄色的信笺最先出现,采用蓝色的火漆封缄,上面歪七扭八地写满密密麻麻的罗兹铭文,赫然是林越的刺杀计划。

    “租下森滚酒吧302号房等待街灯熄灭带上鸟嘴防毒面具和短刀攀外墙至303号房瞭月台后潜入房间用火柴和划砂点燃草药熏香静待20分钟房中的“森滚·林克”将陷入麻痹和昏厥趁他不省人事你要割开他一侧手腕的静动脉留下纱布绷带熄灭熏香回到302号房——纸袋里有你所需要的一切外加一枚作为定金的金币事成之后12月5日00:00同一地点我会派人交出其他九枚我相信这已远超你所应得”

    林越检查起纸袋,里面果然有着信笺提到的所有东西。他因兴奋直喘粗气,不仅仅因为眼前有10枚触手可及的金币,更因为这初次的猎杀令他兽血沸腾。所有野兽都是这样,天生渴望沐浴于鲜血与罪恶之中,圣兽自然也是一样。

    “不过最后一句话也太嚣张了吧,看不起谁呢。”

    林越左顾右盼起来,期望能找到方才夜枭的去向。很可惜,对方早已隐遁于黑暗之中,连影子都没有留下。他不禁好奇起夜枭主人的身份与杀人动机,以及留下纱布绷带的原因。杀一个人又不把他完全杀死,真是有趣的刺杀委托呢。

    他摘下白色笑脸塞入纸袋,提着作案工具转身就走。吧扉人来人往,两扇对称的旋转木门正敞着,伶仃酒气与欢声笑语自此倾泻。招牌的闪亮灯火与其蓝色美瞳相映,浩瀚深邃,好似那辽远处月光。

    这是个棕木色的建筑物,共有三层。并不是故事里那些鱼龙混杂的边境酒馆,而是那种一定可以惬意地喝上一杯,枕着柔美的音乐入眠的音乐酒吧。当林越踏进它的硬木地板,便是民谣长歌在耳畔悬荡回转。声音的主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在不过半米的高台上拨弄他的吉他,嘴里一句接一句地哼唱着小曲儿,怅然神伤。

    “~剑出鞘落发梢拆招~旧识相杀报以不同心跳~”

    “~相爱仍未至枯槁~何苦心碎情抛~”

    “~终末曲后难讪笑~徒羡此间鸳鸯鸟~”

    “~任岁月情薄叹俗世笑料~只愿人间一朝~不过问红尘之罪入邈~”

    年轻人唱完歌,没有说话。

    “被甩过多少次才能填出这种词啊。妈的,我好想苏珊...”

    林越听见旁桌的男人细碎低语,触景伤情的不止他一个,林越也是其中之一。他想起很多人、很多事,但似乎没有任何东西值得他去追忆,这才是最悲哀的人生啊。

    林越在柜台前驻足,那是一个黑白交错的中年男人,双眼的神韵与年轻人相似,但缺少某种火光。一开口,便是朽木残言,沙哑得好似刚刚哭过一宿的将死之人。

    “吃?喝?还是睡?”

    林越听出他话中疲惫,看见他一身镶滚黄金的工作服,大致上也猜到了他的身份,自然更好奇老人有气无力的原因了。为何这位酒吧吧主的精神如此之差,商业上的失败?还是身体日渐衰老?他没有急着答复,而是注视了一会儿老人的双眼,旋即端详起菜单和房租告示牌,好一会才斟酌着开口。

    “大号苹果汁,大份牛排,302号房租一天。”他的声音不同以往,更加低沉和沙哑,和梦中的圣兽有几分相似,听起来沉稳沧桑。这很好理解,无论假发、仿真胡须、美瞳还是伪音,都为隐藏身份服务。

    “能不能换个房...”尖锐刺耳的枭鸣,将吧主说到一半的话打断,在玻璃水晶吊灯的照耀下,一只雪白的夜枭从厨房内冲出,好似一根白羽箭矢离弦,最后扎向一个躲在暗处的鬼祟身影。那人整个身体都趴在刻有蓝色蔷薇花纹的柜台上,一只手扒着它的外侧,一只手在柜台内侧翻找。似乎是偷窃计划有所成效,他正露出诡异的微笑。

    但是,很可惜,他拙劣的行径已经被夜枭发现。当他听见枭鸣,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眼神迷离,刚顺出的金币滑落手心,砸向地面,眼睁睁看着数枚闪亮的六芒星金币跳起群舞。

    “啊!”

    夜枭的镰刃鸟喙凿向窃贼的凹陷眼眶,他痛苦地捂上眼睛,但血水依然从指缝渗出。酒吧顾客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便是苍白之城,这便是猎杀之夜。但林越不一样,他在酒吧以外的地方见过这只夜枭。

    这正是他雇主的枭。

    “我肏!这只小鸟够狠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它12月抓到的第二个贼啊!”林越屏息凝神,盯着夜枭的黑眼睛,看见它们裂成的椭圆形的细缝。脑后还有其他顾客惊叹之声,林越都听得清清楚楚。

    “狗屁,这明明是第三次!”即刻便有人作出回应,都是些男人的声音。女性在苍城以端庄为美,平民也是一样,虽然她们其实根本不懂端庄,只是如东施效颦般模仿贵家的千金,以此在男人之间争宠。

    “别看吧主一大把年纪,人家饲养猛禽可是一把好手嗷!”人群之中,某个半醉的食客蓦然起身,含着酒气吐出幽默,引起众人发笑。一时间,酒吧里充满男女老少的嬉笑声,热闹却不聒噪。人烟气自然要比烈酒更暖心头,或许这便是吧主能把仅一层的酒吧一直开到三层的秘诀。

    但林越依然不一样,他注意到的是夜枭的所属。

    “特别是野生猫头鹰,对吗?哈哈哈哈!”欢笑声一浪高过一浪,震得天花板吱吱作响,林越不禁同情起长期居于此地的顾客,这种日夜狂欢之下,试问谁能睡个安稳觉?

    不过,他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哪都睡不上安稳觉,哈!

    窃贼夺门而逃,只要吧主不在乎,便没人会在乎他的去向。当他回到苍城的窃贼圈子,传言会想传染病一样一传十十传百——事实也的确正是如此,自从夜枭入住本店,因偷窃而损失的钱财几乎为零。不仅仅是因为没人能逃过夜枭的法眼,更是因为大部分有脑子的窃贼,都会更喜欢挑软柿子下手。

    赶走没脑子的小偷之后,夜枭拍打起翅膀,落于吧主的肩头,四只爪子的弧弯和双眼一齐朝向林越。他只觉得灵魂正被审视,然后便是左手手背上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忍耐着它们的肆虐,发出嘶嘶声。看向光洁的手背,再看看老人肩头的夜枭,才发觉对方早已移开目光,脸上的羽毛上扬,正在像人一样微笑。

    “这是3枚银币。”

    林越向吧主低语,眼睛注视着双手送出三枚银币,心思却全在方才的那是夜枭身上。他的直觉告诉他,猫头鹰已经将刺客与自己联系在了一起。真是诡异,一只夜枭到底是如何认出一个伪装如此精妙的杀手的呢?或许是他的那双蓝眼睛出卖了他,动物的洞察力总是比人类敏锐,不是吗?

    林越在心中默默祈祷,另一幅假面可千万别也被它看透啊...

    吧主的眼神闪烁不定,那是林越早已看出的不知名犹豫,但他绝不会让步。

    “在哪吃?一二楼的酒吧?还是三楼的旅馆?”万幸,吧主为顾客做出妥协。

    “嗯...送去我房间吧,谢谢。”他端详驻唱所在的高台片刻,旋即便放弃了心中幼稚又可笑的想法。交流音乐造诣有很多机会,但那九个金币可不是天天都有机会拿。

    吧主朝着身后不远处的厨师大声吆喝,从银质的钥匙环上拆下一把黄铜钥匙递给林越,上面赫然刻有“302”的字眼。林越向楼梯口踱步而去,期间路过形形色色的客人。有的独自喝成伶仃大醉,脸上的苦闷与胸口的酒精互相发酵;有的左拥右抱,左手的无名指上还戴着婚戒,好是洒脱;有的两两一桌正用手腕较劲,起哄的声音比二人本身的呐喊声还要巨大;有的沉默不语,躲在最角落里的座位,安静地进食,穿着形似少年的斗篷或是长袍,看样子就知道TA们不会有多好惹。

    而林越,则是路过客区,在隆起的高台前驻足,那年轻人正唱得嘹亮。方才也说过了,他的年龄既不低于二十,也绝不会超过三十。他承自父母的金发在水晶灯下熠熠生辉,如艳阳般耀眼。他举止优雅,丝毫不像个卑微的酒吧驻唱,身着和吧主同样款式的灰底毛皮银边外套。他的下唇紧贴着舞台上竖起的传声器,身旁是另一台传声器的支架,只是没人使用。

    林越越是看着他,便越觉得他和吧主相似,从侧面看去,连下颚的曲线也是一模一样。一个结论在他心中浮现“他和吧主是父子关系”,他也不觉得自己的推断会有错。

    可惜,他甚至没机会展现自己不亚于此人的唱功,他可不想在众人心目中留下过多的印象,否则到时候又得去杂货店里换身伪装喽。人生在世,生不由已啊!

    林越迅捷地登上旋转楼梯,每一级台阶上都铺着红布,应该是为酒醉者而备。这么一看,这酒吧的环境属实不错呐,怪不得客人会满得连两层楼都装不下。酒菜和租房的价格也没有太离谱...

    “以后就以这里作为我的爱情战场!在这种浪漫的地方泡妞,那不得事半功倍?”

    他自言自语打起趣,逃避刺客与杀手心中的孤寂野兽。

    那是一间比“跃马”要高档上不少的旅客租房,壹踏进,便是棕木馨香冲上林越的脸颊,猛吸一口,连精神都为之振奋。床单用黄线镶起金色花纹,它们被设计师肆意组合,都是些林越分不清的花卉;暖黄色的壁灯挂在单人床的墙头,被一块球形的毛玻璃笼罩,照出朦胧梦幻;瞭月台上是两扇对称的平开窗,上端接壤着一笔柔美的半圆,皆使用银铁雕琢花纹。在月光的照耀下,林越惊奇地发现,窗玻璃上映出一群**在互相戏水。他沉默不语,露出只有男人才能通悟的神秘微笑。

    不过,今夜有比打飞机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

    反锁好房门,林越将纸袋里的作案工具与身上影响行动的物品交换位置,转眼之间,已是它物出现在腰间,武装带将它们牢牢固定于此。他双手扶握窗把手,一齐推开所有的平开窗,月华倾泻在他的头顶。风霜狂袭,替他摘下脑后的兜帽。络腮胡不断打在脸上,一定会有些瘙痒。

    于三楼高台俯瞰苍白之城,行人们粒粒点缀于大街小巷,不断裹紧略显单薄的衣物,寒焰焚烧得TA们只剩麻木。街灯明灭,欲与皎月争辉,二者的光打在酒吧外墙。林越眼中沉寂,瞭看十里夜色。

    吧主的夜枭于对街屋檐眺望,渺小得化作黑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仆人总计上来过两次,林越却始终是匹充满耐心的孤狼。

    终于,朦胧银月钻进夜云,夜枭腾飞,坠入不知名暗夜。林越检查起作案工具是否齐全,将影龙与地图静置于床底。路灯电线倏地绽放出火光,一整噼里啪啦的电流脆响过后,世界蓦然堕入黑暗深渊。

    他灵巧地翻出瞭月台,双脚轻落于二楼的窗檐之上。横生的木板当即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真担心它们能否承载一个少年应有的体重。他小心翼翼地将双手搭在窗台外侧的凸起上,加快脚步向303号房攀走。

    窗户很合时宜地正朝外侧敞开,生怕没有刺客在主人熟睡时光顾此地。床上是个男人侧卧着的身影,在伸手难见五指的黑暗中,林越几乎只能看见他脑后金发反射出的微微星光。他的心脏越跳越快,根本不受其主人所控制,就像是血液在胸口被什么东西引爆,伴随着灼热的火焰引爆。

    真是奇特的体验。

    但林越并不讨厌这种感觉,相反,他乐在其中。野兽的命运难道不是享受杀戮吗?说实话,那一刻他根本没来得及想那么多,但他的确如此在做。暝暗的夜云终于飘过圆月,林越的视眼得以清晰,他望向男人熟睡中的背影,却发现他盖在身上的棉被正微微耸动,并不是舒睡者呼吸时应有的起伏频率。

    倒像是恐惧者的颤抖。

    他疑惑地皱眉,目光被床头柜上竖立的花瓶所吸引。花瓶水里插着几束惨白的圣母百合,透明的玻璃表面极其光滑,没有一丝带色的花纹。像这样的玻璃制品,总是能倒映出很多东西。

    比如说,林克的湛蓝双眼。

    林越猛地扑向铺上身影,将对方压在身下。林克下意识便要呼救,但唇边的大手死死抵住他的口鼻。他能感受到这只大手是多么有力,也能感受到脖颈下,另一只手正缓缓逼近,带动短刀与锐风刺向颈部。他拼死祭出双手与林越角力,但依然落入下风,死神将至。

    殊不知,此刻林越心中,早已激起此起彼伏的惊骇巨浪,始作俑者正是身下之人五官相貌。与锯齿帮进行交易的森滚酒吧吧主,要求林越此行去暗杀的目标,竟正是他的儿子!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先前忠于直觉的判断,他可不认为任何一位父亲,会企图刺杀他的亲生骨肉。难道说这就是他让林越杀林克,又不把他杀死真正的原因吗?但这对他自己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那么,无论如何,我也绝不能让他丧命!

    林越突然丢弃短刀,腾出双手扼住林克的喉咙。房间主人的四肢开始胡乱扑腾,但都被刺客一一躲开。无论如何,林克都将浪费完他所有的氧气。直到那时候,林越再用短刀动手也不迟。这可能是亡羊补牢的唯一方式了,只希望弥补的时机还不算太晚。

    但是他算漏了一点,狗急也会跳墙,更何况是个身强力壮的下位新月?林越眼睁睁看着林克一脚踢在他的裆部,他发誓这是他这辈子受过的最重的伤,至少一定是最致命的伤。他压制住哀嚎的冲动,捂住胯下双丸,直挺挺跌落木质的冰冷地面。

    林克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喘息起来,样子滑稽可笑。但没人会觉得搞笑,只有林越忍着剧痛挣扎站起,拾起地板上的短刀。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杀死这个吧主之子,以此一劳永逸。林越不再束手束脚,化作一道闪电踏步向前,左手紧握匕首斩过林克的脖颈。

    这一次斩击若是实实在在击中目标,那必定就是林越的绝杀。但是谁又能知道呢,或许是命运之神在暗处作祟吧,本就吱吱呀呀的木质地板,竟在林越垫步时破碎下陷。主人也因此站立不稳,最多也只能在跌倒之前完成偏斩,扫过林克的掌心动脉。吧主之子当即贪婪地吸进一大口窗外吹来的寒风,看样子就知道,他马上便会因痛疼而发出的惨叫,会有何等的震耳欲聋。

    于是,刚站稳,林越便再次提起短刀冲向林克。下一击一定要切过他的喉咙,否则吸引来楼下喝酒的顾客们可就糟糕了。但在林越的耳后,有个更迅捷的白色身影,先他一步冲向林克飙血的掌心,以惊人的速度吮吸起来。仅仅片刻,鲜血便染红夜枭之羽。

    但林越可没工夫管这管那的,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林越也得照计划在林克身上划口子。但对方的动作出乎林越的意料,不,这么说也不尽然,他能在短短一刹做出任何动作这件事,本身就足以林越惊叹了。更何况,林克可是以再完美不过的后撤步,游刃有余地躲过他的攻击的啊。他脸上升起不同以往的玩味微笑,旋即便主动垫步向前,接近刚挥出致命斩击的林越。

    一瞬间,攻防对调。林克趁着他不顾一切的重劈后摇,高跃而起,一个优雅的飞踢直冲林越的脑门。英雄落地,林克看着刺客飞向窗外,不屑一笑,朝满天繁星低语。

    “连死亡都奈何不了我,更何况是你个连刺客都算不上的小小佣兵?”

    但林越像是这种一脚就能打败的人吗?他在腾飞的过程中单手把住窗台,虽说短刀脱手,但他已经再度翻越进房间内部。刚落脚便迎着额头上的鞋印朝敌人奔去,高抬手射出一发直拳。

    很可惜,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个完全没学过拳击,空有一身蛮力的小可爱罢了。于是,林克照搬先前的后撤步...

    林越看见他精准地踩中猫头鹰的尸体,倒吸一口凉气后滑倒在地,差点就没绷住满脸的笑意,好不容易才让它们只从双眼倾泻。但这在倒下的林克眼中可就大不相同了,他倒觉得这分明就是对他的蔑视。

    而没人能蔑视森滚酒吧未来的继承人!

    他绷紧浑身肌肉,准备来个帅气有型的鲤鱼打挺,但很明显,失血的虚弱感让他不得妥协。他挣扎着起身,只觉得眼冒金星。抬起头,便硬生生被林越打了个迎击拳。这下可好,他眼花得连掌心飙出的血也看不清喽。

    再高傲的人这时候都得呼叫外援,就连林克也是一样,否则就等着被林越的短刀绞碎肠子吧。

    “有!刺!客!”

    他叫得撕心裂肺,就好像是把几辈子的力气都用在这句话上一样。林越被他叫得浑身发颤,冷汗直流。

    爷失算了——林越很清楚刺杀行动演变到这种地步,已经不可能再进行。不论是林克突然之间爆发出的力量,还是夜枭做出惊人举动之后的离奇生死,都显得是那般诡异。他没有一丝犹豫地跃出瞭月窗台,林克看见他长袍的衣摆急速下坠,却迟迟不敢向前。虚弱感轻易就能磨灭所有人的傲气,林克现在正因他方才做出的选择而庆幸,劫后余生的快感中,他意识到,这刺客多半也不是下位新月。

    无它,唯强者之直觉。——林克如此想到,嘴角吊起一抹高傲的笑。

    房门被重重扣响,但林克甚至没有任何力气站起。当他听见黄铜钥匙与齿轮互相摩擦的声音响起,才知道门外站着的人正是父亲。他的高傲中掺进几缕扑朔迷离的诡异,棕木平开门大开,撞击在吸门器上发出巨响。

    “儿子!!!”

    吧主看见一地血迹和瘫倒在地上的森滚·林克,急迫地惊叫出声。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半天都不敢去碰自家生死难辨的老幺。在他身后,是同样被呼救声吸引来的酒吧顾客,大部分都醉得不轻。这也在所难免,聪明人这时候一定会躲得远远的,又有谁会喜欢瞎管这种闲事呢?

    “我没事...刺...刺客是302号房的主人...”林克忍住睡意,好不容易才说完一句话,终于安详地陷入昏厥。

    “真是奇怪,当初我定下房间时,作为驻唱的林克应该离吧台很远啊,他到底是如何知道我定下的是302号房的呢?总不可能是因为吧主和儿子谈到过我吧?他们应该也没必要谈我一个‘普通客人’吧?”——林越正趴在森滚酒吧的屋顶阴暗处,窃听到的对话让他浑身一激灵。

    “小旺,去拿绷带给我儿子止血!”

    “麦...麦克先生...你收养的那...那只夜枭好像也死了!”但女仆小旺的注意力明显不在吧主的话上,她的视线被血泊里被踩得稀巴烂的夜枭所吸引,从羽毛凹陷的纹路上可以看出,将它踩死的人或许正是昏迷的林克!

    他竟然是如此狠心之人,这简直...简直就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是人重要还是畜生重要?快去啊,所有人都给我动起来!!!”吧主咆哮着,指向一起来看戏的众人,他们眨着被酒精染红的眼睛相望,为首的那个醉汉甚至当着吧主的面,又啜了一口杯中烈酒。

    森滚·麦克发誓,他当时真想叹出一大口疲惫的浊气,但还不到时候,他还的靠这群酒鬼才能将刺客绳之以法。

    “告诉酒吧里的所有人!我森滚·麦克以自封的贵族名号担保,谁能将那个穿着黑袍的金发刺客带到我面前,不论生死,我必定以重金相报!”听罢,林越摘下假发和仿真胡须,并且决定将黑袍与美瞳也弃置屋顶。

    “我绝不会允许,众神再度将我唯二的子嗣从我身边——”林越恍然大悟,原来吧主伤心的原因,是失去儿子啊。那么,他又为何要去谋杀他的另一个儿子呢?

    “夺!走!”不应该是你自己要把他夺走吗,林越只觉得滑稽,便不屑一笑。

    老人说完这番话,便双手撑着地面,难以自控地喘起粗气。以他这番岁数,用这种方式咆哮,实在是有些为难啊,只希望这话能起到预想的效果吧。所以,当他看见众人脸上的醉意被贪婪所取代时,六个月以来第一次,哀伤地笑了。

    众人没再说话,只有屋脊瓦片震动传响。林越苦笑着捂住受损的裆部,向众神祈祷男友力不要离他而去。酒吧食客呈辐射状鱼贯而出,它们手上是一盏盏铜皮提灯,用来对抗眷顾林越的四方黑暗。刺客则在阴影处潜动,跃上另一间房的屋脊,顺着它的水管灵巧滑下,沾染一手污泥。

    真是可惜,影龙用来的确顺手。还有那该死的地图,我仍然需要它们啊...

    林越无奈地望向星空,飞雪打在他裸露的上半身,主人却不知其痛。月光若隐若现,同周围的食客吆喝和提灯明灭相衬。他的余光瞧见个壮硕身影朝巷口的自己狂奔而来,脸上是几近疯狂的贪欲,但他没有慌张。

    没有任何人能在这时候认出他林越。

    “小鬼,有没有看见哪个人穿着黑袍?”

    男人的双眼是酒红色的血丝,几乎快要将整张脸撑爆。林越看着这位不知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之人,旋身淡然一笑,唇启时已然回归本音。

    “抱歉,没有。”

    林越低着头与他擦身而过,提灯的火,照在他钢铁浇筑而成的肌肉上,汗珠细密得几乎无法察觉,至少这种酒鬼无法察觉。事实也如其所料,脑后之人碎骂苍天,没再找他麻烦。

    待男人离去,他才敢将众作案工具一齐抛弃街角,鬼知道这些东西有没有被刺杀目标暗自记下?

    “真是该死!简直就是惨败!责任分明是在那个想要谋害孩子,最后还伪装深情的吧主老头身上!为何我潜入房间时林克仍然处于苏醒状态?难道他连儿子的作息时间都不清楚吗?我看他根本就是想把老子害死!”

    林越愤愤不平地将攥紧的拳头砸向墙壁,又心有余悸地左顾右盼起来,发觉周围没人后,才暗自松下一口气。他想起那只吧主的夜枭,听食客说,它曾经好像是只流浪的猫头鹰,没想到这种小动物会有吞食人血的奇怪癖好。不过更为重要的是,在那之后,林克的行为太过反常,之前的他可是用上双手也推不开他单手刺出的刀啊,为何夜枭离奇身死后,他又突然同林越难分伯仲呢?简直就好像是他在窃取夜枭的血与力量。

    牵扯到超凡,事情便会变得扑朔迷离,现在的他还不懂这个道理。

    但是他发誓,他迟早会回来的,回来夺走他的另外九枚金币。到那时侯,他绝不会像今天这样失手。但是今天不行,最近都不行,要等待猎物松懈,再一击毙命。

    林越结束思考,消失于零散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