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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死亡与步入腐败的味道将汐惊醒。

    沾染骸骨的污水,穿过流瀑牢塔的一层又一层,誓要带走他仅存的一点力量。如今已是正月,铁荆棘封锁的小窗口外夜雨飘飘,时而钻进一缕会撕咬你的冷风,真的很踏马的刺骨。

    他从未如此虚弱过,血管里没有一丁点儿的超凡之力,圣兽和炽金的兽血不翼而飞。万幸身上没有什么伤口,肚子也没有饥饿的感觉,最重要的是——

    他清醒,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清醒。

    “喂!有人吗?”他整个人趴在铁质的牢门上,换作是以前,这个锈迹斑斑的东西哪里锁得住他!似乎与血光之影一战之后,他的一切超凡之力便随那场爆炸一道去了。而现在,他只能尽可能把一只眼睛挤进牢门的缝隙中,探勘外头的大致情况。

    环形的走廊头尾互相连通,一侧是一扇扇牢门,里面传出各式各样阶下囚的啼哭哀嚎,一侧是弧形的墙壁,这个角度看不见一扇门,相比墙壁的那头便是联通每一层的旋转楼梯。

    “小伙子,到了瀑剑的牢塔,到时候和狱卒讲话记得客气些,我可不想被你的惨叫声吵醒。”隔壁牢房,传来另一个犯人的,不知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嘲笑的语句,从声音来判断的话,估摸和汐的年龄不相上下。

    “谢谢您善意的提醒,我会铭记于心的。”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这番道理汐是明白的。“请问前辈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如今这种叫人一头雾水的境遇下,有个前辈帮忙解答疑惑也确实是挺不错的,他当然不会浪费这样子的好机会。

    “油嘴滑舌啊你小子,怎么说——”话此,那少年重重叹一口气。“我啊,是个伟大的批评家,批评了所有批评家都不敢批评的流瀑之剑,下场你也看得到喽。

    “这波啊,这波属于是虽败犹荣了,我汐承认你是条汉子!”

    “别演,我知道你只觉得我是个蠢货,我也确实只是个蠢货。”

    汐听见他又长叹一口气,为心中的正义献身,本是值得夸奖的行径,却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反而落得阶下囚的实名,换到谁身上,都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欣然接受的啊。

    “英雄和蠢货本就一步之遥,以我来看,放弃了便是蠢货,相反,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汐把耳朵贴在地板上,听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至少,是我心目中一等一的英雄。”

    “你...”少年心里十分感动,但批评家的高傲让他选择不把这感动表露出口。“我叫艾卡,你小子是叫汐是吧。”

    “没错,正是汐,潮汐的汐。有人来了,估计便是你说的狱卒。”

    走廊的目视尽头,忽地飘出一位高瘦的面条君,他的面孔在单手持握的火光后若隐若现,有种莫名的阴柔沮丧。他旁边是较矮的胖子,仅靠身子便遮住大半的火光,面孔中潜动的是狡诈怨毒。他两有个很鲜明的共同点,便是额头上的瀑剑烙印,汐靠着16年间道听途说的记忆认出来了,而少年艾卡,更是比谁都要对此熟悉。

    “放我出去吧放我出去,求求你们了呜呜呜!”一扇牢门后猛地伸出一只干瘦的手,还没触碰到空气中的什么东西,便被胖子掐在手里,瘦子也举起火把来烫,冷冷漠漠看焰心一头扎进肉里绞杀。“啊啊啊啊痛啊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哇!”

    这一叫,一连三四层的犯人都入艾卡所说被惊醒,骂骂咧咧喊几句脏话,共同汇聚撑脏话的海洋,而汐,则是泡在此间的一叶扁舟。

    两位狱卒,径直走到汐的牢门以前,掏出一串拖泥带水的脏钥匙,在门前摆弄好一阵。门开了,汐被不由分说地拎了出来,两只脚交错在地板上划动,始终踩不实什么东西。以这种滑稽又可笑的姿势被拖了一路之后,汐已是头晕目眩,眼冒金星,隐约间感觉有人把他安置在一把椅子上,然后是沉重的关门声。

    “啊...先让我缓一缓。”眼前好像有什么人桌那头坐着,哦,原来是一位流瀑之剑的贵族老爷,还没来得及换下走城的家族雨衣,厚实的嘴唇生硬地撅着,眉间好像有火气,还是说——那是晋升成火气的哀恸?

    “我们在祭祀广场发现你被吸成了干尸,窃取了超凡之力,由周围的打斗痕迹可以判断出,是代号为[神骸]的血影所为,它是瀑剑长久以来的狩猎对象,所以我将你复活了,接下来需要你回答我的几个问题,多废话一句就是死。”

    汐安分地点点头,心想那只臭血影竟然能从爆炸中幸存,并且在瀑剑赶到之前全身而退,实在是强到可怕啊。

    “你的名字?超凡路径?超凡阶级?所属组织?”

    “雅各布、林越、汐,都是我的名字。超凡路径曾是野兽,弦月上位,没有所属组织。”他耍了个小心眼,并没有说是圣兽而是野兽,相比圣兽也是野兽的一种,应该不算撒谎吧?

    “你为什么会和神骸发生战斗?”

    “它自称是要夺走我体内的野兽之血。”

    “为什么偏偏要你的,不要别人的?”

    汐暗道该死,这小子这么一会儿就问道关键点上,这下子可好,他曾是圣兽的事是藏不住喽。

    “因为我体内的野兽并不是一般的野兽,而是融合太阳与月亮神力的圣兽。”

    瀑剑老爷沉默地想了一会儿,眼神中短暂地闪过一丝大喜,很快便被掩藏了,但一直仔细观察他的汐还是看见了。那副模样就好像一直得不到解答的问题解答了,似乎从汐的话中领悟了什么重大的秘密似的。

    转而又是大悲,或说是一种...恐惧,这一回消失得更快,消失后情绪的主人还恶狠狠地瞪了汐一眼,这让他不敢再偷看、意淫这位凶巴巴的贵族。

    “那只血影,你知道它的超凡阶级吗?知道多少关于它的情报,全部都给我说出来!”

    “它是一只弦月上位的血影,但实力远超它所处的超凡境界,会使用两种互相对立的火焰,分别是冰冷和炽热。”讲到这里,汐突然虎躯一震,心想自己的圣兽是太阳与月亮,而那只血影名为[神骸],能力是冷焰与炽焰,难道说...

    察觉到汐走神,瀑剑老爷凝神操纵自己的影子吞噬掉汐影子的一条手臂,一股常人无法忍受的剧痛由不知名的力量传递到汐身上,但他却只是皱眉。长久以来,圣兽疯狂的战斗习惯,早就让他对于疼痛麻木了,连粉身碎骨都是一笑而过,岂会怕这小小的蚊虫叮咬。

    在老爷惊讶的目光下,他憋住笑接着说:“还能从右手中指召唤出一把能随心飞舞的巨镰,并通过这把武器实现无节制的空间跳转,其他的都和一般血影差不多,就是这样。”

    “你小子,弦月上位是吧,在它手上坚持了多少秒?”贵族老爷玩味地笑了,但下一秒,他的笑就会凝固在脸上。

    “大约...5分钟吧,如果不是它从天而降偷袭我的话,因该能撑更长时间的。”汐说这话的时候有些不甘心,往日它遇见与自己同级别的敌手,基本上都是碾压,谁知道,会在慰灵节这种安详的日子被这么一块硬骨头偷袭呢?

    “没撒谎?”老爷震惊了,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韬光养晦的眼睛里,是某种超凡脱俗的火焰在跳动,一举一动都像极了所谓英雄迟暮,明明已经丧失了所有超凡之力,为什么还是会隐隐给我一种本能的压迫感,就好像...就好像——

    被审讯的是我一样!

    “撒谎?我才没这么无聊,要在这种事情上吹牛。输了就是输了,自己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

    老爷不怒反笑,心道这回铁定是捡到宝了。

    “要不要为我们瀑剑而战,我们会帮助你把被[圣骸]夺走野兽之力给夺回来,但是你得帮助我们猎杀神骸。怎么样,双方都不吃亏吧?”

    “夺回圣兽?算啦算啦,我就是因为体内有只野兽,所以到处被人追杀,才逃到瀑剑辖区的,我还恨不得把它送给你嘞。我已经厌倦超凡纷争了,我当初踏入超凡只是想给姐姐更好的生活,却反而把她害死了...总之,恕我拒绝。”汐知道这老爷对自己有兴趣,说话便也大胆了许多。

    “那如果我说,我会向杀死你姐姐的凶手复仇呢?你愿意为我而战吗?”

    汐听罢,有一丝触动,但转瞬之间,这触动又被别的什么东西所淹没。

    “那个凶手,正是盘踞苍雾城的月之教会——这还是往小里说呢,往大里说的话,我的仇人就是平生种的民族大义,你现在还想说要替我复仇吗?”他大胆地、幸灾乐祸地笑了,这显然是嘲笑,连他自己也为此刻的胆识所惊叹。“我再说一遍,请容许我拒绝,虽然我很感激你赐予我第二次的生命,但是很抱歉,在复仇这件事上,我已经是爱莫能助了,毕竟我已经失去了我作为超凡者的所有力量了。”

    “现在,我要走了,去开启属于我的超凡之下的安逸生活。”汐缓缓站起身,试探对方的眼神,瀑剑的老爷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低着头在思索。

    半晌,老爷才开口道:“力量会招来携带瘟疫的蜱虫,这瘟疫会杀死你周围的弱者;但没有力量,蜱虫就成了高头大马的铁蹄,连同你和你所爱之事物一并践踏。”

    “你说什么?”汐呆住了,他没能完全听懂他的话,只模糊地感知到,这是一句细思极恐的忠告。

    “你一定会回到这里的,正如有光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影子,只是,记住——”老爷从口袋中拿出一剂金黄色的液体,它们正静置在透明的玻璃试管内部。“若是来得时候晚了,我们说不定会找到更适合你的人选来继承力量。”那竟然是圣兽之血!没想到以嗅觉敏锐著称的血影也会在猎杀时错过猎物的部分血肉,难道是因为忙着逃离瀑剑的追捕才落下它的吗?

    “嗯,我会有所考虑的。”他隐藏住了内心的惊讶,表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并且就着空气中传来楔粼花香的方位走着,夜色中淋着雨的街道果然显现在眼前。

    “已经是第二年了啊。”

    他感伤地察觉到这一点,茫然中遥望起悬空的月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