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极夜猎杀 » 2-11

2-11

    “独自和初次相识的异性跑到下城区啜酒,真有你的啊伊薇,不怕我化身法外狂徒?”

    “以你的身份,有企图也无需将我灌醉。”她没有为自己点上女士专饮的清酒,反而提醒服务生一定要为她端上男士专饮的浊酒①。“况且,我倒是希望我们被对方灌醉,那样能说很多心里话...”

    ①:清酒指度数较低的酒,则浊酒反之。

    二人身处一间乱糟糟的包厢内部,四下都有海鲜的腥臭味,出于安全考虑,门自然是合上的,但还是可见昆虫耗子在包厢与包厢间来来往往。让汐惊讶的是,伊薇为何会选择这样一间环境极低劣的餐饮店,就像在特地避开某些可能被拜访的高雅场所一样。

    “好吧,你想听真话,那我便说真话。”汐仰头喝下一大口灼热的酒水,劣质酒的臭味开始在口腔内部扩散,仿佛饮下孑孓滋生的水壤。“我并没有什么身份,只是有些小钱和人脉罢了,就和你一样,是苍雾城土生土长的平民。”

    “这绝不是你的真话。”伊薇当下便自觉被当作愚钝的猪猡作弄了,越想越气,只得化气为酒通通灌进内脏,即使她明知道持有神体的她是绝不会被任何凡尘酒气同化及沾惹的。“能让极光之剑最高的那位少爷亲自出马,为你在一间小酒馆的小小的工作岗位动用他呼风唤雨之力——那末①,你绝不会是普通平民。”

    ①:同“那么”。

    “啊...不说了,我懂了,可算知道你们的反应为何如此夸张了,原来都是因为他啊!”汐顿时想起前些月份里,那个时不时出没在极光修剑场的男人,和他的师傅雨瞳有种超越家臣和君主的关系,同时对他有种《强烈的敌视》的男人。“你口中的那位少爷,和我关系可不太好呢。先前我一直不知道是他在为我出面,现在看来,他已经《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嘘——千万别再说下去,我并不好奇他和你之间发生的故事。”但是她对于汐上下打量中的眼神出卖了她,实际上她十分好奇有关汐和极剑顺位第一继承人之间发生的故事,但出于对自身安危的种种考虑,她决心就此打住(准确来说,是对于她现如今凡尘身份安危的考虑)。

    “哈哈哈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汐想来往事,顿时憋不住地开怀大笑了。“那真是一段好时光,比什么都要好了。”他猜想他帮助自己这个昔日情敌的原因是:他断定他已经失去了和他在同一平台竞技的筹码。曾经的雨瞳和林越,就像极剑旁系的两颗明星,二者的剑术天赋超群傲世,有时候甚至压过顺位一头。但是,想必他已经得知林越失去了所有超凡之力、沦落成一介凡胎了,这才高抬贵手为汐新赐生机。

    “那样的好日子总是在过去,而不在将来。”伊薇别有深意地说出这句话、又意味深长地直勾勾地盯着汐看,那样入骨的眼神叫他心里发毛,似乎二人的距离将在包厢的此处无限拉近,那也正是他所恐惧的,而且是他从未意识到自己所拥有它的一种恐惧。

    “好吧、好吧,无论是在过去,还是在将来,我都是平民,顶多算是个钟情于释银金兰①的平民。”

    ①:抛开双方的金钱地位所结交的情谊。

    话末的刹那,伊薇就领悟了“释银金兰”一词的大致含义,那恰巧印证了她过人的机巧:“我想,对于你来说,清醒与宿醉已然别无二致。”

    “如何说?”

    “你身上有浑然天成的舒情意惬,那气息有时甚至会感染周身之人,那气息让你看上去何时何地都处于酥饮之姿,关于这一点,我十分羡慕呢。”

    “你的羡慕...”然而来自环境的变故惊扰了他的话音,当衰败的灯泡黄闪烁着渐渐枯竭,周遭陷入了短暂的绝对的黑暗。在这样的黑暗里,唯有窗边帘幕后若隐的一缕月光在屋内跳动,时而掠过二人比黑暗更深邃的双眼。

    “灯坏啦。”汐不情不愿地起身划开窗帘,尘噪①飞舞卷揽②他促急的咳嗽声。“咳...咳!你别说,以月光启明③你的朱唇,别有一番风味呢。”他原想低声咒骂一句,但想到旁边还有伊薇在场,便换首④冲她微微一笑,缓解尴尬的同时,就势⑤祭出⑥枉枉奉承。

    ①:灰尘。

    ②:带来。

    ③:照亮。

    ④:转头。

    ⑤:就着势头。

    ⑥:给出。

    “你继续说吧,我并不害怕黑暗。”

    汐知道,人只要喝醉就会比平常更加勇敢、或是用鲁莽来形容酒后的模样才更为贴切,然而他从伊薇微翘的嘴角中读出截然不同的含义——她所说的“我并害怕黑暗”是一句带有明显误导的自述语,实际上,汐从她泽彩焕发①的眼光中读出她非但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患上她方才所言的“舒情意惬”了。

    ①:形容人很有精神气儿。

    “此情此景之下,我所熟知的女性大多都乐于展示她们的恐惧,即使那恐惧几乎不曾存在。抱歉,我的意思是说,她们总爱耍这样的小手段来彰显自身的女人味。”

    “我完全不懂,这不正是欺骗吗?”

    “欺骗被人仇视的缘由,是它们被绒布遮掩的枪尖,但若枪本就不是枪、而是棍棒的话,那么,绒布就只是讨人怜爱的饰物罢了。”

    “曾经有人锐评过我的性格,说我‘完全没有半点女人味’,我想这就是原因所在吧:我是一根贫瘠的棍棒,全无饰物装点。”

    “别这么说自己啊,女人都有女人味的,只是呈献的方式各不相同。”

    “那你——觉得我有女人味吗?”

    那样的眼神第二次出现了,炽热得像是一团火,再深的夜也藏不住,但这团火又叫汐忍不住想要朝后退却,因为它可是一团火呐。

    “拜托,我才和你认识多久啊,这个问题的回答需要一定的时间基础,所以我只能说,到目前为止,你至少没让我觉得你没有女人味,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吗...”她脸上所存放的情绪,差点就要把“失望”刻在脸上了,她一定把这句话当作了委婉的否定,而不是汐单纯地在表达内心所想。“可能我对其他人会更冷淡些吧。”

    只可惜,汐看不清她的表情,所以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刚才说到什么来着...哦,你的羡慕——我是说,你的羡慕是不必存在的,我想你所描绘的我,是一个没有半点烦恼的纯粹灵魂,然而我本人绝非如此。想想就知道嘛,哪有人会没有烦恼呢。”

    “是吗?”伊薇揣摩起汐来,看见一张嘻嘻笑着的爽朗的脸庞,始终让她无法联想到“烦恼”二字,就像是脸的主人特地要营造这样的反差氛围似的。“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会觉得你的烦恼应当比大部分人的都要更少。”

    他拭去嘴角即将滑落的一滴酒渍,也不知是主人的本意,还是由指尖的动作牵带的,他在月色的掩护下默默地微笑着。

    “或许吧,因为我很擅于遗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