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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

    关于汐的外表,伊薇从未做到像表面上那般释怀,即使对比过他与林越的灵魂,得出并不相同的结论,但那终究只是她的匆忙一瞥。而刚刚掌握解析灵魂能力的她,一时之间看走眼,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创作一个适宜的时机,直接从汐的躯壳中拖拽出他的灵魂,由此直接接触,将那灵魂看得通透。

    这就是她为何将汐灌醉、任由对方走过下城区不知名的街道、直至眼前被黑暗所笼罩的小巷的巷口所停驻,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等待着他在这样无人的角落,因为酒精的缘故神志不清、甚至是完全昏死过去。

    汐的身体早已摇摇欲坠了,此时终于无法支撑,顺着不平常的石墙滑下并瘫坐在地,燕尾服的下摆一会儿便被巷侧的排水沟浸润,散发出一股令人难忘的臭烘烘的气味。

    “谢谢你陪我走这么远,”汐半密封上眼睛,嗅到这样熟悉的臭味,心里说不出地温馨起来。“其实我知道这条道路并不能去往温酒释罪,我只是有些念旧,抱歉啦。”

    “念旧?”伊薇环顾四周,眼见巷的尽头,也就是另一端,并不通畅,而是被一架半损的简陋帐篷所阻挡,或许它曾经勉强可以用来遮风挡雨,但那一定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塌陷的帐篷下有一床乌黑的棉被,棉被的破口处隆起两团U型的棉絮,上头编织着平生种的发丝。帐篷旁有用来接存雨水的板条木桶,不过被什么人给打翻了。

    她无法将这副情景与眼前的汐联系在一起——不对,在他喝醉后,才初次浮现在他脸上的那些悲凉、如诗如画的凄美、与哀愁,与此地无比地搭调。

    “对啊,这样曾是我的家。我说过的,我不是贵族。”汐自嘲地笑了笑,没敢正眼看伊薇。“我可没有酒后胡言乱语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怪不得我们会成为朋友,我们很相像呢。”伊薇禁不住微启双唇、以表明惊讶,出于自己的某些考虑,她也没顾忌体面,席地而坐了,和汐面对面、隔着头顶眩目的一切月光相望。“我也有过去,远在我成为酒吧驻唱之前,我曾是...和你恰好相反,我曾是一名贵族。”

    “哈哈,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不过却也在我的意料之中。”见着伊薇终于愿意说上几句心里话,汐很是开心,也因为酒精的作用,那开心全都展露无遗了。

    “彼此彼此。”她究竟是在指“出乎意料”呢,还是“在意料之中”呢,汐分不清,他现在只想好好在旧所睡上一觉,污浊的空气让他很安心,知消一会儿,他就能去往梦乡。而梦里什么都有,甚至是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的,也会在梦中完好无缺地出现。

    “好吧,关于那首歌,就是我方才在桥头所唱的,你怎么看?不必客套,两人都喝醉了,还客套实在太累了。”

    “唱得一塌糊度,但是旋律的话,我已经牢记于心了。”

    “就是还算喜欢的意思咯。”

    “嗯。”

    “喜欢就好,回去酒吧放声高歌吧,我想自个儿在这儿睡上一会儿,那就晚安吧。”

    没等伊薇回话,他已完全合上双眼,双臂曲折着环抱胸前,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人假装有人拥抱着他入睡一样。那模样竟叫伊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直到她想也道一句晚安时,却发现眼前之人开始传出匀称的呼吸声,他已经睡着了。

    原本她想再替汐感伤一会,因为她已经感伤地觉察到,那帐篷里的是一张双人床,但她已经等不及了。她知道自己的动作一定要快,才不会引起官方的注意,操纵灵魂的法术是凡人的禁忌,因为这样的法术只有神才有资格使用。同时,这也是为何她能在朝夕间无师自通。

    当她的手完全没入他的身体,伊薇得到了一个叫她灵魂战栗的结果:汐绝不是那一天与她在祭祀广场上发生战斗的圣兽的持有者,但是汐的灵魂与那位持有者的灵魂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样的情况伊薇只在孪生子的身上见过,也就是所谓的双胞胎。

    结合二人相近的外表,这个结果几乎已经可以完全确定了,她有信心,自己对汐灵魂的解析绝不会出错。而她越是自信,瞥见那张双人床就越是触目惊心。

    “难道说,是我杀了他的手足兄弟吗...”

    她想着,痛苦地捂住脑袋,作为玖言时的万般记忆再度涌入,全都是她作为伊薇也无法逃脱的道义的责难。她为了一己生死,究竟还斩去了多少人的手足兄弟,她究竟会如何被后世定义呢,一定是血光之影邪恶的优异的代表作吧。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逃到极剑辖区,仍旧会遇见故人,她真的不懂,望见汐的脸的时候,心底涨幅的这股恨意,究竟从何而来,随之相伴接踵而至的自责,也究竟是她仍有良心的证明,还是刽子手的假仁假义。

    她多想逃离这一切啊,她化名伊薇为的就是这个,可是事实证明,她永远不会逃离这一切,过去会无时无刻地纠缠着她,直到她被罪恶感吞噬,或是再不感到罪恶,成为一个彻底的恶魔。

    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她所期望的。

    “我究竟想要什么呢?”她强迫自己盯着汐沉睡中的脸庞,即使那样的行为让她十分痛苦,她还是强迫自己不准移开双眼。“我究竟想要什么呢?”

    “我只不过...”她越想越委屈,目镜中泛起一层水晕。“我只不过想得到他(她)们的原谅罢了,即使我根本配不上。”她的心突然沉静了,就像第一次与汐在公交站台相遇那样,全化作一滩沉静的黑色湖水,倒映着倾洒波纹的银色月光。

    那样的月光也从她的眼中透射而出,她到与他并排的一侧坐下,并没有按照汐所说的回到温暖的酒吧,而是在这里一边等候着他逐渐苏醒,一边饱尝那噬人的霜风。

    虽说是霜风,但风里确有初春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