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

    男子一顿，笑了笑道：“什么事还需要我这个快一千年没出去过的人告诉你的？你莫不是死到临头还要拿我开个玩笑。”

    “就是这句话了，你说为什么你会觉得这笔交易之后我会无路可走甚至飞蛾扑火成为一个将死之人。”夏色眼神平视他，执意坚决。

    他对上夏色淡漠的视线，恍惚间一眼千年，遂瞧见了当年风华绝代六界冠绝的同一个人，却是一样的可悲。

    “你果然忘记了吗。”他低声似乎在自言自语。“忘了好，倒也不必像我一般痛苦如堕入死水熔岩纠结千年。”

    夏色露了声色皱眉，“你说我忘了什么？我确实不记得了。”

    “包括忘记你是谁？你到底想做什么是吗？”

    夏色点了点头。也不知为何对眼前污血烂裳饱经风霜的男子透了一点心扉，也许是疑惑了太久了吧。

    “我不记得我是谁了，可我似乎还记得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的眼底透出似有似无的笑意和光亮。

    “我想要明媚的春光拂去我这罪人犯下的过错，在妖界和魔界云游，用沾满药草药汁的手赎去罪孽，了却我那不怎么值得的余生。”

    男子一怔，有点诧异，怎么这人失忆之后连性格都变了不少，与之前喊打喊杀冷若冰霜的人简直是两个人呐，他都没眼看了。

    啧，原本近他八尺开外都能被冰冻死的煞气现在一看，全是被那暖阳一般的温柔解开。也不知现在的他被那人看到，那人会是说好还是不好。

    他掂量些许，说“那你还是不要知道自己是谁了吧。”

    “好的，多谢。”夏色说。

    “你怎么都不问我为什么，却偏偏问我你是谁。”男子头上一排排竖线，都是问号。

    这天界的人怕不都是平常无事论道论傻了，说个话都让人琢磨不透，就算眼前这位失了忆也一样。

    “不用问的，你不告诉我有两种情况。一是你藏着什么我身世的秘密，说出来担心我离开你做不成交易。

    二是我最不想看见的。你觉得无论说还是不说，隔上千年百年你不必说我都会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你顾惜我，觉得我可悲，逃不开命运，倒不如再安安稳稳不带心肺姑且活上一段时间。”

    “无论是哪一种，你倒是都算不上是个坏人。但不是坏人落到这个下场。”夏色眉眼弯弯看向他。

    那男子额头向上昂，明晃晃的是生气的模样，“你嘲讽我算什么，咱们要真算起来谁比谁惨，那也是半斤和八两，你还能笑得出来。”

    夏色提袖露出一截青白病色的手腕，地面上破土而出黑腥状似莲花的魔物。它缠住半截手臂，像流动鲜活的血管，有规律的膨胀收缩一张一吸。那人在石壁上津津有味的看着露出贪婪赤红的双眸。

    “啧，不愧是你，我该感叹的还是得赞叹一声，要说忍痛这六界谁最厉害，不服你都说不过去。”那男子调笑道。

    失血过多的夏色脸色越发苍白，周身浮动绿色的灵力，他踉跄走了一步，有些震惊为什么后遗症会这样大，连他的灵力都在不知不觉中溢散。

    勉强支撑做法将灵力收回。“你放心，我们之间的交易做到这个份上，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打断的。”夏色说。

    “好的呢。”男子一怔，笑着说。他其实不在乎的，是非对错，人间风景。只是最后夏色离开时，他难得给了个顾惜的眼神。

    本是天涯落魄客，不经意间在错的时间遇见这一生最不想割舍之人。他与他在境遇方面竟也是何等的相似啊。

    他在赤红弥漫血光的晚霞里，带着抹嗤笑看向远方的天空，记忆飘向千余年之前，头次见面，那人高高在上无所匹敌运筹帷幄的姿态，他不敬的“捧腹”大笑起来，没想到啊，处事光明磊落无可顾及的那人也会有一天，数千年如一日布下大局，只为将那人求不得的心上人困在身边无路可走。

    夏色不知道的，他被血藤扎入枝叶时，他的记忆也会在那一段时间流向他。

    一段一段，不差分毫，就算他不想看也没有任何办法，他好笑的想。谁想看哪。连同夏色失忆之前被封印的记忆一起，他看了那么多，和他一起经历他故事中的伤与痛，对这个人物，他终究不是草木存了怜惜之意。

    若真如他所愿，他可以决定的话，他也不想再破坏夏色难得的最为想要的安宁生活，可他也不想重回地狱经受莲火煎熬，他有私心，他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