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欺人太甚
小福寿再次来到一江春水楼的时候，这里面已经有两桌客人，他定睛一看，围在客人身边招呼的竟是那天在后面劈柴的少年。
他招呼客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客人拿着菜牌选菜，他便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等着。
徐妈妈见他进来，便笑着说道：“来了便干活吧。”
然后他又向那少年喊道：“水生，王福来了，你回去干活吧。”
陈水生听见掌柜的话，扭头看了一眼小福寿，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敢来，不怕没命吗！”
说罢，扭头便走了出去。
小福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看来这是抢了别人的活计啊。这还没开始，就又得罪了一个，这屁大点的酒楼里都是些什么人，真是水浅王八多。
但他也没办法，这一切和他无关，他只是来赚钱的。
他接手了陈水生看顾的那一桌客人。
这桌上坐着四个男子，每个男子旁边还坐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见到小福寿过来，扭头便说道：“哟呵呵，咱们这什么时候来了个小胖子，瞧着怎么这么可爱！”
说完还伸手来捏小福寿的胖脸。
小福寿登时吓得往后一蹦，闹了一张大红脸。
一桌人见他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哄堂大笑。小福寿也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点菜，三眼两语之后，那桌客人倒是点了不少菜。
小福寿拿着菜牌走到后院厨房。心说这城里的酒楼也是怪异的很。
那掌勺的胡二看他走了进来，先是一愣，接着便哼了一声：“小崽子，好胆，还敢来！”
小福寿抱拳道：“胡师傅，那天小子并无冒犯之心，今后大家还要一起共事，还望胡师傅海涵。”
小福寿耐着性子，又客气了一句，那胡二却只瞪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小福寿也没有办法，把菜牌放到篮子里就走了。他已经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也不知那胡二对他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气，用师父的话说这就是心理不健全。
看到小福寿走出去，那胡二对着锅里的东西“呸”了一口，道：“那姓徐的婆娘就是故意恶心我，又把这小崽子弄了回来，老子上不了你，我还整不死你的马仔！”
听他这样说，旁边正在切菜的王虎凑来上来，谄媚地说道：“是啊，胡头儿，那姓徐的娘们儿也不撒泡尿照照她那张老脸，还以为是几年前爬堂主床的时候呢，也不看看是谁让她来这破楼子的，还敢跟你胡头儿对着干，妈的，腚眼子长脸上了。”
他边说边看着那胡二的脸愈发冷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那徐娘是被流放到这儿的，那胡二又是什么，他连忙又往前凑了凑，转开话题。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水生不在，他便又继续说道：“胡头儿，听说咱们这个小海棠好像入了堂主的眼，正好这丫头和那徐婆子不对付。咱们借这个机会把那徐婆子干了，正好搭上小海棠这条路子，以后胡头儿也更好和堂主亲近。”
胡二也知道这厮是说的好听，自己什么时候和堂主亲近过。可听了这王虎的话，心里也活泛了起来。
他瞥了王虎一眼，问道：“借这个机会，你说怎么借？”
王虎贼眉溜眼的一笑，凑上前去在胡二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胡二脸上登时露出笑容。
过了不久，小福寿又来送菜牌。
王虎见他进来，便扬起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走上来。他拍了拍小福寿的脑袋，问道：“小兄弟，今天第一天上工，可还习惯啊？”
小福寿有些反感那王虎拍他脑袋，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但他还是说道：“多谢王大哥，小子这边顺当得很。”
说罢，便把菜牌交给王虎，转头出去了。
王虎见他走远，赶忙转身来到胡二身边，谄媚地笑道：“胡头儿，成了。”
没过多久小福寿又走进来拿菜。
胡二看见小福寿进来就冷笑一声，心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福寿压根儿就没有注意他，拿起面前的一盅肉羹转身便要离开。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那碗肉羹，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待他低头仔细向碗中看去，身后却传来了胡二的声音。
“小崽子，你的狗毛掉到我肉羹里了！”
小福寿低头一看，果然，两根头发整整齐齐的飘在他手里的肉羹上面，这头发一看就是他的。
他瞬间想到王虎刚才的动作，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小福寿却并不想和胡二他们纠缠，他要去找徐妈妈，要是徐妈妈不帮他，这活计不做也罢，反正这来了一天也不到。
小福寿转身就走。胡二却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脆，他又哪能让小福寿就这么走了，他抄起架在火上的一锅汤便朝小福寿泼去。
小福寿毫无防范，直接就被那热汤泼了一后背，钻心似的疼痛瞬间袭来。他猛地回身，迎面就撞上一捧白色粉末，顿时他便觉得有千万根针刺进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胡二上次恐吓小福寿不成，他便知道面前这小子有功夫在身，他自己恐怕不及，这次便把江湖中惯用的下三滥手段使了出来。
一把石灰扬出来，端的是阴狠毒辣。
小福寿走后，李暄便睡了下去。一觉醒来，他便觉得身体又舒畅了许多，不由感叹，那姓伍的大夫不知道有何种异术，确实是名不虚传。
他双手向后一拄，把上身撑了起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脚趾上，心中默念着“动，动，动起来”。
过了约么一刻钟，正当他满头大汗，想要放弃之时，他终于看到他的脚趾奇迹般地动了一下。
李暄大喜过望，更加努力地感受，控制自己的脚趾。
又过了片刻，他终于把自己的脚放到了地上，双手撑住榻边，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了，几个月以来他终于又一次站了起来，他缓缓地扭了扭腰，颤抖着双腿，一点点地挪到窗子旁边，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将大地染红。
“着实好久没有站着看过这人间的景象了！”李暄感慨道。
突然他看见前方那栋小楼的旁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那不是小福寿又是谁。
他的心一下子就绷紧了。
胡二见自己的阴招得手，从炉子里抽出一根木头，一棍就抽在小福寿背上。
小福寿闷哼一声，好在他下盘稳，没有被打倒，反倒回手一推。这一下正好推到胡二的身上，把他推得噔噔噔连退几步。
胡二立身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灶台边缘，那灶里正有柴火烧得噼噼啪啪，边缘处很是滚烫，这一下把他烫得一声惨嚎，双手在炽热的灶上连拍了几下才让自己站了起来。
胡二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那小崽子手上吃了个亏，简直是气得目眦尽裂。
他再次冲了上来，挥着烧红的木棍朝着小福寿就是一通胡打乱打。
小福寿在四溅的火星里，被打得摇摇欲坠，可他就是不肯倒下。
他有想过，找个机会，抓住这胡二直接弄死也就算了，只是他想着师父那边刚刚有起色，自己万万不可在生事端。
小福寿只能双手抱头，护住要害，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脸上，他心里顿时一紧，以为是那胡二还是砸到了自己头上。
“小杂种你也来找死！”
耳边传来胡二的声音，小福寿不及多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双手胡乱地挥动。
此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砸过来的不是什么硬物，反倒是湿淋淋，滑腻腻的液体。
他胡乱抹了两下，眼睛里的灼烧感便减轻了许多。
竟是菜籽油，可以洗掉他脸上的石灰。
小福寿稍微能睁开一点眼睛，依稀间看到了院子的后门，他不敢停留，朝着门就冲了出去。
胡二看到小福寿要逃，嗷的一声就要追上去。
徐妈妈听到厨房的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她见状大惊，也无暇多想，冲上去一把将胡二从后面扯住。
那胡二哪肯就范，他也算练过几招，在小混混里也算小有名气。
他双臂一使劲就挣脱开来，回身一脚把徐妈妈踹翻在地，抄起菜刀，追了出去。
小福寿跑得踉踉跄跄，一步不慎摔在了地上。这时胡二正好赶了上来。
他见小福寿摔倒在地，面露狰狞笑容，几步上前，举刀便砍了下来。
楼上的李暄刚到窗口就看到这一幕，他大吼一声，上身往前一倾竟是从二楼摔了下去。
小福寿目不能视，浑身剧痛哪还有反抗之力，那菜刀马上就要落在他的头上。
刹那间，一只脚直直地落在胡二后背，把他踹了出去。胡二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却是那少年陈水生。
他哇哇大叫，像一条疯狗，举刀再次冲了回来。
他也不顾那陈水生，就是铁了心要把小福寿至于死地。
他使出浑身力气又是一刀朝着小福寿劈下，眼看这一刀就要劈到小福寿的面门，陈水生抬手一挡，那刀便重重砍在了他的小臂上。
一时间鲜血喷涌。
陈水生顾不得疼痛，推开胡二，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小福寿拉起来，转身把他背在身上，向远处跑去。
胡二见他跑了，抬脚便追，哪知那平时不声不响只知道埋头干活儿的小子竟然脚力不凡，身后背着一个人还跑得如此之快。
他顺着血迹连着追了两条街，便听见后面喊声不断，回头一看却是那徐妈妈带着几个人朝他逼了过来。
城北的一处破旧茅屋里，小福寿从昏迷中醒来，只感觉眼睛还是火烧火燎的疼，但他还是硬生生地睁开了双眼。
面前的黄土墙在他眼中渐渐清晰。小福寿不由得叹息一声，心说，幸好我还没瞎。不然这不是变成一个老瘸子，带着一个小瞎子。
他看见自己正躺在一张草席上，身上盖了个打满补丁的破被子。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那个叫陈水生的少年走了进来，小福寿吃了一惊，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便明白了，那个泼油到他脸上，背着他逃走的人，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人。他忙翻身下床，说道：“多谢兄长救命之恩。”
陈水生没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既然醒了就滚吧，我还要睡觉。”
小福寿见他手臂上缠着一块破布，那布已经被血染的乌黑，中间还有鲜血渗出，忙问道：“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死不了，你不要废话了，从哪来的回哪去，只要不再去那楼子，便随你。”陈水生依旧是那般冷漠，好像对小福寿很是厌烦。
“水生兄，我是不是连累了你，这下你也没了活计。”小福寿心里很是内疚。
陈水生面色不悦道：“谁让你和我称兄道弟的，你走是不走！”
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令小福寿无话可说，他看到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心里更是担心师父。
无奈，他只得说道：“那水……你的恩情我来日定当报答，如此我便走了。”
“什么恩情，我不用你报，你就当没见过我便是，快滚吧！”
说罢，陈水生便自顾自地走开了，再也没看小福寿一眼。
小福寿摇了摇头，他看看陈水生，向他深深一礼，便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辨明了方向，撒开腿就朝客栈跑去。
等他回到客栈，发现大门已经锁上了，他连拍几下。
“开门啊，掌柜，快开门。”
“谁啊，催命啊！”守夜的伙计，气急败坏的走过来，给他打开了门。
小福寿见门开了，二话不说便冲上楼去，推开房门，走到榻前一看，竟是空无一人。
他的心瞬间一沉。
李暄见到小福寿被人追砍，一着急便从楼上跌了下来。
客栈的掌柜听见声音，忙跑出来看，这一看不禁让他连呼晦气。这要是在他门前死了人，生意便要受影响。
他忙把李暄扶起来，见李暄还睁着眼睛，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李暄却不要他搀扶。他一把甩开客栈掌柜，自己却又摔在了地上。
可他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只是挣扎着朝着小福寿离开的方向死命地朝前爬去。
客栈掌柜还要上前搀扶，李暄回头瞪了他一眼，喝道：“滚开！”
掌柜这才看到他双目赤红，满脸狰狞，好似厉鬼，吓得他赶忙退后了一步。
李暄一点点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消失在街道尽头。。
走了半里路，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他又开始爬，路边玩耍的孩子看到他，便停下来看他。
他抓着孩子的脚便问：“你见过一个十来岁的胖孩子吗，他大概这么高，有这么高！”
他用一只手拄着地，身体尽量抬起，另一只手努力地向上够，比划着小福寿的身高。
孩子一下就哭了起来。孩子家的大人听见声音赶来，一把将孩子抢过来，一脚就把李暄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嘴里念叨着：“死疯子，滚远点。”
李暄就像没感觉一样，只是问道：“你可看见过一个十来岁的胖孩子吗？”
那孩子的父亲自然不会再理他，他见那人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向前爬。
待他再看见人，就又爬过去，抓着人问：“你见过一个十来岁的胖孩子吗？”
他就这样，从昏黄的夕阳下爬到了沉寂的黑夜里。
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变得残破不堪，膝盖处流下的血，在黄土地上留下两条错乱乌黑的痕迹。
终于，他爬不动了，只能停下来，大口地喘气。
忽然一只泥泞的脚踩到了他的头上，他还不及躲闪，那只脚就猛地加力把他的脸重重地踩在地上。
“哪里来的愣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老子让你在这睡了吗！”一个衣不蔽体，浑身乌漆嘛黑的乞丐，踩着李暄的头喝道。
李暄双手用力地撑着地，想挣脱出来，可是他完全做不到。
那个乞丐可能永远想不到，在他悲惨的生命中，他竟有一次，可以用他那肮脏的脚板将一个人间的至强者踩在脚下。
李暄被他踩住，泥土和恶臭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咳嗽连连，泪水也合着血流下。
他哭了，但并非是因为屈辱，他只是担心他的小福寿。
他很怕，他怕他就要死在这，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的小福寿啊。
于是，他开始断断续续地求饶：“好汉……求你放过，我马上就走！”
“哈哈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被我踩的，我哪能轻易放你走。”
“咦，看你这衣衫，是棉布吗！”那乞丐弯腰从李暄身上扯下一块布料，仔细地看着。
当他意识到这布和他那天在布匹店的马车上偷偷摸了一把的布料一模一样的时候，他踩得更加使狠厉了。
“这就是棉布吧，看来你曾经是个有钱人啊！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妈的，那天就是因为老子摸了一把这个布就差点被打死，可老子今天却把你们踩在脚下了，哈哈……”
他张牙舞爪地狂笑，可他的笑声才刚发出来，便被一拳连着他的牙齿一起打到了肚子里。
小福寿一拳把那疯乞丐打飞了出去。他猛地跪在师父身前，把师父的脸抱在自己怀里，小心地拂去师父脸上的泥土。
李暄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涌，于是小福寿就怎么也擦不干净他脸上的土，他越擦师父的脸就越花。
终于，他一头扎进师父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
李暄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的小福寿紧紧抱住，口中喃喃地说：“福寿不要怕，师父在这呢！”
他招呼客人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客人拿着菜牌选菜，他便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只是静静地等着。
徐妈妈见他进来，便笑着说道：“来了便干活吧。”
然后他又向那少年喊道：“水生，王福来了，你回去干活吧。”
陈水生听见掌柜的话，扭头看了一眼小福寿，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敢来，不怕没命吗！”
说罢，扭头便走了出去。
小福寿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看来这是抢了别人的活计啊。这还没开始，就又得罪了一个，这屁大点的酒楼里都是些什么人，真是水浅王八多。
但他也没办法，这一切和他无关，他只是来赚钱的。
他接手了陈水生看顾的那一桌客人。
这桌上坐着四个男子，每个男子旁边还坐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见到小福寿过来，扭头便说道：“哟呵呵，咱们这什么时候来了个小胖子，瞧着怎么这么可爱！”
说完还伸手来捏小福寿的胖脸。
小福寿登时吓得往后一蹦，闹了一张大红脸。
一桌人见他窘迫的样子，不由得哄堂大笑。小福寿也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点菜，三眼两语之后，那桌客人倒是点了不少菜。
小福寿拿着菜牌走到后院厨房。心说这城里的酒楼也是怪异的很。
那掌勺的胡二看他走了进来，先是一愣，接着便哼了一声：“小崽子，好胆，还敢来！”
小福寿抱拳道：“胡师傅，那天小子并无冒犯之心，今后大家还要一起共事，还望胡师傅海涵。”
小福寿耐着性子，又客气了一句，那胡二却只瞪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小福寿也没有办法，把菜牌放到篮子里就走了。他已经把姿态放得足够低，也不知那胡二对他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气，用师父的话说这就是心理不健全。
看到小福寿走出去，那胡二对着锅里的东西“呸”了一口，道：“那姓徐的婆娘就是故意恶心我，又把这小崽子弄了回来，老子上不了你，我还整不死你的马仔！”
听他这样说，旁边正在切菜的王虎凑来上来，谄媚地说道：“是啊，胡头儿，那姓徐的娘们儿也不撒泡尿照照她那张老脸，还以为是几年前爬堂主床的时候呢，也不看看是谁让她来这破楼子的，还敢跟你胡头儿对着干，妈的，腚眼子长脸上了。”
他边说边看着那胡二的脸愈发冷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那徐娘是被流放到这儿的，那胡二又是什么，他连忙又往前凑了凑，转开话题。
他回头看了一眼陈水生不在，他便又继续说道：“胡头儿，听说咱们这个小海棠好像入了堂主的眼，正好这丫头和那徐婆子不对付。咱们借这个机会把那徐婆子干了，正好搭上小海棠这条路子，以后胡头儿也更好和堂主亲近。”
胡二也知道这厮是说的好听，自己什么时候和堂主亲近过。可听了这王虎的话，心里也活泛了起来。
他瞥了王虎一眼，问道：“借这个机会，你说怎么借？”
王虎贼眉溜眼的一笑，凑上前去在胡二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胡二脸上登时露出笑容。
过了不久，小福寿又来送菜牌。
王虎见他进来，便扬起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走上来。他拍了拍小福寿的脑袋，问道：“小兄弟，今天第一天上工，可还习惯啊？”
小福寿有些反感那王虎拍他脑袋，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但他还是说道：“多谢王大哥，小子这边顺当得很。”
说罢，便把菜牌交给王虎，转头出去了。
王虎见他走远，赶忙转身来到胡二身边，谄媚地笑道：“胡头儿，成了。”
没过多久小福寿又走进来拿菜。
胡二看见小福寿进来就冷笑一声，心说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小福寿压根儿就没有注意他，拿起面前的一盅肉羹转身便要离开。
他用余光扫了一眼那碗肉羹，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待他低头仔细向碗中看去，身后却传来了胡二的声音。
“小崽子，你的狗毛掉到我肉羹里了！”
小福寿低头一看，果然，两根头发整整齐齐的飘在他手里的肉羹上面，这头发一看就是他的。
他瞬间想到王虎刚才的动作，聪明如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小福寿却并不想和胡二他们纠缠，他要去找徐妈妈，要是徐妈妈不帮他，这活计不做也罢，反正这来了一天也不到。
小福寿转身就走。胡二却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干脆，他又哪能让小福寿就这么走了，他抄起架在火上的一锅汤便朝小福寿泼去。
小福寿毫无防范，直接就被那热汤泼了一后背，钻心似的疼痛瞬间袭来。他猛地回身，迎面就撞上一捧白色粉末，顿时他便觉得有千万根针刺进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胡二上次恐吓小福寿不成，他便知道面前这小子有功夫在身，他自己恐怕不及，这次便把江湖中惯用的下三滥手段使了出来。
一把石灰扬出来，端的是阴狠毒辣。
小福寿走后，李暄便睡了下去。一觉醒来，他便觉得身体又舒畅了许多，不由感叹，那姓伍的大夫不知道有何种异术，确实是名不虚传。
他双手向后一拄，把上身撑了起来，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脚趾上，心中默念着“动，动，动起来”。
过了约么一刻钟，正当他满头大汗，想要放弃之时，他终于看到他的脚趾奇迹般地动了一下。
李暄大喜过望，更加努力地感受，控制自己的脚趾。
又过了片刻，他终于把自己的脚放到了地上，双手撑住榻边，硬生生地站了起来。
站起来了，几个月以来他终于又一次站了起来，他缓缓地扭了扭腰，颤抖着双腿，一点点地挪到窗子旁边，推开窗子向外看去。
此时正值黄昏，夕阳将大地染红。
“着实好久没有站着看过这人间的景象了！”李暄感慨道。
突然他看见前方那栋小楼的旁院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那不是小福寿又是谁。
他的心一下子就绷紧了。
胡二见自己的阴招得手，从炉子里抽出一根木头，一棍就抽在小福寿背上。
小福寿闷哼一声，好在他下盘稳，没有被打倒，反倒回手一推。这一下正好推到胡二的身上，把他推得噔噔噔连退几步。
胡二立身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灶台边缘，那灶里正有柴火烧得噼噼啪啪，边缘处很是滚烫，这一下把他烫得一声惨嚎，双手在炽热的灶上连拍了几下才让自己站了起来。
胡二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他还在那小崽子手上吃了个亏，简直是气得目眦尽裂。
他再次冲了上来，挥着烧红的木棍朝着小福寿就是一通胡打乱打。
小福寿在四溅的火星里，被打得摇摇欲坠，可他就是不肯倒下。
他有想过，找个机会，抓住这胡二直接弄死也就算了，只是他想着师父那边刚刚有起色，自己万万不可在生事端。
小福寿只能双手抱头，护住要害，突然他感到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脸上，他心里顿时一紧，以为是那胡二还是砸到了自己头上。
“小杂种你也来找死！”
耳边传来胡二的声音，小福寿不及多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双手胡乱地挥动。
此时他才意识到刚才砸过来的不是什么硬物，反倒是湿淋淋，滑腻腻的液体。
他胡乱抹了两下，眼睛里的灼烧感便减轻了许多。
竟是菜籽油，可以洗掉他脸上的石灰。
小福寿稍微能睁开一点眼睛，依稀间看到了院子的后门，他不敢停留，朝着门就冲了出去。
胡二看到小福寿要逃，嗷的一声就要追上去。
徐妈妈听到厨房的动静已经跑了过来，她见状大惊，也无暇多想，冲上去一把将胡二从后面扯住。
那胡二哪肯就范，他也算练过几招，在小混混里也算小有名气。
他双臂一使劲就挣脱开来，回身一脚把徐妈妈踹翻在地，抄起菜刀，追了出去。
小福寿跑得踉踉跄跄，一步不慎摔在了地上。这时胡二正好赶了上来。
他见小福寿摔倒在地，面露狰狞笑容，几步上前，举刀便砍了下来。
楼上的李暄刚到窗口就看到这一幕，他大吼一声，上身往前一倾竟是从二楼摔了下去。
小福寿目不能视，浑身剧痛哪还有反抗之力，那菜刀马上就要落在他的头上。
刹那间，一只脚直直地落在胡二后背，把他踹了出去。胡二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却是那少年陈水生。
他哇哇大叫，像一条疯狗，举刀再次冲了回来。
他也不顾那陈水生，就是铁了心要把小福寿至于死地。
他使出浑身力气又是一刀朝着小福寿劈下，眼看这一刀就要劈到小福寿的面门，陈水生抬手一挡，那刀便重重砍在了他的小臂上。
一时间鲜血喷涌。
陈水生顾不得疼痛，推开胡二，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小福寿拉起来，转身把他背在身上，向远处跑去。
胡二见他跑了，抬脚便追，哪知那平时不声不响只知道埋头干活儿的小子竟然脚力不凡，身后背着一个人还跑得如此之快。
他顺着血迹连着追了两条街，便听见后面喊声不断，回头一看却是那徐妈妈带着几个人朝他逼了过来。
城北的一处破旧茅屋里，小福寿从昏迷中醒来，只感觉眼睛还是火烧火燎的疼，但他还是硬生生地睁开了双眼。
面前的黄土墙在他眼中渐渐清晰。小福寿不由得叹息一声，心说，幸好我还没瞎。不然这不是变成一个老瘸子，带着一个小瞎子。
他看见自己正躺在一张草席上，身上盖了个打满补丁的破被子。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开了，那个叫陈水生的少年走了进来，小福寿吃了一惊，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便明白了，那个泼油到他脸上，背着他逃走的人，一定就是眼前这个人。他忙翻身下床，说道：“多谢兄长救命之恩。”
陈水生没回答他，只是淡淡地说：“既然醒了就滚吧，我还要睡觉。”
小福寿见他手臂上缠着一块破布，那布已经被血染的乌黑，中间还有鲜血渗出，忙问道：“你受伤了，不要紧吧？”
“死不了，你不要废话了，从哪来的回哪去，只要不再去那楼子，便随你。”陈水生依旧是那般冷漠，好像对小福寿很是厌烦。
“水生兄，我是不是连累了你，这下你也没了活计。”小福寿心里很是内疚。
陈水生面色不悦道：“谁让你和我称兄道弟的，你走是不走！”
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令小福寿无话可说，他看到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心里更是担心师父。
无奈，他只得说道：“那水……你的恩情我来日定当报答，如此我便走了。”
“什么恩情，我不用你报，你就当没见过我便是，快滚吧！”
说罢，陈水生便自顾自地走开了，再也没看小福寿一眼。
小福寿摇了摇头，他看看陈水生，向他深深一礼，便推门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辨明了方向，撒开腿就朝客栈跑去。
等他回到客栈，发现大门已经锁上了，他连拍几下。
“开门啊，掌柜，快开门。”
“谁啊，催命啊！”守夜的伙计，气急败坏的走过来，给他打开了门。
小福寿见门开了，二话不说便冲上楼去，推开房门，走到榻前一看，竟是空无一人。
他的心瞬间一沉。
李暄见到小福寿被人追砍，一着急便从楼上跌了下来。
客栈的掌柜听见声音，忙跑出来看，这一看不禁让他连呼晦气。这要是在他门前死了人，生意便要受影响。
他忙把李暄扶起来，见李暄还睁着眼睛，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李暄却不要他搀扶。他一把甩开客栈掌柜，自己却又摔在了地上。
可他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只是挣扎着朝着小福寿离开的方向死命地朝前爬去。
客栈掌柜还要上前搀扶，李暄回头瞪了他一眼，喝道：“滚开！”
掌柜这才看到他双目赤红，满脸狰狞，好似厉鬼，吓得他赶忙退后了一步。
李暄一点点地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向前走，消失在街道尽头。。
走了半里路，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于是他又开始爬，路边玩耍的孩子看到他，便停下来看他。
他抓着孩子的脚便问：“你见过一个十来岁的胖孩子吗，他大概这么高，有这么高！”
他用一只手拄着地，身体尽量抬起，另一只手努力地向上够，比划着小福寿的身高。
孩子一下就哭了起来。孩子家的大人听见声音赶来，一把将孩子抢过来，一脚就把李暄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嘴里念叨着：“死疯子，滚远点。”
李暄就像没感觉一样，只是问道：“你可看见过一个十来岁的胖孩子吗？”
那孩子的父亲自然不会再理他，他见那人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向前爬。
待他再看见人，就又爬过去，抓着人问：“你见过一个十来岁的胖孩子吗？”
他就这样，从昏黄的夕阳下爬到了沉寂的黑夜里。
他身上的衣服很快就变得残破不堪，膝盖处流下的血，在黄土地上留下两条错乱乌黑的痕迹。
终于，他爬不动了，只能停下来，大口地喘气。
忽然一只泥泞的脚踩到了他的头上，他还不及躲闪，那只脚就猛地加力把他的脸重重地踩在地上。
“哪里来的愣子，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老子让你在这睡了吗！”一个衣不蔽体，浑身乌漆嘛黑的乞丐，踩着李暄的头喝道。
李暄双手用力地撑着地，想挣脱出来，可是他完全做不到。
那个乞丐可能永远想不到，在他悲惨的生命中，他竟有一次，可以用他那肮脏的脚板将一个人间的至强者踩在脚下。
李暄被他踩住，泥土和恶臭钻进他的口鼻，呛得他咳嗽连连，泪水也合着血流下。
他哭了，但并非是因为屈辱，他只是担心他的小福寿。
他很怕，他怕他就要死在这，可是他还没有找到他的小福寿啊。
于是，他开始断断续续地求饶：“好汉……求你放过，我马上就走！”
“哈哈哈，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被我踩的，我哪能轻易放你走。”
“咦，看你这衣衫，是棉布吗！”那乞丐弯腰从李暄身上扯下一块布料，仔细地看着。
当他意识到这布和他那天在布匹店的马车上偷偷摸了一把的布料一模一样的时候，他踩得更加使狠厉了。
“这就是棉布吧，看来你曾经是个有钱人啊！哈哈哈，你们也有今天，妈的，那天就是因为老子摸了一把这个布就差点被打死，可老子今天却把你们踩在脚下了，哈哈……”
他张牙舞爪地狂笑，可他的笑声才刚发出来，便被一拳连着他的牙齿一起打到了肚子里。
小福寿一拳把那疯乞丐打飞了出去。他猛地跪在师父身前，把师父的脸抱在自己怀里，小心地拂去师父脸上的泥土。
李暄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向外涌，于是小福寿就怎么也擦不干净他脸上的土，他越擦师父的脸就越花。
终于，他一头扎进师父的怀里，撕心裂肺地哭嚎了起来。
李暄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的小福寿紧紧抱住，口中喃喃地说：“福寿不要怕，师父在这呢！”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