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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旧院

    半个月后

    文东红接到了小吏的复命,确认人证已溺亡。于是决定这日继续完成会审。

    清晨,李成蹊穿好官服、整理好仪容,准备去参加会审。一推门,却发现自己房门从外面被锁住了。李成蹊正准备呼喊下人,一个沉沉的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是他的父亲李忠:“成蹊,今日你身体不适,可不必去会审了。为父已经替你安排,龚少卿会代替你、代表大理寺参加。你今日好好在房里休息便是。”

    李成蹊何曾有身体不适?他声音有些郁闷道:“父亲!”

    李忠对房外的下人肃然道:“照顾好成蹊。他若带病外出,我问你们的罪。”

    李成蹊太明白李忠的脾性。这下,李忠是铁了心要他置身事外了。杜亨必然来找过李忠的。他既有如此大的灭角家的决心,又怎会不去打通文东红那边?想必之前会审那日,锦衣卫隐瞒人证死讯,便是为了留下时间方便行事吧。文东红是主审官,他的审判,龚少卿自然是不会有所非议的。

    想必,角绛一家,凶多吉少了。

    直到黄昏,门锁才被打开。李成蹊踏出门,正巧遇见穆勒来访。穆勒见李成蹊好端端的,奇道:“你不是今日抱恙么?我特意来探望你。怎么看你一点事也没有?”李成蹊微微一笑,回避了问题,打趣道:“谢谢你来看望我啊。案子结了?”

    穆勒拉着李成蹊坐下,卖关子道:“结了。你猜最后怎么结的?”李成蹊问道:“嗯?”穆勒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道:“文尚书还是坐了他们一家的罪,判了他们一家死刑。不过,审判书上报到陛下审核,陛下改成了角学书流放,温氏充军妓、角绛充教坊司。一干家仆坐连带责任,男子充工、女子发教坊司。”

    李成蹊无言。上天垂怜,他们好在保住了一条命。

    会审现场

    审判结果既出,三法司代表长官纷纷离去了。

    角学书怔怔地望着妻女,默默无言,一手抱住一个,终是流下两行清泪,哽咽道:“夫人,绛儿,苦了你们,都怪我,都怪我……”

    温氏悲怆地泪流满面。

    角绛紧紧抱着父母,强行压下心中的悲伤,鼓励道:“爹,娘,再苦再难,我们一定要好好的。只要还活着,一定会有团圆的一天。爹,娘,相信我,总有一天,我能找到办法。”

    角学书正色道:“绛儿,你不要担心爹娘。你要记得,爹娘就是死,也不愿看到你没有尊严。你在教坊司,保护好自己。以后我们没能力再庇护你了,你要谨言慎行,别到处闯祸。”

    角绛立刻点头应了。

    三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贪恋着最后的温暖,不愿松开彼此。直到几名小吏强硬地把她们分开,拖去不同的方向。

    现在就要离开了吗?这次一旦分离,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了。角绛心中满是不舍,死死地抓住角学书和温氏的衣裳。

    小吏们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场面,并无丝毫动容,不耐烦地更加使劲地拉扯开他们。

    而角绛不愿放手,哽咽着攥着父母的衣袖,仿佛再多捱一个呼吸都是好的。角学书和温氏的衣裳均是囚衣,又被严刑拷打至衣衫褴褛,在角绛和小吏两个方向的拉扯下,衣袖应声而裂。小吏们迅速把三人分开了,分别往三个方向,越拖越远。

    “爹!娘!”角绛眼睛红红地大声喊着。她努力盯住爹娘的样貌,贪婪地看着,仿佛想要把他们的样子永远镌刻在脑海中。

    温氏眼泪成串,悲恸万分地抽泣着,声音哑然:“绛儿,若能遇见个值得托付的人,便嫁了;睡觉的时候要老实点了,你踢了被子,可没人给你盖上了;不要挑食,什么菜都要吃,按时吃饭……”

    角学书清癯的脸上也挂着两行清泪,声音沙哑地叮咛道:“绛儿,照顾好自己……”

    角绛的眼睛也在一片水汽中模糊了。为了让父母宽心些,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连连点头,笃定地喊道:“爹,娘,我会的。你们也照顾好自己,我们一定会团圆的!不会太久!”

    话音未落,小吏们拖着角学书和温氏的身影已消失在角绛的视野里。而角绛和葵藿被押送去教坊司。

    可角绛心里明白,再见已是无期,今天便是永别。沉浸在铺天盖地的悲伤中,角绛和葵藿沉默着被小吏押到中城武定桥。

    这是由一片屋舍连接的宅院,牌匾上写着两个大字“旧院”。院门的铜狮环微微开启,珠帘低低地垂挂。踏过门阶,一只漂亮干净的白毛小狗摇着尾巴吠叫着。院里头花草疏朗有致,屋宇精洁,看起来倒颇有些超脱凡尘俗境的意思。

    这时,一个徐娘半老的女子出来笑眯眯地迎接她们,似是老鸨。小吏和老鸨交代了几句,办理好交接手续后,便回去复命了。那老鸨媚眼横飞间,已将角绛和葵藿上上下下打量地一清二楚了,自来熟地拉起二人的手,热情道:“我是管事的王九妈。往后,你们便喊我九妈吧。”

    角绛和葵藿应下了。王九妈分别问了二人名字,便带着二人在旧院参观了一遍。只见旧院内屋舍连接,堂宇宽静,院落中植有花卉细竹,或装饰了怪石盆池,从屋舍中传出的歌声、曲音缭绕,更有低语声、吟诗声不绝如缕。

    欣赏完旧院内雅致闲逸,王九妈最后安排了两间空房间让角绛和葵藿住下。

    两间房间陈设类似,房内一张藤床靠墙放置,天然几、禅椅、小榻、香几、花樽、镜台、妆盒、琴箫、绣具、笔砚、茶具一应俱全,锦衾纻褥、画帐绣帷,陈设有序,映带房栊。室内营造不染俗尘,精雅别致。角绛和葵藿各自进房仔细查看。

    未过多久,有小厮将饭菜送来,亦是如百合、橄榄之类的清淡食物。葵藿马上将饭菜端来角绛的房间,想和她一起吃。进门便见角绛似乎心情低落,坐在窗边发呆,低声对她说:“你先吃吧,我不想吃。”

    从前,角绛没有任何不开心的时候,这是第一次。葵藿走到角绛面前,发现她的眼睛红红的。葵藿知道角绛心里不好受,叹了口气,握着角绛的手,道:“小姐,我等你一起吃。”

    角绛凝望着微开窗棂外澄碧的天。这天与埠县的天是一样的,可一切已经与从前有了天壤之别。她曾经不知愁为何物,然而一夕之间锒铛入狱,酷刑加身,痛不欲生;到现在,入了教坊司,前路迷茫。从前,父母视她为掌上明珠,极尽疼爱,她承欢膝下,一家人享尽天伦之乐;可现在,父亲被流放不毛之地,可预见命运多舛;母亲被发配做军妓,恐将受尽□□,凄苦度日。

    对角绛来说,一切恍如隔世。

    教坊司是什么,角绛很清楚。在她乔装混迹于埠县的街头玩耍吃喝的时候,那些粗鄙汉子口中常常蹦出的污秽之词皆与勾栏妓院和教坊司有关。一入教坊,终身为妓。很多清白人家的女子,宁肯投江自尽也不肯入教坊司。

    角绛思念着自己的父母,担忧着未来的境遇,真是半分食欲也没有。

    然而生离之时,爹娘的叮咛犹在耳畔……娘凄然地哭泣着嘱咐她,按时吃饭……

    角绛静静地回过头,看见那一桌的饭菜,沉默着坐过去,拿起筷子往口里送了一口饭。就这样,脸色木然地,一口、一口地,将一碗饭菜吃掉了。

    葵藿担忧地关注着角绛,吃完饭,同角绛一起沐浴,总算是把一身血污给洗净了。葵藿又去领了药,两人互相为对方身上的伤敷药。

    完事之后,角绛沉默着午休了一个时辰,起床,便找出笔墨纸砚,思来想去后,写下一封信。

    “陆甄亲启

    小女角绛,问君及父母、家人安否?天降灾祸,一朝蒙冤,父亲被流放,母亲被发落,小女亦身陷教坊司。小女厚颜,恳请相助。感激涕零。”

    角绛拿出一只金戒指,递给葵藿:“去换成钱,然后想办法,把这封信快马加鞭寄给陆家。”葵藿接了下来,好好地藏在袖子里,讶异地问:“小姐,锦衣卫缴财物的时候,你怎么留下这个的?”角绛低声道:“娘藏在嘴里,才得以留下来的。”

    提到温氏,气氛又变得十分悲伤。葵藿小心翼翼偷觑了角绛一眼,见角绛面色郁郁,重重拍了一把桌子,长腿架在凳子上,气呼呼道:“小姐!你说到底是什么人害咱们!让我知道了,弄死他!”

    角绛瞅了葵藿架着的脚一眼,葵藿立马讪讪地将腿放下来。角绛深深叹了口气,垂首,静静握住葵藿的手,声音低低的:“从今天起,你我二人便是亲姐妹,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再不要喊我小姐了,和爹娘一样,唤我‘绛儿’便是。真相,咱们一定要查清楚。但现在,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自救。在得救之前,咱们在教坊司努力攒银子。有银子,咱们才能想法子托人打点爹、娘那边,至少能让他们过得舒服一点。”

    角绛的思路清晰,葵藿重重点头,也有力地回握角绛。两人互相用眼神给对方打气。没有浪费时间,葵藿立马出门办事去了。

    须臾,角绛抬手推开窗户,室外的万顷阳光便迫不及待地涌进房间。望向窗外,满地绿油油的小草,它们虽小,生命力却蓬勃。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们也当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