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取名周一
七年间我们搬了一次家，大约是在第六年的时候。我没有行李，她的便是一些二楼的衣物和药水。我再次穿过那片树林，随她来到了一个旧城市边缘，走过一个破旧的街道。这样的街道常有，都是早些年繁华的商业小街，如今已人去楼空。
人离开了，一些肮脏，污秽的东西自然就会住进去。
我们的住处离那条街隔着一条道。环境虽稍好些，但却被那些高楼挡住，只有日上三竿了，才见得到一些阳光。这样的楼区其实很适合我们，因为交流少，活动性差。而且这地方住的人实在不多，大概又受那条街道的影响，人的脸上都染上了灰色，都是两眼向内，只管自家事。所以，我们甚至可以在饭店吃饭。
只是那家的气氛实在不好，我们也没再去第二次。
这地方对她来说也许不熟，但我却熟悉——我曾来过这里寻找她的消息。在那条安静的街道两边，到处都有死亡的气息，像死人的气息。
这地方是时代进步的特殊产物，科技的进步遗忘了它。它像一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等待人来清洗。这里也是穷人的安居地，低价便可住进这里。
在我们搬来的第二年，才有人主动同我们讲话。
“姐姐...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这是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孩童，并不算很瘦，但也绝不健康。穿的是一件已经变黄的灰色圆领T恤，也可能是白的。领口已经变形，又破又大，露出满是汗水的胸口。他的脸又红又黑，像跑了很久，身上尽是难闻的酸臭味道。
正是盛夏的傍晚，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楼前看书，我则趴在她的脚边。
我想，若不是楼下实在找不到他人，楼上又全都关着门，他也不会靠近一只比他大几倍的狼。
他张着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周天手里的小番茄。
她将手里的吃了，将剩下的一大半给了他，然后继续看书。
那孩子拿了后匆忙跑开了。
周天始终没有再抬头去看，好似只是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声“你好”。
从那天之后，那孩子每天都会来这。她也会备着一些吃的，尽管自己不吃。她从不问孩子的名字，也不问他住在哪，实际上她只是将东西给他。
这样的孩子很可能无名无姓，他们自生下后就被遗弃。幸运的话，可能会被好心的人抱起收养一段时间。但这种关系是很脆弱的，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比如收养人死了，比如没钱了，不想养了，他们就会再次无处可去。
在这样一座旧城里，在这样一个街区里，也许每天都有这样的孩子在出生或死去。
就算是科技如何发达，社会如何进步，这样的问题仍旧存在。像百年前，又将在下一个百年。
世界在有些人的眼中是一尘不变的，不过是从一个苦难到下一个苦难。
“姐姐，之前的那只大狗狗呢？”
“那是狼。”
“哦。”
他或许没见过狼，但流浪的狗与人一样常见。
“它去哪了？”
她轻轻地笑了“大概跑出去玩，忘了回来。”
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骗小孩。
“大哥哥，你是姐姐的家人吗？”
我瞥向她，她只是看着书。
“...嗯。”
她没做反应。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那是窃取了东西却没被人发现一般的侥幸感觉。
“我之前是有家的，但现在没有了。”他坐在周天身边搅动着自己的手指，时而用那双眼睛看她再看我。
孩子总隐藏不好自己的渴望，往往一眼就能被大人看出来。
这孩子现在就是如此。
可惜周天并没看她。
就这样，那孩子纠结了很久，纠结到我们就要进楼。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吗？”声音很小，近似喃喃自语。
我以为她会没听见，正准备提醒。
“随便。”
和当初回应我的一样。
就这样，平静的生活里加入了第三个人。
“姐姐，你为什么不给我取个名字？”
大概在三年后，那孩子问道。
“取名是大事，我不能取。”
“姐姐收留了我，当然可以。”
“之前收留你的人没有给你取？”
“他叫我‘败钱货’，听起来不像是名字。”
“……”
“可我不会取名。”
“姐姐取的就是最好的名字！”
“那就...周一吧。你是那天跟我要番茄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起名的水平与她父母一般。
接着我想到：
她记得。
人离开了，一些肮脏，污秽的东西自然就会住进去。
我们的住处离那条街隔着一条道。环境虽稍好些，但却被那些高楼挡住，只有日上三竿了，才见得到一些阳光。这样的楼区其实很适合我们，因为交流少，活动性差。而且这地方住的人实在不多，大概又受那条街道的影响，人的脸上都染上了灰色，都是两眼向内，只管自家事。所以，我们甚至可以在饭店吃饭。
只是那家的气氛实在不好，我们也没再去第二次。
这地方对她来说也许不熟，但我却熟悉——我曾来过这里寻找她的消息。在那条安静的街道两边，到处都有死亡的气息，像死人的气息。
这地方是时代进步的特殊产物，科技的进步遗忘了它。它像一个藏污纳垢的垃圾场，等待人来清洗。这里也是穷人的安居地，低价便可住进这里。
在我们搬来的第二年，才有人主动同我们讲话。
“姐姐...可以给我吃一点吗？”
这是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孩童，并不算很瘦，但也绝不健康。穿的是一件已经变黄的灰色圆领T恤，也可能是白的。领口已经变形，又破又大，露出满是汗水的胸口。他的脸又红又黑，像跑了很久，身上尽是难闻的酸臭味道。
正是盛夏的傍晚，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楼前看书，我则趴在她的脚边。
我想，若不是楼下实在找不到他人，楼上又全都关着门，他也不会靠近一只比他大几倍的狼。
他张着他那双漆黑的大眼睛看着周天手里的小番茄。
她将手里的吃了，将剩下的一大半给了他，然后继续看书。
那孩子拿了后匆忙跑开了。
周天始终没有再抬头去看，好似只是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了声“你好”。
从那天之后，那孩子每天都会来这。她也会备着一些吃的，尽管自己不吃。她从不问孩子的名字，也不问他住在哪，实际上她只是将东西给他。
这样的孩子很可能无名无姓，他们自生下后就被遗弃。幸运的话，可能会被好心的人抱起收养一段时间。但这种关系是很脆弱的，一旦发生什么意外，比如收养人死了，比如没钱了，不想养了，他们就会再次无处可去。
在这样一座旧城里，在这样一个街区里，也许每天都有这样的孩子在出生或死去。
就算是科技如何发达，社会如何进步，这样的问题仍旧存在。像百年前，又将在下一个百年。
世界在有些人的眼中是一尘不变的，不过是从一个苦难到下一个苦难。
“姐姐，之前的那只大狗狗呢？”
“那是狼。”
“哦。”
他或许没见过狼，但流浪的狗与人一样常见。
“它去哪了？”
她轻轻地笑了“大概跑出去玩，忘了回来。”
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骗小孩。
“大哥哥，你是姐姐的家人吗？”
我瞥向她，她只是看着书。
“...嗯。”
她没做反应。
我的心脏跳得很快，那是窃取了东西却没被人发现一般的侥幸感觉。
“我之前是有家的，但现在没有了。”他坐在周天身边搅动着自己的手指，时而用那双眼睛看她再看我。
孩子总隐藏不好自己的渴望，往往一眼就能被大人看出来。
这孩子现在就是如此。
可惜周天并没看她。
就这样，那孩子纠结了很久，纠结到我们就要进楼。
“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吗？”声音很小，近似喃喃自语。
我以为她会没听见，正准备提醒。
“随便。”
和当初回应我的一样。
就这样，平静的生活里加入了第三个人。
“姐姐，你为什么不给我取个名字？”
大概在三年后，那孩子问道。
“取名是大事，我不能取。”
“姐姐收留了我，当然可以。”
“之前收留你的人没有给你取？”
“他叫我‘败钱货’，听起来不像是名字。”
“……”
“可我不会取名。”
“姐姐取的就是最好的名字！”
“那就...周一吧。你是那天跟我要番茄的。”
我的第一反应是，她起名的水平与她父母一般。
接着我想到：
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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