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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七零章:此中言旧事,人心难忖度(2)

    宗魄伸手指向自己鼻头,嘲笑道:“我?我何曾分裂过门派?”

    宗烈喝道:“当年你不服师傅立天赐为掌门,想方设法要将他拉下掌门之位,是也不是?”

    宗魄怒道:“谁当掌门我宗魄都管不着,唯独他萧天赐不行,他是契丹人,是辽人,是魔教的副教主——龙王!他还害死了师傅!”

    宗明道:“若是七师兄被拉下马来,那下一个能做掌门的人就只有你宗魄。”

    宗魄道:“我只不同意萧天赐当掌门,便是给大师兄当也好过让萧天赐当。”

    宗明道:“大师兄早就说过不会当掌门,而是要全力保七师弟当这个掌门,你不是不知道。”

    萧思君不知道上一代还有这许多恩怨在,这时早已听得目瞪口呆,脑子已经跟不上众人争论的节奏了。

    那边萧天赐却明白了其中的关键所在,他皱眉问宗承道:“大师兄,你是为了帮我保住掌门之位?”

    宗承默然点头。

    萧思君还是没明白,要保住萧天赐的掌门之位,跟屠杀同门有什么关系?

    宗宁道:“那时你一句话也不说便离了山门,门派中为了掌门一事闹得不可开交。众位师弟都说要另立掌门,但掌门之位向来由前位掌门亲自指明,岂可如此草率便另立新掌门?”

    萧天赐道:“所以你们就……杀光了要另立掌门的师弟师妹们?”

    宗承道:“不错,此后在本座主持下,让阿文继任掌门之位。阿文是你的儿子,只要他当掌门,这掌门之位就等于为你留住了。”

    萧天赐深深叹了口气,他的气息中明显有一阵阵颤抖。

    他叹道:“我离了门派,便是觉得对不起师傅,便是担心我的血脉无法服众,却没想这一走,反而给门派带来一场浩劫。”

    宗明道:“无所谓浩劫,自二师兄以下,不少同门那时都已离心离德,便是当时让大家都活了下来,未来早晚有一天,这门派也要分崩离析。”

    宗魄恨恨道:“你们做出这等恶事来,居然全无悔改之意吗?”

    宗承朗声笑了起来:“本座自认对不住师弟妹们,但本座对自己所为毫不后悔,若是掌门人要责罚,便尽管责罚好了,有什么惩罚,本座甘之如饴。”

    他说着向萧天赐看去。

    萧天赐迎着他的目光,轻叹一声:“真武门的掌门人早就不是我了,这事还是问你们现在的掌门人吧。”

    萧天赐说着,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萧思君。

    萧思君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心中如乱麻纠缠,他紧紧抱着念婙芸的尸身,过了良久才道:“问我做什么,难道真有人将我当做过掌门人?”

    他原本为着自己是真武门的掌门而自豪,他以为自己能做这个掌门,是因为自己的武艺高超。

    诚然这其中有他是萧天赐儿子的原因,但更多的难道不是因为他五岁便练成了先天神功,又创出了独步天下的“剑气七绝”吗?

    但原来,他只是帮助萧天赐保住掌门之位的一个人偶,只是他父亲的一个影子罢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所有的骄傲,不过是建立在这个毫无意义的掌门之位上,他十几年的信仰,也不过是因为一场事不关己的门派纷争。

    倘若自己不是萧思君,自己还能当这个掌门人吗?

    又或者自己资质平平,武艺不高,是不是也能当这个掌门人?

    他心思百转,只觉得以真武门掌门自居的自己如此可笑,更觉得自己这个武林盟主当得如此无趣。

    “你就是真武门的掌门人。”

    忽而一个声音传进他耳中,他抬头看去,萧天赐正站在自己身边,俯视着自己。

    萧思君惨然一笑:“我这个掌门之位,都是靠爹爹荫蔽。”

    萧天赐叹息一声:“真武门掌门,当了便是当了,儿戏不得。”

    萧思君摇摇头:“孩儿从未以此儿戏,但这位子却戏了孩儿。”

    萧天赐无奈道:“你为了真武门付出了多少,你有多大能耐,大家都看在眼里。倘若你真不合适,早该有门人提出来了。”

    萧思君黯然道:“孩儿这十几年,只管着自己的事情,何曾有过一日处理过门派事务?这掌门,孩儿当不了。”

    “你不当谁来当!”

    这一声传来,如当头棒喝一般。

    萧思君猛然抬头,见到池墨茵的身影飞速袭来。

    她奔到半路,忽然挥剑刺向宗魄。宗魄身子一让闪过细剑,池墨茵已趁机跃出数丈,稳稳落在了萧思君面前。

    她看见萧思君怀里的念婙芸,不禁悲从心来,当即跪倒在地,向着念婙芸叩了三个头:“义母,女儿来晚了。”

    萧天赐听了她的话,眉头一抖,问道:“你是芸儿的义女?”

    池墨茵也看向萧天赐道:“你果然是萧前辈。”

    说完也向萧天赐叩了头,口中道:“女儿池墨茵,拜见义父。”

    萧天赐虚扶池墨茵道:“好孩子,快起来吧。”

    池墨茵道了谢,站起身来,看向颓然坐倒在地的萧思君,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义母过世,你难道不该继承义母的遗志,击杀强敌为她报仇呢?你坐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萧思君喃喃道:“我……”

    池墨茵深吸两口气,她来得着急,落在萧思君面前时气息尚不平稳。

    她平下气息,便一把抓起了萧思君的衣领,怒道:“你说你不是真武门的掌门人?那当时在真武山上用一根树枝打败本宫的是谁?”

    萧思君颓然道:“是我……”

    池墨茵又问:“当时本宫出言讥讽,说出‘若说起真武门的掌门人,却只有在下萧思君一人,还请各位记住了’这话的又是谁?”

    萧思君道:“也是我。”

    池墨茵大声道:“你记住,你在武林大会上能坐在上三位,你在天下间能被人们高看一眼,不是因为你是萧天赐的儿子,而是因为你是真武掌门。

    “雨妹妹喜欢的,是那个武艺高超,义薄云天,能为了兄弟单挑天下英豪的萧思君,那人不是萧天赐的儿子,而是真武掌门!”

    听到她提起雨潇,萧思君心思更感沉重,这短短的几个月间,他已经失去了多少亲朋好友。

    想起陈宁,想起雨潇,想起穆淇奥,再看看怀中的念婙芸,萧思君心灰意懒,长叹一声:“罢了,我本就不像池宫主这般能干,门派中的事务从来都打理不清,便把这掌门之位归还了也好。”

    池墨茵听了更是生气,正待发作时,却听萧天赐道:“你要归还,又该归还给谁?你就是真武门的掌门人,不是从谁那借来的。”

    萧思君摇摇头:“爹这话,能骗过谁?”

    他话音刚落,忽然“啪”的一声脆响传来,众人一时惊讶,原来是池墨茵狠狠打了萧思君一个巴掌。

    萧思君紧紧皱起眉头,盯着池墨茵问:“你干什么?”

    池墨茵怒道:“你说本宫能干,你知道为什么本宫对门派事务如此上心?那是因为本宫的武艺不足以服众!门中武艺在本宫之上的不胜枚举,本宫凭什么能坐稳这个宫主的位置?

    “可你呢?你五岁练成了先天功,‘剑气七绝’独步天下,如今刚刚十七岁就已经是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了,你可以任着自己的性子去做任何你认为对的事情,为什么?就因为你有这个能耐!

    “你知道本宫有多羡慕你吗?你知道本宫败在你一根树枝下的时候,心里有多恨、有多懊悔吗?你知道为什么你一个少年当这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天下人都不敢多说什么吗?

    “本宫生来就没见过父亲,倘若说继任宫主,本宫该比你早,可为什么去年本宫才当上宫主?你知道这些年本宫是怎么熬过来的?是耗费了多少心力,才让人觉得这个宫主之位是本宫有资格去坐的?”

    萧思君木然地看着池墨茵,他没想到池墨茵会如此生气,就如同他没想过池墨茵这个宫主当得是否顺心。

    他听了宗承的话,便觉得自己这个掌门名不正言不顺,但他就是真武掌门,这一点天下人都知道,即便真武门内,也没人提出过质疑。

    池墨茵越说越气,她觉得萧思君太任性了,任性到了为所欲为的地步。

    萧思君不知道当一个掌门需要付出多少,不知道池墨茵在武艺进境遇到瓶颈时,心中是怎样的气急败坏。

    对于他来说,练武太过顺遂了,顺遂到了等大家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是绝顶高手了。

    似乎对他来说,努力练武,就必有进境,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池墨茵便是恨他这种不知道求而不得滋味的天真,所以他可以不在乎真武门掌门之位,他可以不了解掌门二字的重量。

    池墨茵叹道:“为了凌霄宫的宫主之位,本宫这几年拼死拼活,不敢落在人后。你倒好,只一句话,这真武门的掌门便不做了,本宫的好哥哥啊,世上还有比你更洒脱的人吗?”

    萧思君默然不语,垂首无言。

    宗承看他这副样子心中愧疚,只道是自己当年埋下的祸根,才让如今真武门的掌门人如此落寞。

    宗承对萧思君道:“阿文,本座先与你道歉。本座承认,一开始本座拥你为掌门,的确是为了七师弟。但如今看看你在江湖上的名望,看看你的功力,咱们真武门上下哪个不服?”

    宗瑶也赞同道:“正是如此,阿文你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适不适合当这个掌门,我们最清楚了。”

    萧天赐轻柔一笑,对萧思君道:“阿文,你只管昂首挺胸,说自己是真武掌门就是。”

    几位长老也齐声附和起来。

    萧思君正自犹豫不决,忽听得宗魄道:“你们倒是有意思,一个掌门之位推来推去,没完没了。”

    萧思君本来还在犹豫,但听到宗魄所言,心下一股怒火升腾而起,将念婙芸的尸身放在一边,站起身来道:“我们真武门的家务事,还不用重德教龙王来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