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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狩猎追捕

    日本是狭长的岛国,南北气候差异很大。新年到来之时,从一月寒春的冲绳直到五月末季夏的北海道,樱花由温暖的南端向北方依次开放,形成一条犹如锋面雨的花期带,日本人称之为“樱前线”。

    作为日本最为寒冷,回暖最迟的地方,北海道的春季总是姗姗来迟,而秋季却总是提前而至。夏洛蒂自东京出发时,还能看见树上葱郁的绿叶,但当她真正踏上旭川的土地时,入目的树冠已经掩不住金黄,地上也有了稀稀拉拉的落叶。

    “这就是北海道啊!”她身后的伊凡感叹地说道。夏洛蒂回头看去,当看到那个“女孩”时还是愣了一下。“她”披上了一件天蓝色的针织外套,看上去可爱而俏皮。

    “你怎么还不变回来?”夏洛蒂打了个寒战。不知怎么,倒也不是伊凡的变装不够成功,只是夏洛蒂一想到这个黑头发的“女孩”其实是她那没正行的朋友就会实打实的不舒服。

    “你说得对。”伊凡故作姿态地把微微仰头,把手指放在他刚涂过唇釉的嘴唇上,“然后那些蠢货马上就能重新发现他们曾经跟丢了的猎物,明天或者后天我们就又可以过上充实的逃跑生活了。”

    “光扮日本娘们有什么用。”夏洛蒂犟嘴,“等你今天晚上和往常一样用一顿当地特色菜犒劳自己的时候,随着你那张银行卡一划,那些家伙不还是跟苍蝇一样闻着味就来了。”

    伊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的进步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他拍了拍手,又露出一副胸有成竹的笑容,“所以我刚才已经叫人把钱打到另一张卡里了,人啊,还是要多准备几条路。”

    “我真怕你什么时候把我也算计进去。”夏洛蒂半开玩笑地说。

    “神崎天子”玩味地笑了笑,涂上了一层粉底液的脸看不出明暗。

    “好了,现在怎么办?”夏洛蒂看了看手表,皱起了眉头说:“为什么我们每次刚抵达一个新地方都是下午呢?”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伊凡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

    “你看,下午就是这样。”夏洛蒂叹了口气,“天马上要黑了,干活的时间不怎么充足;在附近逛一逛呢,我们还人生地不熟的……”

    她又连着摆了摆头,做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来我们只能早点找个地方休息了,这里应该有那种带有温泉洗浴的民宿对吧?”

    伊凡笑了笑:“第一,如果你想逛的话,我可以随时找出一份旅游图鉴来;第二,我们要去的地方是个带有民宿的郊外猎场,找车然后再坐车到那边正好需要一段时间;第三,为什么你认为太阳落山就意味着休息?夜间打猎的人可不在少数,如果想尽快找到他的话,晚上的时间同样珍贵。”

    “所以呢。”伊凡拍了拍手,“我们即刻开工。NoRest,頑張って!”他一口气说了三种语言。

    “我算是知道你们俄罗斯人为什么一定要推翻贵族了。”夏洛蒂怨念满满地说,“真是比周扒皮还他妈的黄世仁。”

    一辆丰田凯迈瑞停在车站门口,它属于MKtaxi,一个日本的有名出租车集团。夏洛蒂先一步上车,司机是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对着窗外的落叶抽着烟。

    “去忠别川猎场。”伊凡说道。

    “行。”大叔把烟扔了出去。

    “等会。”夏洛蒂一愣,“司机……会说塞里斯语?”

    “废话。”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向她,带着笑打量着她,“我就是塞里斯人。”

    “在北海道打工的塞里斯人不少,毕竟收入过得去。”伊凡说,“这两年的塞里斯游客也多了,有需求就有市场,只要加点钱就能指定懂塞里斯语的司机带着观光了。”

    夏洛蒂看向司机,像是明白她心中所想,司机忙不迭地说:“姑娘,我可在这跑了三四年了啊,对这一块就跟你对上学那条路一样熟。”

    “不过国内的学校现在就放假了吗?”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倒是有些塞里斯特色。

    “别人确实还没有。”伊凡说,“但我们不一样。”

    夏洛蒂瞥向伊凡,他一脸正经,这就是他要开始瞎掰的前兆。

    “我们是学园偶像。”伊凡说。

    “啥?”司机睁大了眼睛,满脸的疑惑。

    “嗯……就是一群女孩一起唱唱歌,跳跳舞,有时候演演出。”伊凡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就像一个意大利人那样。

    “就是……明星呗!”司机一副试图理解的样子。

    “啊对对,差不多。”伊凡一拍手,似乎终于把这个问题解释清了一样,“最近旭川有一个两国的学园偶像交流会,这不就先来度度假,参观一下当地风情吗。”

    “哦哦哦,明白了。”司机颇有感慨地说,“真没想到现在国内的都变成这样了啊,我闺女上学那时候一天还上到晚上八点多呢。”

    夏洛蒂心说你别听他瞎掰了,现在我们得上到十点钟呢。看来司机真是离开塞里斯国太久了,还真能信高中生的课业负担能减少这种屁话。

    “哎呀我们也没多舒服啦。”一看自己的谎似乎还没破,伊凡更拿出一副煞有介事的语气,“你听我这嗓子,都是天天歌唱训练弄哑的。”

    “那挺辛苦的啊!”司机深信不疑,“怪不得你声音这么低呢丫头,我刚才还以为你是男的呢!”

    伊凡一愣,忙不迭地讪笑着附和。夏洛蒂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笑得太大声。

    所谓的猎场就是一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原始森林,铁丝之内就是狩猎区,铁丝之外则是观光点。接待客人的旅馆就建在一条岔道的尽头,夏洛蒂拎着东西走进这间宽宽的青瓦房时,瞬间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瞬间把她旅程中的饥饿都勾出来了。

    “这旅店怎么这么香啊……”夏洛蒂禁不住问。

    “因为这里的特色寿喜锅和石狩锅很有名啊。”伊凡说,“你可以把寿喜锅理解为牛肉火锅,算是日本的著名美食之一了。不过这里的寿喜锅用的是秘制的鹿肉啊。”

    “鹿肉?”夏洛蒂问,“莫非打猎得到的猎物还归猎场吗?那可真是够黑的。”

    “倒也不是。”伊凡说,“打猎就和钓鱼一样,很多人享受的都只是那个过程,我估计那个家伙也是如此。”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惊跑了猎物似的,“他从那么远的来到这里,我就不信他还会把几百斤的猎物再送回去。”

    “所以呢,面对这种情况,猎场就有这么一个机制。”伊凡继续说,“猎场会以一个过得去的价格收购猎人的猎物,然后猎物又成了招待客人和猎人的特色菜,也算是双赢了。”

    “这样啊……”夏洛蒂点着头说,“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和那司机的聊天啊。”伊凡摆了摆头,“就凭你对信息的敏感度,未来我真是很难把任务全权委派给你啊。”

    “这还不简单?”夏洛蒂说,“你以后一直跟着我不就得了?”

    “我不干别的事了?”

    “拜托,CEO先生。”夏洛蒂叉着腰翻了翻白眼,“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大西洋了,你还想干别的事?”

    “要不是我你也死在埃及了!”

    “所以才要继续组队嘛,你说对吧?”

    伊凡一愣,这是他少有地在斗嘴上输给夏洛蒂,然后他又不由得笑起来。

    “お客様です,ご予定でしょうか?”招待小姐微笑着问。

    “はい,神崎天子です。”伊凡装着女声说。

    “ついてきてください。”小姐微微弯了弯腰,示意他们跟上自己。

    这旅店称得上干净整洁,带有伊凡想要的阿伊努原住民风格,大厅摆着原木削成的圆柱木凳,墙边还有满满一柜子的正版漫画。

    “这不就是你买的那套吗?”夏洛蒂路过时扫了一眼,忍不住对身后的伊凡说。

    “还真的是诶……”伊凡凑近了拿起来说,“这部漫画原来这么火吗?”

    “你也喜欢看这部漫画吗?”招待小姐略带惊喜地说,“它确实很有名呢,也吸引了很多游客来到北海道。看,我们这里还有北海道特供的联名啤酒呢。”

    小姐拿出一罐啤酒,上面印着一个牛一样的大叔,身后是北海道的地图,用日语和罗马音写着北海道(hokkaido)。

    “噢哦哦哦哦我要这个!”伊凡瞬间被吸引了,上车时曾对于本次意外之旅的抱怨似乎从未存在过。

    “我给你拿一罐冰镇的吧,小妹妹。”前台小姐笑着说。

    “哦,小妹妹。”夏洛蒂揶揄着。

    “哼哼,这不说明我的变装非常成功吗。”伊凡故作姿态地把手搭在下巴上。

    “以后你要是找了女朋友我绝对要告诉她这件事。”夏洛蒂手中的快门一闪。

    “记得开美颜。”伊凡说。

    “快给我恶心吐了。”夏洛蒂说,“所以什么时候吃饭?”

    “好主意。”伊凡说,“现在怎么样?”

    日本的寿喜锅就和塞里斯的火锅一样,各地有各地的特点。比如说,关东地区的寿喜锅就和关东煮一样多汤,而关西地区的寿喜锅则更接近于煎烤牛肉。

    而本地的鹿肉寿喜锅也是小有名气的美食,虽然本地的鹿肉的确比不上神户牛肉或者松阪牛肉名贵,但却有独特的自然风味,配上北海道特色的高汤,着实让人食指大动。

    夏洛蒂眼巴巴地坐在热腾腾的寿喜锅前,看着服务生给鹿肉浇汁又一片片地涮。她迫不及待地夹过来,把肉片在生蛋黄液里转了八圈半——这也是寿喜烧的特点之一。

    在入口之前,夏洛蒂还在担心会不会腥涩难咽,但入口的那一刻,在蛋液里降了温的鹿肉尝起来竟是难以言说的顺滑美味。

    “你真的不来尝一口吗?”夏洛蒂含糊不清地问,嘴里全是塞得满满的肉,“拜托,你鸡蛋过敏可以不沾鸡蛋液嘛。”

    伊凡鸡蛋过敏这件事,高中时全班都知道。有一次赶上学校在班级打疫苗,伊凡正好在操场上做值日。等他和几个女生回来时,有一个女生怕疼不敢打针,伊凡嫌麻烦就先打了。在这之后,他才知道鸡蛋过敏的人不能打……

    结果不出所料,他又好几天没来上学。

    “我会从你那锅里捞几口肉吃的。”伊凡说,“但我还要留着胃吃点新鲜东西。”

    说着,有人将一锅东西端到他面前,里面是一整条鲑鱼,从头到尾都清晰可见。橙红色的肉块漂在不逊色于鹿肉寿喜锅的白色热汤里,像是一大碗泡在酸奶里的西柚块。

    “这是……鱼肉寿喜锅?”夏洛蒂猜测。

    “这叫石狩锅,也是北海道的特色。”伊凡又开始科普,“取一条新鲜的秋鲑切块,加上鲑鱼子一起放在肉汤里炖煮。在阿伊努人的语言中,“鲑鱼”就是‘真正的食物’的意思。鲑鱼在秋天逆流而上,而石狩锅也是带有时令性的美食。”

    伊凡用勺子取一点汤抿了一口:“这份我特意让多放了黄油,所以格外清甜柔滑。”同时他接过新送来的冰镇啤酒,由衷地感慨道,“这才是生活啊!”

    “在吃这点上你真是地地道道的行家。”夏洛蒂一边赞叹着,一边偷夹了一口扔到自己嘴里,鲑鱼的鲜美顿时充满了口腔。

    “好好吃吧。”伊凡笑着说,明明是拿着易拉罐,却一副端着红酒杯的做派。夏洛蒂见过这种笑容,上次他在吃饭时也是这副样子,然后她就被扔到了拉桑琪的魔鬼训练场里。

    “你又有什么坏主意了?”她把鱼肉费劲地咽下去。

    “没什么。”伊凡说,“今晚加班罢了。”

    “不能换一天?”夏洛蒂的筷子停下了,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满是央求。在新干线上坐了一天已经够累了,更何况现在香喷喷的寿喜锅就摆在她面前,现在让她投入工作,就像是周五晚上刚放学,去饭馆吃点好东西的苦逼中学生从餐桌上拽下来扔进补课班一样残忍。

    “很遗憾,不能。”冷血残暴的老板这么说,“我刚才已经打听到了,渡边逐明现在就在猎场里,而且预约了明天中午的堂食。很明显,他打算夜间狩猎,我们绝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们就不能……等他回来什么的?”夏洛蒂问。

    “我有一种预感,他在躲避我们。”伊凡说,“很有可能,我们对他的调查其实已经被发现了,所以他才调这么一个并不算黄金档期的时间远走北海道,如果不能出其不意,我们很可能再次扑空。”

    夏洛蒂狠狠地把鹿肉塞到自己嘴里,她知道,伊凡的意志已经改变不了了。

    是夜,月黑风高。明明白天的气温还算得上适宜,但到了晚上却阴风阵阵,弄得夏洛蒂总觉得衣领流风。

    她穿着从旅店借来的冲锋衣,跟着同样装束的伊凡,在猎场的丛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着。浓密的树冠把本就晦暗的月亮遮得严严实实,离开手电筒的视野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若是以前,夏洛蒂肯定不敢踏进这里半步。但从埃赫塔顿出来以后,她的恐暗症已经被治愈了不少——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地方能比栖息着巨蛇和食尸鬼的古埃及地下城更恐怖呢?

    “你确定能找到……那个谁?”夏洛蒂气喘吁吁地说。在原始森林山岗中跋涉极耗体力,更何况是摸黑,纵使夏洛蒂的体力在训练中得到了很大提升,此刻也不得不抽手来擦额头的汗珠。

    “放心吧,肯定能。”伊凡大咧咧地说,他还是那副女孩样子,“围起来的猎场一共也没多大地方,适合蹲守的地形自然更少,一晚上的时间足够我们找到他。”

    “更何况,如果你真的废物到找不到他。”伊凡打了个响指,瞬间擦出了星星点点的火花,“大不了我把这片林子烧光不就得了吗。”

    夏洛蒂打了个寒颤,伊凡说这话是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语气也听不出来是否认真。如果是过去,她会笃定伊凡的中二病又犯了,翻个白眼忽略这句台词。但在目睹过那工厂的结局以后,她也不得不对这个有些疯狂的朋友严肃以待。

    “行了行了,我找还不行吗。”夏洛蒂叹了口气。温带的森林并不似热带雨林一样交错难行,一步步踩在落叶上时,让她想起埃塞俄比亚高原上茂密的野草。

    “你玩过森林吗?”前面的伊凡问。

    “什么?游戏吗?”夏洛蒂皱眉,“你知道我晕3D吧。”

    “好吧,其实我只是想提起它。”伊凡说,“是一款挺知名的生存游戏,玩家扮演一个带着孩子的父亲,他们所乘坐的飞机坠机了,玩家醒来以后的任务就是在森林里生存下去,同时寻找失踪的儿子。”

    “听上去有点意思。”夏洛蒂说。

    “但那其实也算个恐怖游戏。”伊凡明知道夏洛蒂不会想听接下来的故事,但他还是说了下去,“玩家在地图里游荡一阵子以后就会遇见怪叫着的野人,还会被攻击,如果失败了就会被拖到一个地穴里,周围是其他被开膛破肚的乘客……”

    “他妈的闭嘴啊!”夏洛蒂一拳打在伊凡后背上,她已经被说得害怕了。

    “我要说的是,北海道也有过野人传闻。”伊凡缓了口气,继续说下去,“上世纪曾有个日本猎人,冬天打猎时在雪上发现了人类的脚印。跟着脚印,他来到一个山洞里,里面是个穿着破旧军大衣的人。他在里被绑到这里的塞里斯劳工,在战争结束一个月前成功从工厂逃脱,也就正好错过了战后的遣返,信息闭塞地在山里活了十多年。”

    “还真是毅力惊人啊。”夏洛蒂咋舌,“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没办法这么浑浑噩噩又艰苦地活十几年。”

    “不过除了野人,日本更多的是妖怪传说吧。”伊凡话锋一转,“日本有八百万神,自然也有相当多的妖怪。就像斯芬克斯一样,其中有的妖怪也是真实存在的……”

    “看,那是什么!”正说着话的伊凡突然停下了,伸手指向前方。夏洛蒂下意识地向他身后躲避,在慌张之间却不小心睁开眼睛,只看见一抹莹蓝色的光团漂浮在空中。

    “我艹!鬼火!”夏洛蒂大叫一声,没了命地向后跑去。她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快摔倒时又被伊凡一把拽住。

    “你他妈冷静一点。”伊凡在她耳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仔细看看那是什么。”

    夏洛蒂大着胆子站住看了看,那东西看起来似乎的确不是鬼火。伊凡的手电筒打到那边,照亮了它的本貌——一根被粘在树上的荧光棒。

    “荧光棒?这是某种路标吗?”夏洛蒂已经站到了它旁边,正用手去碰绑着它的透明胶带。她身边的林地上有一顶不大的橙色帐篷,里面放着白色的棉质睡袋,这里应该就是某个猎人的营地。

    “看这个。”夏洛蒂转过身来,伊凡正蹲在地上的一圈石头前,用手去摸里面的黑色碎木炭,“这是猎人用的火坑,这些被水浇灭的余烬还有温度,看来他并没走远。”

    “你确定这个猎人就是你要找的人?”夏洛蒂抱有疑虑,“万一不是他,而是其他的某个猎人怎么办?”

    “现在这里一共也没有多少猎人,再说就算找错了,猎人之间为了防止误伤往往会相互打个招呼,我们也有机会向他询问是否有见过渡边。”伊凡说。

    “有点道理……等会。”夏洛蒂一愣,“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有可能被不知道我们存在的猎人误伤?”

    “嗯……”伊凡托着下巴,“是个好问题。”

    “问题你妈啊问题!”夏洛蒂大声叫出声来,又习惯性地压低声音。某种意义上,她现在更生怕其他人不能知道她的存在,从而避免被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袭来的冷枪给挂了彩。

    “哎呀有什么啊…”伊凡不耐烦地挠挠头,却只碰到滑溜溜的假发,“埃塞俄比亚的游击战场也待下来了,现在几个业余猎人你害怕了?”

    “平原和森林的可见度和危险性都差远了好吗?是你上过游击侦查课还是我上过?”夏洛蒂摆起谱来,先前她可从没想到,训练也能成为犟嘴的资本,“再说了,万一真有猎人给了一枪,你能用冰盾扛过去,那我怎么办?”

    “那你说怎么办?”伊凡皱着眉头。

    夏洛蒂伸出手指,做出一个无可奈何而带着笑意的表情:“你继续搜查,我在这里等着。你不是说猎人之间都会打招呼吗,那看来营地附近就应该是安全的喽!”

    “这也不是光为了我,我在这里蹲守着,万一他回来了也能发现,对不对?这一下成功率高了一半啊。”跟在伊凡身边久了,夏洛蒂忽悠人的水平也跟着水涨船高,现在甚至能把正主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好吧,服了你这懒鬼了。”许久之后,伊凡摇摇头,“那你在附近蹲好了,眼睛放机灵点,别等会在树丛里睡着了。”

    “保证完成任务!”计划通的夏洛蒂用左手敬礼。

    伊凡骂骂咧咧地走远了,过不了一会,他踩在树枝上的窸窣声音就消失在森林里。

    夜晚的森林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听不见也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不知道什么野鸟的叫声,时不时树梢间还在沙沙作响。夏洛蒂蹲在一团并不茂盛的灌木后面,观察着周围,竖起耳朵留意着半点可能是脚步的声音。

    她再一次仰望星空,星星真是看不腻,多少次都愿意再次抬起头来。沙漠上的星空,荒原上的星空,森林树梢间的星空……都同样动人,正如天穹之下的浮世之绘。

    这时,夏洛蒂耳边飘过一声轻若幻觉的沙沙声。她警觉地扫视四周,手里握紧了从猎场借来的猎枪,一发散弹里的钢球足以让人皮开肉绽。

    几个小时前,当伊凡在猎场拿出伪造的狩猎许可证时,她着实绷紧呼吸了一阵。但一切比她想象的简单的多,前台小姐甚至懒得确认就把枪给了他们,或许是伊凡又开出了什么“无法拒绝的条件”吧?

    沙沙声一瞬间消失了,似乎刚才的那声真的只是幻觉,四周安静得连叶落的声音都听得见。

    下一秒,一声令人肝胆俱碎的低沉怒吼几乎要震碎夏洛蒂的耳膜,同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离她不到十米远的树丛里升起,使得女孩的心脏猛然像是被一只手攥紧。

    夏洛蒂知道,这片林子里有鹿,还有一些狐狸、紫貂和狸貉之类的小型食肉兽。但现在是秋天,野兽都在囤积过冬的脂肪,而这片会积极补充从养殖场买来的鹿的猎场,无疑是最佳的觅食场所。

    可能是近日的围栏破了一小块,让一两只鹿偶然跑了出去,然后他们召来了更加渴求狩猎的猎手……连工作人员都没想到,几天之间它已然在这里安了家。

    ——那是只熊!一只货真价实的野生棕熊!它足足有两米多高,光是一个硕大的头部看上去就和夏洛蒂的身子差不多大。棕熊身边传来树皮破碎的声音,想必是被它盛怒的粗壮趾爪所破坏,或许它正表达着对这个“闯入者”的不满。

    夏洛蒂凝视着它,举着枪慢慢后退,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她知道,这之后暴露后背只会刺激它的袭击本能,最稳妥的行径就是这样逐渐离开它的攻击范围……

    似乎一切都在有序进行着,棕熊也没有再逼近的意思。但就在这好死不死的当口,夏洛蒂脚下一滑,一瞬间大脑空白,差点摔倒在地——是那熄灭的火坑!夏洛蒂正好踩在石头上了!

    她身体抖动的幅度刺激了棕熊,后者又一次怒吼,然后迅速逼近。当夏洛蒂重整姿态正要开枪时,却被它一爪子把枪拍飞,钢铁铸就的枪管砸到树上,扭了个稀巴烂。

    情急之下顾不了太多了,夏洛蒂转身就跑,又脱下外衣往棕熊的眼睛上扔去,寄希望于能短暂遮挡它的视野。身后传来棕熊的怒吼,同时是它奔跑的声音,沿途还有树丛被冲烂的扭曲脆响。

    夏洛蒂的心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连带着四肢也开始脱力。她知道,自己的这一切可以说是垂死挣扎,棕熊的速度比人要快得多,更何况这里黑乎乎一片,而且她还不熟悉地形。这种情况下,再一次摔倒就足以结束她的生命。

    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继续奔跑,寄希望于伊凡能够赶来救援。

    “Ну,ну,бирайтесьотсюд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伊凡赶来了!夏洛蒂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急忙瞪着眼睛四下寻找。

    但似乎身后棕熊的目标并没有改变,在看到棕熊迎着自己冲过来的那一瞬间,夏洛蒂终于还是没逃过被绊倒的命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在那一刻,她已经能闻到棕熊身上令人作呕的恶臭。

    伊凡徒劳地喊叫着,咒骂着,似乎一切都晚了。他伸出手,夏洛蒂面前顿时生长起一层冰盾,但棕熊只三两下就把它砸了个粉碎,而且反而变得更加暴戾。他奔跑着,手心里现出一根巨大的冰锥,冰锥飞速生长着,但终究是快不过近在咫尺的棕熊……

    一时间这画面似乎被拉得老长,像是俄罗斯电影中的一镜到底环节,但一声枪响让时间重新流动起来。棕熊愣住了,不久后便匆匆逃跑,消失在了茂密的森林中。

    伊凡终于赶到了夏洛蒂身边,他和惊魂未定的搭档一起,看向枪声传来的方向。一个高大的人影踏着被棕熊冲烂的灌木树枝,从黑暗中现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