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敏思感到一阵眩晕，她不得不按住额头以缓解这阵令人作呕的眩晕。每当她从辅助深度睡眠舱内爬出来时，这种不可遏制的眩晕感就随之而至。她已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天被迫睡进辅助深度睡眠舱了，似乎从上一次科技会与军方之间的谈判开始，身畔这个半透明的罐体内就成了科技会高层和各部负责人的统一日常休息场所。辅助深度睡眠舱固然能令躺入其内的人立刻进入两个小时的深度睡眠，并自动协助身体排除体内淤积的毒素，但这并意味着它能替代完整睡眠带给身体的正常休息所给予的全部好处。饱受头痛困扰的人也并非敏思一人。
走进情报部的战备指挥中心那偌大的空间就会发现，大部分正在操劳忙碌的情报员和一旁会议室内正在激烈讨论的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扶额蹙眉并发出轻微的痛苦的呻吟。他们所有人和敏思一样，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正常睡眠的待遇了。敏思来到内部大会议室桌前，在属于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早她就收到了情报部临时抽调她执行绝密任务的讯息，便立刻从生命研究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让敏思感到意外的是，斯坦也在这里。两人的座位并没有分在一处，会议室内拥挤异常，两人只能隔着桌子向对方点头致意。周围无不正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激烈讨论。其内容大致与军方背离信誉，忽然向三个前沿阵地抽调大量地面精锐部队，以及下一次谈判的筹码，大量涌入的自由民这三个方面有关。
“我认为，我们不该再放弃——”一名高层议员提高嗓门，有意压过其他人的声音。
“不该什么，嗯？用两万人去打十万精兵，啊？真有你的！”另一名持反对意见的议员大声驳斥，他有意抹去了剩下的四千余人。
“瞧着吧，上次他们靠摆弄下作的伎俩赢得了谈判，这次如若不给这群饿狼点颜色瞧瞧，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用上十倍的压力来赢取筹码，直至彻底赢得整个谈判！”有人嚷道。
“顺便掏空我们。”有人附和道。
“给他们点厉害！”
“早该这样做了！”
附和的声音更响亮了。
……
“卡斯特将军那边怎么样了？”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突然闭口不言了。
“零？零！零！”主张主动抗击的那名议员大声吆喝现情报部部长的名字，显然是想让情报部部长本人出面来解释——这件与卡斯特将军有关的要事。
“失败了。”零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敏思循声望去，发现这个一向身姿矫健、神采奕奕的男人此刻正蜷缩会议室的角落，萎靡不振地靠卧在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椅上，在他面前支起的小桌板上还放着刚用过的神经兴奋类药物瓶子，显然他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
“理由呢？”有人沉声问道。
“急功近利。”零的回答言简意赅。
“该死！”
“失败程度呢？内应呢？是否采用了补救计划？”连珠炮般的提问。
“行动彻底失败，议员先生。自由军内部信息传递出现严重纰漏，负责指挥行动的自由军军官向敢死队发出了错误的行动指令，导致发动袭击的时间被提前了一天，没有内应帮衬的敢死队当天上午被军方部队全部全歼，第三接头人也不知所踪——”零抬起眼皮，逐字逐句地回答道，“一百五十名自由民战士全部牺牲，无一活口。卡斯特将军也在同一天失联。汇报完毕。”他那好不容易撑开的眼皮又耷拉了回去。
“我早说过，和自由军这帮乌合之众合作，永远是靠不住的！”说这话的人声音尖锐且刺耳。
“补救计划！”提问的人不依不饶，“你放出去的探子，难道连他们也失联了！”
“他们八人倒还活着，只是嘛——”零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迟到了几天，但总算是到地方了。”他没再理会各方对他接连不断的质疑，从沙发椅里坐起来。他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挂钟。
“斯坦。”零示意桌对面的斯坦可以开始了。
斯坦颔首，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属匣子。他把这只匣子轻轻推到桌子中间，随着匣子在桌面上缓缓滑动的同时，它的四壁开始向周围伸展，变大，直到变成一只黑色的箱子；黑箱在会议桌的正中间停住，紧接着，它自动打开，折叠，变成了一只扁宽型的全息投影设备，随后整张桌面都被一副清晰无比全息投影所占据。霎时间，屋内的争吵声和辩论声消失了，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幅全息投影的景象所震撼。
这里正是军方总部地表避难所的实时画面播报。
楼宇高筑，行人接踵，磁悬列车自高空呼啸，地面车流不息，街道绿树成荫。画面先定格在原处并滞留了好一会，才又慢慢移动起来，繁华喧嚣的街道，一派绿意盎然之景。敏思很快认出了与画面同行的七人，他们分别是原蜚蠊小队的队员：异人，情报部部长零的秘密王牌之一，她还隐约记得这些人的编号。
“编号2-24，编号5-08，编号4-222，编号4-14，编号6-101，编号6-30，编号6-609，以及编号8-40。唔，人到齐了，终于！”零那宛如梦呓的声音蓦地响起，在空寂的大会议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们就是你放出去的探子？”
“没错！”
“编号8-40，这个编号我从没听说过。”
“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几个迟到的小子终于还是顺利摸进来了，不是吗？”零轻轻地说道。
“轮到你了，敏思。展示给大家瞧瞧。”零又将目光转移到敏思身上。
敏思这才完全明白零执意要她放下药品研发工作，特意赶来参加这次会议的真正原因。
一年多以前，科技会现情报部部长零忽然秘密找到敏思，希望她能在研发一种远距离脑波传递讯息的绝密研究项目上充当顾问。敏思作为生命研究所新生力量的代表，将会在这项研究项目上起到关键性作用。
该项目设计初衷，正是为了研发一种能通过脑波来向外界传递特殊信号的微型模块，以起到携带该装置执行秘密任务的情报人员能安全有效地向后方总部传递情报信息的作用。早期该实验产品由于功能设计不完整，仅可被用作单通道声音讯息传递；后来随着技术不断改进，这套脑波通讯模块逐渐具备了传递影像的能力。
但由于该脑波通讯模块在传输信息时，仅能依靠刺激佩戴者的大脑以发出的脑波信号来实现传递信息，信号所能覆盖的范围因此小得可怜。即便后来改进版本可陆续由数个身处不同位置的情报员分别收取并转传，将信号的覆盖面从一公里左右延伸至数十公里以外。但撇去长期使用该模块会对佩戴人的脑部造成的永久性创伤外，人力所不能及的意外也常在任务过程中屡屡会发生，假如一个传递环节出现问题，就会导致功亏预亏。后来，这套模块延伸出了另一个版本，弱化了脑波通讯功能，强化了视网膜画面和声音记录功能，仅用在异人（毕竟他们的身体耐受程度远高于常人）情报员中作为收集情报的补充手段使用。每个进入情报部的异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体内被植入该模块，当其外出执勤时，模块会自动记录画面；在与接头人碰面或返回总部后，移植在体内的模块就会自动将任务期间录制的全息投影以脑波的形式传入转存模块中，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斯坦在帮助零研发‘表层战服’时突发奇想：假如将前两个版本的模块功能进行细分，分为制作三个功能独立，但在传输信息上功能互补的模块。再内置到战衣内，由战衣本身提供录制事实全息投影的能量——该能量需求极大——影像录制模块；再将录制好的信息经由穿戴者的大脑向外界发送脑波信号——该能量需求相对小得多——脑波传输模块；并且假如穿戴者的身体机能足够强大，就能够解决脑波模块发送信号时对脑部损伤的诟病。
至于如何解决脑波传输模块的信号传输范围不强的弊端，他又设想出——以周围其他人的脑部作为信号放大器——脑波信号增幅模块——只要随着人数的叠加，放大的倍数也会成倍增加——其强度和特殊性并不会引起敌方监测的注意。异人的大脑能承受常人二十至二十七倍的刺激，而有战衣提供能量的影像录制模块则能够录制更广阔的范围。最后，只消沿途在合适的地点提前装设脑波接收器，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当斯坦把这一大胆设想告诉零时，零立刻批准了他的设想。
为了能尽快完成两个新模块的研发，零不仅向斯坦秘密提供了编号2-24等七名异人的详细数据资料，还以特殊任务前的例行检查身体为由，用药物将七人陷入长达三天的深度沉睡中。与此同时，敏思也在零的游说下与斯坦携手将植入七人体内的脑波信号增幅模块改进升级，使被植入者在毫无异常感觉的情况下超负荷承受装置运转。零自然知道该脑波信号增幅模块超负荷运转的代价，但显然他早已对这几个极富自我思想，平日总捣鼓见不得光的小伎俩的年轻手下失去耐心。零置手下生死于不顾的冷漠态度固然使人唏嘘，斯坦为了保护自己朋友的大脑不受损伤，故意在植入七人的脑波通讯增幅模块上动了手脚，并将本该植入索尔体内的脑波传输模块也分别移植到了七人和战衣的模块内，以此减轻索尔脑部的受损程度。参与研发的敏思自始至终却都被蒙在鼓里。
“眼下我们看到的实时画面是由新型脑波通讯模块传输回来的实时画面，该模块由一部影像录制模块，一部脑波传输模块和七部脑波信号增幅模块互为配合，”敏思站在桌子正中间的位置，对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高层和各负责人讲解道，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稳，“这里，如各位所见，是军方总部地表避难所的部分画面，随着该小队的深入，画面也会随之变化。当然，它不仅只有画面，还有声音——”
她用手在全息投影正中间的位置轻触了一下，整间会议室里立刻斥满了从现场传回的嘈杂之声。一如画面中的繁华之都，车声人声不绝于耳。接着，敏思将画面拉远，小半个街区完整无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较之科技会的地下迷宫般的避难所，军方总部的地表部分更像一座繁华的现代化都市。这座地表城市新建成没有几年，是以早期军方地表避难所为基础改建而成，占地仅三千九百平方公里，整座城市的上空被一只可完全过滤空气有害物质的透明护罩所覆盖，即便天空忽然下起辐射雨，城市也能保证正常运转。眼下避难所一改往昔落魄陈旧，俨然变换成了一座人类的繁华都市，战前设施应有尽有，放眼望去，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随着敏思不断调试，画面主角的八人的说话声逐渐清晰明辨，与周围嘈杂的声音分隔开来，从画面上和对话中不难得出，八人正百无聊赖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闲逛。
由于一时联络不上第三接头人，去而复返的队长只能带着几人离开等待的街口，试图联系第三接头人的同时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在军方总部的地界上成功引起巡逻队的注意将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而索尔的左顾右盼，火种的闲言碎语，先生那戏谑玩味的笑，以及佬块的过分强壮的体型，都会在不经意间变成巡逻队盘问扣留的借口。为了安全起见，照例两人一组。只是走着走着，一组和四组就走到了一起。
“老天爷，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见火种和先生走上前来，索尔也兴奋莫名起来，他边走边感慨，即便队长几番提醒他不要四处乱看，但好奇心大起的他又岂能管得住自己那双滴溜溜的眼睛。
“这不算什么，小先生。”先生故意走在索尔身旁，“地下更繁华，地下！哦，地下！”他夸张地张开嘴，发出呼呼喝喝的奇怪腔调。
“哦，闭嘴！不要再学我，我警告你！”是火种的声音。
“否则？”
“否则我就当着小先生的面揍你！你这欠揍的东西！”火种威胁道。
索尔转过头，好奇地打量起拌嘴的两人，许是先生故意当众揭火种的旧伤疤，以至一向善脾气他忽然暴跳起来。
“都省省吧！该死，真是一群成事不足的混球！”队长用眼神威胁两人道。
“我们现在要去哪？大人？”见此状，火种立刻换了副面容，故作讨巧地问。
“反正不去米丝崔丝的温柔乡，情种。”先生挖苦道。
这句话换来了火种的一记猛拳。从旁边经过的行人以为两人间即将发生肢体冲突，急忙纷纷躲避。
“米丝崔丝是什么？”索尔的好奇心又来了。
“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娘，三十来岁，专为有意向加入大家庭的迷途客提供各种服务。只要有钱，就有证件和一小套公寓，喏，即便环境设施比较一般，但价格倒是不菲。”先生说。
“那这个米丝崔丝，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不是说啦！房地产，证件，公寓，大家庭。”先生无奈地摇晃着脑袋，他明白笨蛋索尔压根没听懂，但他又岂能众目睽睽下告诉这个好奇心十足的小笨蛋，这个名叫米丝崔丝女人，其真实身份就是个搞非法移民牟取暴利的老蛇头？
“噢！”索尔若有所思地说，见对方拒而不答，他也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三人的对话被清晰无余地回传到情报部会议室。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敏思脸色煞白地望向零，倒不是她听懂了这番对话的真正含义，而是她辨认出了被零称为8-40的异人的声音。至于后者，他依然保持着靠坐在沙发椅里的慵懒姿势，只是他那副古井无波的脸在变幻不定的全息投影的眩光下，愈发显得古怪异常。
“你觉得这地方怎样？”火种凑上来问索尔。
“还好，不错，挺棒的——我是说——我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繁华，无法想象，令人羡慕，这些词都不足以真正表述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索尔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只在影像里看见过战前世界的繁盛，较之此处，也不遑多让，只是——它不是我想象中的伊甸园，因为它——太嘈杂了！”
“这就是城市，小子，这就是未来！未来少不了喧嚣，因为不这样就不成，没人乐意待在寂静无声的大森林里——或许你是个例外，小子！但这只能说明你还年轻，等你再过几年，等我们再带你多体会几次城市与穷乡僻壤之间的巨大差异——毕竟我们居无定所，哪里都会是我们的落脚点，你就会对未来充满渴望！”火种用力去拍了拍索尔的脊背，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调对他灌着迷魂汤，随着两人紫青得可怜愈长，他就愈发喜欢这个有趣而心地善良的小家伙。索尔有着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亲和力，这正是火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未来将会不断创造变数，而变数则是机会前兆，我的问题先生。那时你就会逐渐明白，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只为了完成任务和乖乖听话，还有自由与追逐自由。”他朝索尔咧嘴一笑，“或许这次任务结束，我会带你去见见我们的米丝崔丝。”
“是你的米丝崔丝。”先生纠正道。
“随便了，我现在只想快点弄够钱，别的我什么都不想。”火种紧抿着嘴唇道。
情报指挥部偌大的会议室内。
就在所有议员和各部长窃声就画面中几人的谈话内容谈论不休时，零却不知何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投射全息投影的仪器旁，敏思给他让开位置，但他示意她继续。
“无妨，小丫头，你来就成。”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除了疲惫和倦怠，听不出其他弦外之音。
“斯坦，我的小朋友。”他又将目光转向桌对面的斯坦。
“是，大人。”斯坦颔首，从座位上站起身。
“我记得你曾对我提到过，你在改进那套模块的同时，加入了一点别的有用的小玩意？希望我没记错，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得够呛。”零的声音温和而慵懒。
“当然没有，大人。”斯坦可回答道，“您记得一点不差，我的确给这套模块加添置了几个有用的功能。”
“例如，我能和他——们通话吗？就在此刻。”零伸手搔了搔下巴。
“当——然，但这会——”
“啊！别管那些实验数据，实验的数据总是不如实际践行来得真实可靠。劳驾，小丫头。”他摆手示意斯坦言时暂止，又对敏思轻声命令道。
“你打算干嘛？零！”有人出言喝问。
“纠正错误，先生。乘着还有机会，及时止损。”零温言道。
敏思用力瞥了斯坦一眼，这一瞥饱含无数深意，既有对对方知情不告地埋怨，也有对零那平淡无奇的反应的莫名恐惧，斯坦则反馈给敏思一个‘凡事皆在掌控内’的坚定眼神。敏思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触画面，零点开自己的全息手环，两副全息投影互相连接，数秒后，零的全息手环的投影跳出‘连接成功’的提示。
“8-40，8-40？”在得到斯坦表示肯定的目光后，零将手环凑近嘴巴，对着手环轻声道。
画面出现了轻微的波动，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8-40，我是零，听到不要回复。”
这次画面波动的频率更大了。
另一头，本和众人有说有笑的索尔忽然全身一僵，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唤他的代号。
‘8-40，8-40？’那声音虚无缥缈，时近时远。
“你怎么了？”火种发现索尔脸色有异常，出声问道。
“不知道，忽然头晕。”索尔撒谎，因为他紧接着又听到了对方那句‘我是零，听到不要回复。’的话。这句话清晰明辨，仿佛就是对方通过通讯仪亲口对他说的一般。
“该不会累了吧？队长，喂，队长！先别忙着埋头赶路，找个地方休息下，小先生累了！”先生对着前头大跨步的队长喊道，又扶着索尔的肩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队长转头，用审度的目光分别扫视三人，希望能在三人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好弄清楚三人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我——我是有点头晕，不是累的，忽然头晕，现在好些了。”索尔紧张地辩解道，他不知道零为什忽然联络上他，而不是直接联络队长或者别人，但对方突如其来的主动联络使他惊惧万分。他不知道对方是否直到现在才能联络上自己，或如他突然萌生的想法——零一直在幕后监视他和其他人。
“想联络上你真需要点毅力，运气，8-40。幸亏这两者情报部的联络员们都恰好具备。”零接下来的话稍稍打消了索尔的疑心。“当然，差点忘了，还有勇气，”零补充道，“在我们的老对头的地界上搞小动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深呼吸，我的孩子，深呼吸——这就对了，找个人少的地方坐坐，稍事休息。”
这个时候走在后面的四人也赶了上来，衣着寒酸的八人立马在繁华的街道上那些衣着光鲜的人流中间尤为显眼。
“怎么回事？”专家问。
“小先生忽然感到不舒服。”先生说。
“头晕。”索尔用手扶着额头，阖上眼皮以掩饰惊惧不定的情绪。
枪手伸手触了触索尔的脑袋，很凉，他不禁揶揄道，“该不会紫青得可怜？我头一次来也，也被周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吓得够呛。”
“先离开这里！”队长低声命令，“原队形，火种带路，快！”
火种和先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前大跨步引路，队长用手托住索尔的腰，带着他向前快走，余下四人很快跟上，没一会四人就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左绕右转，最终到来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队长扶着索尔在巷子一角的阴暗处坐下，枪手和司机留在巷子口充当警戒任务。
“不得不说，这帮小子真会找到地方！”另一头，零出声由衷感慨道，从全息投影里不难看出八人的处境一度即将陷入危机。就在八人因索尔忽然不适再次聚在一起时，一对军方巡逻队火速朝八人的方位赶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八人好似人海中的泥鳅，东窜XZ，钻进狭小无人的巷道，再不可思议地从另一端出现。
“看得出，他们对这片城市的熟谙程度，是第三接头人不能比拟的。我忽然后悔派他们八个去当探子，而不是做最终阶段行动的接头人。他们完全知道如何绕过巡逻队和智能监控。八个有意思的小混蛋！”零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目前他已经接替敏思独自操控这部情报级全息投影，较之敏思的谨慎与生疏，他操控起这套情报级全息投影就娴熟老练并大胆得多。他一度将画面拉得很广，仔细观察追逐八人的军方巡逻队，并让专门情报员记录下这些巡逻队之间的通讯协议，暗语和身上的全套装备。当八人成功脱险，他又挨个仔仔细细地透过全息投影审视除索尔以外的另外七人的脸，仿佛他是头一次认识这七人一般。至于索尔，或许是因为他本人是佩戴影像录制模块的主体，以至无论零怎么调试画面都无法看见他。这令零感到焦躁愤怒。
敏思偷偷瞥了斯坦一眼，后者也正紧张地盯着零的一举一动，注意到敏思探寻的目光，他急忙用交替敲击手指来向对方传递信号——我竭尽可能的保护了他。敏思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被零捕捉到了，他气恼地一拍手掌，遂对斯坦投去毋庸置疑的命令目光。
“替我联络2-24。”
“这很危险，部长大人。”
“时间？”
“不超过1个小时——”
“啊！那的确很危险，希望他们能在规定时间内离开——”
斯坦敲击桌面的手哆嗦了一下，他不敢去看敏思那饱含惊恐和恳求的眼神——她在恳求他拒绝——但他，是不能在眼下的情况之下贸然拒绝零的命令的。
“请点击画面，部长大人——点击表示佩戴者的眼球图标，再点击转移通讯连接模式——”斯坦从座位上站起身，低声向情报部部长口述操作流程，敏思狠狠瞪他，但他权当没注意，“再滑动画面，找到2-24，触摸他的耳朵——左右都行，”画面径直放大，出现了被移植在队长脑部的脑波信号增幅模块的画面特写，“我改良了脑波信号增幅模块，点击它，好了，您现在可以和他通话了。”
零照做了，但他在‘确认联络的选项’浮现时突然停住，他忽然抬起头，对斯坦露出了一副用力抽搐鼻翼的古怪笑容，斯坦忙用手捂住嘴，假装咳嗽以掩饰吞咽口水的动作，接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虚弱地闭上双眼。
“我想，你既然对这套模块进行了不少改进，那么你应该也能替换掉我的声音吧。斯坦？”
“您想变成谁的嗓音？”斯坦有气无力地问。
“第三接头人。”
“零，你究竟想干嘛！”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或窃窃私语的议员与各部部长终于坐不住了，出言质问。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纠正错误。先生们，女士们，请稍安毋躁。”
在显示连接成功后，画面上出现了一小时倒计时的小图标，它就悬浮在画面的最中间，从60:00不紧不慢地向00:00滑去。
零抬起手腕，对着手环的全息投影缓声说道：
“2-24，我是第三接头人，收到回复——”
走进情报部的战备指挥中心那偌大的空间就会发现，大部分正在操劳忙碌的情报员和一旁会议室内正在激烈讨论的人，一旦空闲下来，就会扶额蹙眉并发出轻微的痛苦的呻吟。他们所有人和敏思一样，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正常睡眠的待遇了。敏思来到内部大会议室桌前，在属于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一早她就收到了情报部临时抽调她执行绝密任务的讯息，便立刻从生命研究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让敏思感到意外的是，斯坦也在这里。两人的座位并没有分在一处，会议室内拥挤异常，两人只能隔着桌子向对方点头致意。周围无不正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激烈讨论。其内容大致与军方背离信誉，忽然向三个前沿阵地抽调大量地面精锐部队，以及下一次谈判的筹码，大量涌入的自由民这三个方面有关。
“我认为，我们不该再放弃——”一名高层议员提高嗓门，有意压过其他人的声音。
“不该什么，嗯？用两万人去打十万精兵，啊？真有你的！”另一名持反对意见的议员大声驳斥，他有意抹去了剩下的四千余人。
“瞧着吧，上次他们靠摆弄下作的伎俩赢得了谈判，这次如若不给这群饿狼点颜色瞧瞧，他们就会迫不及待地用上十倍的压力来赢取筹码，直至彻底赢得整个谈判！”有人嚷道。
“顺便掏空我们。”有人附和道。
“给他们点厉害！”
“早该这样做了！”
附和的声音更响亮了。
……
“卡斯特将军那边怎么样了？”有人冷不丁冒出一句。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突然闭口不言了。
“零？零！零！”主张主动抗击的那名议员大声吆喝现情报部部长的名字，显然是想让情报部部长本人出面来解释——这件与卡斯特将军有关的要事。
“失败了。”零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敏思循声望去，发现这个一向身姿矫健、神采奕奕的男人此刻正蜷缩会议室的角落，萎靡不振地靠卧在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椅上，在他面前支起的小桌板上还放着刚用过的神经兴奋类药物瓶子，显然他已经很久没合过眼了。
“理由呢？”有人沉声问道。
“急功近利。”零的回答言简意赅。
“该死！”
“失败程度呢？内应呢？是否采用了补救计划？”连珠炮般的提问。
“行动彻底失败，议员先生。自由军内部信息传递出现严重纰漏，负责指挥行动的自由军军官向敢死队发出了错误的行动指令，导致发动袭击的时间被提前了一天，没有内应帮衬的敢死队当天上午被军方部队全部全歼，第三接头人也不知所踪——”零抬起眼皮，逐字逐句地回答道，“一百五十名自由民战士全部牺牲，无一活口。卡斯特将军也在同一天失联。汇报完毕。”他那好不容易撑开的眼皮又耷拉了回去。
“我早说过，和自由军这帮乌合之众合作，永远是靠不住的！”说这话的人声音尖锐且刺耳。
“补救计划！”提问的人不依不饶，“你放出去的探子，难道连他们也失联了！”
“他们八人倒还活着，只是嘛——”零的嘴角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迟到了几天，但总算是到地方了。”他没再理会各方对他接连不断的质疑，从沙发椅里坐起来。他瞥了一眼墙上的电子挂钟。
“斯坦。”零示意桌对面的斯坦可以开始了。
斯坦颔首，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金属匣子。他把这只匣子轻轻推到桌子中间，随着匣子在桌面上缓缓滑动的同时，它的四壁开始向周围伸展，变大，直到变成一只黑色的箱子；黑箱在会议桌的正中间停住，紧接着，它自动打开，折叠，变成了一只扁宽型的全息投影设备，随后整张桌面都被一副清晰无比全息投影所占据。霎时间，屋内的争吵声和辩论声消失了，所有人都被眼前这幅全息投影的景象所震撼。
这里正是军方总部地表避难所的实时画面播报。
楼宇高筑，行人接踵，磁悬列车自高空呼啸，地面车流不息，街道绿树成荫。画面先定格在原处并滞留了好一会，才又慢慢移动起来，繁华喧嚣的街道，一派绿意盎然之景。敏思很快认出了与画面同行的七人，他们分别是原蜚蠊小队的队员：异人，情报部部长零的秘密王牌之一，她还隐约记得这些人的编号。
“编号2-24，编号5-08，编号4-222，编号4-14，编号6-101，编号6-30，编号6-609，以及编号8-40。唔，人到齐了，终于！”零那宛如梦呓的声音蓦地响起，在空寂的大会议室里显得尤为突兀。
“他们就是你放出去的探子？”
“没错！”
“编号8-40，这个编号我从没听说过。”
“这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这几个迟到的小子终于还是顺利摸进来了，不是吗？”零轻轻地说道。
“轮到你了，敏思。展示给大家瞧瞧。”零又将目光转移到敏思身上。
敏思这才完全明白零执意要她放下药品研发工作，特意赶来参加这次会议的真正原因。
一年多以前，科技会现情报部部长零忽然秘密找到敏思，希望她能在研发一种远距离脑波传递讯息的绝密研究项目上充当顾问。敏思作为生命研究所新生力量的代表，将会在这项研究项目上起到关键性作用。
该项目设计初衷，正是为了研发一种能通过脑波来向外界传递特殊信号的微型模块，以起到携带该装置执行秘密任务的情报人员能安全有效地向后方总部传递情报信息的作用。早期该实验产品由于功能设计不完整，仅可被用作单通道声音讯息传递；后来随着技术不断改进，这套脑波通讯模块逐渐具备了传递影像的能力。
但由于该脑波通讯模块在传输信息时，仅能依靠刺激佩戴者的大脑以发出的脑波信号来实现传递信息，信号所能覆盖的范围因此小得可怜。即便后来改进版本可陆续由数个身处不同位置的情报员分别收取并转传，将信号的覆盖面从一公里左右延伸至数十公里以外。但撇去长期使用该模块会对佩戴人的脑部造成的永久性创伤外，人力所不能及的意外也常在任务过程中屡屡会发生，假如一个传递环节出现问题，就会导致功亏预亏。后来，这套模块延伸出了另一个版本，弱化了脑波通讯功能，强化了视网膜画面和声音记录功能，仅用在异人（毕竟他们的身体耐受程度远高于常人）情报员中作为收集情报的补充手段使用。每个进入情报部的异人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体内被植入该模块，当其外出执勤时，模块会自动记录画面；在与接头人碰面或返回总部后，移植在体内的模块就会自动将任务期间录制的全息投影以脑波的形式传入转存模块中，以备不时之需。
后来，斯坦在帮助零研发‘表层战服’时突发奇想：假如将前两个版本的模块功能进行细分，分为制作三个功能独立，但在传输信息上功能互补的模块。再内置到战衣内，由战衣本身提供录制事实全息投影的能量——该能量需求极大——影像录制模块；再将录制好的信息经由穿戴者的大脑向外界发送脑波信号——该能量需求相对小得多——脑波传输模块；并且假如穿戴者的身体机能足够强大，就能够解决脑波模块发送信号时对脑部损伤的诟病。
至于如何解决脑波传输模块的信号传输范围不强的弊端，他又设想出——以周围其他人的脑部作为信号放大器——脑波信号增幅模块——只要随着人数的叠加，放大的倍数也会成倍增加——其强度和特殊性并不会引起敌方监测的注意。异人的大脑能承受常人二十至二十七倍的刺激，而有战衣提供能量的影像录制模块则能够录制更广阔的范围。最后，只消沿途在合适的地点提前装设脑波接收器，所有问题就迎刃而解。当斯坦把这一大胆设想告诉零时，零立刻批准了他的设想。
为了能尽快完成两个新模块的研发，零不仅向斯坦秘密提供了编号2-24等七名异人的详细数据资料，还以特殊任务前的例行检查身体为由，用药物将七人陷入长达三天的深度沉睡中。与此同时，敏思也在零的游说下与斯坦携手将植入七人体内的脑波信号增幅模块改进升级，使被植入者在毫无异常感觉的情况下超负荷承受装置运转。零自然知道该脑波信号增幅模块超负荷运转的代价，但显然他早已对这几个极富自我思想，平日总捣鼓见不得光的小伎俩的年轻手下失去耐心。零置手下生死于不顾的冷漠态度固然使人唏嘘，斯坦为了保护自己朋友的大脑不受损伤，故意在植入七人的脑波通讯增幅模块上动了手脚，并将本该植入索尔体内的脑波传输模块也分别移植到了七人和战衣的模块内，以此减轻索尔脑部的受损程度。参与研发的敏思自始至终却都被蒙在鼓里。
“眼下我们看到的实时画面是由新型脑波通讯模块传输回来的实时画面，该模块由一部影像录制模块，一部脑波传输模块和七部脑波信号增幅模块互为配合，”敏思站在桌子正中间的位置，对坐在自己座位上的高层和各负责人讲解道，她尽量让自己的嗓音保持平稳，“这里，如各位所见，是军方总部地表避难所的部分画面，随着该小队的深入，画面也会随之变化。当然，它不仅只有画面，还有声音——”
她用手在全息投影正中间的位置轻触了一下，整间会议室里立刻斥满了从现场传回的嘈杂之声。一如画面中的繁华之都，车声人声不绝于耳。接着，敏思将画面拉远，小半个街区完整无余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较之科技会的地下迷宫般的避难所，军方总部的地表部分更像一座繁华的现代化都市。这座地表城市新建成没有几年，是以早期军方地表避难所为基础改建而成，占地仅三千九百平方公里，整座城市的上空被一只可完全过滤空气有害物质的透明护罩所覆盖，即便天空忽然下起辐射雨，城市也能保证正常运转。眼下避难所一改往昔落魄陈旧，俨然变换成了一座人类的繁华都市，战前设施应有尽有，放眼望去，灯红酒绿，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随着敏思不断调试，画面主角的八人的说话声逐渐清晰明辨，与周围嘈杂的声音分隔开来，从画面上和对话中不难得出，八人正百无聊赖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闲逛。
由于一时联络不上第三接头人，去而复返的队长只能带着几人离开等待的街口，试图联系第三接头人的同时避开不必要的麻烦。在军方总部的地界上成功引起巡逻队的注意将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而索尔的左顾右盼，火种的闲言碎语，先生那戏谑玩味的笑，以及佬块的过分强壮的体型，都会在不经意间变成巡逻队盘问扣留的借口。为了安全起见，照例两人一组。只是走着走着，一组和四组就走到了一起。
“老天爷，我从来没见过如此繁华的城市。”见火种和先生走上前来，索尔也兴奋莫名起来，他边走边感慨，即便队长几番提醒他不要四处乱看，但好奇心大起的他又岂能管得住自己那双滴溜溜的眼睛。
“这不算什么，小先生。”先生故意走在索尔身旁，“地下更繁华，地下！哦，地下！”他夸张地张开嘴，发出呼呼喝喝的奇怪腔调。
“哦，闭嘴！不要再学我，我警告你！”是火种的声音。
“否则？”
“否则我就当着小先生的面揍你！你这欠揍的东西！”火种威胁道。
索尔转过头，好奇地打量起拌嘴的两人，许是先生故意当众揭火种的旧伤疤，以至一向善脾气他忽然暴跳起来。
“都省省吧！该死，真是一群成事不足的混球！”队长用眼神威胁两人道。
“我们现在要去哪？大人？”见此状，火种立刻换了副面容，故作讨巧地问。
“反正不去米丝崔丝的温柔乡，情种。”先生挖苦道。
这句话换来了火种的一记猛拳。从旁边经过的行人以为两人间即将发生肢体冲突，急忙纷纷躲避。
“米丝崔丝是什么？”索尔的好奇心又来了。
“一个做房地产的老板娘，三十来岁，专为有意向加入大家庭的迷途客提供各种服务。只要有钱，就有证件和一小套公寓，喏，即便环境设施比较一般，但价格倒是不菲。”先生说。
“那这个米丝崔丝，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不是说啦！房地产，证件，公寓，大家庭。”先生无奈地摇晃着脑袋，他明白笨蛋索尔压根没听懂，但他又岂能众目睽睽下告诉这个好奇心十足的小笨蛋，这个名叫米丝崔丝女人，其真实身份就是个搞非法移民牟取暴利的老蛇头？
“噢！”索尔若有所思地说，见对方拒而不答，他也识趣地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三人的对话被清晰无余地回传到情报部会议室。整个会议室死寂一片。敏思脸色煞白地望向零，倒不是她听懂了这番对话的真正含义，而是她辨认出了被零称为8-40的异人的声音。至于后者，他依然保持着靠坐在沙发椅里的慵懒姿势，只是他那副古井无波的脸在变幻不定的全息投影的眩光下，愈发显得古怪异常。
“你觉得这地方怎样？”火种凑上来问索尔。
“还好，不错，挺棒的——我是说——我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我此刻的心情，繁华，无法想象，令人羡慕，这些词都不足以真正表述我内心的真实想法。”索尔沉思了片刻，继续说道：“我只在影像里看见过战前世界的繁盛，较之此处，也不遑多让，只是——它不是我想象中的伊甸园，因为它——太嘈杂了！”
“这就是城市，小子，这就是未来！未来少不了喧嚣，因为不这样就不成，没人乐意待在寂静无声的大森林里——或许你是个例外，小子！但这只能说明你还年轻，等你再过几年，等我们再带你多体会几次城市与穷乡僻壤之间的巨大差异——毕竟我们居无定所，哪里都会是我们的落脚点，你就会对未来充满渴望！”火种用力去拍了拍索尔的脊背，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调对他灌着迷魂汤，随着两人紫青得可怜愈长，他就愈发喜欢这个有趣而心地善良的小家伙。索尔有着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亲和力，这正是火种喜欢他的原因之一。“未来将会不断创造变数，而变数则是机会前兆，我的问题先生。那时你就会逐渐明白，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只为了完成任务和乖乖听话，还有自由与追逐自由。”他朝索尔咧嘴一笑，“或许这次任务结束，我会带你去见见我们的米丝崔丝。”
“是你的米丝崔丝。”先生纠正道。
“随便了，我现在只想快点弄够钱，别的我什么都不想。”火种紧抿着嘴唇道。
情报指挥部偌大的会议室内。
就在所有议员和各部长窃声就画面中几人的谈话内容谈论不休时，零却不知何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径直走到投射全息投影的仪器旁，敏思给他让开位置，但他示意她继续。
“无妨，小丫头，你来就成。”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除了疲惫和倦怠，听不出其他弦外之音。
“斯坦，我的小朋友。”他又将目光转向桌对面的斯坦。
“是，大人。”斯坦颔首，从座位上站起身。
“我记得你曾对我提到过，你在改进那套模块的同时，加入了一点别的有用的小玩意？希望我没记错，这段时间可把我累得够呛。”零的声音温和而慵懒。
“当然没有，大人。”斯坦可回答道，“您记得一点不差，我的确给这套模块加添置了几个有用的功能。”
“例如，我能和他——们通话吗？就在此刻。”零伸手搔了搔下巴。
“当——然，但这会——”
“啊！别管那些实验数据，实验的数据总是不如实际践行来得真实可靠。劳驾，小丫头。”他摆手示意斯坦言时暂止，又对敏思轻声命令道。
“你打算干嘛？零！”有人出言喝问。
“纠正错误，先生。乘着还有机会，及时止损。”零温言道。
敏思用力瞥了斯坦一眼，这一瞥饱含无数深意，既有对对方知情不告地埋怨，也有对零那平淡无奇的反应的莫名恐惧，斯坦则反馈给敏思一个‘凡事皆在掌控内’的坚定眼神。敏思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触画面，零点开自己的全息手环，两副全息投影互相连接，数秒后，零的全息手环的投影跳出‘连接成功’的提示。
“8-40，8-40？”在得到斯坦表示肯定的目光后，零将手环凑近嘴巴，对着手环轻声道。
画面出现了轻微的波动，随后又恢复了正常。
“8-40，我是零，听到不要回复。”
这次画面波动的频率更大了。
另一头，本和众人有说有笑的索尔忽然全身一僵，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很遥远的地方呼唤他的代号。
‘8-40，8-40？’那声音虚无缥缈，时近时远。
“你怎么了？”火种发现索尔脸色有异常，出声问道。
“不知道，忽然头晕。”索尔撒谎，因为他紧接着又听到了对方那句‘我是零，听到不要回复。’的话。这句话清晰明辨，仿佛就是对方通过通讯仪亲口对他说的一般。
“该不会累了吧？队长，喂，队长！先别忙着埋头赶路，找个地方休息下，小先生累了！”先生对着前头大跨步的队长喊道，又扶着索尔的肩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怎么回事？”队长转头，用审度的目光分别扫视三人，希望能在三人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好弄清楚三人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
“不，我——我是有点头晕，不是累的，忽然头晕，现在好些了。”索尔紧张地辩解道，他不知道零为什忽然联络上他，而不是直接联络队长或者别人，但对方突如其来的主动联络使他惊惧万分。他不知道对方是否直到现在才能联络上自己，或如他突然萌生的想法——零一直在幕后监视他和其他人。
“想联络上你真需要点毅力，运气，8-40。幸亏这两者情报部的联络员们都恰好具备。”零接下来的话稍稍打消了索尔的疑心。“当然，差点忘了，还有勇气，”零补充道，“在我们的老对头的地界上搞小动作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深呼吸，我的孩子，深呼吸——这就对了，找个人少的地方坐坐，稍事休息。”
这个时候走在后面的四人也赶了上来，衣着寒酸的八人立马在繁华的街道上那些衣着光鲜的人流中间尤为显眼。
“怎么回事？”专家问。
“小先生忽然感到不舒服。”先生说。
“头晕。”索尔用手扶着额头，阖上眼皮以掩饰惊惧不定的情绪。
枪手伸手触了触索尔的脑袋，很凉，他不禁揶揄道，“该不会紫青得可怜？我头一次来也，也被周围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吓得够呛。”
“先离开这里！”队长低声命令，“原队形，火种带路，快！”
火种和先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朝前大跨步引路，队长用手托住索尔的腰，带着他向前快走，余下四人很快跟上，没一会四人就离开了熙熙攘攘的大街，左绕右转，最终到来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队长扶着索尔在巷子一角的阴暗处坐下，枪手和司机留在巷子口充当警戒任务。
“不得不说，这帮小子真会找到地方！”另一头，零出声由衷感慨道，从全息投影里不难看出八人的处境一度即将陷入危机。就在八人因索尔忽然不适再次聚在一起时，一对军方巡逻队火速朝八人的方位赶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八人好似人海中的泥鳅，东窜XZ，钻进狭小无人的巷道，再不可思议地从另一端出现。
“看得出，他们对这片城市的熟谙程度，是第三接头人不能比拟的。我忽然后悔派他们八个去当探子，而不是做最终阶段行动的接头人。他们完全知道如何绕过巡逻队和智能监控。八个有意思的小混蛋！”零自顾自地说个不停，目前他已经接替敏思独自操控这部情报级全息投影，较之敏思的谨慎与生疏，他操控起这套情报级全息投影就娴熟老练并大胆得多。他一度将画面拉得很广，仔细观察追逐八人的军方巡逻队，并让专门情报员记录下这些巡逻队之间的通讯协议，暗语和身上的全套装备。当八人成功脱险，他又挨个仔仔细细地透过全息投影审视除索尔以外的另外七人的脸，仿佛他是头一次认识这七人一般。至于索尔，或许是因为他本人是佩戴影像录制模块的主体，以至无论零怎么调试画面都无法看见他。这令零感到焦躁愤怒。
敏思偷偷瞥了斯坦一眼，后者也正紧张地盯着零的一举一动，注意到敏思探寻的目光，他急忙用交替敲击手指来向对方传递信号——我竭尽可能的保护了他。敏思的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这丝笑意被零捕捉到了，他气恼地一拍手掌，遂对斯坦投去毋庸置疑的命令目光。
“替我联络2-24。”
“这很危险，部长大人。”
“时间？”
“不超过1个小时——”
“啊！那的确很危险，希望他们能在规定时间内离开——”
斯坦敲击桌面的手哆嗦了一下，他不敢去看敏思那饱含惊恐和恳求的眼神——她在恳求他拒绝——但他，是不能在眼下的情况之下贸然拒绝零的命令的。
“请点击画面，部长大人——点击表示佩戴者的眼球图标，再点击转移通讯连接模式——”斯坦从座位上站起身，低声向情报部部长口述操作流程，敏思狠狠瞪他，但他权当没注意，“再滑动画面，找到2-24，触摸他的耳朵——左右都行，”画面径直放大，出现了被移植在队长脑部的脑波信号增幅模块的画面特写，“我改良了脑波信号增幅模块，点击它，好了，您现在可以和他通话了。”
零照做了，但他在‘确认联络的选项’浮现时突然停住，他忽然抬起头，对斯坦露出了一副用力抽搐鼻翼的古怪笑容，斯坦忙用手捂住嘴，假装咳嗽以掩饰吞咽口水的动作，接着他坐回自己的座位，虚弱地闭上双眼。
“我想，你既然对这套模块进行了不少改进，那么你应该也能替换掉我的声音吧。斯坦？”
“您想变成谁的嗓音？”斯坦有气无力地问。
“第三接头人。”
“零，你究竟想干嘛！”自始至终都保持沉默或窃窃私语的议员与各部部长终于坐不住了，出言质问。
“我想我已经说过了——纠正错误。先生们，女士们，请稍安毋躁。”
在显示连接成功后，画面上出现了一小时倒计时的小图标，它就悬浮在画面的最中间，从60:00不紧不慢地向00:00滑去。
零抬起手腕，对着手环的全息投影缓声说道：
“2-24，我是第三接头人，收到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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