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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与虎谋皮

    浅月罂漠然瞥视一眼肴席盛宴,目光阴冷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不如开门见山,谈谈今日让我带走欧阳灵母子的条件。”

    寒陌痕露出狡黠一笑,负手而背,不紧不慢道:“二小姐还是年轻气盛了些,相比你父亲年轻时的处事不惊,少了几分沉稳。”

    “你也配提我父亲!”浅月罂大喝,双拳攥紧。

    她的双瞳因愤恨而发红,手指扣得自己的皮肉隐隐作痛,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这个凶狠如豺狼一般的男子,可惜她还不是一个合格的猎手,否则她断不能容他站在自己面前。

    苏朽孤洛见她从来都是云淡风轻,从未见过她今天这样气性的一面,想来丧亲之痛平日里她都是强忍于心,身处名利场的漩涡中绝不能表露出半分柔弱,她的这份隐忍实在令人心疼,又生怕她在此时失了理智功亏一篑。

    寒陌痕高高在上凝视着台阶下的两人,目光晦涩:“死者为大,二小姐还是尽快节哀顺变的好,你三人要想活命,只有雾漠能保得了你们。”

    浅月罂不禁觉得好笑:“你是在劝我与虎谋皮吗?”

    寒陌痕不予置否,一针见血道:“寒陌一族和浅月一族一栖两雄,如果不是有人暗中相助怎么可能轻易打破两方的平衡,藏在背后的人才是虎,二小姐明白这个道理吧。”

    几句话下她的神情便透着难以捕捉的一丝迟疑,但他还是发现了,望向她的眼眸含着毫不遮掩的贪婪之光。

    “你我目标一致,都是为了得到伊祖墨和纯的神力,在此之前我不但不会为难你,还会派人保护你,你大可放心。路我已经为你指好了,与其孤军奋战不如多个盟友,二小姐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吧?”

    这笔买卖听起来倒像是自己赚了,浅月罂故意幻出赤焰剑在手,目光铮铮睨视着寒陌痕那熊熊燃烧一览无余的欲望之火,昂昂不动道:“在下无名小辈,怎敢和雾漠罗刹称朋道友,不过,你的大礼我便收下了。”

    闻言,苏朽孤洛不可思议地看向浅月罂,她的神情淡如止水,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可他也方才明白她此行的真正目的。

    只听得一声痛快的笑声响彻暗碑之内,寒陌痕利落勾起殿椅旁的金樽砸向一旁的宫壁,正正被砸中的地方忽地往里嵌了一寸,机关打开,一少年赫然眼前。

    少年一身素衣,虽身陷囹圄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气定神闲打坐于囚笼之中。

    浅月罂快步走过去,一剑斩断铁锁,俯身贴近他道:“欧阳尘,我是浅月罂。”

    少年缓缓睁开双眼,波澜不惊,又缓缓起身随面前之人离开囚笼。

    久困于黑暗之中,他的身子免不了有些孱弱,浅月罂搭手将他扶住,虽与他只在幼时有过一面之缘,但他的面目轮廓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熟悉,他的掌心也是占星一族独有的纹理脉络。

    只是这囚笼里唯有他一人,占星师欧阳灵终归是没有敌过自己的宿命。

    苏朽孤洛将欧阳尘接过,搭脉查他气息于体内混乱游走,若任由其继续发展下去难恐伤及心脉,便立即渡入魂力助他平稳气息。

    浅月罂也察觉出欧阳尘只是在苦苦支撑,眼下必须尽快带他离开此地,便道:“可以让我们走了吗?”

    “不急。”寒陌痕抬步走向三人,看向欧阳尘的神色却是令人捉摸不透,一瞬又转而对浅月罂道,“二小姐可知道‘笙祭’?天地混沌无界,神鬼不敢接近,炼化赤焰剑的地狱蝶便藏在此地。”

    浅月罂眉头微皱:“难怪欧阳尘身体虚弱至此,原来是行过占卜一术。”

    寒陌痕不以为然道:“雾漠从不养无用之人,留他一命到今天就是为了不让你寸步难行,赤焰剑的宿主。”

    人,只要有了想得到的东西就有了弱点,但一旦有了想保护的东西又能变得无坚不摧。

    浅月罂缓缓抬剑将它架于寒陌痕脖颈之上,赤焰红光将他面庞照得半人半鬼,她脸上浮现的浅浅笑意却更加渗人,语气阴冷道:“终有一天,你会死在这把剑下,替我浅月一族还有万千无辜百姓偿命。”

    转身,赤焰剑与己身融为一体,浅月罂扶过欧阳尘道:“我们走。”

    苏朽孤洛迈步跟了上去,但耳边飘来一句用命魂传递的声音“小冥王”却令他脚步一顿,不由得转过身去。

    寒陌痕走到他跟前,一脸洞穿世间万事的模样道:“没想到不可一世的小冥王到头来竟成了个跟班,还乐在其中。”

    苏朽孤洛不屑一顾地撇撇嘴:“你这个老光棍懂什么。”估摸着他也不打算戳破自己的身份,便自动绕过他,小跑几步追上了浅月罂。

    浅月粟和浅月落等在暗碑外,见到两人完好无损的出来,又成功带出了占星师欧阳灵之子欧阳尘,这才安下心来,立即启程离开此地。

    寒陌岚对着几人离开的身影似乎还有几分不舍,生生忍下了急不可耐想要迈开的脚步,只是目光一路注视着几人,直到几人重新隐没于恶灵树阵当中。

    “吱”地一声,暗碑之门再度打开,一个精致的木匣子径直朝寒陌岚而来,她转开羽扇,轻巧将木匣子接于上方,望着它稍一愣神,又伸手打开它,将其中的药丸一口服下。

    离开雾漠后,浅月罂一行人找了最近的一家客栈落脚,欧阳尘刚被迫行过占星卜卦一术神魂衰弱,眼下最需要的就是调息疗愈。

    屏着虚弱的呼吸,欧阳尘道:“多谢诸位搭救,我被关在暗牢里十多年,等的便是今日。”

    紊乱的内息令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浅月落赶紧为他递过一杯温水,喝过后他的呼吸才稍微平稳了些,他看向浅月罂继续道:“诚所谓海清河晏,太平之世界也,而要真正做到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唯有靠你——浅月罂。算一卦窥天意,元寿既去半生,但若能助你炼化赤焰剑,度化黯涌,岂不比偷生来得更有意义?”

    浅月罂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俗世之人求的是长生,却从不问缘何为生,生又为何,殊不知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理,是虽死犹荣。

    要想让他在短时间内恢复心神颇费魂力,苏朽孤洛便又大无畏地揽下了体力活,直到天色暗沉暮色笼罩,他才终于得以抽身,交代一向心思细腻的浅月落继续照料着欧阳尘凝息睡去。

    夏日炎炎,苏朽孤洛无心睡眠,便趁着习习夜风纵身跃上屋脊赏那点点繁星,好巧不巧浅月罂便坐在离他身侧的不远处,少女身姿笼罩在月光下倩影兮兮。

    轻步走近她身旁坐下,她却似无旁人一般不动声色,苏朽孤洛便陪着她不言不语,只呆呆地望着她,觉着她的侧脸好看极了,她的睫毛犹如羽毛一般轻盈,她的鼻翼高挺,颇显出她的傲骨雄心,她的唇瓣有着美好的弧形,就像……

    “看够了没有。”

    一语惊醒痴梦人,苏朽孤洛倒是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嘴,瞧出她有几分羞怒之色,才收敛了笑意正经解释道:“是你想事情太入神了,都没注意到还有人在你身边。”言语中又带着巴巴的委屈。

    浅月罂自己也觉着有些奇怪,或许是他轻功已达出神入化的境界,这才对他失了防备。少年的脸映入眼帘,她立马换上一脸警惕之意。

    “悬弓一战你也觉得事有蹊跷吗?”苏朽孤洛认真问道。

    浅月罂嗤鼻付之一笑,眼中凉意泛起:“你跟着我不过也是为了赤焰剑,其他的事还是少过问的好。”

    话落,她起身便要离开,苏朽孤洛挡在她身前,一时凝噎,半晌才道:“我要一把剑何用?”

    他的心头莫名堵得慌,低垂眉眼,喉结微微滚动,想要说出口的话却始终半个字都无法吐出。

    见少年半步不让,顾着白日的人情浅月罂无意与他动手,挑挑拣拣了几句话道:“我命数已定,却不敢拿三妹和小妹的性命冒险。寒陌痕屠我族人、滥杀无辜,终有一日我必手刃了他,但在此之前,我心中还有太多疑问需要时间去验证。”

    其实就算她不说什么他也会让开的,他只是在赌,如果一直陪着她,她对自己能否信任。他有些丧气,但时间还长,他等得起。

    苏朽孤洛退后一步,嘴角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弯弯的弧度道:“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后。”

    浅月罂觉着哪里怪怪的,一时哑言,飞身而下,也不去管他是否还留在原地。

    天蒙蒙亮,大地渐渐染上炫彩夺目的霞光,略微刺眼,却有着洗净铅华的超凡脱俗之感,仿佛熙晨洒过、清风拂过的每一方寸都变了一个面貌。

    苏朽孤洛伸着懒腰打着哈欠,睡眼惺忪极其懒散地下楼去,店小二热情洋溢地跑过来招呼他,他只觉人得声嘈杂,想不通一大清早的怎么就热闹了起来,分明昨夜住店时还是十分冷清萧瑟的。

    “这可是苏南的名菜,想不到这店看着又小又破的,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这味道,嗯~一级棒!”

    顺了顺耳朵听过去,原来是浅月粟咋咋呼呼的,整个大堂就她一个人在,偏偏还吃出了兵将列阵齐上战场的阵仗,苏朽孤洛不禁感到一阵头疼,扶额低叹。

    “浅月罂呢,刚去她房间看过了没人?”苏朽孤洛双手撑住桌面,直奔主题。

    浅月粟闻声抬头迅速瞥了他一眼,继续埋头品尝美食,丝毫不想搭理他。

    三人中数她与自己最不对付,苏朽孤洛鼓了鼓腮帮子,冷眼扫视这一桌子酒菜,轻笑道:“大清早就吃这么油腻,不怕中风呢。”

    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浅月粟撂下筷子,瞪大眼睛看着他,磨牙回敬道:“巳时近中,全客栈也就你一人觉得早吧。古人云一日之计在于晨,估计阁下都不知道‘晨’字怎么写吧。”

    苏朽孤洛撇嘴一笑,心道伶牙俐齿,面色却十分淡然:“算了,看在浅月罂的面子上就不跟你一个小姑娘计较了。”随后又问,“她到底去哪了?”

    浅月粟一度觉得倘若不给他一个回答,今天这顿饭算是吃不清净了。

    心中正是烦闷的时候,偏头瞧见了二姐,此刻见她竟有种超乎平常的喜悦,浅月粟用目光示意苏朽孤洛道:“呐,回来了。”

    扭头一看果然是她,苏朽孤洛立刻堆上了一脸笑容,乖巧地坐到一旁,目光跟随着她做平行移动。

    浅月罂慢慢走近坐下,为自己添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看着这满桌狼藉却是不为所动,显然是早已习惯,口吻十分冷静。

    “方才去南边的镇上打听了一道,若要去往笙祭沿花族而过路程最近,一路上也有客栈落脚,方便欧阳尘调养身体。”

    浅月粟边吃着边点头道:“好,那便照这条路去。”

    刚巧浅月落为欧阳尘调息后二人也来到了大堂,几人便立即启程赶往花族。

    另一边,王城沧澜殿和木府相连的暗道石门内死寂一般的沉静,南宫迟廷背手而立,面目沉重如山,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看着死侍又抬走一批尸身。

    黑衣下属前来禀报,见长老面色凝重,更加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次的实验……又失败了吗?”

    南宫迟廷见到他怒气倒是消了几分,轻轻叹了口气,瞥了一眼盖上的白布道:“失了料峭之巅,处理起来麻烦多了。”

    来人宽言道:“长老不必忧心,这些人只是承受不住这份力量罢了。”

    此事不宜操之过急,这个道理南宫迟廷是明白的,待死侍都退下后,他转而问道:“近日可有发现?”

    来人立刻回禀:“属下打探到浅月罂几人离开王城后便去了雾漠,她们身边还跟着一名陌生男子,几人出入雾漠如入无人之境,出来时身边又多了一人,都不明身份。”

    南宫迟廷觉得其中定有蹊跷,心中迅速盘算一番,目光一定,又问:“赵祁呢,可有发现?”

    来人回道:“属下已布下重重埋伏,只等鱼儿上钩。”

    彼时南宫迟廷的眉目才稍微舒展了些,扯着一张枯老的面皮似笑非笑:“此人务必除掉!”

    “是。”来人领命离开。

    南宫迟廷独自在石门内晃荡,看着这些被关押在暗牢里还有一口气喘的人,个个面如死灰,瘦骨嶙峋,统统不堪重用,但他绝不能功亏一篑,要助王城一统天下他必须成功,哪怕违背人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