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撤离
新历174年12月15日，西北区，北岛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迅猛，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地上已经开始积起了雪，而雪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不停地把雪花吹到护目镜上、风雨衣帽子和头之间的缝隙里，就连太阳也看起来毫无暖意。
2分队花了一整个晚上走出那片树林，打头阵的西蒙斯小心地控制好了速度，让他们的身体不至于冷下来，也不会出太多汗，凌晨的气温一度逼近零下10摄氏度，虽然还没到脸上出的汗一不留神就结成了冰的14月的程度，但还是小心为上，以往如果有人出现冻伤会被立即送回FOB，但是现在已经没有FOB了，哈拉尔刚刚收到特隆赫姆的通讯，骑士连在今晨5点已经受命主动撤离，他们已没有退路。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们很幸运及时地把这位神秘的柯林斯先生带了出来，至少6个平民在昨晚的交火中丧生，骑士连也损失不小。但萨莉·赫伦上尉仍然没有告诉他们计划是什么，她把目的地的坐标发给了每一个人，但是地图上显示那里什么都没有，还得深入自卫队的地盘，虽说西北区的北部很少有自卫队驻扎，不过昨晚之前要是你说自卫队会打过来所有人都会觉得你疯了。
拉格茜尔模模糊糊地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们的无人机，就算是直升机，在7、8公里左右的距离也很难从背景噪音中分辨出来，赫伦上尉倒是显得十分镇定，她就站在激光信号发射器旁边，一直望着山谷的方向。大家一晚上都没睡觉，就算能睡，她也不确定自己睡得着，一停下来她脑子里就开始回放那两个自卫队士兵的脸，和他们的眼神，她一想到那个士兵眼神里的解脱就浑身发抖，虽说她也不确定是恐惧的缘故还是这天杀的寒风。
是的，那绝对是无人机的声音。拉格茜尔把手里剩下的巧克力都送进了嘴里，她有些后悔把一整板巧克力都送给那个女孩了，不过好消息是，他们的补给马上就会到达。不得不承认直属空勤团的效率之高，午夜以后才发的请求，现在才刚过去9个小时，无人机就已经到了。她把背包留在地上，站起来去和赫伦上尉一起去迎接空投的补给箱，其他人则留在原地警戒，以防自卫队已经追了上来。
“感觉怎么样？”赫伦问道。
拉格茜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位空勤团的上尉会试着和她聊天。“说实话？不怎么样。”
“因为昨晚的事？”
“是的，尤其是最后那部分。”她还是没有去看旁边的赫伦，“你们经常遇到这种事？”
“当然不，”她笑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是站在你那个角度看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把他们的……脸，忘掉的？”
“我忘不掉。有些人能，他们不管做了什么晚上都能睡得像个婴儿一样，但是我不行。”
无人机越来越近了，现在已经能清楚地听到它的旋翼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这种事？就算是自卫队，那也是一条人命，可能前一天还在和你们做生意赚点小钱，今天就躺在你的枪口下面，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认识那些人，怎么说呢？他们有着十分坚定的信仰，他们能说服自己他们在做正确的事，所以他们也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们的手表都震动了起来，提示他们补给正在投放，同时标示出了位置，就在30米外。“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法睡觉，一闭眼就全是那些画面，你可以试试威士忌，龙舌兰也不错。当然不是现在，现在你就数绵羊好了，或者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睡觉’，不停地念。”已经能看到那几个箱子了，赫伦解开固定搭扣，再从靴子里拿出伞兵刀，划断了绑在箱子上的带子，无人机的旋翼发出轰鸣，渐渐远去，飞向了山谷的方向。“你可以叫我萨莉，只要别当着其他人的面叫就行了。”
拉格茜尔帮她卸下最上面的雪橇，放在地上，然后把箱子一个个搬上去，一共有11个，10个小的和一个大的，最后再用贴在最上面箱子上的固定绳把它们固定好。“不了，我还是叫你赫伦上尉好了。”
“赫伦同志。”她纠正道。
萨勒姆跑过来帮她们一起拖雪橇，拉格茜尔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呼出来的雾。“需要搭把手吗？”
“请吧。”她指指多出来的一根绳子。箱子重的很，大概是塞了不少水，不过照现在这个雪的样子，估计很快就可以随地补水了。里面还会有什么呢？从这里走到目的地至少得花上三天，还得考虑到他们一晚上没休息，后面大概率有追兵，直属空勤团的人一定会考虑到这些的吧？
其他人仍然在保持着警戒，他们三个解开固定绳。“小箱子每人一个，都是装备，大箱子里是备用的补给品和补充的弹药。”萨莉说道。“大家先过来换装备吧，无人机接下来30分钟里都会帮我们看着，要是有人，哪怕一只北极熊都会发警报的。”
箱子上甚至贴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就连那位威廉·柯林斯也不例外。拉格茜尔找到自己的，搬到几步外，打开了盖子。她明白为什么萨莉·赫伦要用“换装备”这个词了，箱子里占据最大空间的是一套雪地迷彩制度，外套和长裤，和他们在FOB的衣柜里的差不多，只不过换成了空勤团的红色臂章。
“我们没时间准备你们的臂章，所以就先这样吧。”萨莉对大家说道。
“我们一定得还回去吗？”哈拉尔半开玩笑地问道。
“也许之后你们就可以一直穿着了。”
拉格茜尔立刻就穿上了新外套和裤子，这下她终于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腿了，今年这该死的冬天，还有她特地要的一副新的手套，原来那副上沾满的血已经干了，现在硬到难以使用。箱子里还有三瓶矿泉水，够吃四天的食品包，还都是那种不需要水和加热就能吃的最难吃的那种，除此之外，她还找到一个小的医药包，一瓶咖啡因片、一瓶安非他命，几个注射器，还有装在玻璃瓶里的止痛药，吗啡和大概是留给可能的大型野生动物的卡芬太尼，甚至还有司可林，他们难道是想让她在雪地里给谁插管吗？
“拉格妮！你需要几个弹匣？”西蒙斯向她这里喊道。
“一个！”她把医药包放进背包，然后把之前穿着的风雨衣和长裤都放进箱子里，放回到雪橇上。她把空弹匣放到大箱子里，然后从西蒙斯手上接过了给她留好的那一个。她径直走向了同样刚换完外套的萨莉·赫伦。
“赫伦同志！”
萨莉重新背上了背包。“埃里克松下士，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送来的物资清单是你决定吗？”
她想了想，“怎么了吗？”
“只是我之前并没有要求药品的补给……”
“他们给了你什么？”
“倒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有些药我们肯定用不到，比如肌肉松弛剂。”
“琥珀胆碱？”
“是的。你知道？”
萨莉叹了口气，“他们的意思是，哪怕连着呼吸机，我们也要把柯林斯活着带回去。”
手表又一次震动了起来，拉格茜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卫队追过来了。
“加快速度！他们已经离开树林了！”
西蒙斯走了过来，他已经戴上了头盔和护目镜。“赫伦上尉！我们没法拖着这些东西一起走，就算有雪橇还是会被追上的。”
“你们的爆破手是？”
“金钟浩。”
“让他设个小陷阱，不过要确保所有东西都能被炸掉。”
“收到。”
拉格茜尔过去帮忙把箱子上的名字和标识全部撕了下来，然后塞进背包的一个空口袋，她的背包的空间比其他人的都要大，萨莉·赫伦甚至把她之前风雨衣上的臂章都撕了下来，没必要让自卫队意识到这不只是一小队从战斗中逃亡的人民保卫军。
“距离还有多远？”
“6千米。”
“陷阱做好了吗？”
“是的。”
“出发吧。”
打头阵的排头兵这次换成了狙击手刘敏，西蒙斯则换到了队伍的末尾，萨莉·赫伦和拉格茜尔和哈拉尔依旧在第2-4个，后面紧跟着现在也穿着一样的雪地迷彩的柯林斯金钟浩和重火力手约翰森紧跟着，最后是殿后的萨勒姆·谢赫里、路易斯·莫拉和西蒙斯。大家都在强作镇定，无人机显示后面跟过来的足足有一个排，而且这次他们在毫无遮蔽的已经积雪的草原上，昨晚的把戏已经不可能再来一次，更不用说大家现在都很累。拉格茜尔想起了刚送来的那瓶兴奋剂，但是她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一旦药效过了就会出更大的问题，而他们还远远没到安全地带。
“我们应该每个人要一副滑雪板的。”哈拉尔说道，“光靠走我们迟早会被赶上，他们只要一看到我们就会让其他人开车到前面去拦截。”
“所以我们要快到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你知道这一点。”他反驳道，“就算我们的体力跟得上，这位柯林斯未必。”
“他是对的。”西蒙斯在重新打开的通讯频道里同意道，现在有了新的电池，他们不需要再担心需要的时候内部通讯和护目镜会没电了，“我们不可能就这样一路走到目的地。”
“他们昨天晚上的车可没法在这种积雪里开，雪地车得从基地调过来，我们还有时间。”萨莉·赫伦也加入了讨论，“我们也需要去找几辆车。”
“最近的城镇在哪里？”
“特雷勒堡。”西蒙斯说道，“在36公里外。”
“特雷勒堡有将近12万的人口，自卫队在那里肯定有驻扎，就算之前没有现在也有了。”萨莉摇着头，“不，我们得找个没有自卫队的地方。”
背后传来爆炸声，他们的小陷阱已经被发现了。“希望能拖住他们一会儿。”
“至少追上来的人会少一点。”
哈拉尔拍了拍她，“那里是不是？”
“应该吧。”拉格茜尔犹豫了一下，“我不确定，说不定有人搬回去了……”
“但肯定没有自卫队。”
“100%，但是你确定你准备好回去了？”
“埃里克松们！我们都能听到你们的对话，你们知道的对吧？”西蒙斯听起来很严肃，“如果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行。”
拉格茜尔示意哈拉尔她来说。“利特斯特罗姆就在特雷勒堡南面不到20公里的地方，特雷勒堡现在有10万多人就是因为大部分幸存者都去了那里。”
“你说的……是那个利特斯特罗姆？”萨莉·赫伦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们两个确定要回去？”
她一定是看过我们的档案了，拉格茜尔想到，加上之前像是试图交朋友的举动，这位赫伦上尉一定是有什么目的。“那里应该还是座死城，还是11年前的样子原封未动，之前居民的车辆一定都在，甚至还能找到补给，就算有人搬回去了，也不会有自卫队。以及，是的，我和哈拉尔是那次的幸存者。”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队的其他人听的，她和哈拉尔才来没多久，原本还没到那么推心置腹的程度。
“利特斯特罗姆比特雷勒堡更近，我们就去那里。”
“我带三个人走慢一点，去另一个方向，尽量引开后面的自卫队。”西蒙斯说道，“不然他们一样会直接派人去利特斯特罗姆等着，你们找到能用的雪地车，找到我们的信标，然后回来接我们，我们会尽可能拖住他们。”
“但是……”拉格茜尔刚想反对，就算他们的小陷阱能炸伤几个人，再让几个人把伤员带回去或者留下来等救援，继续追击的人也比他们小队更多，只留四个人下来……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萨莉·赫伦说道，“祝你好运，西蒙斯同志。”
“你也是，赫伦同志。”
西蒙斯要走了萨勒姆和路易斯·莫拉，刘敏则主动加入了他们，约翰森的机枪和榴弹枪太重了，他们很可能会需要不停地快速移动，所以西蒙斯让他留下来殿后。他们甚至没时间道别，越快能找到车回去，他们四个人的生存几率就越高。
“所以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萨莉·赫伦问道，现在拉格茜尔换到了柯林斯后面，她就没法看到萨莉的表情了。
“在利特斯特罗姆的时候？”
“嗯，那个晚上。”
哈拉尔开始讲那段故事，他们两个已经和无数人讲过一样的故事，然后哈拉尔开始添油加醋，每一次都更加夸张，而拉格茜尔每次都会装作没在听，或者默认他说的是对的，让其他人以为她记不清了或者不愿意回忆。
但是拉格茜尔记得很清楚，利特斯特罗姆惨案发生那年她12岁，那段时间得了重病，需要肾移植，她的双胞胎妹妹艾丝翠德把她的一个肾移植给了拉格茜尔，所以她现在还有一个很长很明显的疤痕。艾丝翠德的恢复比她快，拉格茜尔还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她就已经回到了学校，那天，那个晚上，已经快到圣诞节了，他们的爸妈，雷蒙和玛格达莱娜，带着艾丝翠德去学校参加什么活动，好像是专门给屁都不懂的小孩们准备的圣诞派对，一群人过着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来由的节日，而拉格茜尔却只能和哈拉尔留在家里，她那天还气得很，在家里冲着哈拉尔发脾气，弄的他很不开心，躲到了自己房间里去。
在学校他们都有过防灾演习，虽然老师们说是防止地震和火灾，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是为了在下一次有外星种族的军队到来的时候早点躲进避难所，因此她已经很熟悉空袭警报了，她知道一旦它响起来，而且之前并没有发过通知说今天要有演习的时候，应该用最快的速度去最近的避难所，一直到有通知说可以离开或者……门被强行打开为止。所以她立马就打开了哈拉尔房间的门，把正在玩游戏的他拽出房间，去门口拿上他们两个的外套、围巾和手套。哈拉尔已经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他不停地叫喊着要拿上他的这个那个东西，但是她只是生拉硬拽地把他推出了门，再用最大的力气关上门。
艾丝翠德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比较凌军事风的那一个，她能报出避难所里的全套物资，从书到霰弹枪到避孕套，所以拉格茜尔并不担心她，更何况他们两个才是需要自救的。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邻居，库尔特一家，他们还没有孩子，所以车上有多的空间，于是拉格茜尔和哈拉尔便幸运地被带上了。但他们那晚的好运也仅此而已。最近的避难所在27街，是个银行的地下车库，但是去那里的路被两辆警车堵住了，满脸写满了恐惧的警察们坚决不让任何人通过，他们叫喊着前面正在交火，让所有人掉头离开镇子往南走。然后她就听见了急促的枪声。
住在西北区的这种小镇，尽管才12岁，但是拉格茜尔早就听过了枪声，他们的父亲雷蒙每年夏天都会去林子里打猎，为了保护从殖民飞船带下来繁衍的动物，西北区政府严格限制了打猎的次数和数量，但雷蒙幸存地成为了抽签抽中狩猎资格的人之一。最后一次他是带拉格茜尔和艾丝翠德一起去的，艾丝翠德很是着迷，她盯着雷蒙的猎枪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就差自己亲手拿上去了，但是拉格茜尔却十分不感兴趣，比起把兔子放进准心，她更想做的是把兔子身体里的子弹取出来，救活它们，再看着它们在林子里奔跑。但是是的，她很熟悉枪声，隔着几百米就能听出来。但是树林里的从不是如此急促的枪声，她还在想这是哪种猎枪，前面的两个警察就倒在了地上，玻璃被打碎，其他警察试图还击，不停地叫喊着让其他人离开，但很快就也倒在了一地的碎玻璃上。有些车开始掉头加速，但是他们的那辆没有，她小心地探出头，看到他们的挡风玻璃也被打碎了，她叫着库尔特先生和库尔特女士的名字，但是他们都没有回话。她觉得应该看一下座位上的他们，但是她做不到，她只是打开车门，又一次拽着哈拉尔往后跑。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当时的想法，她觉得那天从街上看过去两个月亮格外的亮，然后意识到路灯不亮了。车辆碰撞在一起，抢着要往前冲，平时的礼让完全不见了踪影，街上的人都在疯了一样地跑着，有个酒吧的门口有个保安在喊着让他们快点过去，他们有个地下酒窖，她看到他拿着枪，就跑去了那个她还从未被允许进过的地方，这一次没有人拦着她。
她拉着哈拉尔跑进去的时候，保安让他们往里走，最里面最册的那扇门就通向酒窖。那扇门关着，她不停地敲，不停地求着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们的求救。那一刻她很想就那样缩在墙角，塞住自己的耳朵，把头埋进膝盖里，但是哈拉尔在拉着她的手，9岁的哈拉尔开始接替她往里面叫喊。她决定不能就这么放弃，既然不能去27街的避难所，那19街还有一个，她和艾丝翠德的学校也有一个自己的避难所。她拖着哈拉尔往外面走，但是之前那个保安已经躺在了门外的地上，他还活着，拉格茜尔看到了他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地茫然，好像刚刚起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她让哈拉尔留在里面，躲到吧台后面，自己则从门口探出头去，她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的大衣的人正举着一把枪射击，她看不清他在对着什么射击，她不认识他，而且镇子上没有会穿这么破旧的大衣的人，她意识到这个就是把那几个警察射倒的人之一。脚边，地上有保安的枪，她几乎本能地捡起来，她记得艾丝翠德的书上有这把枪，艾丝翠德还和她说过，是没有保险的，扣下扳机就能射击，她握住枪柄，很大，她两只手才能握住。她抬起头，发现那个穿着破旧大衣的人正在看着她，用一种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的目光看着她，手上的枪，好像是叫突击步枪，她记得艾丝翠德的书好像是这么写的，那把突击步枪并没有指着她。她选择对上那个人的眼神，意识到他根本没觉得她会开枪，根本就没把她看作一个威胁。
她记得自己当时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一下子充斥了她全身，从头到脚，以至于她疯了一般叫喊着举起手枪，不停地尖叫着，把里面的子弹全部打在了那个人的身上，直到打空了弹夹她还在不停地扣着板机。那个人和他的破旧大衣一起倒在了地上，就倒在保安的旁边，他也是一样茫然的眼神。她丢下枪，两只手的手腕都很疼，她跑回去叫哈拉尔出来，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地上躺着的拿两具尸体，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一路往前跑，从未跑过这么快，从未跑过这么久，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哈拉尔却一直在喊他跑不动了和他累了。前面的枪声更加猛烈，她意识到枪声正是从19街传过来的，于是把哈拉尔拽进了最近的一条小巷，里面每一扇门都敲不开，巷尾的墙太高了，她翻不过去，最后只能翻开了墙角的垃圾桶，把哭着喊着不要进去的哈拉尔抱进去，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然后再是自己爬进去，把盖子盖上。这是个干垃圾桶，里面装了半满，她紧紧地抱着哈拉尔，把他抱在胸口，不让他出声。
她不记得到底待了多久，哈拉尔慢慢不再抱怨里面臭，他甚至睡着了，但是她没有，她一直清醒着，听着外面的任何响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枪声渐渐停息，然后再次激烈起来，又再次平缓，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那些人在敲门，一扇一扇地敲，直到来到巷尾，最后他们走到垃圾桶边，这时候哈拉尔醒了，他突然问她怎么样了，拉格茜尔赶忙捂住他的嘴，但是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们走过来，掀开盖子，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自卫队的头盔，和上面正在发光的一个手电筒。
“所以，你们爸妈和艾丝翠德在避难所里被攻击了，但是你们在最前面反倒没事？”
“是的，有个人击倒了那个本来要进我们躲藏的酒吧的崇拜者。”
“有个人？警察？”
“不，不是警察。就在她尖叫之后，拉格茜尔就回来了，她拽着我从吧台后面出去，我看到门口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放我们进去的酒吧的保安，另一个是个崇拜者，他们的枪都掉在地上，地上还流着血。”
“那个保安和崇拜者交火了？”
“一定是，他一定是看到了拉格茜尔，看到我们没来得及进去，又看到那个崇拜者在过来，就决定跟他交火保护我们。他真的救了我们的命。”
“但是他自己也死了？”
“是的。一会回去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那里看一眼，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连说句感谢都做不到。”
“任务优先，准下士。”
“好的，长官。”
拉格茜尔在旁边默默听着，和往常一样，她什么都没有说。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格外的迅猛，当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地上已经开始积起了雪，而雪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不停地把雪花吹到护目镜上、风雨衣帽子和头之间的缝隙里，就连太阳也看起来毫无暖意。
2分队花了一整个晚上走出那片树林，打头阵的西蒙斯小心地控制好了速度，让他们的身体不至于冷下来，也不会出太多汗，凌晨的气温一度逼近零下10摄氏度，虽然还没到脸上出的汗一不留神就结成了冰的14月的程度，但还是小心为上，以往如果有人出现冻伤会被立即送回FOB，但是现在已经没有FOB了，哈拉尔刚刚收到特隆赫姆的通讯，骑士连在今晨5点已经受命主动撤离，他们已没有退路。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们很幸运及时地把这位神秘的柯林斯先生带了出来，至少6个平民在昨晚的交火中丧生，骑士连也损失不小。但萨莉·赫伦上尉仍然没有告诉他们计划是什么，她把目的地的坐标发给了每一个人，但是地图上显示那里什么都没有，还得深入自卫队的地盘，虽说西北区的北部很少有自卫队驻扎，不过昨晚之前要是你说自卫队会打过来所有人都会觉得你疯了。
拉格茜尔模模糊糊地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她不确定那是不是他们的无人机，就算是直升机，在7、8公里左右的距离也很难从背景噪音中分辨出来，赫伦上尉倒是显得十分镇定，她就站在激光信号发射器旁边，一直望着山谷的方向。大家一晚上都没睡觉，就算能睡，她也不确定自己睡得着，一停下来她脑子里就开始回放那两个自卫队士兵的脸，和他们的眼神，她一想到那个士兵眼神里的解脱就浑身发抖，虽说她也不确定是恐惧的缘故还是这天杀的寒风。
是的，那绝对是无人机的声音。拉格茜尔把手里剩下的巧克力都送进了嘴里，她有些后悔把一整板巧克力都送给那个女孩了，不过好消息是，他们的补给马上就会到达。不得不承认直属空勤团的效率之高，午夜以后才发的请求，现在才刚过去9个小时，无人机就已经到了。她把背包留在地上，站起来去和赫伦上尉一起去迎接空投的补给箱，其他人则留在原地警戒，以防自卫队已经追了上来。
“感觉怎么样？”赫伦问道。
拉格茜尔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位空勤团的上尉会试着和她聊天。“说实话？不怎么样。”
“因为昨晚的事？”
“是的，尤其是最后那部分。”她还是没有去看旁边的赫伦，“你们经常遇到这种事？”
“当然不，”她笑了起来，“这还是我第一次不是站在你那个角度看问题。”
“你是怎么做到把他们的……脸，忘掉的？”
“我忘不掉。有些人能，他们不管做了什么晚上都能睡得像个婴儿一样，但是我不行。”
无人机越来越近了，现在已经能清楚地听到它的旋翼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能如此坦然地接受这种事？就算是自卫队，那也是一条人命，可能前一天还在和你们做生意赚点小钱，今天就躺在你的枪口下面，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认识那些人，怎么说呢？他们有着十分坚定的信仰，他们能说服自己他们在做正确的事，所以他们也从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
他们的手表都震动了起来，提示他们补给正在投放，同时标示出了位置，就在30米外。“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法睡觉，一闭眼就全是那些画面，你可以试试威士忌，龙舌兰也不错。当然不是现在，现在你就数绵羊好了，或者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睡觉’，不停地念。”已经能看到那几个箱子了，赫伦解开固定搭扣，再从靴子里拿出伞兵刀，划断了绑在箱子上的带子，无人机的旋翼发出轰鸣，渐渐远去，飞向了山谷的方向。“你可以叫我萨莉，只要别当着其他人的面叫就行了。”
拉格茜尔帮她卸下最上面的雪橇，放在地上，然后把箱子一个个搬上去，一共有11个，10个小的和一个大的，最后再用贴在最上面箱子上的固定绳把它们固定好。“不了，我还是叫你赫伦上尉好了。”
“赫伦同志。”她纠正道。
萨勒姆跑过来帮她们一起拖雪橇，拉格茜尔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呼出来的雾。“需要搭把手吗？”
“请吧。”她指指多出来的一根绳子。箱子重的很，大概是塞了不少水，不过照现在这个雪的样子，估计很快就可以随地补水了。里面还会有什么呢？从这里走到目的地至少得花上三天，还得考虑到他们一晚上没休息，后面大概率有追兵，直属空勤团的人一定会考虑到这些的吧？
其他人仍然在保持着警戒，他们三个解开固定绳。“小箱子每人一个，都是装备，大箱子里是备用的补给品和补充的弹药。”萨莉说道。“大家先过来换装备吧，无人机接下来30分钟里都会帮我们看着，要是有人，哪怕一只北极熊都会发警报的。”
箱子上甚至贴着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就连那位威廉·柯林斯也不例外。拉格茜尔找到自己的，搬到几步外，打开了盖子。她明白为什么萨莉·赫伦要用“换装备”这个词了，箱子里占据最大空间的是一套雪地迷彩制度，外套和长裤，和他们在FOB的衣柜里的差不多，只不过换成了空勤团的红色臂章。
“我们没时间准备你们的臂章，所以就先这样吧。”萨莉对大家说道。
“我们一定得还回去吗？”哈拉尔半开玩笑地问道。
“也许之后你们就可以一直穿着了。”
拉格茜尔立刻就穿上了新外套和裤子，这下她终于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腿了，今年这该死的冬天，还有她特地要的一副新的手套，原来那副上沾满的血已经干了，现在硬到难以使用。箱子里还有三瓶矿泉水，够吃四天的食品包，还都是那种不需要水和加热就能吃的最难吃的那种，除此之外，她还找到一个小的医药包，一瓶咖啡因片、一瓶安非他命，几个注射器，还有装在玻璃瓶里的止痛药，吗啡和大概是留给可能的大型野生动物的卡芬太尼，甚至还有司可林，他们难道是想让她在雪地里给谁插管吗？
“拉格妮！你需要几个弹匣？”西蒙斯向她这里喊道。
“一个！”她把医药包放进背包，然后把之前穿着的风雨衣和长裤都放进箱子里，放回到雪橇上。她把空弹匣放到大箱子里，然后从西蒙斯手上接过了给她留好的那一个。她径直走向了同样刚换完外套的萨莉·赫伦。
“赫伦同志！”
萨莉重新背上了背包。“埃里克松下士，还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送来的物资清单是你决定吗？”
她想了想，“怎么了吗？”
“只是我之前并没有要求药品的补给……”
“他们给了你什么？”
“倒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有些药我们肯定用不到，比如肌肉松弛剂。”
“琥珀胆碱？”
“是的。你知道？”
萨莉叹了口气，“他们的意思是，哪怕连着呼吸机，我们也要把柯林斯活着带回去。”
手表又一次震动了起来，拉格茜尔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自卫队追过来了。
“加快速度！他们已经离开树林了！”
西蒙斯走了过来，他已经戴上了头盔和护目镜。“赫伦上尉！我们没法拖着这些东西一起走，就算有雪橇还是会被追上的。”
“你们的爆破手是？”
“金钟浩。”
“让他设个小陷阱，不过要确保所有东西都能被炸掉。”
“收到。”
拉格茜尔过去帮忙把箱子上的名字和标识全部撕了下来，然后塞进背包的一个空口袋，她的背包的空间比其他人的都要大，萨莉·赫伦甚至把她之前风雨衣上的臂章都撕了下来，没必要让自卫队意识到这不只是一小队从战斗中逃亡的人民保卫军。
“距离还有多远？”
“6千米。”
“陷阱做好了吗？”
“是的。”
“出发吧。”
打头阵的排头兵这次换成了狙击手刘敏，西蒙斯则换到了队伍的末尾，萨莉·赫伦和拉格茜尔和哈拉尔依旧在第2-4个，后面紧跟着现在也穿着一样的雪地迷彩的柯林斯金钟浩和重火力手约翰森紧跟着，最后是殿后的萨勒姆·谢赫里、路易斯·莫拉和西蒙斯。大家都在强作镇定，无人机显示后面跟过来的足足有一个排，而且这次他们在毫无遮蔽的已经积雪的草原上，昨晚的把戏已经不可能再来一次，更不用说大家现在都很累。拉格茜尔想起了刚送来的那瓶兴奋剂，但是她摇了摇头，还没到时候，一旦药效过了就会出更大的问题，而他们还远远没到安全地带。
“我们应该每个人要一副滑雪板的。”哈拉尔说道，“光靠走我们迟早会被赶上，他们只要一看到我们就会让其他人开车到前面去拦截。”
“所以我们要快到他们发现不了我们。”
“那是不可能的，而且你知道这一点。”他反驳道，“就算我们的体力跟得上，这位柯林斯未必。”
“他是对的。”西蒙斯在重新打开的通讯频道里同意道，现在有了新的电池，他们不需要再担心需要的时候内部通讯和护目镜会没电了，“我们不可能就这样一路走到目的地。”
“他们昨天晚上的车可没法在这种积雪里开，雪地车得从基地调过来，我们还有时间。”萨莉·赫伦也加入了讨论，“我们也需要去找几辆车。”
“最近的城镇在哪里？”
“特雷勒堡。”西蒙斯说道，“在36公里外。”
“特雷勒堡有将近12万的人口，自卫队在那里肯定有驻扎，就算之前没有现在也有了。”萨莉摇着头，“不，我们得找个没有自卫队的地方。”
背后传来爆炸声，他们的小陷阱已经被发现了。“希望能拖住他们一会儿。”
“至少追上来的人会少一点。”
哈拉尔拍了拍她，“那里是不是？”
“应该吧。”拉格茜尔犹豫了一下，“我不确定，说不定有人搬回去了……”
“但肯定没有自卫队。”
“100%，但是你确定你准备好回去了？”
“埃里克松们！我们都能听到你们的对话，你们知道的对吧？”西蒙斯听起来很严肃，“如果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就行。”
拉格茜尔示意哈拉尔她来说。“利特斯特罗姆就在特雷勒堡南面不到20公里的地方，特雷勒堡现在有10万多人就是因为大部分幸存者都去了那里。”
“你说的……是那个利特斯特罗姆？”萨莉·赫伦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们两个确定要回去？”
她一定是看过我们的档案了，拉格茜尔想到，加上之前像是试图交朋友的举动，这位赫伦上尉一定是有什么目的。“那里应该还是座死城，还是11年前的样子原封未动，之前居民的车辆一定都在，甚至还能找到补给，就算有人搬回去了，也不会有自卫队。以及，是的，我和哈拉尔是那次的幸存者。”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小队的其他人听的，她和哈拉尔才来没多久，原本还没到那么推心置腹的程度。
“利特斯特罗姆比特雷勒堡更近，我们就去那里。”
“我带三个人走慢一点，去另一个方向，尽量引开后面的自卫队。”西蒙斯说道，“不然他们一样会直接派人去利特斯特罗姆等着，你们找到能用的雪地车，找到我们的信标，然后回来接我们，我们会尽可能拖住他们。”
“但是……”拉格茜尔刚想反对，就算他们的小陷阱能炸伤几个人，再让几个人把伤员带回去或者留下来等救援，继续追击的人也比他们小队更多，只留四个人下来……
“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萨莉·赫伦说道，“祝你好运，西蒙斯同志。”
“你也是，赫伦同志。”
西蒙斯要走了萨勒姆和路易斯·莫拉，刘敏则主动加入了他们，约翰森的机枪和榴弹枪太重了，他们很可能会需要不停地快速移动，所以西蒙斯让他留下来殿后。他们甚至没时间道别，越快能找到车回去，他们四个人的生存几率就越高。
“所以那时候发生了什么？”萨莉·赫伦问道，现在拉格茜尔换到了柯林斯后面，她就没法看到萨莉的表情了。
“在利特斯特罗姆的时候？”
“嗯，那个晚上。”
哈拉尔开始讲那段故事，他们两个已经和无数人讲过一样的故事，然后哈拉尔开始添油加醋，每一次都更加夸张，而拉格茜尔每次都会装作没在听，或者默认他说的是对的，让其他人以为她记不清了或者不愿意回忆。
但是拉格茜尔记得很清楚，利特斯特罗姆惨案发生那年她12岁，那段时间得了重病，需要肾移植，她的双胞胎妹妹艾丝翠德把她的一个肾移植给了拉格茜尔，所以她现在还有一个很长很明显的疤痕。艾丝翠德的恢复比她快，拉格茜尔还在床上躺着的时候她就已经回到了学校，那天，那个晚上，已经快到圣诞节了，他们的爸妈，雷蒙和玛格达莱娜，带着艾丝翠德去学校参加什么活动，好像是专门给屁都不懂的小孩们准备的圣诞派对，一群人过着他们都不知道什么来由的节日，而拉格茜尔却只能和哈拉尔留在家里，她那天还气得很，在家里冲着哈拉尔发脾气，弄的他很不开心，躲到了自己房间里去。
在学校他们都有过防灾演习，虽然老师们说是防止地震和火灾，但是每个人都知道是为了在下一次有外星种族的军队到来的时候早点躲进避难所，因此她已经很熟悉空袭警报了，她知道一旦它响起来，而且之前并没有发过通知说今天要有演习的时候，应该用最快的速度去最近的避难所，一直到有通知说可以离开或者……门被强行打开为止。所以她立马就打开了哈拉尔房间的门，把正在玩游戏的他拽出房间，去门口拿上他们两个的外套、围巾和手套。哈拉尔已经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他不停地叫喊着要拿上他的这个那个东西，但是她只是生拉硬拽地把他推出了门，再用最大的力气关上门。
艾丝翠德是他们三个人当中比较凌军事风的那一个，她能报出避难所里的全套物资，从书到霰弹枪到避孕套，所以拉格茜尔并不担心她，更何况他们两个才是需要自救的。他们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邻居，库尔特一家，他们还没有孩子，所以车上有多的空间，于是拉格茜尔和哈拉尔便幸运地被带上了。但他们那晚的好运也仅此而已。最近的避难所在27街，是个银行的地下车库，但是去那里的路被两辆警车堵住了，满脸写满了恐惧的警察们坚决不让任何人通过，他们叫喊着前面正在交火，让所有人掉头离开镇子往南走。然后她就听见了急促的枪声。
住在西北区的这种小镇，尽管才12岁，但是拉格茜尔早就听过了枪声，他们的父亲雷蒙每年夏天都会去林子里打猎，为了保护从殖民飞船带下来繁衍的动物，西北区政府严格限制了打猎的次数和数量，但雷蒙幸存地成为了抽签抽中狩猎资格的人之一。最后一次他是带拉格茜尔和艾丝翠德一起去的，艾丝翠德很是着迷，她盯着雷蒙的猎枪问着一个又一个问题，就差自己亲手拿上去了，但是拉格茜尔却十分不感兴趣，比起把兔子放进准心，她更想做的是把兔子身体里的子弹取出来，救活它们，再看着它们在林子里奔跑。但是是的，她很熟悉枪声，隔着几百米就能听出来。但是树林里的从不是如此急促的枪声，她还在想这是哪种猎枪，前面的两个警察就倒在了地上，玻璃被打碎，其他警察试图还击，不停地叫喊着让其他人离开，但很快就也倒在了一地的碎玻璃上。有些车开始掉头加速，但是他们的那辆没有，她小心地探出头，看到他们的挡风玻璃也被打碎了，她叫着库尔特先生和库尔特女士的名字，但是他们都没有回话。她觉得应该看一下座位上的他们，但是她做不到，她只是打开车门，又一次拽着哈拉尔往后跑。
时至今日，她依然记得当时的想法，她觉得那天从街上看过去两个月亮格外的亮，然后意识到路灯不亮了。车辆碰撞在一起，抢着要往前冲，平时的礼让完全不见了踪影，街上的人都在疯了一样地跑着，有个酒吧的门口有个保安在喊着让他们快点过去，他们有个地下酒窖，她看到他拿着枪，就跑去了那个她还从未被允许进过的地方，这一次没有人拦着她。
她拉着哈拉尔跑进去的时候，保安让他们往里走，最里面最册的那扇门就通向酒窖。那扇门关着，她不停地敲，不停地求着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但是没有人回应他们的求救。那一刻她很想就那样缩在墙角，塞住自己的耳朵，把头埋进膝盖里，但是哈拉尔在拉着她的手，9岁的哈拉尔开始接替她往里面叫喊。她决定不能就这么放弃，既然不能去27街的避难所，那19街还有一个，她和艾丝翠德的学校也有一个自己的避难所。她拖着哈拉尔往外面走，但是之前那个保安已经躺在了门外的地上，他还活着，拉格茜尔看到了他看着她的眼神，非常地茫然，好像刚刚起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
她让哈拉尔留在里面，躲到吧台后面，自己则从门口探出头去，她看到一个穿着破旧的大衣的人正举着一把枪射击，她看不清他在对着什么射击，她不认识他，而且镇子上没有会穿这么破旧的大衣的人，她意识到这个就是把那几个警察射倒的人之一。脚边，地上有保安的枪，她几乎本能地捡起来，她记得艾丝翠德的书上有这把枪，艾丝翠德还和她说过，是没有保险的，扣下扳机就能射击，她握住枪柄，很大，她两只手才能握住。她抬起头，发现那个穿着破旧大衣的人正在看着她，用一种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的目光看着她，手上的枪，好像是叫突击步枪，她记得艾丝翠德的书好像是这么写的，那把突击步枪并没有指着她。她选择对上那个人的眼神，意识到他根本没觉得她会开枪，根本就没把她看作一个威胁。
她记得自己当时感到一阵莫名的愤怒，一下子充斥了她全身，从头到脚，以至于她疯了一般叫喊着举起手枪，不停地尖叫着，把里面的子弹全部打在了那个人的身上，直到打空了弹夹她还在不停地扣着板机。那个人和他的破旧大衣一起倒在了地上，就倒在保安的旁边，他也是一样茫然的眼神。她丢下枪，两只手的手腕都很疼，她跑回去叫哈拉尔出来，他在门口停了下来，看着地上躺着的拿两具尸体，问她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他们一路往前跑，从未跑过这么快，从未跑过这么久，但是奇怪的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哈拉尔却一直在喊他跑不动了和他累了。前面的枪声更加猛烈，她意识到枪声正是从19街传过来的，于是把哈拉尔拽进了最近的一条小巷，里面每一扇门都敲不开，巷尾的墙太高了，她翻不过去，最后只能翻开了墙角的垃圾桶，把哭着喊着不要进去的哈拉尔抱进去，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然后再是自己爬进去，把盖子盖上。这是个干垃圾桶，里面装了半满，她紧紧地抱着哈拉尔，把他抱在胸口，不让他出声。
她不记得到底待了多久，哈拉尔慢慢不再抱怨里面臭，他甚至睡着了，但是她没有，她一直清醒着，听着外面的任何响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枪声渐渐停息，然后再次激烈起来，又再次平缓，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屏住呼吸，那些人在敲门，一扇一扇地敲，直到来到巷尾，最后他们走到垃圾桶边，这时候哈拉尔醒了，他突然问她怎么样了，拉格茜尔赶忙捂住他的嘴，但是外面的人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他们走过来，掀开盖子，她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自卫队的头盔，和上面正在发光的一个手电筒。
“所以，你们爸妈和艾丝翠德在避难所里被攻击了，但是你们在最前面反倒没事？”
“是的，有个人击倒了那个本来要进我们躲藏的酒吧的崇拜者。”
“有个人？警察？”
“不，不是警察。就在她尖叫之后，拉格茜尔就回来了，她拽着我从吧台后面出去，我看到门口躺着两个人，一个是放我们进去的酒吧的保安，另一个是个崇拜者，他们的枪都掉在地上，地上还流着血。”
“那个保安和崇拜者交火了？”
“一定是，他一定是看到了拉格茜尔，看到我们没来得及进去，又看到那个崇拜者在过来，就决定跟他交火保护我们。他真的救了我们的命。”
“但是他自己也死了？”
“是的。一会回去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去那里看一眼，可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连说句感谢都做不到。”
“任务优先，准下士。”
“好的，长官。”
拉格茜尔在旁边默默听着，和往常一样，她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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