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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骗人反被别人骗

    一天、两天、三天过去,跟踪4个人的沈金栋和沈妙媛都传回消息,4个人没有什么动静,但是看得出,他们无比纠结,甚至到卖错了鞋,煎糊了饼,发传单迷路,BUG频出的地步。可想而知,他们都看到了邱允实加班剪辑、高价购买的头条视频。

    第四天午休后,任轩昂接到前台米怀薇的电话,通知他有位访客,没有预约,也不是来委托律师的,至于说具体造访目的,对方不说,只说报上他的名字,任律师便会明白。

    “他说他叫郭凯旋。”米怀薇在电话中通报。

    “请他进来。”任轩昂只稍稍有点吃惊。

    然而看到郭凯旋的状态时,不光是任轩昂吃惊,就连邱允实都觉得不对劲。这个郭凯旋哪里像个来坦白自首的从犯?简直是来邀功请赏的。

    郭凯旋大大方方坐在会客沙发上,还翘了二郎腿,毫无紧张纠结,反而自信沉稳,说:“任律师,自从上次见面听了你那番话后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继续保持沉默。我考虑了几天,最终的结果就是,我要纠正我从前的错误,有些事,有些证据,我必须要公开。”

    “你所谓的从前的错误是?”任轩昂还抱着希望,郭凯旋要自首。

    “知情不报。”郭凯旋痛快给出答案。

    “你是说,你仍旧不承认自己是共犯,而只是知情不报?”任轩昂毫不掩饰他的失望。

    郭凯旋一副被冤枉的无辜相,耸肩说:“看来任律师还是对我抱有误会啊。我再重申一次,我不是什么共犯,我只是在高风亮出事后,案子审理期间才后知后觉自己被真凶给利用了,但是因为我本人对高风亮这个死者也没什么好印象,又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便没有多说什么。”

    “那为什么你现在又想要说了?”邱允实的失望更加明显,他冷冷地问。

    “因为举报犯罪是公民的义务啊,”郭凯旋想也不想地说,然后又改变态度,自责地说,“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真实情况是,你们怀疑我们几个是共犯,未免被冤枉,惹出更多的麻烦,我必须要自证清白,同时,也是举报真凶。”

    “怎么自证清白,怎么举报真凶?”任轩昂问。

    “我有证据,而且应该算得上是物证,”郭凯旋掏出手机,一边操作一边说,“上一次任律师跟我提到了店里的监控探头改变方向的事,其实当时我很心虚,因为我亲眼看到了有人故意改变探头的方向。案子发生后,我在派出所看监控中我们几个打架的时候我便发现了监控探头方向变了,以前明明能够拍到高风亮经常坐的位置,我就有所怀疑。事后我仔细回想,终于被我想起来是谁改变了探头的方向。是庞瑞,就在张学智辞职之后,庞瑞曾经用拖把的长杆去碰触监控探头。当时我还问他这是做什么,他当时就很慌乱,说是监控探头接触不良,碰一下就好。”

    “你这个,不能算作物证吧?”邱允实不屑地反问。

    “不不,我所说的物证不是指这个,”郭凯旋终于在手机里找到了他要找的那段视频,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按下播放键,给对面的两人观看,“案子审理期间,我无意中在妻子的手机里发现了这段视频,一看之下,我就有了八成的把握,高风亮的死不是意外。你们看过就知道了,这段视频的摄录时间正好就在案发前。”

    视频并不是手机直接摄录的,而是视频通话的录像,视频通话的请求是郭凯旋的妻子发给郭凯旋的,录像也是郭凯旋的妻子录的。视频中,郭凯旋的妻子身在一间酒店标间之中,给郭凯旋报平安,说自己出差已经安全落地,已经在酒店checkin,剩下就是一些有关工作和家庭的事情。郭凯旋这边正好站在后厨门口,嘱咐妻子出门在外万事小心,他的身后正好就是放置那些回收回来的食物的小矮桌,庞瑞正弯腰在桌上面的几个纸杯中寻找着什么。可乐和咖啡杯虽然都是纸杯,但从外表来看很容易区分,桌上的咖啡杯有四个,庞瑞分别转动四个咖啡杯,好像是在从中挑选,终于,他在转动第三个咖啡杯后满意地选定了这只杯子,先是打开盖子看了看,然后便把它放在了托盘上,跟汉堡放在一起,最后走出后厨直奔前面的餐区。

    “一开始张学智戴着帽子口罩去到前台点餐的时候,就是庞瑞接待的他,想来当时他就已经认出那是曾经的同事张学智,他没有拆穿张学智,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张学智来的目的,他们这几个人经常在背地里说我的坏话,一个鼻孔出气,说不定下泻药什么的就是庞瑞出的主意呢。后来我去回收张学智留下的咖啡杯,注意到纸杯的下方蹭上了一点番茄酱。你们仔细看,视频里庞瑞选定的那只咖啡杯下方就有一点点红色,就是番茄酱!这个标记如果不是张学智做的,就是庞瑞最初给张学智餐点的时候刻意在杯子上做的标记。”

    “你是说,不管是庞瑞指使张学智做的标记,还是庞瑞自己做的标记,庞瑞早就知道张学智会乔装打扮后来在餐点里下泻药,所以在高风亮到了以后,他特意挑选出做了标记,也就是下了泻药的咖啡端给高风亮?”任轩昂心情复杂,他的确在视频里发现了庞瑞挑选的那个纸杯上有一个小红点,他之前一直怀疑的,几天前刚刚确认的是几个人合谋犯罪,怎么也没想到,郭凯旋会提供一个视频物证,直接指证庞瑞,同时坚称自己清白。

    “没错,这视频算得上物证吧?”郭凯旋满怀期望地问。

    任轩昂和邱允实交换眼神,不置可否。

    傍晚下班前,任轩昂的办公室竟然又来了一位令他们失望的访客。

    范斌坐在不久前郭凯旋坐过的位置上,说着跟郭凯旋差不多的话,表明自己不想被冤枉成共犯,所以打算纠正自己知情不报的错误,指证庞瑞。

    “出事儿那天,我在后厨,听前面那么热闹,就出去看热闹,一看是郭老板挨打,我便想着假借拉架自己也趁机踹两脚,发泄一下,我也是这么做的。后来,我又觉得这么精彩的画面我得给它录下来,以后再受郭老板的气的时候,拿出来看看消消气。我就把手机立在前台那里,保持摄录状态。”范斌说着,也掏出手机。

    “你也录下了证据?”邱允实鄙夷地问。

    “我也?还有谁?”范斌的惊讶持续了四五秒,这个时间有些长了。

    任轩昂不答,示意范斌播放录像。

    录像的时间的确就是案发当天,摄录的正是一群人乱做一团的打架场景,这场景跟店里的监控录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镜头一开始固定的,后来因为一群人撞过来,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朝下,后置摄像头朝向天花板。后来,又不知道是被谁在混乱中踢了一脚,踢到了后厨门口的位置。也就是这个时候,镜头中后厨的天花板,光亮反光的扣板上有一道移动的阴影划过,看形状投射的正是一个移动的人。

    “看到了吗?”范斌按下暂停键,指着扣板上的阴影,“那个时候后厨不该有人的,我跟冯春都在前面看热闹,我们和监控都能证明,没人从前面进入后厨。后厨怎么会有人呢?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有人从后门直接进入后厨。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个店是民居改的商服,后门也就是原来民居的入户门。而这个入户门的钥匙,只有我们店里的几个人才有。”

    “有钥匙能从后门进来的只有你们店里的人,而当时你们几个都在前面,唯一不在场的就只有声称去商场如厕的庞瑞?”任轩昂急着帮范斌加速,赶快说到重点。

    “没错!”范斌斩钉截铁,“所以我要举报揭发,庞瑞才是真凶。我当时就说我记不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忘记关煤气了,其实我根本就没忘记关阀门,我关了,可是庞瑞偷偷从后门潜入后厨,又给打开了!”

    “为什么不早揭发举报?”任轩昂明知道对方会有说辞,还是问。

    “这个嘛,一来是因为高风亮确实可恨,死有余辜,二来也是因为我跟庞瑞关系挺好,毕竟同事一场,我们私下感情也不错,经常一起吐槽老板。但是现在我意识到我不得不拿出证据举报他啦,因为你们居然怀疑我跟他是共犯!”范斌满怀期望地问,“我这段视频,算得上物证吧?”

    这次邱允实没有不置可否,他重重叹息,假装遗憾地说:“勉强可以算物证,但是也只是间接物证,组成证据链的一环,只有证据链完整才能给庞瑞定罪。”

    范斌若有所思地点头,欲言又止。

    范斌走后,任轩昂问:“你刚刚难不成是在暗示范斌快去催促其他同伙来提供证据?”

    邱允实仰头干笑了两声,一改以往的风格,忧郁哀伤,哑着嗓子说:“是啊,接下来张学智和冯春也会来举报揭发庞瑞,各自提供证据。冯春可能会无意中录下庞瑞掉包手机的录像,张学智会说乔装打扮一番来下泻药,在纸杯上做标记等等都是庞瑞给他出的主意,并且拿出物证。想不到我这个资深骗子也有这一天,聪明反被聪明误,骗人反被别人骗,辛苦忙活一场,倒是给他人做了嫁衣。我严重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低估了他们之间的友情、义气和智商”

    任轩昂被邱允实这番话点拨,突然通透,惊讶道:“这些人早就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

    “是,早在他们合谋策划出这个利用意外杀人的A计划时,他们就准备好了B计划,4个人每个人都掌握一个可以间接证明庞瑞一个人利用意外故意杀人的证据,而且是物证,他们也都好好的保存着这份物证,虽然物证也极为巧合,简直比高风亮死去的一系列巧合还要巧,但却实实在在存在,证明这一切都是庞瑞一人的罪行,他们并未参与其中。原本他们几个突然指证庞瑞的行为会很突兀,倒是我的这番忙活给了他们一个理由,让他们的集体出卖行为变得合情合理了。”邱允实自嘲地苦笑,装模作样给了自己轻轻一巴掌。

    “一旦有人追查高风亮的案子,他们便会集体出卖庞瑞这个主谋,以求自保?庞瑞对此知情吗?”任轩昂原本以为这5个人是同仇敌忾的战友,没想到打从一开始他们就做好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备案,“莫非是他们几个背着庞瑞串通一气,在计划实施的过程中留下证据?可是他们就不怕他们的共同出卖会让庞瑞气急败坏,把他们也给供出来?”

    邱允实自信地说:“看着吧,他们不怕,因为庞瑞不会气急败坏,更加不会出卖他的4个同伙,他会乖乖认罪,独自一人承担所有罪责。他们4个人各自掌握的证据都是在庞瑞的配合下录制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凑巧,比高风亮死于巧合还要巧。这些刻意的巧合刚好就能组成一条完整的间接证据链,证明庞瑞一人犯罪。他们几个人的计划不是赌高风亮能不能死于这个计划,高风亮必须死。他们赌的是有没有人追查这案子,危及到他们,他们能不能全身而退。如果没有,A计划成功,皆大欢喜;如果有,那么就在切身利益受损之前先下手为强,实施B计划,弃一保四。”

    任轩昂原本还觉得这些人的动机说不过去,这会儿他又想到了邱允实提到的那句网上的流行语“如果杀人不犯法”,在这些人看来,他们的计划已经到达了万无一失的地步,因为如果有失,他们也有补救计划,无论如何,他们都能全身而退。而作为主谋庞瑞,那个真正想要高风亮小命的人,A计划也最大程度上保护了他,如果没有这个A、B计划,他大概会使用更加简单危险的方式去除掉高风亮,甚至抱着跟高风亮同归于尽的最坏打算。所以其他人作为出于友情甘愿冒险帮助他的朋友,他也有责任在必要的时候舍弃自己,保全大家。

    “你这么有把握?会不会把他们几个都想得太好了?在有限的条件下,也就是在犯罪事实确实存在的前提下,想要尽可能美化他们?”任轩昂本能抗拒这种推理,他跟理想化的邱允实不同,从业以来看过太多人性丑陋,看过太多或心狠手辣、或无知愚蠢的犯罪分子,却独独没见识过如此团结又如此牺牲的合谋罪犯。

    “我是不是美化了他们很容易确认,只要看庞瑞被捕后面对曾经同伙的指证是什么态度即可。要不要再赌一次?我赌庞瑞保护同伙,乖乖认罪。”

    任轩昂不想再赌,因为他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这些人,说他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对。说他们是机关算尽的恶人?也不对。该说他们什么好呢?任轩昂一时间心乱如麻,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