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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往事

    “他不喜欢你。”江老从没想过用如此严厉的语言阻断江若衫对薛胥的感情,毕竟这些年薛胥的行为比这些话更具有刺伤江若衫爱慕的能力。

    可为什么,他们江家的孩子总把坚持错放?

    江若衫不以为然,“爷爷,那是以前,以前有卢蔓在,可现在他们离婚了,距离也隔得这么遥远,一切都回到他们还没相遇前。我是他身边唯一的女孩,最难能可贵的就是我依旧在这里,无论他转了多少次弯,我都愿意留在这里。”

    江老气煞,怒吼,“可你不是他的归属地!”

    江若衫愣了一会儿,满头雾水,难道爷爷煞费苦心拆散薛胥与卢蔓,不是为了成全薛胥和自己的姻缘吗?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发脾气,那洪亮的嗓音中燃烧的火热差点灼了她,她眼前忽然模模糊糊。

    见她受伤的模样,江老自责了起来,怎可以这么狠厉?这可是他的宝贝孙女,他收敛神情,舒缓语气,“衫衫,爷爷错了,爷爷不该对你大吼大叫,对不起。”他心底叹着不连贯的气,“爷爷这把年纪,看过太多男人了,爱和不爱,幸不幸福,只需要一眼就能够判断。听爷爷的话,薛胥他不适合你,你们不可能的。”

    江若衫却无法做到遵从,这件事太特殊,特殊到她愿意一意孤行,要放弃那张脸太难了,每跳到这一决定的思索,她便觉得心底猛然一紧,酸苦倾倒,浑身麻痒,凭什么……这原本就是她的,她不是抢夺,只是合理实现诉求。

    “爷爷,这件事不一样,薛胥,他从小就不一样。你看不透他的。”这点,江若衫无比确信,没有任何人能够看透薛胥,她认定即便是被宠爱多年的卢蔓,除了沉溺在柔嫩的感情中得以路过他的生活状态,也绝无法走进他最真实的内心。

    不得不承认,即便江若衫认为自己陪伴薛胥的时光丰富,也不敢认定已走入薛胥心底的真实世界。他身携秘密太多,就拿对江老的态度而言,便值得探讨一番,薛胥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可对待江老,却总有种超脱叛逆的我行我素。

    “衫衫,”江老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江若衫一副听不进任何劝谏的样子,猜到结局,他不喜欢做无用功的事,“我出去晃晃。”

    江若衫笑得眯起眼,告别爷爷,上楼准备学习材料去。

    卢蔓觉得办公室内暗淡极了。从早晨到公司到就要下班的时刻,她几乎埋头于工作上一整天。

    姜禾陪韩天涯拜访客户,今天两人没见面。

    卢蔓心里闷闷的,想找到释放口,却发现无论拿什么事来凿开都于事无补。她决定下楼买被冰饮,据说美食能够刺激心情的转换。

    她走到室外,才发现眼前的亮度不比室内好得多,同样是一片昏昏暗暗,世界像被笼上一层无声的凄清。

    雨还未来,却盼望着虹销雨霁,是否太离谱了。

    薛胥在外边待了一天,忙了一天,返回坐落在铺满植被而极其适合养老区域的房子时,四周一片寂静。

    阿无离开后,薛胥踩着满地的雪,不疾不徐地走进屋内。

    江若衫如同归巢的鸟般从楼上飞奔下来,不过一天没见,她的心上像被刮出无数伤痕。

    江老坐在一层看报,国内的新闻,无论是宏大的或是家常的他都看,算是一种意识上的落叶归根。这是应该投入的事,可当身旁出现另一桩更值得关注的事件时,他的注意力不得不脱离文字,返回异乡的现实。他转头望向疯狂的江若衫,眉头紧紧皱起。

    薛胥下意识伸手挡住江若衫扑上来的拥抱,只轻轻拍她的肩膀,语气甜腻,“衫衫,这么想我?怪不得我今天打了那么多喷嚏。”他脱下身穿的深黑色的小袄,挂在入门处的衣架上。

    江若衫虽然在心底嘀咕着:有一半可能来自国内某位女子,但嘴上说的却是,“对啊,你可担心你看上哪位青春美女,连回家的路都忘了。”

    薛胥嘴角一弯,“国外的美女哪有我们衫衫正宗?”

    江老猛叹了口气,朝两人的方向发出声音,“衫衫,你上楼,我跟薛胥有些事要谈。”

    江若衫看了看江老,又看了看薛胥。后者朝她无奈地耸耸肩,她也只能不太愉快地“哦”了一声,转身不情不愿地上楼,还时不时回头望他们几眼。

    薛胥目送江若衫走进闺房,关上门后,才缓缓走到江老身旁的沙发上,坐下,并翘起腿,淡然地望向他。

    江老抬起头,眸子里满满的清冷,他的声音揉着淡淡的怒意,“你在威胁我。”

    薛胥失笑,“我按照你的要求留下、入学、从师,还有什么让你觉得不满意?”

    江老虽然愤怒,但声音压得极低,“你对若衫的态度,不就是想逼着我别让你和卢蔓离婚?”

    薛胥笑出声来,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屋内,“这两件事有因果关系吗?若衫从小就崇拜我,她喜欢和我相处,我和她现在的关系,不是你希冀的样子吗?”

    “你们是亲人!外面的人都知道你们是亲人!”江老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终究是老了,在面临亲人间可怕的关系时,他会迟疑、畏惧以及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产生设想,这种设想往往是朝黑暗的方向发展的,是,江若衫和薛胥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但外界的看法是可怕的,“你们不该走得这么‘近’。”

    薛胥嘴角依旧弯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和她走得很近?嗯,那我稍微离她远一些。”

    “薛胥!”江老低吼,“我要你跟她说清楚,衫衫的性格我们都了解,她要知道是我拆散了你们,她会把天花板掀了,用尽一切方法逼我答应,你要这个结局吗?你根本不喜欢她!”

    薛胥冷笑,“矛盾,真是矛盾,你既要我们和平相处,又要我让她死心。好,就算我们真做到表面平静,你觉得衫衫能这么轻易死心?她是你培养出来的孩子,‘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是你从小教导我们的吗?”

    江老沉下眸色,年轻人的感情,比他们这代人更容易藕断丝连,所以他反对自由恋爱,若孩子都听父母的,便不会有那么多是非可以生成,自由的代价即是毁灭。他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了,思想矛盾、考虑不太周全,拿着一副风烛残年的身体在支撑后代的发展,能直到哪一天?他不知道,至少当下,他必须维护江家的荣誉,“必须让她死心。”

    屋内一片温暖,与窗外形成鲜明的对比。

    薛胥冷冷地问了句,“该这么让一个女人死心?”

    江老不允许任何人踩到自己的头上,更不接受任何威胁,“这是你的事,我说过,只要我的筹码够大,你必须答应我的所有要求,别想用这种方式胁迫我答应你和卢蔓的婚姻继续下去。”他终于镇定下来,冷冷一笑,“只要我不满意,我随时可以把卢蔓送到别人床上。”

    薛胥却没有半点愠怒的模样,反倒一副风平浪静的模样,“我记得,也知道你可以这么做,这是我的妻子,就算是你的妻子,你也照做无误啊。”

    江老原先维持的和气模样突然之间全垮下来,皱纹攀爬的脸上被一种无声的恐惧笼罩住了,就在此刻,一切形容词在他身上瓦解,他终于只是一个老人了,身上所有铠甲,通通卸掉的老人。他颤抖着,满眼通红得几乎要落下眼泪,“你……你一直都知道……这些年……你一直都知道她离开的原因。”

    薛胥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世。

    薛宛比江老年轻了足足二十岁。两人相遇在S城诗情画意的小桥上。当时,江老丧偶,唯有一女江萍,在外地上大学。这个年纪续弦本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惜江老当时的客户来源大多依靠老岳父,前妻逝世时,他可是信誓旦旦此生不再娶,此时怎敢声张?

    缘分在直线前行一小段后,搭了个叉,倾盆大雨灭繁华

    两人在S城成婚,虽然婚礼简陋,但毕竟是二婚,薛苑也没什么抱怨。

    远在外地上学的江萍听奶奶提过S城有位继母,这是秘密,不准告诉任何人。这位继母知书达理,温柔可人,后又听闻有位弟弟,抓周时什么都不要,只躺在一副名作上,闭上双眼沉沉睡去,煞是可爱。她可不像迂腐的外公外婆,她对此不介意,甚至举双手赞同,但为了尊重父亲与遵守和奶奶的约定,她从不主动问这些事。

    当江老从S城独身一人回来时,已将那段婚姻以及与之有关的一切彻底消除。

    那年的江老在商场上虽非无名小卒,但也说不上什么大将,人人都笑他靠捡到宝起家,“捡”这个字带着讽刺与不屑,他拼了命要挣脱这一标签,连命都愿意放在市场上搏一搏,更何况是将情投意合的妻子送给商场上的合作伙伴?

    被羞辱、伤害的薛苑落魄地回到家中,痛楚地将伤痕背景记载于陈旧的日记本内,她的回忆在此刻成为切断她最后一丝希望的利器,她再一次被困境裹挟,终于向命运投降,决定以最壮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她不能怨,不能撺掇他们唯一的儿子报复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将会成为儿子生存下去的唯一臂膀。

    江老愿意接纳薛胥,所以在阅过薛苑留下的遗书后,派人将儿子送到A城。他知道儿子无论如何都会听从母亲的指示,在指定的时间出现在指定的垃圾堆。

    垃圾堆。这是薛苑给予他人生的最后一次惩罚。她比谁都清楚他最憎恨的便是“捡”,可正如薛苑那封辞藻华美的长信最后一句话所言:除此之外,你别无选择,生或者死,全凭你。

    在生下薛胥的第二年,江老为了表明对薛苑的真心,答应到医院做结扎手术。

    生或者死,全凭你。薛苑知道,这是他唯一的儿子,此生唯一的儿子,唯一能够继承他那些钞票的儿子。

    这些,都是薛胥通过薛苑的日记本与现实发展相联系得出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