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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等我

    当年的日记本,被薛胥留了下来,每一个字,每一分痛楚,他都烂熟于心。那年,他在夜里点着蜡烛,照着字典将不懂的字词进行翻译;懂事后,每回他倦懒时,便将之取出来读一读,再不敢懈怠;当他能够养活自己的第一年,便将日记本烧掉了,这是属于一位伟大的女人的痛楚,已经被他刻在心里,再没有人有资格拜读,当然,那时,他还不认识卢蔓,便没有细想卢蔓该不该阅读的问题。

    薛胥冷静地看着他,“对,我知道,妈留了本日记给我。”

    “在哪……”江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在干涸的地面上裂出一道缝隙。

    “烧了,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薛胥嘴角一勾,“我知道,你也不受任何威胁。”

    “薛胥,”江老的思绪已被引领着走向另一个世界,“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她。当年你坚持要姓薛,我没有阻止你,就是因为我心里对她怀有愧疚……”

    薛胥毫不带感情因素地回了一句,“谢谢。”

    他的计划里并没有料到会绕入这件事中。拿江若衫的事逼江老就范,仅此而已,可就在刚才江老若无其事地说出将爱人送给别人时,他心中的盾牌闪现,无可抑制地反讽了一句。

    这件事对他而言太过深刻,一个孩子,逼自己记住一件事,从小到大,染成一副貌似桀骜不驯的模样。

    “你恨我?”江老死死盯着他。

    “不恨。”薛胥坦然地说,“我们两清了。我答应过我妈,只要我能依靠你活到成年,恨与情抵消。”

    江老靠在忽然之间显得僵硬的椅背上,望着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

    薛胥不想再谈这件事,他知道今天是无果了,起身想要离开,却被颤抖的声音喊住。

    “我不再管你和卢蔓的事。”

    薛胥停住脚步,回过身,目光指向他,可灵魂却像是游荡在另一层空间中。

    默然的几分钟无声淌过,两人眼底沉淀的深意愈加浓厚。

    江老缓缓说道,“这不是被你所迫,我只是不希望这件事再占用你的时间。把你的心机留在商场上对付竞争者。明天,我答应让你联系卢蔓,当着衫衫的面,让卢蔓等你,安静地等你,别碍事。之后,我会给你一台手机,作为接下来学习与工作使用,你明白,一切通讯都会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要你成功,为了我,为了你妈,你都必须混出个名堂。”

    薛胥没有回答,只是那明澈的双眸,泄露了他的答案。

    那夜,江老直到下半夜才入眠,对着无边无际的夜色,他喃喃,“薛苑,我答应你,让孩子自己选择幸福。”

    他曾拥有一段这样迷人的感情,事到如今,却成了他最不想被触及的疼痛。

    究竟是命理的捉弄,还是他在哪一步做错了?

    他最憎恶谈什么如果时光重来,时光不可能重来,薛苑不可能复活,薛胥不可能忘掉那些伤害。好在,他知道自己已年迈,有些原以为举着放不下的事,当真亲临时,倒也没那么多恐惧铺天盖地而来。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不许后退。

    纯白的雪花在柔软的灯光中飘舞落地,像被染上淡淡的黄。江若衫趴在窗边观赏夜里的雪景,心也如同雪花般被染上暖暖的光,然而实质上却是一片冰冷。

    她应该是幸福的,耀人的背景、姣好的容貌以及丰富的才华,谁都认为她什么也不缺,可唯有她自己从未知足。

    卢蔓原先签约的公司与江老无关,是那家公司没有审时度势,将自己玩到死局,不得已靠违约转让版权救赎,版权转到江老这边的公司,是一位姓吴的姐姐出面签下的。后来江老要求她在出国前最后出本漫画,她非常敷衍地画了本猫猫狗狗的杂集,江老气得不轻,要求吴姐姐必须手把手把这本漫画修正好。这位吴姐姐两边都不想得罪,擅作主张用了那本卢蔓的漫画,并让原先负责的编辑走了,可依旧使用这个联系方式时不时敷衍卢蔓。

    这件事在出版前被江若衫发现了,她愤怒地要求停止,可吴姐姐戳中她的软肋,让她拥有一个机会能够在这个层面上攻击一次这个讨人厌的卢蔓,并且可以全然不管不顾地顺利出国。

    那时的卢蔓是她眼中薛胥的女朋友,已经足够招惹她的厌恶,她压根没有想到有一天两人竟然会结婚,且她还是时隔那么多年才知道这个真相。

    她犯了错,或是一怒之下,或是深思熟虑,如今回望,已模糊不清。有人为她收拾残局,只是在这一局中,她的对手是薛胥。

    薛胥啊薛胥,突如其来的转变,究竟是曼妙的开端还是残忍的结束?爱情中怎么会有那么多曲折,为什么不统一定义成“靠近便是爱恋,远离便是不爱”,不要那么复杂。可放在薛胥的身上,连简单都神圣得离谱。

    惩罚早已步步靠近,她总有一日是要被彻底淹没的。

    惩罚若还没到达,那大概是因为现在的模样还未到达标准,它正在将自己酝酿成最合适的模样。

    第二日清晨,绵绵的雪落在屋顶上。江若衫一早便精神饱满地跑下楼,想陪薛胥上学听课,却见薛胥已经穿戴整齐,吃完早餐,正在品一杯咖啡;江老坐在他的身旁,一副颓颓的模样。

    “爷爷,我想跟胥胥上课去,反正我还没开学,趁这个机会学点别的知识,没准会开发我另一方面的能力哦。”江若衫走到面包机旁,她不喜欢使唤佣人,虽然家里来过不同国度的女佣、男佣,她依旧乐于自己动手。

    江老抬眸瞥了薛胥一眼,没有回答江若衫,而是给阿无打了个电话。

    江若衫以为自己说得太快,没有被听清楚,还想再问一遍,可是马上看见阿无哥提着一小袋子走进门来,朝江老与薛胥的方向走去,心想他们在忙,不打扰了,乖巧地坐到椅子上吃早餐,顺便光明正大地听他们在讨论什么。

    阿无恭恭敬敬地将手机递给薛胥,就在今天早晨,他被正式任命为薛胥的贴身助理,任期无限长。

    薛胥接过手机,毫不犹豫地拨出那号码。

    卢蔓虽然没有开手机铃声,以防吵到同事工作,但将震动强度调到最大,并时时将手机放在口袋里,以确保一有电话,她可以第一时间接起。

    这几日,即便是推销电话也震得她一时满心雀跃。

    此刻,当她见到来电归属地写着熟悉的国度时,她心底一沉一浮,不必说强烈的预感,来电的内容肯定与薛胥有关,只是未必是薛胥本人拨打的。

    有些消息,一点都不适合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虽然怀有恐惧,但她还是会接起电话。离开办公室前,姜禾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给予姜禾肯定的眼神。

    一路走到接电话的楼梯口,她的心里都忐忑不安,脚步匆匆,生怕慢一些,便会挂断。

    好在直到接起电话,对方也没挂断。

    “喂。”她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

    “蔓蔓。”薛胥的声音极其温柔,拨动她的心。

    她好像能够听见他的心跳,“是我,你还好吗?”

    薛胥的声音比上回轻松了不少,“嗯,挺好的。你呢?”

    卢蔓想,既然能够聊家常,那他的处境一定不差,“挺好……你……什么时候回来?”

    “需要一段时间,”薛胥眸里闪过黯然,可埋得极深,“离婚协议签了吗?”

    卢蔓心底一揪,声音颤抖,“没……没有。”

    他能感受到她此时思维的震动,赶忙挥散那些不愉快,“嗯,把那东西撕了,有机会我会跟你解释来龙去脉。”

    卢蔓在心底彻彻底底松了一口气,“嗯,我相信你。”

    他看了眼表情严峻的江老,“我们以后联系会少些。等我,其他事等我回去再处理,我很好,不用担心我,我会成功的,还你一个比从前更强大的老公。我留在国内的卡,密码你都知道,对自己好一些,好好生活。”

    “好。”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从这一刻开始,她知道他们之间将迎来一段无法确定归期的分别。她明白她该成熟理智地对待分别,可她也明白她会很想他,时常想他想到无法自己,这是她无法在此刻脱口而出的秘密。

    他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可这时的戳穿无异于以利刃刺穿两人的心,越是深爱,在离别时的痛楚愈加尖锐。

    “蔓蔓,我爱你。”

    挂掉电话后,他上了楼,无视任何人的存在。

    江若衫含着苦味的面包坐在那儿,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江老这才想起该回答她的问题,“刘教授有事,薛胥的课程从明天开始。”

    薛胥回到空荡荡的陌生的房中。

    窗外依旧落着雪,天地一片纯净的白。

    他逆光站在窗边,任由宽阔的静谧分割他的思想。铺天盖地的冰凉破门而入,他从未觉得仰头望去标有数量的时间显得如此漫长,明知有尽头,却望不见棱角,比跌入幽深的海洋更叫人绝望。

    他的瞳孔里埋着无声的凛冽,可他是薛胥,他再也不要任何人从他身上找出暮气沉沉的片段。

    这一战,他必须用尽每一口呼吸。

    卢蔓在阴暗的楼道里哭了半个钟头,哑然大哭,上层的烟味,下层的脚步声,跃过她的耳畔,却没有溜到她的身旁。

    直到姜禾找到她,将她搂在怀中。

    炽热的感情在此刻疯狂地燃烧。

    她想飞到他身旁,她愿意放弃现有的一切以及将来可能拥有的一切赶到他身旁,只求回复他一句,“我也爱你。”爱是一场无你便无我的冒险。

    可她来不及说出口。

    她错过了不知多少年的分别,在离别前与她说出最后一句表白的机会。

    姜禾陪她哭了一场,像要洗涤一切发霉的情绪,眼泪竟在此刻成为唯一宣泄的方式,这是多么可悲可叹的安设?

    可她们都要成长。

    若阴天,便等待落完雨,虹销雨霁。

    若晴天,便尽情拥抱阳光,明媚温暖。

    我会等你,无论多少年,我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