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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折

    入夜,常平殿内灯火通明。

    “娘子也别太过心急,皇子定会无事的。奴已派人去请官家来了,刘太医也已在殿中替皇子诊治了。”

    “你要我如何不心急,熹儿是我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韩娘子在殿中走来走去,想以此来减少心中的焦虑。

    忽的,殿外有内侍通传官家到了。

    “官家,官家。”韩娘子疾步飞扑到今上怀中,嘤嘤泣声,“官家,我也不知熹儿今日是怎么了。方才我抱着他,一直哭闹,怎么也哄不好,这才摸到熹儿全身滚烫。”

    今上抚慰着她,替她顺着后背。“好了,没事的,熹儿定会好起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刘太医擦着额头上的汗。“禀官家,娘子。皇子身子虚弱,有些发烧,又呼吸困难,像是患有心疾。”

    韩娘子一听,又急躁起来。“那可有法子救?”

    “禀娘子,这…臣恐是无能,无法医治。”

    “那我要你来有什么用?你既治不好还做什么大夫?”

    “好了,宛儿。”今上有些头疼,却还是耐着性子哄着。

    “今夜劳烦刘太医了。”说罢,又让卫淮准送送刘太医。

    刘太医见韩娘子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心中有些发怵,却还是依旧恭敬道:“是,臣告退。”

    “官家,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韩娘子在殿中哭了一夜,官家在她身旁守了一夜。

    直至天明,韩娘子哭累了睡下了才离开。

    又命宫女,若她醒来便来禀报。准备好膳食,劝着她进一些。

    “这三皇子昨晚突然发热,太医诊治说是心疾。官家在常平殿守了韩昭仪一夜,天晓方才离开。”与吴顺容说话的是银青光禄大夫喻术之女喻氏,今位婕妤。

    吴顺容有些惊讶,她虽不太关心韩娘子。可到底也是为官家生儿育女的娘子,即便是不喜她。可听到此闻,心中有些怜惜:“这么小的孩子,便患了不治之症,想来韩昭仪心中也是极痛的。”

    喻婕妤与韩娘子也算不上相熟,但心里是有些瞧不上她的庶女出身。“谁说不是呢,也真是可怜啊。”

    两人又聊到前几日公主爇华闹的一场笑话,还因这事都不敢去上学了。

    常平殿内,扶南端坐于上位。“昨夜熹儿的事我已听说,我这儿有上好的千年人参,韩昭仪便拿去给熹儿入药罢。”

    韩娘子冷哼一声道:“就不劳皇后担心了,妾有官家赐予的。”

    扶南脸色一变,身旁的曹都都知出言提醒道:“既是圣人赠予娘子的,娘子便收下罢。”

    曹文翰曹都都知是从前在太后身边的,便是今上也要敬三分,太后仙逝后,今上便将他调到皇后身边伺候。

    “那妾就谢过皇后了。”话中透出许多不满,但还是按照礼制恭敬行礼。

    “如此我便先回去了,韩昭仪好好照顾熹儿。”扶南起身走出殿外,话实,她确实也不想在这多待。

    “那是妾的亲生孩子,妾当然会照顾好。娘娘不曾生养,自然不知。”韩昭仪此话一出,扶南停下脚步。回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又转身离去。

    韩昭仪见扶南的眼神,心中有些惧怕。

    “一个阉人也敢对我指手画脚,凭他也配。”她心中气愤,将桌前的东西全都拂于地。

    门外的夏惜蓉见有声响,进去便瞧见满地狼藉。“娘子,别生气了。”

    韩娘子见她进来在地上收拾,见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谁。

    “你是…夏…?”

    “奴唤夏惜蓉,是今上命孔先生前两日新来伺候娘子的。”夏惜蓉朝她磕了个头,这才缓缓道。

    “你便是那个夏侍郎家的幼女?”她记得这个女子,前几年朝中查出刑部侍郎夏鎏收受贿赂,笼络官员,后被流放。

    从前她未做娘子时,她记得这个夏惜蓉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进了宫,当了宫女。

    “回娘子,正是。”

    韩娘子讽笑道,“你能到常平殿做内侍,想必废了不少心力罢?”

    夏惜蓉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她原以为这韩娘子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主,本想借韩昭仪往上爬,“回娘子,幸得张副都知垂怜才能来伺候娘子。”

    “张副都知?张鸿立?”

    “是。”

    “原来竟是他,我说你怎么能来。可我不喜欢你,明日自己去找张鸿立调到其他地方去。”韩娘子轻抚脑后的青丝,有些高傲。

    “娘子,奴能帮您,奴能帮您……”夏惜蓉急忙磕头道。

    “可我不需要帮,你若不愿离去,便做个杂役。”

    韩娘子记恨她,便是前几年还未入宫时。夏惜蓉的姐姐夏二姑娘当众帮着她的嫡母嘲讽妾室庶女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三皇子没病几日便殁了,常平殿的哭泣声让人彻夜难眠,韩娘子更是哭晕好几回。

    吴娘子在太平殿隐约听到声响,紧紧抱着爇华和长顺安。

    她从前未做母亲时,对痛失爱子的妇人不能过多体会,后来有了爇华和阿新,便愈发见不得这些。

    “姐姐,那韩娘子为何要哭?”

    “因为韩娘子的孩子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吴娘子将爇华搂的更紧了,轻声说道。

    爇华问道,可她心中大概也是懂的,“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弟弟了。”

    “是啊。”

    章建十四年十一月,皇三子熹夭折,帝大悲,追封为肃王。

    韩昭仪也因此大病一场,醒来后性情大变,竟认为是禁中有人要害她们母子。神情也越来越恍惚,时常也不出殿。

    而今上也愈发宠爱她,凡是下头进贡的奇珍异宝全入了常平殿。别的娘子也只有羡慕的份,也引的爇华不满。

    时常跑去崇政殿要一些小玩意儿,又在今上面前嘀咕。

    “爹爹只管把好东西送去给韩娘子,真是一点都不给我和弟弟。”

    今上听罢,大笑道:“好,爹爹以后一定会给爇华和弟弟留些好东西的。”

    这夜,今上也一如往常往常平殿走去。

    路过花园时,见一女子着宫女服饰,在角落里在泣哭。今上有些好奇,便往那处走去,大声喝问道:“何人在此处泣哭?”

    那小宫女听见有人在呵斥,即刻止住哭声借夜色的黑跑开了。

    今上见状,心中发笑。摇摇头,又往常平殿走去。

    第二日,台谏有一谏官站在殿中磕头,头都磕破了。向今上呈上劄子,要求重开审理前中书侍郎程沛贪污一案。坚持说此案乃是朝中奸臣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才污蔑程沛贪污,若是今上不开,今日便撞死在大殿之上。

    今上闻言大怒,朝那谏官骂道:“你此话是说朕忠奸不辨?此案在年前便已结案。如今你又重提,你们谏院是找不到弹劾的人或事了吗?如今是想弹劾吾了?弹劾吾这个皇帝没做好,不合你们的心意了吗?”

    那谏官闻言,脱下纱帽和官服。朝今上磕头道:“官家,您是明君,是仁君。可是在这太平盛世之下,又有多少奸人当道?为了利益陷害同僚之事还少吗?官家您是想重蹈前朝皇帝那般的覆辙吗?”

    今上听闻,又想怒骂。未想那谏官竟在大殿之上脱下鞋袜,朝站在众臣之首的两府宰执林翃扔去。

    “林氏小人,亏你先父为清官。未想你今日行如此不要脸之事,排除异己,贪污受贿。你有何脸面面对先祖,有何脸面面对天下百姓。”

    此话说的那林翃脸色大变,怒声:“你这等糙夫,为了程沛顶撞官家不说,还在此污蔑本官。你何以为读书人?不如回家种田。”

    “天下若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朝廷无偏无党,王道平平,同僚无反无侧,王道正直啊。”那谏官闻言依旧我行我素,自顾自大喊道。

    今上见殿中的乱序,自己也不管不顾,离开了崇政殿。

    这场闹剧,最终是以扶南派曹文翰去亲自林翃送出禁中,又加以安慰今上定会查明此事,不会让林相白白蒙冤。

    而那位谏官也被送回家中修养,扶南又命人送去许多补品,要他安心。

    此事无一日,闹的满城皆知,许多受过程侍郎恩惠的文官武将们也联名上书要求今上还程侍郎一个清白之名。

    今上见劄子头疼,便将此事交由城禁司和两府重新调查取证。

    此案闹的满城风雨,终在半月后结案。

    而结果也出乎众人所料,两府宰执林翃结党营私,贪污受贿。令前中书侍郎程沛冤死狱中,特革去官职,贬为庶人,家产充公,发配边疆。

    金阳殿中今上正与扶南对饮,他心中存疑,却不曾表露。而扶南也察觉,问道:“官家是想问妾为何能将此事处理的极好,似乎能比您这个皇帝做的更好?”

    今上失笑点头,扶南笑而不答,似乎两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扶南,你知道那些大臣是如何赞扬你的吗?”

    扶南摇头,她未曾听闻那些大臣是如何评价自己的。

    “那些大臣说,你慧敏于前朝的孝敬应皇后,贤良于国朝的孝哲恭皇后。当初,大娘娘和朝臣极力推荐你为皇后的人选。我当时心想,这个女子真如他们所说一般机智温厚吗?”今上说罢,又喝了一口酿酒。

    才又开口道:“如今看来,娶到扶南是我一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