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永恒之人
第二部分：遇君光至
老人原地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双手僵在半空中仍呈现着握着“鱼竿”的动作，些许浑浊的瞳孔不觉放大。
【真的……挺沉的……】
老人回过神来，颤喘着闭合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那个……”光君将鱼竿放在地上，向老人微微一笑，“怎么了……”
浑身不住地颤栗。老人见光君呆滞着毫无反应，颤抖着手臂向自己的面庞狠狠地扇去。
“啪！”
光君身后的大尾巴猛然绷紧上翘，两只大耳朵直挺挺地立在头顶。
“啪！啪！……”
光君不寒而栗，连忙赶在老人再次掌掴自己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朽烂的老树皮。】
老人身体一软，光君一把将其抱住。
“我不是来责罚您的。”光君想扶住老人，却发现老人浑身瘫软，只得缓缓地帮老人坐在地上。
眸间一暗，光君似乎明白了木曦所说的“不一样的东西”。
老人垂首，坐于地上，目光黯然，锁死在某个角落，整个人犹如被斩断提线的木偶。
尖锐的小虎牙咬得嘴唇阵阵疼痛，光君愣了愣，盘腿坐在老人的身旁，尾巴蜷在身旁，目光在河面于老人间来回折跃。
良久，老人垂首，木然地开口，“偷渡者……我是……偷渡者……我是没有许可证的偷渡者……”
“那是您的过去式。”光君笑着在“藏”上一划，“这是您的许可证，师父让我把这个给您。”
老人浑身一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焦枯的嘴唇颤颤合合，双手在胸前摩擦着，发出老茧相互摩擦的声响。
老人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退，“大人……您莫要拿小人取乐……您……小人只恳求一件事，希望您能……放小人回去一趟，把这鱼……”
【为什么……他说话这么小心翼翼……感觉……我自己像是一个土皇帝一样……等会……有人来了？不对……】
光君左手四支拎住手环，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老人暂时不要出声。
老人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什么正在迅疾而无声地靠近，见到光君做此动作，喉结上下滑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了！】
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在老人背后显形。
光君右掌一挥，老人的身躯一颤，琥珀色渲染四境。
【居然……成了？！……】
光君没想到，自己在应急反应下能够如此顺畅地唤出灵境。大尾巴在身后大幅度地甩了甩。
静。
谁人的声音在光君的心头荡然。
这是缉查者，是内城专门用来追捕偷渡者的机器，每台缉查者都连接了内城的蜂巢网络，任何一台遇袭，都将会引起连锁警报。
光君瞪大了眼睛。
哥哥？！
……
“双子感应……”木曦端起桌上茶杯缓缓走向屋内，“小君，你哥哥的提醒很到位。不过，你接下来的应对才是重中之重。这一年里，随时都有可能有各种各样的考验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过，我倒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一些微小的帮助，但具体还是要看你表现……”
……
“你是真放心不下他啊……”晟晔跟着猫属洛斯向着交易所的深处走去，嘴角隐晦一扬，“倒也合情合理……虽然木曦将自己的徒弟视若己出，但该严格的时候毫不留情……乃至严苛……”
……
光君用掌根锤击着太阳穴，见老人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请您相信我！”光君重重地向老人点了点头，将手环塞在老人手中，拍了拍。下一息，右手中的“惜”，轻轻一挥。
“身份确认：GJZS0914CX。”缉查者将手中的纳米粒子脉冲枪由双手端持改为单手竖持，“您好，光君执事。天鹰系统检测到该地区存在偷渡者，经进一步……”
光君冷冷地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缉查者的汇报。
【呼……冷静……装就一定要装到位！】
“结论。”
“您是否遇到偷渡者并使用灵火等特殊手段将其藏匿？”
“荒谬……”光君冷哼一声。
缉查者肩上的指示灯闪烁，一瞬将枪械双手端持。
“请您如实回答，否则将视为同犯。”
【？？？
拥有最高权限的执事就这地位？一个机械缉查者都可以对我实施测谎！？】
光君内心此刻疑惑犹如泉涌。
傻弟弟，师父他是说给了你最高的执事权限，但没授予给我们使用权。我们得在这一年之中通过各种各样的考核，才能获得使用权。
九的声音再度在光君的心中响起。
欸？怎么哥哥也称呼师父为师父……
光君不觉微微歪过脑袋。
小君！不要分神！
光君身后的大尾巴猛然一翘，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当下。
“呵呵……”能感知到所发生的一切的木曦，晟晔二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
“鉴于您的身份特殊，从我结束发言后，您有60秒考虑时间，是否配合工作。抗拒从严，请自重。”缉查者机械的声音在光君此刻听来，不免有些戏虐。
回头一定要找师父好好理论理论！
光君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闪烁。
“哼，本官会私藏偷渡者？程序测谎的结果真的这么精确！本官何来动机!”光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傲娇的模样。
“您还有33秒考虑时间。”
光君撇了撇嘴，手腕一翻，“惜”一挥，将缉查者强行带入灵境之内。
【还是灵境方便，构造彼此独立的小世界……缉查者，我是你的毁灭者。】
缉查者端起枪，瞄准光君。
“最后通牒，双手抱头蹲下！”
光君嘴角凌冽一笑。
用你的种子，困住它就好。
光君没有犹豫，如同发泄似的，将“惜”在空中重重一戳。自己又回归了现实。
看着自己手上两颗燃烧着琥珀色灵火的两枚种子，和一枚种子的虚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枚种子正在恢复，一枚把老爷爷带了进去，还剩一枚刚好困住缉查者……”
为什么不让我干掉它？
傻小君，缉查者能侦测到那位老爷爷，就一定能侦测到自己的同类。你在灵境中把它毁了，与在现实中把它毁了的唯一区别只是你在灵境之中稳操胜券。
光君打了个寒颤，是啊……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
不过这样的话，你就只剩一枚种子能用了……
啊咧？
你又不能把缉查者干掉或者放出来，只能困住它，让它处于瘫痪状态。
光君手腕上的“藏”投射出一条信息——干得不错，等你回来，师父来处理缉查者。
师父说他会处理……
没有谁值得百分百的信任。小君，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老爷爷交出去。保全自己，才能发挥出我们异于常人的价值。如果师父他不帮你处理，你就暂时又失去一颗能用的种子，你暂时控制不了你的“煜”，现在每一分削弱对于你都是致命的威胁。
光君皱眉，重重地喘了息气，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九辩论，但是光君知道，自己暂时没空，更没心情。
那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嗯？
我不该听你的指挥。毕竟没有谁值得百分百的信任。
光君切断了双子感应，跪在河边，拉拢着大耳朵，凝视着河中自己的倒影，捧起一把水，泼在自己脸上。
凉飕飕的。
……
九停下了手中的适应训练，胸口起起伏伏。
“我……只是……担心你……弟弟……”
……
光君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酸。用手擦去脸上欲坠的水滴，再度进入灵境。
“没事，您安全了……”光君的声音有些许哽咽，脸上却挂着明快的笑意，“缉查者被解决了，您有师父给的许可证，以后就可以在内城生活了。”
此时的光君并没有意识到，想要在内城活下去，需要的，又何止一份许可，一份证明？
“啪！”
光君打了个响指，灵境消融。
“呼……”老人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大……大人……您这是何必……为了小人一个贱民……哎呀，小人该死！连累了大人您，也连累了你家师父。”
光君上前抱住了老人。老人身上有一股腥酸的味道，但前者视若无睹。
“不会的，师父会解决好的。”光君松开老人，替老人将手环戴在手腕上，露出小虎牙，向老人灿然一笑，“我叫光君。不必用‘您’，‘大人’来称呼我一个晚辈。”
“啊……是……是的……大……人……”
光君双臂抱在胸前，故作生气状。
“……好，好，谢谢……你……孩子。”老人磕绊地说道，“替我向你家师父表示感激……”
……
一路上，猫属洛斯不断地适应着晟晔的步速，不时侧身向晟晔微微一笑，表示敬意。
红木门前，光束落在晟晔二人身上。猫属洛斯解除门禁后示意晟晔单独进入。
屋内，古典弦乐悠扬，灯光轻柔，空气中氤氲着落雪之梅的清幽。
“这位老爷，尊姓大名？”
沙发上，身材妩媚的豹属洛斯起身，递给晟晔一杯醒过的红酒。
“鄙人是这家交易所的老板，墨清。”
“晟晔。”
墨清抬手示意晟晔落座。
“晟晔先生，您能否在鄙人面前再展示一下您方才在楼下出示的交易物品？”墨清两指握着酒杯的握柄，荡了荡杯中的琼浆玉液，小啜。
晟晔取出药剂，立在桌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墨清鼓了鼓掌，为晟晔再续三分之一杯红酒。
“与先生交易，不失为鄙人的荣幸。”墨清拿过药剂，眸中暗紫色流转。
半分钟后。
“不知大人身居何职？”墨清放下药剂，将其推送回晟晔桌前，“还请大人不要跟鄙人开玩笑了，这一管药剂，就是换下十家交易所都不为过，更别遑论鄙人有能与您交易之物。”
晟晔闻言，不动声色。
“还是说，先生您根本不清楚这管药剂的价值，只当是什么能够治病的稀罕物？”墨清的声音愈寒愈利，“如若如此，那鄙人……”
墨清呵呵一笑，倾斜着酒杯，欣赏着红酒诱人的色泽。
晟晔摇了摇头，眸中煜色一闪即逝。
墨清瞬间跌向沙发，酒杯脱手。不由自主地惊呼。
电光火石间，晟晔结果酒杯，手腕转动几番，波澜的琼浆终是未能逃离酒杯的牢笼。晟晔淡淡地将酒杯放回桌面。
“老板？”屋外，秘书听到声响敲门问道。
“无碍，不慎滴落几滴佳酿，些许心疼。”
“需要为您打扫……”
“去维持好楼下的秩序，告诉他们，今天，不，不。所有交易暂停，重启时间待议。”
秘书领命退下。
“看来，老爷不仅是豪爽之人，更是豪强之人。”墨清妩媚一笑，“不知……”
“我没有说过要和你交易。”
“哦？”墨清挺直了身板，“先生不会是来寻开心的吧？”
“不，你这的确有我想要交易的东西……”晟晔拿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制止了墨清为自己续杯。
“无妨，老爷您说说看您看中了什么？”墨清同样喝干了杯中的酒。
“人。”晟晔的回复极其含糊。墨清几度朱唇微张，又不知如何接话。
“这里的人极度依赖你们交易所的物资。”晟晔用手指弹了弹酒杯，“我希望，你们能够利用好你们的物资，完善好内城的法规。这里虽然是内外城交界处，但仍适用内城的法规。”
“呵……”墨清掩面一笑，“老爷可真是……心系黎民，胸怀天下。只是，您来跟鄙人谈政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鄙人是做生意的，不是把持政治的。”
“谁有物资，谁把持政治。”晟晔盯着墨清说道，后者浑身一寒。
“……”墨清沉吟良久，“还请先生明言来此的目的。”
晟晔点了点头，在“藏”上轻轻一划，激活了屋内的身份识别系统。
“身份识别码：SY999TMAX”晟晔异于常人地自发报出识别码，蓝色的光束之后姗姗来迟，落在晟晔身上。
“夜火统领，晟晔先生。欢迎您莅临指导，请您下达指令。您的指令在不违背《宪章》的前提下将被视为最高准则予以执行。”
墨清脑中徒留无尽的“嗡鸣”声。
“更新边境条例：将边境的缉查者编入各区交易所，服从各区交易所统一管理；各区交易所由各所长统一管理。任命Cs1005区交易所所长墨清，身份识别码：MQCs1005Bs为管理员，统筹管理各交易所。最终管理权在不违背《宪章》为前提下归夜火组织所有。”
系统迅速分析着晟晔所更新的内容。
“该更新在上届阶梯会议中获得91.92%的支持率，且不违背《宪章》，予以执行。”
良久无言。
墨清颤抖着双臂给自己到酒，却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上的力度。几杯酒入喉，墨清面部的肌肉渐渐松弛。
“统领大人……”
“叫我先生足矣。”
“……统领先生，您这是……计划已久，只是……”
“只是为什么现在才让边区的人知道？只是为什么选择你担任管理员？”
墨清放下酒杯，擦了擦额间的汗。
“第一个问题：我想看看，究竟是那位所长在正常情况下囤集物资的渠道多，能力强，方式多样；第二个问题：掌握最多物资的人，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我注意到我在来的路上，好像遇到了一位叫做疤哥的洛斯。如果我没记错，这位疤哥应该是你的近亲。连近亲都不放过的人……”
墨清浑身颤抖。
“那您……”
“我要的不是圣人，是能人。”
“……”墨清张了张嘴，又闭上。
“为什么不直接颁布更新条例？反而‘屈尊’来找我？”晟晔难得笑了笑，“这就是你想问的？”
“我说了，我是来做交易的。这管药剂，这些权利，是否属于你，现在取决于你的选择。”
“您想收买我。”墨清颤抖地拿起药剂，“您这么确定我会……”
“你对权力的渴望胜过一切，甚至不惜牺牲部分利益去获取权力。交易所所长要常年驻守边境，待遇肯定比不上主城。可它权力大，大到犹如地方割据势力一样，甚至能够劫掠主城的物资来充盈自己，我说的不错吧。疤哥私下交易的物资就是来自主城的营养品，这背后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他根本不敢。”
“……”
“我可以满足你对权力的欲望，给你梦寐以求的物资，同时不去追究你之前做过什么。”
“您不怕……”
“怕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墨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所管理的交易所是所有交易所之中唯一明码标价进行交易的。我希望从此刻开始，你的底线能往上抬高，至少以《宪章》为底线。否则，你手中的权力，会变成葬送自己的断头台。”
晟晔起身，准备离开。
“我想，我给出的，是无法拒绝的理由。”
“先生……”墨清“噌”地起身，喊住了晟晔。
“那管药剂，从现在开始，它的有效期还有……42个小时”
“我……不是这个意思……”墨清大步走到晟晔身后，“我想，把边境的一些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可能会耽搁您两三天的行程……”
“我知道了。”晟晔转过身，“关于边境的改革措施多年前就已经提出，并录入天鹰系统付诸实践，可笑的是不仅于事无补，反而火上浇油。”
“您的意思……？”
“两天后，我会召集所有边境交易所所长召开会议，届时，由你来主持会议。缉查者也好，天鹰系统也罢……那些只是工具，真正能驱动工具运转的，只有人。如果作为执行主体的人抗拒，那纵使上有政策，亦只会下有对策。若此，真正的变革永远不会到来。”
“变……革……？！”墨清不明白晟晔究竟有多大的“野心”。
晟晔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墨清浑身一颤，读懂了晟晔的眼神——这里不是不是细谈的地方。
这里还不够安全？
墨清看向晟晔无声的嘴唇，脸色刷的煞白。
再造者。
……
“嗯。”光君微微歪着脑袋，想起了什么，“您应该不是一个人生活吧。”
“啊……嗯，是的……你怎么猜到的？”老人用脚将快要被鱼撞进河里的铁桶向内侧踢了踢。
“您在那种情况下说‘想回去一趟’，很明显是想把这些鱼带给那个人吧。”目光向下撇了撇铁桶，光君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大耳朵，如同普通人习惯性地捋头发。
“……”老人沉吟着，缓缓开口，“是的，一个女孩子，跟你很像，是……‘艾……弗’……”
“‘F基因’”光君点了点头，“很常见，十个人有九个半人都携带的基因，只是会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
老人舔了舔嘴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光君在“藏”上一划，递给老人一瓶纯净水。
“我叫邹勤，那孩子叫玉蓉。玉蓉之前是哪个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里人生了怪病，都离开了。她一个人在边境拾荒，我偷渡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她倒在地上发病……我跟带我进来的领队商量能不能带上这个孩子……”
邹勤抿了口水，咂了咂嘴。
“领队起初没有反对，但当我们跨过边境之后，领队便甩掉了我们。”
“您能跟我描述一下是把您带进来的领队有什么特征吗？”光君记得内外城之间存在着犹如天堑般的差距。
究竟是什么样的“领队”能把外城的人带入内城？
“算了，算了……”邹勤咳嗽着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只是好奇，能带您进入内城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会不会像我的师父那样？”光君仰起脑袋，“傻乎乎地”笑了笑。
“唉，你家师父总不能是个机器人吧……”邹勤下意识地笑了笑，没有觉察到光君的假意伪装，随即连忙咳嗽着摆了摆手，“孩子……不要和别人乱讲……”
“嗯，邹爷爷您放心。”光君咧嘴一笑。
机器人……可是……制度？法规？怎么会……算了，回去问问师父吧……
看着邹勤揪着胸口的衣服咳嗽，光君想到了什么。
“您说玉蓉身体不好，所以您来这里捉鱼是为了给她补补身体？”光君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撑着下巴，做思考状，“她好点了吗……”
光君隐隐地感觉到这所谓的“病”可能另有其因。
邹勤顺了口气，眼神一暗。
“我……能跟您回去看看吗？”光君眸中翠色一闪，自己的生之核灵火“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我想，我可能能帮上一点忙。”
邹勤眼睛一亮，“真的不麻烦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会的。”
邹勤点了点头，连忙弯腰收拾东西。
“我来帮您……”
“哎好……”
不一会，邹勤从腰间解下绳索，瞄准着桥梁的柱子。
“不用了……”光君呵呵一笑，启动了升降舱。
回到地面，邹勤不断地呢喃自语：真实太神奇了……
光君低着脑袋，嘴角挂着莫名的微笑。
去吧，不着急回来，你的感觉没有错，邹勤身上确实有“异样的”东西。
唉？师父？
傻小子，我承认双子间的羁绊是绝妙的，但你是不是忘了师徒间也是可以有羁绊的，当然，比不上你和九的罢了。
所以，师父您怎么能感觉到的？我是说，哪怕您能跟我产生感应，但您又是怎么觉察到邹爷爷的？
小君，你是真傻假傻？“藏”的全息录制功能是不是被你打开了没有关上？你那边的所有场景我都可以在光脑上以你的视角看得到。
这样啊……可是，您这只是看得到……
是吗，在现在的科技算力支持下，只要能够获得权限，你能通过画面看到的，就能同样通过其他感官感受到。比如，气味。
哇咔咔，这么神奇？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邹勤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腥味，像是血的味道，又不完全像，有一种很粘稠的感觉。
嗯，邹爷爷是偷渡者，生活的地方肯定很糟糕，身上有味道很正常吧……
所以说，你小子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木曦向后一靠，摊在椅背上，手掌握拳挡在唇边，笑得咳嗽。
唉？师父怎么了
不，这也不怪你。接触得太少了，的确分辨不出来。
木曦面归正色。光君这孩子绝对不傻，其实狡猾的跟狐狸一样，只是有些东西，没见过的人的确分辨不出来。
师父，是什么
落之核。是落之核的腐蚀。我发给你一份加密文件，你验证自己的身份识别码就能解锁。用“藏”把文件投影出来看，放心。在设计之初，“藏”的设计者就想到了安全性的问题。投影出来的文件，如果选择在隐私状态下投影，将只有你自己能看得到。原理类似手机防窥屏的光学设计，但比那个更为先进，可以杜绝被窥视的可能。哦，投影的时候，手不用一直抬着，“藏”会自动调整投影的角度，保证观看者的舒适度。
光君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东西，解锁文件后开启隐私投影。
“哎，要不休息休息？”邹勤见光君放下东西，站在原地，“还是我来吧，挺重的。”
光君调整好了投影，又拎起了起来。
“我来吧……”邹勤看着光君双臂上绷起的筋络，“孩子，不好好吃饭可不行，长身体的年纪……”
邹勤不由分说地从光君手里把东西拿了回来，扛在自己肩上。
“咳咳……”
“啊……谢谢……”光君一边阅读着文件一边道谢。
欸？这好像不止是防窥视？邹爷爷甚至都看不到我的投影？
两分钟后。
师父，看完了。
嗯，所谓的腐蚀，就是落之核“创造”的第一步。
呃，不是，“创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嗯……算了，解释不清楚，总之，你的“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抗衡落之核的“腐蚀”。
啊，只是一定程度上？还只是抵抗？
啧，小子，你现在什么身体状况心里没点数吗？
唔，抱歉师父……
量力而行，虽然你哥哥说得有点偏激，但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保护别人。
……好的……师父我先切断感应了……
好，师父等你回来。
13：49
“嗯，现在去准备晚饭吧……”木曦起身下楼，“等小君回来就能吃饭了……他的身体状况……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出任务，确实为难他了……不过，我相信这家伙的能力。”
……
空气渐渐闷热，耳畔的风中不再有植物的清香。
靠近都市了……都市……第一次进入它，就要深入它的腐败面吗……
光君后头望了望，跟上了邹勤的脚步。
……
“呼……”九深呼一口气，擦去额间的汗水，那枚与光君极为类似的印记熄灭了光芒。
煜色阳面印记，墨色阴面印记。
阴阳纠缠，双子羁绊。
九盘坐在地上，揉弄自己的大尾巴。擦去的汗再次渗出，滴落在地上，又化作升腾的水滴，消失在灵境的高处。
师父……
九郎啊，怎么了？
您这么盲目地相信小君不会遇险？
不是相信小君不会遇险，而是相信他化险为夷的能力。
……
你是不是觉得小君拜师很傻？才遇到我多久就这么无条件地信任我。
是。
所以你通过晟晔向我拜师……
因为不相信你。
其实吧，你小子相不相信我无所谓，你拜师也不是想跟我学什么，你只是想确保小君的安全。
没错。
可是，至少从目前看来，小君相信我，他打赢了白闻，而你，却输给了树藏。虽然这两场战斗跟我没啥关系，但是我相信，有些东西，会慢慢被拉大。
您想说，小君能从您那里学到东西，而我却只能一个人摸索。
是的，戒备的小狐狸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戒备是必须的，但有时，赌一把，或者放下自己的傲慢，去做出一些客观的判断，也是必要的。还有，你说你想确保小君的安全，是，可你最多就是能通过师徒感应知道我和小君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可你一切都无法干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您说的对。
九郎，越陷越深，人会疯掉的。
嗯，您去忙吧，打扰了。
九躺倒在地上，蜷缩着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纹丝不动。
胸口冲击般的剧痛。
呵呵呵……
九的内心在冰冷而执拗地狂笑。
木曦说的有道理。——有道理？想想自己的弟弟吧！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会是什么结果！
明白，但我也知道不信任的结果。——按你这么说，信不信任都是死路。
九捶了捶脑袋，站了起来。
“信任与不信任，必须二选一；死路亦或者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灭”在掌心凝聚，拳刃再次撕裂空气。
“弟弟……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信任……”
……
两个小时后。
护城河口。
邹勤推开了污水管道口的金属栅栏，淡淡的异味让光君眉头微皱。
“嗯……”邹勤回头看了看光君，“是的……通往地下城的常用入口……毕竟……地下城是给偷渡者居住的地方……”
光君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地下……“城”！？如果是“城”……那就是人为建造的……
“嗯，平时需要进出的只有小部分人，他们在城里有工作，而我们大部分偷渡者……都要靠拾荒生活……”邹勤简单地解释着，“正常来说，有工作的人不会从这些非常规进出口进入……孩子……你要是不习惯……”
“没关系，我们进去吧，玉蓉还在等我们。”光君笑着摇了摇头。
部分偷渡者有工作？那为什么缉查者还要追捕偷渡者？就算追捕的是没有工作的偷渡者，那为什么部分偷渡者能获得内城的工作岗位？他们是有什么不同吗？
随着自己的深入，光君愈发觉得，这座城，不，这些制度背后隐藏着什么——一些自相矛盾的东西。而光君隐隐觉得，这些矛盾点，也许会成为致命的炸药桶。
“邹爷爷，从入口到城市，地面距离大概有多远？”光君开启了“藏”的照明功能。
“哦，其实地下城的规模和地上城市的规模是一样的。”邹勤的声音回荡在隧道之中，“我是听我们地下城的几个老爷说的，他们说地上城可繁华了，是不夜不眠城，二十四小时的繁华和热闹。”
邹勤的声音之中带有隐隐的向往与害怕。
“要是玉蓉那孩子能去见识见识就好了。”
“欸？您不想去看看吗？”
“我？哎呦，一把老骨头喽，在地下城安稳点挺好的，省得节外生枝。”
光君点了点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玉蓉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否则邹勤没有必要冒险的必要，毕竟“自家”的门口就是护城河，只不过，那里就算有鱼，也不过是“活着的腐肉”罢了。
如果地下城的规模真的如此，那必定是人为建造。那么，建造它的目的与意义又是什么呢？
光君打住思绪，将自己所有的疑问全都记录在了“藏”的备忘系统中。
“哗啦……哗啦……”隧道里回荡着二人踩着污水的声响。
“哗啦……”
邹勤猛地停下了脚步。
“啊咧……邹爷爷，怎么了？”光君连忙停下脚步，差点撞在邹勤背后。
“哎呀……孩子，你的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地下城的人……虽说你是大长官，但是地下城毕竟……毕竟……”邹勤拼命地搓了搓手，“要不……要不……”
“嘿，小问题。”光君俏皮一笑，“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四周一瞬暗了下来。
“您还看得到我吗。”
邹勤缓了缓神，借着通道内朦胧的光线，四处寻找光君的身影。
“孩子……你这是……”
“啪……”
又是一声响指，光君出现在邹勤的面前。
“嗯，您放心吧。”光君露着小虎牙，笑着，“您回想一下，我说‘您看的到我吗’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连回音都没有？”
邹勤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我们走吧……”
十分钟后，并没有眼前一亮。出口处仍是昏暗的光线，像黄昏，将倾的暮色。四周的墙壁上管道纵横，地面交错着浅浅的水渠，水并不浑浊，散发着甜腥的气息。
“邹爷爷，您正常走就好。”光君的声音在邹勤耳畔响起，后者回头，光君的身影已然消失。
光君四处打量着地下城，空气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浑浊与沉闷，错综的水渠旁的道路宽窄不一。宽敞些的地方经营着店铺，多为地摊小店，帐篷小店，鲜有成规模的店面。
店面不大，零散分布，数量却也惊人。
哦，地下城也是分层的？这里到底有多深？
光君注意到几处相对开阔的地带，旋转式楼梯上仍是摆着地摊，来往的行人不时将目光落在身边的小摊上，寻找着什么。
以物易物？
光君注意到几场小交易的进行，双方都没有出示货币，或者虚拟货币。
也对……在这种情况下，货币也许并没有以物易物来得直接，更有安全保障……
人……嗯……居然有这么多吗……广义上的人类……看来这里并没有明显的种族划分……嗯，没有最好……
“喂，老勤！你可回来了……”
光君注意到喊话的人头上裹着脏布，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不过膝，发黑的短裤，身后拖着一条短短的尾巴。
“回来了……搞了点鱼……”邹勤回复到，“怎么了老田？”
“鱼？护城河里还有鱼啊？能吃吗？”老田放下手中的工具，用头上的脏布擦了擦脸上的汗，顿时原本古铜色的面庞上多了几道污垢的痕迹。
“……”邹勤笑了笑，并没有细说鱼的来历，“到底咋了，老田？”
“哦，你家姑娘情况不太好，我从家里整了点薄荷叶捣碎了和着水喂她喝了点，刻得稍微好了点。”老田弯腰，伸手从旁边的水渠中舀了瓢水，倒进一旁的炉子里烧。
“放心吧老勤，给你家姑娘喝的是店里买的饮用水。”
“谢了老田，不嫌弃的话鱼烧好了给你送一条。”
“诶，哪里，应该的……”
光君心头一颤。
水……维持生命最基础的东西……在“正常”情况下，纯净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
老人原地愣住，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双手僵在半空中仍呈现着握着“鱼竿”的动作，些许浑浊的瞳孔不觉放大。
【真的……挺沉的……】
老人回过神来，颤喘着闭合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
“那个……”光君将鱼竿放在地上，向老人微微一笑，“怎么了……”
浑身不住地颤栗。老人见光君呆滞着毫无反应，颤抖着手臂向自己的面庞狠狠地扇去。
“啪！”
光君身后的大尾巴猛然绷紧上翘，两只大耳朵直挺挺地立在头顶。
“啪！啪！……”
光君不寒而栗，连忙赶在老人再次掌掴自己前握住了他的手腕。
【朽烂的老树皮。】
老人身体一软，光君一把将其抱住。
“我不是来责罚您的。”光君想扶住老人，却发现老人浑身瘫软，只得缓缓地帮老人坐在地上。
眸间一暗，光君似乎明白了木曦所说的“不一样的东西”。
老人垂首，坐于地上，目光黯然，锁死在某个角落，整个人犹如被斩断提线的木偶。
尖锐的小虎牙咬得嘴唇阵阵疼痛，光君愣了愣，盘腿坐在老人的身旁，尾巴蜷在身旁，目光在河面于老人间来回折跃。
良久，老人垂首，木然地开口，“偷渡者……我是……偷渡者……我是没有许可证的偷渡者……”
“那是您的过去式。”光君笑着在“藏”上一划，“这是您的许可证，师父让我把这个给您。”
老人浑身一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焦枯的嘴唇颤颤合合，双手在胸前摩擦着，发出老茧相互摩擦的声响。
老人深吸一口气，向后退了退，“大人……您莫要拿小人取乐……您……小人只恳求一件事，希望您能……放小人回去一趟，把这鱼……”
【为什么……他说话这么小心翼翼……感觉……我自己像是一个土皇帝一样……等会……有人来了？不对……】
光君左手四支拎住手环，食指放在唇边，示意老人暂时不要出声。
老人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什么正在迅疾而无声地靠近，见到光君做此动作，喉结上下滑动，缓缓闭上了眼睛。
【来了！】
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在老人背后显形。
光君右掌一挥，老人的身躯一颤，琥珀色渲染四境。
【居然……成了？！……】
光君没想到，自己在应急反应下能够如此顺畅地唤出灵境。大尾巴在身后大幅度地甩了甩。
静。
谁人的声音在光君的心头荡然。
这是缉查者，是内城专门用来追捕偷渡者的机器，每台缉查者都连接了内城的蜂巢网络，任何一台遇袭，都将会引起连锁警报。
光君瞪大了眼睛。
哥哥？！
……
“双子感应……”木曦端起桌上茶杯缓缓走向屋内，“小君，你哥哥的提醒很到位。不过，你接下来的应对才是重中之重。这一年里，随时都有可能有各种各样的考验出现在你的面前……不过，我倒是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予一些微小的帮助，但具体还是要看你表现……”
……
“你是真放心不下他啊……”晟晔跟着猫属洛斯向着交易所的深处走去，嘴角隐晦一扬，“倒也合情合理……虽然木曦将自己的徒弟视若己出，但该严格的时候毫不留情……乃至严苛……”
……
光君用掌根锤击着太阳穴，见老人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请您相信我！”光君重重地向老人点了点头，将手环塞在老人手中，拍了拍。下一息，右手中的“惜”，轻轻一挥。
“身份确认：GJZS0914CX。”缉查者将手中的纳米粒子脉冲枪由双手端持改为单手竖持，“您好，光君执事。天鹰系统检测到该地区存在偷渡者，经进一步……”
光君冷冷地竖起一根手指，打断了缉查者的汇报。
【呼……冷静……装就一定要装到位！】
“结论。”
“您是否遇到偷渡者并使用灵火等特殊手段将其藏匿？”
“荒谬……”光君冷哼一声。
缉查者肩上的指示灯闪烁，一瞬将枪械双手端持。
“请您如实回答，否则将视为同犯。”
【？？？
拥有最高权限的执事就这地位？一个机械缉查者都可以对我实施测谎！？】
光君内心此刻疑惑犹如泉涌。
傻弟弟，师父他是说给了你最高的执事权限，但没授予给我们使用权。我们得在这一年之中通过各种各样的考核，才能获得使用权。
九的声音再度在光君的心中响起。
欸？怎么哥哥也称呼师父为师父……
光君不觉微微歪过脑袋。
小君！不要分神！
光君身后的大尾巴猛然一翘，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当下。
“呵呵……”能感知到所发生的一切的木曦，晟晔二人不约而同地微微一笑。
“鉴于您的身份特殊，从我结束发言后，您有60秒考虑时间，是否配合工作。抗拒从严，请自重。”缉查者机械的声音在光君此刻听来，不免有些戏虐。
回头一定要找师父好好理论理论！
光君琥珀色的瞳孔微微闪烁。
“哼，本官会私藏偷渡者？程序测谎的结果真的这么精确！本官何来动机!”光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副傲娇的模样。
“您还有33秒考虑时间。”
光君撇了撇嘴，手腕一翻，“惜”一挥，将缉查者强行带入灵境之内。
【还是灵境方便，构造彼此独立的小世界……缉查者，我是你的毁灭者。】
缉查者端起枪，瞄准光君。
“最后通牒，双手抱头蹲下！”
光君嘴角凌冽一笑。
用你的种子，困住它就好。
光君没有犹豫，如同发泄似的，将“惜”在空中重重一戳。自己又回归了现实。
看着自己手上两颗燃烧着琥珀色灵火的两枚种子，和一枚种子的虚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一枚种子正在恢复，一枚把老爷爷带了进去，还剩一枚刚好困住缉查者……”
为什么不让我干掉它？
傻小君，缉查者能侦测到那位老爷爷，就一定能侦测到自己的同类。你在灵境中把它毁了，与在现实中把它毁了的唯一区别只是你在灵境之中稳操胜券。
光君打了个寒颤，是啊……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
不过这样的话，你就只剩一枚种子能用了……
啊咧？
你又不能把缉查者干掉或者放出来，只能困住它，让它处于瘫痪状态。
光君手腕上的“藏”投射出一条信息——干得不错，等你回来，师父来处理缉查者。
师父说他会处理……
没有谁值得百分百的信任。小君，如果我是你，我会把老爷爷交出去。保全自己，才能发挥出我们异于常人的价值。如果师父他不帮你处理，你就暂时又失去一颗能用的种子，你暂时控制不了你的“煜”，现在每一分削弱对于你都是致命的威胁。
光君皱眉，重重地喘了息气，感觉自己有千言万语想要同九辩论，但是光君知道，自己暂时没空，更没心情。
那我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嗯？
我不该听你的指挥。毕竟没有谁值得百分百的信任。
光君切断了双子感应，跪在河边，拉拢着大耳朵，凝视着河中自己的倒影，捧起一把水，泼在自己脸上。
凉飕飕的。
……
九停下了手中的适应训练，胸口起起伏伏。
“我……只是……担心你……弟弟……”
……
光君抽了抽鼻子，眼睛有点酸。用手擦去脸上欲坠的水滴，再度进入灵境。
“没事，您安全了……”光君的声音有些许哽咽，脸上却挂着明快的笑意，“缉查者被解决了，您有师父给的许可证，以后就可以在内城生活了。”
此时的光君并没有意识到，想要在内城活下去，需要的，又何止一份许可，一份证明？
“啪！”
光君打了个响指，灵境消融。
“呼……”老人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息，“大……大人……您这是何必……为了小人一个贱民……哎呀，小人该死！连累了大人您，也连累了你家师父。”
光君上前抱住了老人。老人身上有一股腥酸的味道，但前者视若无睹。
“不会的，师父会解决好的。”光君松开老人，替老人将手环戴在手腕上，露出小虎牙，向老人灿然一笑，“我叫光君。不必用‘您’，‘大人’来称呼我一个晚辈。”
“啊……是……是的……大……人……”
光君双臂抱在胸前，故作生气状。
“……好，好，谢谢……你……孩子。”老人磕绊地说道，“替我向你家师父表示感激……”
……
一路上，猫属洛斯不断地适应着晟晔的步速，不时侧身向晟晔微微一笑，表示敬意。
红木门前，光束落在晟晔二人身上。猫属洛斯解除门禁后示意晟晔单独进入。
屋内，古典弦乐悠扬，灯光轻柔，空气中氤氲着落雪之梅的清幽。
“这位老爷，尊姓大名？”
沙发上，身材妩媚的豹属洛斯起身，递给晟晔一杯醒过的红酒。
“鄙人是这家交易所的老板，墨清。”
“晟晔。”
墨清抬手示意晟晔落座。
“晟晔先生，您能否在鄙人面前再展示一下您方才在楼下出示的交易物品？”墨清两指握着酒杯的握柄，荡了荡杯中的琼浆玉液，小啜。
晟晔取出药剂，立在桌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墨清鼓了鼓掌，为晟晔再续三分之一杯红酒。
“与先生交易，不失为鄙人的荣幸。”墨清拿过药剂，眸中暗紫色流转。
半分钟后。
“不知大人身居何职？”墨清放下药剂，将其推送回晟晔桌前，“还请大人不要跟鄙人开玩笑了，这一管药剂，就是换下十家交易所都不为过，更别遑论鄙人有能与您交易之物。”
晟晔闻言，不动声色。
“还是说，先生您根本不清楚这管药剂的价值，只当是什么能够治病的稀罕物？”墨清的声音愈寒愈利，“如若如此，那鄙人……”
墨清呵呵一笑，倾斜着酒杯，欣赏着红酒诱人的色泽。
晟晔摇了摇头，眸中煜色一闪即逝。
墨清瞬间跌向沙发，酒杯脱手。不由自主地惊呼。
电光火石间，晟晔结果酒杯，手腕转动几番，波澜的琼浆终是未能逃离酒杯的牢笼。晟晔淡淡地将酒杯放回桌面。
“老板？”屋外，秘书听到声响敲门问道。
“无碍，不慎滴落几滴佳酿，些许心疼。”
“需要为您打扫……”
“去维持好楼下的秩序，告诉他们，今天，不，不。所有交易暂停，重启时间待议。”
秘书领命退下。
“看来，老爷不仅是豪爽之人，更是豪强之人。”墨清妩媚一笑，“不知……”
“我没有说过要和你交易。”
“哦？”墨清挺直了身板，“先生不会是来寻开心的吧？”
“不，你这的确有我想要交易的东西……”晟晔拿起酒杯，再度一饮而尽，制止了墨清为自己续杯。
“无妨，老爷您说说看您看中了什么？”墨清同样喝干了杯中的酒。
“人。”晟晔的回复极其含糊。墨清几度朱唇微张，又不知如何接话。
“这里的人极度依赖你们交易所的物资。”晟晔用手指弹了弹酒杯，“我希望，你们能够利用好你们的物资，完善好内城的法规。这里虽然是内外城交界处，但仍适用内城的法规。”
“呵……”墨清掩面一笑，“老爷可真是……心系黎民，胸怀天下。只是，您来跟鄙人谈政治，是不是有点不合适。鄙人是做生意的，不是把持政治的。”
“谁有物资，谁把持政治。”晟晔盯着墨清说道，后者浑身一寒。
“……”墨清沉吟良久，“还请先生明言来此的目的。”
晟晔点了点头，在“藏”上轻轻一划，激活了屋内的身份识别系统。
“身份识别码：SY999TMAX”晟晔异于常人地自发报出识别码，蓝色的光束之后姗姗来迟，落在晟晔身上。
“夜火统领，晟晔先生。欢迎您莅临指导，请您下达指令。您的指令在不违背《宪章》的前提下将被视为最高准则予以执行。”
墨清脑中徒留无尽的“嗡鸣”声。
“更新边境条例：将边境的缉查者编入各区交易所，服从各区交易所统一管理；各区交易所由各所长统一管理。任命Cs1005区交易所所长墨清，身份识别码：MQCs1005Bs为管理员，统筹管理各交易所。最终管理权在不违背《宪章》为前提下归夜火组织所有。”
系统迅速分析着晟晔所更新的内容。
“该更新在上届阶梯会议中获得91.92%的支持率，且不违背《宪章》，予以执行。”
良久无言。
墨清颤抖着双臂给自己到酒，却怎么也控制不好手上的力度。几杯酒入喉，墨清面部的肌肉渐渐松弛。
“统领大人……”
“叫我先生足矣。”
“……统领先生，您这是……计划已久，只是……”
“只是为什么现在才让边区的人知道？只是为什么选择你担任管理员？”
墨清放下酒杯，擦了擦额间的汗。
“第一个问题：我想看看，究竟是那位所长在正常情况下囤集物资的渠道多，能力强，方式多样；第二个问题：掌握最多物资的人，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我注意到我在来的路上，好像遇到了一位叫做疤哥的洛斯。如果我没记错，这位疤哥应该是你的近亲。连近亲都不放过的人……”
墨清浑身颤抖。
“那您……”
“我要的不是圣人，是能人。”
“……”墨清张了张嘴，又闭上。
“为什么不直接颁布更新条例？反而‘屈尊’来找我？”晟晔难得笑了笑，“这就是你想问的？”
“我说了，我是来做交易的。这管药剂，这些权利，是否属于你，现在取决于你的选择。”
“您想收买我。”墨清颤抖地拿起药剂，“您这么确定我会……”
“你对权力的渴望胜过一切，甚至不惜牺牲部分利益去获取权力。交易所所长要常年驻守边境，待遇肯定比不上主城。可它权力大，大到犹如地方割据势力一样，甚至能够劫掠主城的物资来充盈自己，我说的不错吧。疤哥私下交易的物资就是来自主城的营养品，这背后如果没有强大的力量支持，他根本不敢。”
“……”
“我可以满足你对权力的欲望，给你梦寐以求的物资，同时不去追究你之前做过什么。”
“您不怕……”
“怕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墨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所管理的交易所是所有交易所之中唯一明码标价进行交易的。我希望从此刻开始，你的底线能往上抬高，至少以《宪章》为底线。否则，你手中的权力，会变成葬送自己的断头台。”
晟晔起身，准备离开。
“我想，我给出的，是无法拒绝的理由。”
“先生……”墨清“噌”地起身，喊住了晟晔。
“那管药剂，从现在开始，它的有效期还有……42个小时”
“我……不是这个意思……”墨清大步走到晟晔身后，“我想，把边境的一些情况向您汇报一下……可能会耽搁您两三天的行程……”
“我知道了。”晟晔转过身，“关于边境的改革措施多年前就已经提出，并录入天鹰系统付诸实践，可笑的是不仅于事无补，反而火上浇油。”
“您的意思……？”
“两天后，我会召集所有边境交易所所长召开会议，届时，由你来主持会议。缉查者也好，天鹰系统也罢……那些只是工具，真正能驱动工具运转的，只有人。如果作为执行主体的人抗拒，那纵使上有政策，亦只会下有对策。若此，真正的变革永远不会到来。”
“变……革……？！”墨清不明白晟晔究竟有多大的“野心”。
晟晔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墨清浑身一颤，读懂了晟晔的眼神——这里不是不是细谈的地方。
这里还不够安全？
墨清看向晟晔无声的嘴唇，脸色刷的煞白。
再造者。
……
“嗯。”光君微微歪着脑袋，想起了什么，“您应该不是一个人生活吧。”
“啊……嗯，是的……你怎么猜到的？”老人用脚将快要被鱼撞进河里的铁桶向内侧踢了踢。
“您在那种情况下说‘想回去一趟’，很明显是想把这些鱼带给那个人吧。”目光向下撇了撇铁桶，光君习惯性地揉了揉自己的大耳朵，如同普通人习惯性地捋头发。
“……”老人沉吟着，缓缓开口，“是的，一个女孩子，跟你很像，是……‘艾……弗’……”
“‘F基因’”光君点了点头，“很常见，十个人有九个半人都携带的基因，只是会不会明显地表现出来。”
老人舔了舔嘴唇，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光君在“藏”上一划，递给老人一瓶纯净水。
“我叫邹勤，那孩子叫玉蓉。玉蓉之前是哪个人家的孩子，后来家里人生了怪病，都离开了。她一个人在边境拾荒，我偷渡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她倒在地上发病……我跟带我进来的领队商量能不能带上这个孩子……”
邹勤抿了口水，咂了咂嘴。
“领队起初没有反对，但当我们跨过边境之后，领队便甩掉了我们。”
“您能跟我描述一下是把您带进来的领队有什么特征吗？”光君记得内外城之间存在着犹如天堑般的差距。
究竟是什么样的“领队”能把外城的人带入内城？
“算了，算了……”邹勤咳嗽着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只是好奇，能带您进入内城的人一定很厉害吧，会不会像我的师父那样？”光君仰起脑袋，“傻乎乎地”笑了笑。
“唉，你家师父总不能是个机器人吧……”邹勤下意识地笑了笑，没有觉察到光君的假意伪装，随即连忙咳嗽着摆了摆手，“孩子……不要和别人乱讲……”
“嗯，邹爷爷您放心。”光君咧嘴一笑。
机器人……可是……制度？法规？怎么会……算了，回去问问师父吧……
看着邹勤揪着胸口的衣服咳嗽，光君想到了什么。
“您说玉蓉身体不好，所以您来这里捉鱼是为了给她补补身体？”光君左手的大拇指与食指撑着下巴，做思考状，“她好点了吗……”
光君隐隐地感觉到这所谓的“病”可能另有其因。
邹勤顺了口气，眼神一暗。
“我……能跟您回去看看吗？”光君眸中翠色一闪，自己的生之核灵火“恒”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异样的东西，“我想，我可能能帮上一点忙。”
邹勤眼睛一亮，“真的不麻烦吗，那……真是太好了……”
“不会的。”
邹勤点了点头，连忙弯腰收拾东西。
“我来帮您……”
“哎好……”
不一会，邹勤从腰间解下绳索，瞄准着桥梁的柱子。
“不用了……”光君呵呵一笑，启动了升降舱。
回到地面，邹勤不断地呢喃自语：真实太神奇了……
光君低着脑袋，嘴角挂着莫名的微笑。
去吧，不着急回来，你的感觉没有错，邹勤身上确实有“异样的”东西。
唉？师父？
傻小子，我承认双子间的羁绊是绝妙的，但你是不是忘了师徒间也是可以有羁绊的，当然，比不上你和九的罢了。
所以，师父您怎么能感觉到的？我是说，哪怕您能跟我产生感应，但您又是怎么觉察到邹爷爷的？
小君，你是真傻假傻？“藏”的全息录制功能是不是被你打开了没有关上？你那边的所有场景我都可以在光脑上以你的视角看得到。
这样啊……可是，您这只是看得到……
是吗，在现在的科技算力支持下，只要能够获得权限，你能通过画面看到的，就能同样通过其他感官感受到。比如，气味。
哇咔咔，这么神奇？
重点不是这个好吗？邹勤身上有一股很浓的腥味，像是血的味道，又不完全像，有一种很粘稠的感觉。
嗯，邹爷爷是偷渡者，生活的地方肯定很糟糕，身上有味道很正常吧……
所以说，你小子是真的傻还是假的傻？
木曦向后一靠，摊在椅背上，手掌握拳挡在唇边，笑得咳嗽。
唉？师父怎么了
不，这也不怪你。接触得太少了，的确分辨不出来。
木曦面归正色。光君这孩子绝对不傻，其实狡猾的跟狐狸一样，只是有些东西，没见过的人的确分辨不出来。
师父，是什么
落之核。是落之核的腐蚀。我发给你一份加密文件，你验证自己的身份识别码就能解锁。用“藏”把文件投影出来看，放心。在设计之初，“藏”的设计者就想到了安全性的问题。投影出来的文件，如果选择在隐私状态下投影，将只有你自己能看得到。原理类似手机防窥屏的光学设计，但比那个更为先进，可以杜绝被窥视的可能。哦，投影的时候，手不用一直抬着，“藏”会自动调整投影的角度，保证观看者的舒适度。
光君停下脚步，放下手中的东西，解锁文件后开启隐私投影。
“哎，要不休息休息？”邹勤见光君放下东西，站在原地，“还是我来吧，挺重的。”
光君调整好了投影，又拎起了起来。
“我来吧……”邹勤看着光君双臂上绷起的筋络，“孩子，不好好吃饭可不行，长身体的年纪……”
邹勤不由分说地从光君手里把东西拿了回来，扛在自己肩上。
“咳咳……”
“啊……谢谢……”光君一边阅读着文件一边道谢。
欸？这好像不止是防窥视？邹爷爷甚至都看不到我的投影？
两分钟后。
师父，看完了。
嗯，所谓的腐蚀，就是落之核“创造”的第一步。
呃，不是，“创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你可以简单地理解为……嗯……算了，解释不清楚，总之，你的“恒”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抗衡落之核的“腐蚀”。
啊，只是一定程度上？还只是抵抗？
啧，小子，你现在什么身体状况心里没点数吗？
唔，抱歉师父……
量力而行，虽然你哥哥说得有点偏激，但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地保护别人。
……好的……师父我先切断感应了……
好，师父等你回来。
13：49
“嗯，现在去准备晚饭吧……”木曦起身下楼，“等小君回来就能吃饭了……他的身体状况……现在就让他一个人出任务，确实为难他了……不过，我相信这家伙的能力。”
……
空气渐渐闷热，耳畔的风中不再有植物的清香。
靠近都市了……都市……第一次进入它，就要深入它的腐败面吗……
光君后头望了望，跟上了邹勤的脚步。
……
“呼……”九深呼一口气，擦去额间的汗水，那枚与光君极为类似的印记熄灭了光芒。
煜色阳面印记，墨色阴面印记。
阴阳纠缠，双子羁绊。
九盘坐在地上，揉弄自己的大尾巴。擦去的汗再次渗出，滴落在地上，又化作升腾的水滴，消失在灵境的高处。
师父……
九郎啊，怎么了？
您这么盲目地相信小君不会遇险？
不是相信小君不会遇险，而是相信他化险为夷的能力。
……
你是不是觉得小君拜师很傻？才遇到我多久就这么无条件地信任我。
是。
所以你通过晟晔向我拜师……
因为不相信你。
其实吧，你小子相不相信我无所谓，你拜师也不是想跟我学什么，你只是想确保小君的安全。
没错。
可是，至少从目前看来，小君相信我，他打赢了白闻，而你，却输给了树藏。虽然这两场战斗跟我没啥关系，但是我相信，有些东西，会慢慢被拉大。
您想说，小君能从您那里学到东西，而我却只能一个人摸索。
是的，戒备的小狐狸永远找不到回家的路。戒备是必须的，但有时，赌一把，或者放下自己的傲慢，去做出一些客观的判断，也是必要的。还有，你说你想确保小君的安全，是，可你最多就是能通过师徒感应知道我和小君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可你一切都无法干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您说的对。
九郎，越陷越深，人会疯掉的。
嗯，您去忙吧，打扰了。
九躺倒在地上，蜷缩着抱着毛茸茸的大尾巴，纹丝不动。
胸口冲击般的剧痛。
呵呵呵……
九的内心在冰冷而执拗地狂笑。
木曦说的有道理。——有道理？想想自己的弟弟吧！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会是什么结果！
明白，但我也知道不信任的结果。——按你这么说，信不信任都是死路。
九捶了捶脑袋，站了起来。
“信任与不信任，必须二选一；死路亦或者生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灭”在掌心凝聚，拳刃再次撕裂空气。
“弟弟……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信任……”
……
两个小时后。
护城河口。
邹勤推开了污水管道口的金属栅栏，淡淡的异味让光君眉头微皱。
“嗯……”邹勤回头看了看光君，“是的……通往地下城的常用入口……毕竟……地下城是给偷渡者居住的地方……”
光君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地下……“城”！？如果是“城”……那就是人为建造的……
“嗯，平时需要进出的只有小部分人，他们在城里有工作，而我们大部分偷渡者……都要靠拾荒生活……”邹勤简单地解释着，“正常来说，有工作的人不会从这些非常规进出口进入……孩子……你要是不习惯……”
“没关系，我们进去吧，玉蓉还在等我们。”光君笑着摇了摇头。
部分偷渡者有工作？那为什么缉查者还要追捕偷渡者？就算追捕的是没有工作的偷渡者，那为什么部分偷渡者能获得内城的工作岗位？他们是有什么不同吗？
随着自己的深入，光君愈发觉得，这座城，不，这些制度背后隐藏着什么——一些自相矛盾的东西。而光君隐隐觉得，这些矛盾点，也许会成为致命的炸药桶。
“邹爷爷，从入口到城市，地面距离大概有多远？”光君开启了“藏”的照明功能。
“哦，其实地下城的规模和地上城市的规模是一样的。”邹勤的声音回荡在隧道之中，“我是听我们地下城的几个老爷说的，他们说地上城可繁华了，是不夜不眠城，二十四小时的繁华和热闹。”
邹勤的声音之中带有隐隐的向往与害怕。
“要是玉蓉那孩子能去见识见识就好了。”
“欸？您不想去看看吗？”
“我？哎呦，一把老骨头喽，在地下城安稳点挺好的，省得节外生枝。”
光君点了点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玉蓉的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否则邹勤没有必要冒险的必要，毕竟“自家”的门口就是护城河，只不过，那里就算有鱼，也不过是“活着的腐肉”罢了。
如果地下城的规模真的如此，那必定是人为建造。那么，建造它的目的与意义又是什么呢？
光君打住思绪，将自己所有的疑问全都记录在了“藏”的备忘系统中。
“哗啦……哗啦……”隧道里回荡着二人踩着污水的声响。
“哗啦……”
邹勤猛地停下了脚步。
“啊咧……邹爷爷，怎么了？”光君连忙停下脚步，差点撞在邹勤背后。
“哎呀……孩子，你的衣着……一看就知道不是地下城的人……虽说你是大长官，但是地下城毕竟……毕竟……”邹勤拼命地搓了搓手，“要不……要不……”
“嘿，小问题。”光君俏皮一笑，“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
四周一瞬暗了下来。
“您还看得到我吗。”
邹勤缓了缓神，借着通道内朦胧的光线，四处寻找光君的身影。
“孩子……你这是……”
“啪……”
又是一声响指，光君出现在邹勤的面前。
“嗯，您放心吧。”光君露着小虎牙，笑着，“您回想一下，我说‘您看的到我吗’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连回音都没有？”
邹勤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还真是！
“我们走吧……”
十分钟后，并没有眼前一亮。出口处仍是昏暗的光线，像黄昏，将倾的暮色。四周的墙壁上管道纵横，地面交错着浅浅的水渠，水并不浑浊，散发着甜腥的气息。
“邹爷爷，您正常走就好。”光君的声音在邹勤耳畔响起，后者回头，光君的身影已然消失。
光君四处打量着地下城，空气中并没有想象中的浑浊与沉闷，错综的水渠旁的道路宽窄不一。宽敞些的地方经营着店铺，多为地摊小店，帐篷小店，鲜有成规模的店面。
店面不大，零散分布，数量却也惊人。
哦，地下城也是分层的？这里到底有多深？
光君注意到几处相对开阔的地带，旋转式楼梯上仍是摆着地摊，来往的行人不时将目光落在身边的小摊上，寻找着什么。
以物易物？
光君注意到几场小交易的进行，双方都没有出示货币，或者虚拟货币。
也对……在这种情况下，货币也许并没有以物易物来得直接，更有安全保障……
人……嗯……居然有这么多吗……广义上的人类……看来这里并没有明显的种族划分……嗯，没有最好……
“喂，老勤！你可回来了……”
光君注意到喊话的人头上裹着脏布，赤裸着上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不过膝，发黑的短裤，身后拖着一条短短的尾巴。
“回来了……搞了点鱼……”邹勤回复到，“怎么了老田？”
“鱼？护城河里还有鱼啊？能吃吗？”老田放下手中的工具，用头上的脏布擦了擦脸上的汗，顿时原本古铜色的面庞上多了几道污垢的痕迹。
“……”邹勤笑了笑，并没有细说鱼的来历，“到底咋了，老田？”
“哦，你家姑娘情况不太好，我从家里整了点薄荷叶捣碎了和着水喂她喝了点，刻得稍微好了点。”老田弯腰，伸手从旁边的水渠中舀了瓢水，倒进一旁的炉子里烧。
“放心吧老勤，给你家姑娘喝的是店里买的饮用水。”
“谢了老田，不嫌弃的话鱼烧好了给你送一条。”
“诶，哪里，应该的……”
光君心头一颤。
水……维持生命最基础的东西……在“正常”情况下，纯净水对于这里的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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