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中秋节的前一天晚上，陈月红接到了她妈的电话。她妈让她和老弟去大姨家过节。现在她与妈妈是越来越少话了，每次都是妈妈问，她“嗯哦好”几声就结束了。谭家英也找不出别的话，与女子说的话，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句。所以每次都匆匆挂断。其实，并不是陈月红不想，是不知道说什么，空气里不时就变得尴尬起来。
第二天，陈月红和立生起了个大早，她背了一个布袋子，里边装着她和立生的作业。周末加中秋假，一共有三天。他们准备在大姨家住到假期结束。姐弟俩踏着露水，听着唧唧咋咋的鸟叫声，走在光明大队的土路上。路两边的田地里，有勤快人在菜地里泼尿。除开这三两个人，路上再没有别人。此时大家伙儿都在屋里过节，忙着杀鸡宰鸭呢！
走完这一段，到新店子就右转上了县道。这是一条宽约四米的石子路，前两年修整过，将那些坡都铲平了，只是路上照样是坑坑洼洼，去镇上的班车就像是坐轿子一样颠得慌。
姐弟俩在县道上走了三里多，就左拐进路边的松树林。疏松的黄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黄的松针。陈月红从地上捡起一个松果将上边的小瓣一颗颗掰下来抛进路过的草丛。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耀眼的太阳光从缝隙中漏出来，照射在两人身上。
穿过松树林，再走过一片灌木林，就是一片田地了。田地的另一头有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叫南门寨。水田包围的村庄，家家户户门口一片场地，场地上堆着柴火，几只老母鸡在旁边的草丛里找食；屋后是菜园子，里边栽着时令蔬果。当月红和立生横穿一条小河沟时，看见几个中年男女有说有笑地蹲在河沟两边的石块上拔鸡毛。姐弟俩对这里比较亲切，他们妈妈之前带着去这里一户人家讨水喝，那家的女人很亲切地给了水，还热情地让娘仨在屋里休息。还有一年的春天，正是桃花开的时节，谭家英骑单车带着两个孩子穿行在这个村子后边粉红的桃树林，踏着落花，往外婆家的方向去。这里满足了陈月红对理想家的所有幻想：鸡鸣狗吠，田肥果多，宁静的小村落。她时常会在脑海中想着未来的家的模样。她的每一本美术本内页都画了一幅不知名的画：一片安宁的草地上，两栋窗明几净的小屋挨在一起，一大家子的人——有爸妈，她和立生，还有二伯一家，中间一个老人是婆婆，他们正在房前的场地上坐着，旁边的草地有鸡鸭在觅食，头顶是温暖的阳光。
走过南门寨，再翻一座山头，就能望见大姨所在的村子。月红和立生并排走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油茶树。他们的脸上都沁出了汗珠。这条路因为煤矿岭的衰败而荆棘丛生，原先附近村子的男人都会走这里去煤矿岭做活，许多的女人还会结伴去那里翻捡煤渣回家烧。
这时立生到旁边扯下一根树枝当开路棍，这时节怕有蛇，他走在前头，用手里的棍子一路拍打着草丛，并将旁边伸出来的荆棘条一棍子扑倒，好让跟在后头的月红走。十二岁的立生黝黑、敦实，现在他还没有抽条，比他姐月红矮半个头。但是力气大得很，每个周末砍柴，他总是挑重的那担，陈月红这个当姐的都自愧不如。姐弟俩一路上话不多，但是有互相的陪伴，心里觉得踏实。
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大姨家。在门口玩耍的成光、成辉两兄弟见他们来了，笑着迎过来，“月红，立生，来啦！”。四个孩子年龄相仿，从小感情就不错。成辉爱热闹，每次放寒假都会去羊山住一段时间，有时住到开学还舍不得走。
“嗯，大姨，大姨父呢？”。月红和立生笑了笑，问到。
“在做饭。”成辉说着将两人引到灶房去。
此时大姨正在灶房里切菜，大姨父在灶房门口拔鸭毛。
“大姨父。”月红和立生叫了一声。
“哎，来了。”蹲着的男人抬起头，笑了起来。然后他又朝灶房喊：“长英，家英两个孩子来了。”
一个长头发，长相与谭家英相似的女人从灶房里探出身子，笑着对两人说：“娃娃来了，跟成光成辉去玩，饭熟了叫你们。”
“我不想玩，他们去吧。”陈月红摇头说。
于是，三个男孩子就说说笑笑来到大门口的空地上玩打仗游戏。
陈月红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和老弟空手空脚来的，当然要帮着做点事。洗菜、择菜、扫地、担水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紧着做，虽然大姨、姨父都不要她做，但是光吃不做可不行。以前同爸妈一起走亲戚，爸妈会安排好，现在自己是老大，这些人情世故得懂。
姐弟俩在大姨家里好吃好喝了三天，假期最后一天吃过中饭就要回去了。大姨在他们的布兜里塞了一小包花生和三个月饼，并叮嘱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月红和立生急匆匆地往回赶，他们还要往河下的姑姑家去一趟。姑姑在节前已经托人带信，让两人去自己家过节。又刚好是回去的半道上，怎么都得去回个信。
姐弟俩穿过那片松树林，横跨县道，进到县道下一户人家的后门。这个长门长户的半新房子就是小姑姑的家。他们见厅里没人，就熟门熟路地往左偏房走去。果然，陈细妹正在灶房门口的水井边洗衣服。
“姑姑。”月红和立生喊了一声。
“哎，来了。怎么叫你们来过节也不来？”一头花白齐耳短发的陈细妹嗔怪道。
“去了山里大姨娘家。”立生说。
“哦。那在姑姑这里吃了晚饭去。”陈细妹领着两人进了灶房，在饭桌前坐下。
“不了，我们马上要回去。六点前要进学堂。就是来给你回个信。”陈月红说着就起身。
“哎呀，真不吃啦？”陈细妹拉住她。
“不吃，会迟到。”
“那你们等一下。”陈细妹说着进了隔壁一间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个油纸包着的月饼，油都渗了一些出来。
她将月饼塞到立生背着的布兜里，这才送两人出了门。
陈月红领着老弟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望着满天的白云。她现在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有用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报答自己欠下的这些恩情。也许有一天，自己能体体面面走到这些可亲的人面前，给他们敬上自己的一份心意……
不知不觉间就入了秋。前一天还是阳光明媚，早上起来却发现降温了。山里天气，下点小雨，外加吹点凉风，温度一下就降了下来。走读生还好，只要坚持完早上这两节课就能回去加衣。寄宿生就没那么自由了，今天才星期二，得等到周五才能回家。
等到中午，阴风阵阵，温度继续往下降。每个班都门窗紧闭。学生们一个个冻得起鸡皮疙瘩。
中午吃过午饭，陈月红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朝右前方的校门口望着。那里现在热闹非凡。许多的家长趁午休时间来送厚衣服。铁门外一排裹着长衣长裤的庄家人扒着栅栏朝里张望，他（她）们手上提着一个装着干净衣服的塑料袋子。与孩子接上头的家长，将包裹塞到孩子手里后，不免与孩子叮嘱几句。外加塞一点家里的瓜果。孩子拿到东西，又听了爸妈的亲切话语，满脸欢喜，连蹦带跳往宿舍方向跑去。
陈月红知道，不会有人来给自己送衣服。她就那样站在冷冽的风里，任由无情的秋风撕扯身上的短袖夏装。
下完晚自习回到寝室，美娥见陈月红还穿着单薄的短袖，就提出让她穿自己的。
“反正我妈多送了一件来。”美娥这样说着，并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格子长布衫。
“好，要是明天还这么冷就穿你的。”陈月红接过衣服，整齐地放在床边上。
她心想：美娥真是可爱极了。多亏了她，自己才少挨了许多冻。你看，今天她妈妈就已经连带把厚被子送来了，这让同美娥一个铺的自己省了许多的事。
好在，第二日出了大太阳，天又回暖了。这下不用把美娥衣服穿脏。
第二天，陈月红和立生起了个大早，她背了一个布袋子，里边装着她和立生的作业。周末加中秋假，一共有三天。他们准备在大姨家住到假期结束。姐弟俩踏着露水，听着唧唧咋咋的鸟叫声，走在光明大队的土路上。路两边的田地里，有勤快人在菜地里泼尿。除开这三两个人，路上再没有别人。此时大家伙儿都在屋里过节，忙着杀鸡宰鸭呢！
走完这一段，到新店子就右转上了县道。这是一条宽约四米的石子路，前两年修整过，将那些坡都铲平了，只是路上照样是坑坑洼洼，去镇上的班车就像是坐轿子一样颠得慌。
姐弟俩在县道上走了三里多，就左拐进路边的松树林。疏松的黄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黄的松针。陈月红从地上捡起一个松果将上边的小瓣一颗颗掰下来抛进路过的草丛。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耀眼的太阳光从缝隙中漏出来，照射在两人身上。
穿过松树林，再走过一片灌木林，就是一片田地了。田地的另一头有一个只有十来户人家的小村庄，叫南门寨。水田包围的村庄，家家户户门口一片场地，场地上堆着柴火，几只老母鸡在旁边的草丛里找食；屋后是菜园子，里边栽着时令蔬果。当月红和立生横穿一条小河沟时，看见几个中年男女有说有笑地蹲在河沟两边的石块上拔鸡毛。姐弟俩对这里比较亲切，他们妈妈之前带着去这里一户人家讨水喝，那家的女人很亲切地给了水，还热情地让娘仨在屋里休息。还有一年的春天，正是桃花开的时节，谭家英骑单车带着两个孩子穿行在这个村子后边粉红的桃树林，踏着落花，往外婆家的方向去。这里满足了陈月红对理想家的所有幻想：鸡鸣狗吠，田肥果多，宁静的小村落。她时常会在脑海中想着未来的家的模样。她的每一本美术本内页都画了一幅不知名的画：一片安宁的草地上，两栋窗明几净的小屋挨在一起，一大家子的人——有爸妈，她和立生，还有二伯一家，中间一个老人是婆婆，他们正在房前的场地上坐着，旁边的草地有鸡鸭在觅食，头顶是温暖的阳光。
走过南门寨，再翻一座山头，就能望见大姨所在的村子。月红和立生并排走在一条蜿蜒的小路上。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油茶树。他们的脸上都沁出了汗珠。这条路因为煤矿岭的衰败而荆棘丛生，原先附近村子的男人都会走这里去煤矿岭做活，许多的女人还会结伴去那里翻捡煤渣回家烧。
这时立生到旁边扯下一根树枝当开路棍，这时节怕有蛇，他走在前头，用手里的棍子一路拍打着草丛，并将旁边伸出来的荆棘条一棍子扑倒，好让跟在后头的月红走。十二岁的立生黝黑、敦实，现在他还没有抽条，比他姐月红矮半个头。但是力气大得很，每个周末砍柴，他总是挑重的那担，陈月红这个当姐的都自愧不如。姐弟俩一路上话不多，但是有互相的陪伴，心里觉得踏实。
走了近两个小时，终于到了大姨家。在门口玩耍的成光、成辉两兄弟见他们来了，笑着迎过来，“月红，立生，来啦！”。四个孩子年龄相仿，从小感情就不错。成辉爱热闹，每次放寒假都会去羊山住一段时间，有时住到开学还舍不得走。
“嗯，大姨，大姨父呢？”。月红和立生笑了笑，问到。
“在做饭。”成辉说着将两人引到灶房去。
此时大姨正在灶房里切菜，大姨父在灶房门口拔鸭毛。
“大姨父。”月红和立生叫了一声。
“哎，来了。”蹲着的男人抬起头，笑了起来。然后他又朝灶房喊：“长英，家英两个孩子来了。”
一个长头发，长相与谭家英相似的女人从灶房里探出身子，笑着对两人说：“娃娃来了，跟成光成辉去玩，饭熟了叫你们。”
“我不想玩，他们去吧。”陈月红摇头说。
于是，三个男孩子就说说笑笑来到大门口的空地上玩打仗游戏。
陈月红心里过意不去，自己和老弟空手空脚来的，当然要帮着做点事。洗菜、择菜、扫地、担水等一些力所能及的事紧着做，虽然大姨、姨父都不要她做，但是光吃不做可不行。以前同爸妈一起走亲戚，爸妈会安排好，现在自己是老大，这些人情世故得懂。
姐弟俩在大姨家里好吃好喝了三天，假期最后一天吃过中饭就要回去了。大姨在他们的布兜里塞了一小包花生和三个月饼，并叮嘱什么时候想来就来。
月红和立生急匆匆地往回赶，他们还要往河下的姑姑家去一趟。姑姑在节前已经托人带信，让两人去自己家过节。又刚好是回去的半道上，怎么都得去回个信。
姐弟俩穿过那片松树林，横跨县道，进到县道下一户人家的后门。这个长门长户的半新房子就是小姑姑的家。他们见厅里没人，就熟门熟路地往左偏房走去。果然，陈细妹正在灶房门口的水井边洗衣服。
“姑姑。”月红和立生喊了一声。
“哎，来了。怎么叫你们来过节也不来？”一头花白齐耳短发的陈细妹嗔怪道。
“去了山里大姨娘家。”立生说。
“哦。那在姑姑这里吃了晚饭去。”陈细妹领着两人进了灶房，在饭桌前坐下。
“不了，我们马上要回去。六点前要进学堂。就是来给你回个信。”陈月红说着就起身。
“哎呀，真不吃啦？”陈细妹拉住她。
“不吃，会迟到。”
“那你们等一下。”陈细妹说着进了隔壁一间房，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几个油纸包着的月饼，油都渗了一些出来。
她将月饼塞到立生背着的布兜里，这才送两人出了门。
陈月红领着老弟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望着满天的白云。她现在多么渴望自己能成为有用的人，只有这样，才能报答自己欠下的这些恩情。也许有一天，自己能体体面面走到这些可亲的人面前，给他们敬上自己的一份心意……
不知不觉间就入了秋。前一天还是阳光明媚，早上起来却发现降温了。山里天气，下点小雨，外加吹点凉风，温度一下就降了下来。走读生还好，只要坚持完早上这两节课就能回去加衣。寄宿生就没那么自由了，今天才星期二，得等到周五才能回家。
等到中午，阴风阵阵，温度继续往下降。每个班都门窗紧闭。学生们一个个冻得起鸡皮疙瘩。
中午吃过午饭，陈月红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朝右前方的校门口望着。那里现在热闹非凡。许多的家长趁午休时间来送厚衣服。铁门外一排裹着长衣长裤的庄家人扒着栅栏朝里张望，他（她）们手上提着一个装着干净衣服的塑料袋子。与孩子接上头的家长，将包裹塞到孩子手里后，不免与孩子叮嘱几句。外加塞一点家里的瓜果。孩子拿到东西，又听了爸妈的亲切话语，满脸欢喜，连蹦带跳往宿舍方向跑去。
陈月红知道，不会有人来给自己送衣服。她就那样站在冷冽的风里，任由无情的秋风撕扯身上的短袖夏装。
下完晚自习回到寝室，美娥见陈月红还穿着单薄的短袖，就提出让她穿自己的。
“反正我妈多送了一件来。”美娥这样说着，并从箱子里拿出一件格子长布衫。
“好，要是明天还这么冷就穿你的。”陈月红接过衣服，整齐地放在床边上。
她心想：美娥真是可爱极了。多亏了她，自己才少挨了许多冻。你看，今天她妈妈就已经连带把厚被子送来了，这让同美娥一个铺的自己省了许多的事。
好在，第二日出了大太阳，天又回暖了。这下不用把美娥衣服穿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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