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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5 精卫研究所

    “让开,都给我让开!”

    研究所的人马不带半点犹豫,直冲冲地闯进了疗养院里。领头的一位戴着高倍近视镜片,梳着背头的男人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粗鲁地拦下了一名护士,吼道:

    “七号病房在哪里?叫‘齐一鸣’的病人在哪里?快带我们过去!”

    “七号?院长吩咐过我们,不要让无关人员靠近那里——”

    “去你的无关人员,我们哪里看起来像无关人员!要是耽误了我们办事,出了意外你可别想着推卸责任!”

    男人扶了扶眼镜,不耐烦地反驳道。他亮了亮自己的证件,将那块衔着枝条,长着赤爪和黑色长羽的精卫鸟图案怼到了护士面前。护士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只得低下头,一路小跑着为男人引路。

    一路上,邢石接连不断地听见哭嚎和呓语,它们都来自被深海污染的病人。有人在家属的阻拦下,想要闯出病房;有人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一边又一边地拿着空杯子喂自己喝水;还有人用指甲在喉咙处扣出了一道道鲜血淋漓的伤口,想像鱼儿一样,用藏在脖子里的“鳃”来呼吸。

    走廊里的护工们看见邢石后,脸上纷纷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畏惧,慌忙地躲到了一边,害怕邢石的目光扫到了他们身上。护工们听见邢石率领着研究所的职员们走过了他们的身旁,干净利落的脚步声没有一丝犹豫,便在心底里默默地庆幸自己的好运。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便听见一个脚步声中混着一道沉重的闷响,仿佛有一位巨人迈着沉重的步伐朝他们走来。有人怀着不该有的好奇心,抬头张望了过去——

    那些好奇者很快就后悔了起来。

    几名身材魁梧的研究员走在队伍的最后侧,他们推着一个两米多高的,边角处由不锈钢拼接而成的大玻璃箱。玻璃箱的顶部吊着一根打结的麻绳,麻绳上似乎吊着一个看不见的重物,在空中中稳稳当当地左右摆动。大玻璃箱所经之处,喧嚣的病人们纷纷安静下来,目光紧紧地跟着悬挂的麻绳,涌起一股想把自己的脖子放进麻绳结中的冲动。

    这就是邢石专门用来对抗深海的超凡物品,“仁慈受缚者”。

    据传言,这件超凡物品有束缚敌人,屏蔽海洋污染之能,比保护城市的海岸防线还要坚实数倍,是诸多超凡人士望眼欲穿的奇异珍品,更是邢石作为研究所中流砥柱的重要倚仗。

    今日,“仁慈受缚者”将带着齐一鸣,回到精卫研究所的总部。

    这个由研究者和超凡物品组成的奇异队伍走过了一间间病房,最后来到了疗养院的最深处。研究员们

    越是朝着七号病房靠近,他们就越是紧皱着眉头,忍受着从前方传来的令人感到窒息的压迫感。

    “仁慈受缚者”也有了反应,它内部悬挂的麻绳猛得收紧,开始剧烈地晃悠起来,从透明的玻璃内壁上传来了一阵阵“咚咚”的撞击声,仿佛有个人正吊在绳子上,用悬空的双脚狠狠地踢打着玻璃墙。

    哐!哐!宛如敲响的丧钟。

    站在走廊另一边的夏大涛和医生听见声音后,纷纷将目光投向了罗尚。罗尚压了压手掌,示意二人不要惊慌。他独自走上前去,站在了邢石的面前。邢石的眼神透过了镜片里的一道道光圈,冷峻地洒在了罗尚的身上。

    按照等级划分,邢石来自本部,担任镇压科主任,是研究所的支柱之一;而罗尚作为一名分部部长,没有任何权力干涉来自总部的力量。邢石心里当然清楚这一点,甚是轻蔑地说:

    “所长有令,要求镇压失控病人齐一鸣,烦请你不要添乱。”

    面对来自职位和超凡力量的双重压迫,罗尚并无退意,坦然地说:

    “邢主任,基于我的经验,我认为在此刻实施镇压行动还为时尚早。一来,贸然打开房门,可能会导致污染扩散到病房外;二来,齐一鸣的病情又有了新的变化,他或许已经拥有了可以控制病源的体质——”

    “不可能,你从哪里来的根据!研究所成立百年有余,从来都没有听过哪个普通人能控制体内的病源!齐一鸣已被病魔吞噬,再无挽救的希望,必须由我们接手,带回本部!”

    邢石没有丝毫的退让,罗尚亦没有放弃,向前踏一步,围绕齐一鸣展开更为激烈的争锋。

    “邢主任,居民们为何对研究所闻之色变,精卫这一名号为何为人所畏惧,你们有好好想过这些疑问?一味对可疑病人实行镇压和控制,这是一位研究人员该做的事?”

    “可笑!危急关头,哪里还有心思考虑这些?齐一鸣身上的异常之重,已引起了所长本人的注意,要求我彻底杜绝隐患!倘若病症彻底爆发,拉着医患和全城的市民为他陪葬,研究所能负起责任?你又能负起责任?你曾因为私心犯下大错,调离本部,如今又从哪冒出这些天真想法……”

    邢石愿意在此花时间唇枪舌战,无非是想让他看不顺眼的罗尚输个心服口服。更何况,有“仁慈受缚者”在手,邢石有百倍的信心在任何时间控制住齐一鸣,将他押进研究所的最底层。

    然而,邢石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眼神愈发吓人。

    私心?

    没错,在邢石看来,罗尚毫无疑问私心太重,与研究所秉承的绝对理性无缘。

    “罗尚,你这次又是出于什么理由,在我面前护着齐一鸣——说,为什么!”

    “仁慈受缚者”跟随着邢石的情绪波动,开始凭空摇晃起来,让夏大涛和医生害怕地躲到了罗尚的身后。可他们也怀揣着和邢石同样的疑问,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挪到了罗尚身上。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罗尚对这一位素未谋面的青年如此在意?

    罗尚的眼神宛如湖水一样平静。他挽起了袖子,点燃了一根烟,不怎么熟练地抽了起来。

    “在这一起公交车坠海事件中,齐一鸣救下了一位小女孩,在海中停留过久,这就是他患病的原因。

    “那位小女孩的名字是罗铃儿,今年十岁,是我的妻子托付给我的独生女。

    “换句话来说,齐一鸣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哪怕是赌一把,相信齐一鸣会安然无恙地走出病房,我也不能将齐一鸣送到你们手中,让你们控制他一辈子。”

    紧绷的空气一下子被点燃。所有人都明白,为了齐一鸣,罗尚绝对不可能退让半步。

    呼——

    罗尚呼出了一口烟。白茫茫的烟尘被重力牵引着落到了地上,并未扩散,反而有意识地聚拢在一起。紧接着,烟气中翻滚了几下,挡在了走廊的正中央,从中隐隐约约传出几阵野兽的怒吼,却看不清其中具体的模样。

    邢石冷峻地扬起了下巴,勾了勾手指,将仁爱受缚者唤到了面前。它正前方的玻璃门悄然地打开,从中慢慢悠悠地爬出一截手腕一般粗的麻绳。麻绳就像是一条蟒蛇一般,试探性地勾起了背,将身子抬到了两三米高,散发出和邢石本人一般的锋芒。

    由仁慈受缚者身上传来的恐怖气息几度强过了来自病房的压迫感。几名靠前的研究员屡屡支撑不住自己的身子,向后推了好几步才缓了过来。医生脸色骤变,拽着夏大涛肥嘟嘟的手臂,想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夏大涛当然不愿意从齐一鸣的病房前离开,可他也被这眼前的一幕吓坏了,秉承着“我看不见,那我就没摊上事”的信念,装模做样地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心里则泛起了惊涛骇浪:

    一鸣啊一鸣,两个大佬为你要争起来了,你这一鸣是要惊死舅舅我啊!

    双方在走廊中央一来一回地对峙,谨慎地展现着自身的气势,寻找对方一举一动之间的破绽。罗尚早已听过邢石的威名,这番对峙并不容易,已经让他的额头微微冒起了冷汗。

    这一场对决毫无疑问将罗尚推入了火坑。无论是输是赢,他都将遭到研究所的敌视,无论是力量,职位和愿景都将被彻底剥夺。为了保护一位青年,为了他身上的那一缕奇迹,自己赌上一切值得吗?

    罗尚突然觉得荒唐。作为一名中年男人,他很难相信奇迹的存在。

    那不过是骗小孩的把戏罢了……

    哒!哒哒!

    是一阵清脆的键盘声。

    罗尚心中一惊,抬头循着声音望去,竟然发现骇人的玻璃箱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精致的机械打字机。

    它的外壳如镜面一般光滑,敲字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几个小时以前,这个家伙只是一块破铜烂铁。

    本部的研究员们比罗尚的反应更快,可谁都没有遇到过如此突发情况,一瞬间乱了阵脚,无从下手。

    “别慌!”

    邢石斥责着手忙脚乱的下属们,左手在空中微微一扯,便控制着麻绳套调转了方向,直逼打字机,想要将这件不速之客拖入封印之中。

    可是,如蟒蛇般徘徊的麻绳竟绕着打字机转了一圈,丝毫未动它分毫。伴随着如音符一般的键盘声,仁慈受缚者上的螺丝钉一个个如子弹一般弹了出来,从众人脑袋上略过,击碎了玻璃,钻进了墙壁。

    邢石的眼睛睁得老大,第一次流露出惊愕的神色。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超凡物品自行解体,看着下属们有的抱头躲避着四处横飞的钉子,有的慌张地支撑着倾倒的玻璃壁和金属框,有的则想强心将打字机抓下来,却反而被充满敌意的麻绳赶到了一边。

    在一片混乱中,打字机洒出了大片大片的羊皮纸,高调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邢石茫然地抓起了两张纸。第一张纸如实写着:

    “这是警告。”

    而另一张纸的内容则更简单明了:

    “臭四眼,下次见面多带双靴子,我要用它狠狠地亲吻你的屁股!”

    邢石怒骂了一声,将这些留言揉成了一团,扔到了一边。纸团在地板上翻滚,撞在了一位青年的脚踝上。

    “写的什么呢,让我看看。”

    说话的人并不是被一连串意外击昏了头脑的邢石,也不是看见赌局胜利后,嘴角偷偷泛起笑意的罗尚。

    捡起纸团的人是齐一鸣。

    看见自家舅舅捂着眼睛后,齐一鸣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秉承着和夏大涛相同的信念,扭头关门,一气呵成。走廊上的众人陷入了一段可怕的沉默之后,一阵怒骂声传来:

    “慢着,给我出来!”

    邢石憋不住了。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意外而颤抖了起来,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冷酷神情。他指着病房的门,咆哮道:

    “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你们看清楚了没?他的病呢?他什么时候变回一个正常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