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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王展

    王展在下山的道路上飞驰,接近下山的道口,冷不防一条人影从斜刺里穿来,拦在了面前。王展一刹脚,不过一瞬后,他又折了一个方位,继续下行。

    然那人横掠而来,又拦在了他前面。

    王展转向另外一个方位。

    那人继续横行,截住下山道路。

    王展粗着嗓子吼道:“你谁啊?”

    “拦路之人。”来人回应。

    “拦路?”王展冷笑:“你轻功的确了得,不过要拦住我,还是差了一点。”

    来人也笑:“永远不要太高估自己,你上山的时候是我有意让你上来,离开的时候是我二师兄故意让你离开,要不然怎么能到这里?”

    王展脸上的笑终于收敛了,他瞳孔缩紧,盯着黑暗中的人:“有意让我上来?——你到底是谁,敢出来一见吗?”

    一人跨出两步,从黑暗中步入星光夜影。

    王展细细分辨对面人的脸,却道:“我不认识你。”

    “我叫季堂,是先谢掌门的三弟子。”季堂自我介绍。

    王展回忆了一下,忽然展眉笑了:“啊,原来是三弟子季堂,久仰久仰。”

    季堂也微微一笑:“王展,我也久仰你大名。”

    王展吸了一口气,长声慨叹道:“季堂,想当初,你入门不过一年,年纪不过十二岁,便被谢南阳收为门下弟子,成为玄天门创门以来最年轻的入室弟子,当时真是震动了整个鹿鸣山,被人称为玄天门百年来少有的天才,你让多少人惊叹,多少人眼红啊。我至今都记得呢。”听他的口气,倒是真的惊叹,真的羡慕。

    “是啊,当年我的确很幸运,也知道有不少人惊叹,不少人眼红,”季堂倒是承认:“不过师父早亡,留下我一个人,练剑习武其实和之前也并无太多区别,天才不天才也没什么不同。”说到此,他不免怆然:“所以可见人之有幸不幸,并不是一件命运一种叙述这么简单的。”

    王展呵呵道:“算了吧,谢南阳虽然不在了,你却还是玄天门三大弟子之一,林飞镰的三师弟,受着比别的弟子更高的待遇,更多的尊敬,你也就满足了吧。好了不扯这些了,怎么,你今天拦着我想怎么着?抓了我给你师兄报仇?”

    季堂声调低沉严肃:“你杀了我玄天门这么多狱卒,不抓你,如何整肃我门纲纪?”

    王展扬起眉毛,讥讽:“啊,我还以为你要为你师兄报仇呢,原来是为了那几个狱卒。”

    “狱卒也是命,自然也要追究。”

    “那你大师兄呢?”王展反诘:“他公报私仇,将无辜之人关入监狱,这笔账你打算怎么追究?”

    季堂也反问:“大师兄公报私仇,将无辜之人关入监狱?你如何得知?”

    “我便是当事人,我如何不知?”

    “可是你都被关入监狱了,如何知道是谁做的?”

    王展冷哼:“因为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当然,还有人告诉我。”

    “谁?”

    王展用一种轻蔑的目光望着季堂:“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季堂答:“因为我正在查这件事,我怀疑你入狱之事是叵测之人的阴谋,我必须查出这人是谁。”

    王展看了季堂半天,歪着嘴笑:“查?我怎么知道你是真查还是拖延时间,忽悠我上当?我在你们玄天门已经被忽悠够了,我实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何况我已经报了仇,我再也没有必要留在这个地方。我不想配合你的什么调查,我只想离开这里。”

    “你不想看到真相。”季堂道。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

    “不,你不知道。”

    “我知道。”王展口气坚决,伸手指指前方:“快让开,不然我会动手。”

    季堂拒绝:“真相未出,你不能走。”

    两人在深夜中对峙,大约过了十来个弹指的样子,两个人的手同时放在了剑柄上,然后,同时将剑慢慢抽出来。

    星光映射在两人的剑上,一样的幽冥,一样的闪亮。

    双剑对准对方,两人几乎同时出手。

    两个人影在空中划出几乎笔直的线,在中央对接时发出闪电一般光明和尖锐刺耳的破光声,一瞬之后两人又急遽后退,在十来步开外停住。

    季堂站定的一瞬,立即握着自己的手背,忍住虎口和手腕的酸麻疼痛,心道:好强的内力。

    而王展也在忍受对方的力量带来的震撼,一边寻思:真厉害啊,难怪那么当年那么年轻就被谢南阳看上了。

    然双方谁心中对对方都既惊又叹,也不敢再轻视对方了,刚刚稳住身子,立即朝对方攻击,特别是王展,由于急于离开,攻势如同星火般密集,而季堂只想拖住他,打得反而比较沉稳,几十个回合下来,竟也不落下风。

    然而季堂心里却道:这样下去虽能拖住他,但却不能完全压制住他,如此也不是办法,我得想个法子才行。

    于是季堂接了几回合,趁着攻击间隙开口道:“我早听说你天赋惊人,当年在我玄天门是数一数二的好,如今看来,名不虚传。”

    王展毫不留情的朝季堂左肋刺出一剑,冷笑回应:“天赋好又有什么用?谢南阳看不上我,我再怎么努力不也是白搭?”

    季堂猱身避开攻击,道:“知道师父为什么没有选你吗?”

    “为什么?”

    季堂快进几招,方道:“虽然我从未听师父提起,但是从今日和你相博,便知道你内力虽强,但是根基不稳,剑技随快,但是浮躁虚移,所以,我如今断不会相信你从前是投别门别派去了,因为若是稍有名师指点,你也不会练成这个样子。”

    王展的剑势忽然滞了一下。

    “所以,虽然你出逃两年之久,一直想着拜名师再提升剑技,但是这两年,你还是未得偿所愿,对吧。”

    王展的动作又是一滞,差点让季堂刺中肩膀。

    “这跟谢南阳没有选我有什么关系?”王展集中注意力,再次出击。

    “既然别的名师都不收你,”季堂后退两步,却忽然提剑刺出:“那师父不收你不也是自然的吗?”

    这句话果然戳中了王展的软肋,他的动作如同被什么东西摁住,陡然停顿,要不是季堂及时收住剑,差点就捅进了他的心窝里。

    他就这么执剑,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呆呆的站了一会儿,随后,慢慢的收了剑,慢慢的点头:“你说的对,别人的确都不收我……”他怅然,低声。

    “两年来,我去过无鬼崖找过铁面鬼,去飞鸟林找过飘然老人,去白驼寺找过智空方丈……可是他们试我之后,都拒绝了我,只有闲月谷的公孙无情答应收我为徒,可是我知道当他的徒弟等于成为他的奴隶后,我拒绝了。”他摇头,声音愈发压抑:“这两年我走遍了大江南北,寻遍了我知道的所有名师,他们都说我……虽天赋惊人,可是性子急遽,浮躁粗粝,且饮恨心重,无大局之虑,可以成为一名游侠,却不适合当人徒弟。呵呵……不适合做人徒弟……呵呵……不适合做人徒弟……”

    “也许吧。”半晌,他抬头,望着季堂:“不过我现在看开了,既然不适合做人徒弟,那我就自己学习,反正这些年,我在牢房里也是自学,还不是达到了一般人都难以企及的水准?所以,也许他们说的是对的,我的确不适合做人徒弟。”

    然后他又手指着季堂道:“对了,你刚才不是说你也是一个人学剑的吗?我看你也一样,不做人徒弟也挺好。”

    季堂没有回应,他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当初和大师兄争吵,是为了拜师的事?”

    王展摇头:“倒不是,只是因为在处置连城的问题上和林飞镰向左,便和他吵起来了。”顿了顿:“我希望他能杀了连城,因为我认为只有杀死凶手,才能彻底还谢掌门一个公道,才能让玄天门重新在江湖树立威望,而且我觉得以连城这样的人,就算将他囚禁,也难保他不想法子越狱,你大师兄却拒绝了,不但拒绝,他还骂我一个普通弟子多管闲事。你瞧,”王展挑了挑眉:“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大师兄绝对不会和连城同流合污,你想多了。”

    “也许吧。”王展冷笑:“不过你以为连城是怎么逃的?难不成是我放了他?”

    “连城素性狡诈,想出法子越狱也不是不可能,你如此笃定和大师兄有关,实在太多武断。”

    “呵呵,”王展继续笑:“你真是你大师兄的好师弟,只怕你不亲眼看见他做恶事,都不会相信他是怎样的人,或者说,你根本是不愿意相信罢了,因为如此的话,你只能和他为敌了。”

    季堂沉下声音,诚恳道:“我给你说过,我正在调查这件事,在这件事中,如果真是我师兄干了错事,我绝不会包庇于他。——可问题在于,你口说无凭,并没有真凭实据就指控别人。”他看着王展的眼睛:“我给保证,只要你留下来,我会将一切调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若真如你所言,是大师兄做的这一切,我就算不能惩戒于他,大不了永远离开玄天门,不再回来,我季堂既然在这里放了话,定说到做到绝不作伪。”

    王展听此,一时沉默,似乎在进行着剧烈的心理斗争,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摇头:“不,我已经杀了你师兄,玄天门的掌门了,我留着能做什么呢?就算你不追究,你的二师兄呢?玄天门其他弟子呢?我留下来,不是让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季堂听此,微微一笑,道:“如果我告诉你,大师兄没有死呢?”

    王展眼睛一瞪:“什么?”

    季堂复述:“如果我告诉你,大师兄没有死呢?”

    王展呆在那里,半晌:“不可能,我的剑从他的心——”

    “他没有死。”季堂打断:“也就是说你还没有报仇。你就这么走了,以后我们肯定会在各处加强防卫,你要是再想动手,可没那么容易了。”季堂顿了顿:“好,我话就说到这里,你看着办吧。”

    季堂正要离开,见山上忽然奔来一人,定睛一看,却是赵庆。

    赵庆一来,立即对着季堂耳边低语了几句。

    季堂听着,嘴角露出不易觉察的笑意。

    赵庆说完之后,转头看向一边的王展,怔了一下,惊呼道:“王展?”

    王展似乎也认出了来人,却只是抱了抱拳,没吱声。

    季堂抬头看了一眼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吐出一口气,低声:“今晚上真是热闹,不过,应该快要到头了吧。”完了拍拍赵庆肩膀道:“我有事走了,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