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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亡国之君

    楚立拖着被鲜血染成了一片血红色的身体回到东末皇宫,告诉哲王,他与傅衡遇到城内的反抗势力截杀,傅衡不幸蒙难。

    听到傅衡的死讯,王奕柏先是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随后便是愁色遮面。

    “傅候这么厉害的高手都遭了毒手,看来我们即使攻下了锦城,这里面也是暗藏漩涡”。

    说着,王奕柏吩咐人找来大夫给楚立看伤。

    王奕柏瞥了一眼楚立身上的伤口,若有深意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仿佛各自心底都埋藏着一些秘密。

    “殿下打算如何安置末州?”。

    一位神情严肃的大夫在楚立的身上缠裹纱布,他的眼睛仿佛被施了咒语一般,一动不动,只敢盯着眼前,处理伤口。

    楚立的问题正是令王奕柏头疼的地方,处置末州的旨意皇上早有打算,只是他只和傅衡交代过,如今傅衡突然被被杀,让王奕柏有些一筹莫展。

    “你有什么建议”。

    王奕柏思来想去还是一贯如往常般向楚立寻求意见。

    楚立不经意地瞟了两眼王奕柏,似乎也猜出了个大概,难怪他听到傅衡的死讯之后,脸上闪过一丝焦虑的神色。

    “东末的百姓对于牧洎渊这个暴君并没有太深的感情,不如让并州的守军接管末州,至于主政的官员可以先从这里的官员选出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臣暂管,等到殿下禀明陛下以后,再由陛下派遣新的官员前来接管。殿下以为如何?”。

    王奕柏皱了皱眉,怔住片刻。

    并州守军?

    他一下子就听出了楚立心里的打算,只是,给并州将士一条活路也是王奕柏乐见其成的事情。

    没有考虑太久,王奕柏点了点头,朝额头上冒出几颗黄豆般大小汗珠的大夫问道:“他的伤势如何?”。

    大夫绑纱布的手一颤,压得低低的头晃动一下,唯唯诺诺地答道:“胸口的一剑刺得比较深,但是没有伤到要害,小心调养一段时间便可复原,其余的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王奕柏长舒一口气,微微颔首一二,乌溜溜的眼眸左右一转,仿佛想起了什么,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问道:“老先生也听见我们的谈话了,您对我们的安排有什么看法?”。

    大夫陡然嘭的一声跪在地上。

    “小人不敢妄言,全凭殿下处置”。

    见他慌张无措的样子,王奕柏本想从他身上听听东末人对荣国将他们灭国的看法,如今也不好再继续多问。

    小人物对灾难的恐惧是一些大人物无法想象的。

    “你先退下吧”。

    大夫本想抬头看一眼王奕柏,确定他是否真的打算让自己离开,头刚扬起一半,又猛地低伏下去。

    “小人告退”。

    说完,他佝偻着身子拎着医箱小步退出房间。

    “楚立,你没事了吧”。

    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之后,王奕柏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不安地问道。

    楚立扬起左边唇角,微微一笑,晃了一下脑袋,答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我的意思是......”,王奕柏舔了舔嘴唇,“你对我贸然攻城还在生气吗?”。

    楚立淡然一笑,咬牙深吸一口气,抱手于胸前,道:“殿下说笑了,楚立不敢对殿下的决定有异议”。

    王奕柏皱起眉头,神色更显焦虑。对于楚立略显敷衍的回答,他心里感到愧疚不安。

    当时楚立独自一人深陷东末皇宫,大军贸然进攻势必会威胁到楚立的性命安全,只是他实在是抵不住傅衡的据理谏言。

    虽然一切都如傅衡所预测的那样,没有北魏援军的支持,攻破锦城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内心产生的对于楚立的愧疚却不像石土堆积的城堡那样容易摧散。

    王奕柏感觉自己与楚立之间已经产生了隔阂,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楚立自然也察觉到了王奕柏脸上的异样,只是他心里也很清楚,王奕柏终究还是要自己去面对一切挑战,未来的路更加荆棘坎坷,现在也是时候与他保持一点距离,毕竟,或许在可预见的不久将来,他与自己还是会成为对立的双方。

    如今的距离对各自来说都是将来剧烈碰撞的缓冲。

    楚立收起眼神之中的黯然神伤,一脸释然地问道:“殿下打算何时班师回朝?还有......傅侯爷的尸体该如何处置?”。

    “这......”,王奕柏有些茫然地瞄了一眼楚立,随后快速抽离目光,做出一副撑腮深思的样子,“我会尽快安排好末州的一应事宜,这几日便可班师回朝,至于傅衡,将他的尸身带回京城吧”。

    听到王奕柏的安排,楚立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伤口,徐徐起身,环顾房间一圈,仿佛在找些什么,随后又将目光移到王奕柏的身上。

    王奕柏跟着站起身,不明所以地看着楚立。

    “你在找什么?”。

    “我......牧洎渊的尸体,殿下是怎么处置的?”。

    听了楚立的问题,王奕柏似乎变得更加不解,他皱紧眉头,嚅嚅道:“厚葬了,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即使国已经亡了”。

    亡国之君。

    这四个字眼仿佛戳到了楚立的内心深处,他眨了眨眼睛,脑子里萦绕着另一位亡国之君。

    一国之君随国而亡或许能赢得身后名,可是国亡了,君还在,那他依旧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是什么?

    报仇吗?苟且偷生吗?复国吗?

    楚立越想心里就越乱,几个时辰前,一个国家就在他的眼前灭亡了。他还在街道上目睹了亡国臣民的面貌,他们一副漠不关心的表情是对旧主的唾弃,也是对新主的感恩。

    亡国之君在亡国臣民的眼中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形象存在呢?

    当楚立目睹了一切之后,这个问题便在他心中深深扎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仿佛早已在他心中萌芽生根,只是他现在才意识到。

    如果桓楚王朝的亡国之君也如同牧洎渊这般,遭到百姓厌弃,那他还有什么理由再苟活于人世?

    自己又能以何种理由将他从幽禁之中救出来?

    楚立在这个想法刚刚冒头的时候便在心中下起滂沱大雨将它浇灭,因为天底下没有一个儿子会这样想自己的父亲,即使自打自己降临这个世界以来,就从来不曾有过父亲的记忆。

    情绪的波动很容易带动思考能力的起伏,楚立怔怔出神,一旁的王奕柏迷惑地注视着他,仿佛王奕柏也同样被“亡国之君”这四个字眼摄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