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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有些事,已成定局

    虽然楚立嘴上猜测他喝的是王奕柏赐给他的毒酒,可是他心里很清楚,王奕柏把自己抓回来,又选好了日子要当众将他斩首,没有理由会赐他毒酒,让他不明不白地在牢中死去。

    他估摸酒里面混和的应该是一些迷药之类的东西,能让他短时间丧失战斗力,看来王奕柏是打算见他了。

    果不其然,酒下肚没多久,楚立便感到全身乏力,软绵绵地依靠着钢索挂着自己的身体,全身开始慢慢发热,脑子也渐渐迷糊,眼睛看东西都是一闪一闪的,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彻底昏厥过去。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皇宫之中。

    楚立吃力地坐起身子,张开眼睛却什么也瞧不见,周围尽是乌漆嘛黑的一片。

    摇晃了几下脑袋之后,他觉得自己的头好像待在脖子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一扭头,脑袋就一顿一顿的,好像一个不小心就会飞离颈部一般。

    他呲牙嘶嘶声呻吟片刻,旋即叫喊道:“有人吗?”。

    没喊几声,微弱的光芒从身前的窗户渐渐趋亮,跟着,伴随着一阵破旧房门发出的吱吱声,三个亮堂堂的灯笼最先映入楚立的眼帘。

    他顿时觉得刺眼,闭上眼睛调整片刻,再睁开眼时,三名太监把灯笼放在屋内后又快步走了出去。

    门并没有关上,借着灯笼的光亮,楚立左右环视一圈,赫然发现这间房便是先前自己与王奕柏审讯季王的房间。

    他心领神会地冷笑一声,嘴唇蠕动,刚想叫喊几句,目光移到房门处,便瞧见一个身影正徐徐靠近。

    屋外显得更加明亮,地上靠近的影子很清楚,脚步迟缓有律,不多想,楚立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于是又朗声笑了几下。

    “死到临头,你倒是轻松得很呐!”。王奕柏一边跨入房内,一边调侃道。

    楚立保持着低声笑语,低头看了两眼,两只胳膊像是两根木棍一样被缠了十几圈的铁索,他不禁笑得更欢了。

    “看来你是真的很怕我”。

    楚立嗤笑一声。

    说着,他很是费劲地举起双手,将被缠困住的双手朝王奕柏晃了两下。

    王奕柏在楚立身前的凳子上坐下。面对楚立,他始终要保持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朕当然怕你了,因为朕知道你有多大的本事”。

    他幽幽地讥讽一句,脸上的神色十分肃然,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

    “恕微臣不能给陛下行礼了”。

    楚立甩了甩沉甸甸的双手,挪了挪身子,好正对着王奕柏。

    从他的语气里,王奕柏听出了一丝蔑视,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失落与后悔。

    “当日你接近朕不就是为了将朕推到这个位置上吗?如今怎么倒是这副光景,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楚立自嘲一句,“信错人了呗”。

    “信错人?朕那么相信你,难道就不是信错人了吗?”。王奕柏怒喝一句,横眉瞪眼的,脸上怒火渐甚。

    楚立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低头冷叹一声过后,冷冷问道:“把我带到这儿,想说什么?”。

    王奕柏还是一副怒火冲冲的样子,愤怒令他呼吸变得更加急促沉重。

    “为什么要杀害父皇?”。

    这才是王奕柏见楚立真正的目的,他虽然没有办法也从来没有打算要放楚立一条活路,可是这个问题一直纠结在他心中,他必须问个清楚。

    “哈哈哈......”。

    楚立禁不住朗声大笑起来,笑声浑响,充满了得意与嘲笑,这一次是赤裸裸的嘲讽,是面对面的蔑视。

    “你笑什么?”。王奕柏怒吼道。

    他变得有些慌神,尤其是楚立肆无忌惮的笑声仿似一把利剑,将他内心最隐蔽的秘密都划开了一般,让他无所遁形。

    愤怒使他丧失了自控能力,他狠狠地朝楚立右边脸颊扇了一巴。

    楚立嘶的一声,感到脸颊传来的阵阵热辣感觉,嘴巴左右囫囵一圈,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混着血液的口水,脸上的嘲笑之意却丝毫不减,只是再没有发出响亮得令王奕柏毛骨悚然的笑声。

    “你真可悲,拥有一副丑陋的灵魂还妄想给自己的外表华丽地掩饰一番,试图掩盖内心的肮脏”。

    王奕柏皱紧眉头,以为楚立在胡言乱语,怒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呢?”。

    他心虚地咽了咽口水,眼睛也开始变得闪躲,不敢再看楚立一眼。

    “你想知道我杀害你父皇的原因不就是想自己的心里好过些吗?”。

    王奕柏闻言色厉内荏地说道:“你这逆贼,心狠手辣还血口喷人么?”。

    “对自己的父亲见死不救,天下还有比这更混蛋,更丧心病狂,更灭绝人性的事吗?”。

    楚立大声地训斥一句。

    他的话,戳穿了王奕柏内心最隐蔽的愧疚与恐惧,也刺痛了他心中最脆弱的伤痛。

    就好像是血淋淋的伤口上轻轻覆盖的一阵薄纱被扯开了不算,楚立还在上面撒了几把盐,一下子令王奕柏痛得死去活来的。

    王奕柏脸色顿时惨白如雪,泛白的双唇不停地颤抖,牙齿相互碰撞,发出咯咯的响声,额头冒出无数颗绿豆般大小的汗珠。

    他一双幽黑的眼睛时而瞳孔收缩,将所有的恐惧汇成一个黑点,想要吞埋至内心最深处,时而又瞪大了眼睛,想要通过愤怒将内心的恐惧与愧疚通通释放。

    “父皇是你杀的,你才是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干朕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王奕柏的嘴里才徐徐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像是失去了阳光和雨露的绿叶,瞬间蔫萎,耷拉着双肩,内心的恐惧与不安彻底侵蚀了他仅剩的坚强与骄傲。

    果然,楚立还是最懂他的人。

    可是让楚立悲哀的是,他看懂了王奕柏,却没有办法改变王奕柏与自己一样悲惨的命运。

    “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些事情”。

    楚立望着内心挣扎,一脸悲伤的王奕柏,对他的蔑视也消散不少。楚立心想:再怎么说自己也曾欺骗过他,告诉他一些事就当是补偿也好,求自己一个心安也罢。

    总之,两个在相反方向渐行渐远的人,此刻,或许是彼此之间最近的距离。

    谁也无法预料未来他们之间又会发生怎样曲折离奇的故事。

    王奕柏闻言瞄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楚立,他的情绪渐渐平复,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缓缓起身将房门关上,桌上已经准备好了几壶酒。

    他先给楚立倒了一杯,将酒杯递到他嘴边,等他喝完一杯酒之后,王奕柏突然有一种他们又回到了当初楚立辅佐自己的时光。

    那个时候,他们是生死之交,是彼此信任的好兄弟。

    两人静默的这段时间,王奕柏混乱的脑子里不停地告诫自己一些既定的事实。

    就算楚立看穿了他的内心,就算他一辈子都只能活在无尽的恐惧自责与悔恨当中,这一切也无法改变。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他已经犯下的弥天大错。

    当一个人选择一错再错,一条路走到黑的时候,他的内心往往会变得更加坚定,更加铁石心肠,更加冷酷无情。

    王奕柏给自己倒了许多杯酒,每喝下一杯,他都自言自语地警告自己几句话。

    楚立听着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最后,轮到指责楚立的时候,他语气异常冰冷地说了一句:“楚立,无论你说什么,朕都非杀你不可。也许你刚刚说的都对,也许你真的能把朕都看穿,没错,你是最懂朕的人,可恰恰正因为这个原因,你才非死不可”。

    有些事,就算死亡也无法磨灭掩盖,可是有些自欺欺人的人总是不明白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