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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炼狱

    军事行动:山水

    我们的故事,终于进入了真正的正题。“山水战役”,一场让整个联合体的高层,发生了地震般的大变动的战役。

    为什么会这样?不要心急。我这就把隐藏在这件事背后的一些真相,告诉你们。

    高层并没有听取我的建议,用重火力将整个区域完全炸平。完全相反,他们让我带领小股部队,在附近广袤的丛林里,进行搜索和调查。可以理解。毕竟,精确打击的效果,总比盲目的狂轰滥炸来得更好。

    我带着我的人,在黑暗森林的深处探寻。

    空气的湿度高得简直离谱,潮热的感受让所有人都难以忍受。但没人开腔--至少目前没有。其一是没有说话的理由:在一个鸟不拉屎,又湿又热的森林里,身上还背着一大堆东西的时候,你能找出什么话来说?其二则是不想继续消耗体力:有说话的功夫,倒不如把心思花在行动,和防范突如其来的野生动物上--后者其实可以忽略不计,几十支步枪一通扫,什么动物也给放倒了。但水蛭一类的小型吸血鬼,可就没那么好对付了。

    我们都不是什么丛林生存专家,更没有在电视上进行诸如“荒野求生”这样的教学的能力。说来也奇怪。为什么他们要让我们这帮完全的外行,去干侦察兵的事儿?这既不合理,也不科学。但命令毕竟是绝对的。如果有问题,那也得等到以后再说。

    我感到身心俱疲。开战以来的种种画面,在我的脑子里走马灯一样呈现。我已经在这滩血水弥漫的地方泡了大半年,几乎一刻也不曾从厮杀之中解脱。这种事情真的是我愿意干的吗?

    我重新想到了学院的那些模拟战争。真是绝妙的发明。活灵活现得足够以假乱真的战场,出现在我们的眼前,而我们在初次的慌乱以后,便将其当成了一场游戏--一场完全的游戏。而当有一天,战争真的来临时,我们也不会对此感觉到恐惧和畏怯--无非只是真人版与网络版的区别,而生与死,又何妨?有时候,我真挺好奇人死了以后究竟是什么样的。但为什么我不愿去尝试?因为没有必要,所有人最后都是个“死”字。那为什么我们还要在战场上挣扎求生,抗拒死亡的来临呢?

    我的逻辑,是不是已经混乱起来了?我也这么觉得。但语言已经无法准确表述我的心境了。我的心太乱,要一些空白。而这些空白的东西,在这里无从寻觅,就更谈不上什么“追寻。”

    总之,我在无趣的搜寻之中思考着这些高深莫测的理论。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有一种古代哲学大家的风范。倘若我去古雅典,或许也能混个学者的名号?算了,除非那些人都疯了,才会认我这么一个莽夫当什么“学者”。

    我思考着生与死,思考着人生的意义与价值,这样想着,我仿佛已经不再置身于黑暗、潮湿、炎热和充满野性的原始森林,而是身处灵魂的讲堂。

    然后死亡真的降临了。

    突兀的爆炸,发生在离我们队列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几个倒霉蛋瞬间就被掀飞,摔进腐臭的泥潭和死水之中,再无动静。我们全都停了下来,退缩了。我们四散开来,寻找掩护。

    下一秒,我就发现了最大的问题所在。如果只是一般的袭击,我们完全能应付得来。最起码,我们还能选择退却。我不信,在这种坦克也开不进的丛林深处,他们能选择迅速追击。但这次不一样。当一点点辛辣味儿窜进我的鼻腔,让我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时,我已经无法沉住气了。

    毒气。

    我对于叛军的行径感到出离的愤怒。但我竟然很快就释然了。指望野蛮人讲什么规则,本就不是科学的想法。在战争里寻找人性编织的秩序,不是很可笑吗?

    但我愤怒。

    我愤怒于自己的脆弱,我愤怒于战争的本身,我愤怒于即将到来的死亡。

    我在闻到辛辣味的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我猛地向旁边跳开,举头在一滩腐臭的黑色泥沼里扎了个猛子。恶臭味和不知是什么东西的液体渗进我的鼻腔,我因此剧烈咳嗽起来。其他人也咳嗽了起来。但和我不一样,他们的咳嗽,来源于呼吸系统的迅速衰竭。也许在接下来的一分钟--半分钟以内,他们就会因此迅速窒息,器官坏死,结束自己在人间的一遭旅行。

    第二次爆炸响起,好在这次的距离离我较远。一瞬间,我竟然期待用其他人的死,来换取我自己的生。但这种卑劣的想法,很快就被我自己给斩杀。

    我在泥潭里,也已经快接近窒息。我情不自禁张开了嘴,无数腐臭的不明物质灌进我的喉咙。腐殖质,也许还夹带无数不明动物的排泄物、虫卵和寄生虫。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我是不可能活下去的。但至少,我不会立刻就去死。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我面色铁青,将无数烂泥和黑水抹在自己脸上。我向一边爬去,也不知是哪个方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能逃出生天。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争取一线生机。

    我数不清那次究竟发射了多少枚这样的毒气弹。但当我回复自己的意识,将辛辣味和爆炸远远地甩在身后时,我正趴在一堆腐朽的枯枝烂叶旁,身边没有半个活人的影子。在愣了足足十秒后,我痛哭流涕。我知道,自己活下来了。

    我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头昏脑胀。毒气和细菌、寄生虫的三重打击,还是不可避免地对我的身体产生了巨大的打击。不知是因为饥饿,还是因为神志不清,我伸了出手,想去抓那堆枯萎的有机物。

    当我抽回手时,一条足有我半个巴掌长的白色大肉虫,赫然扒在我的手心蠕动。没有任何犹豫,我将它塞进嘴里。当我牙关咬紧,汁水四溅。我感到一阵恶心,但我坚持着将它的肉渣咽了下去。

    平心而论,这玩意儿究竟是什么味道,我也不清楚。谁会仔细感受一条虫的味道?怕是恨不得连咀嚼都不用就直接咽下去吧?那可不行,这东西的体型太大了,应该是独角仙或长戟大兜虫这类大甲虫的幼虫吧?直接咽下去,怕是能给人噎死。也正因为体型大,边感受它的挣扎边咀嚼,才更让人感到恶心和反胃。

    算了,为了你们最后的晚餐的和谐着想,我不进一步描述我的感受了。简而言之,你们自己大概明白就好。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继续故事吧。

    我补充完这顿宝贵的能量后,继续了我的旅程。但正如我所说,我并非是什么求生专家。我对丛林的环境,实在是一知半解。我只能凭借从前在电视节目上看到的那些经验,尝试着慢慢苟活。

    我头脑发烫,神志也有些模糊不清,走路时,仿佛踩在海绵垫上一般。我知道,自己果然已经被那脏水感染了。

    我胡乱地摸了摸身上携带的单兵式药品。幸好,那小罐子还没丢掉。我匆匆倒出两颗药片,连寻找水源的时间都没用,就直接嚼碎吞了下去。又苦又涩,任何时代的药品都脱离不了“难吃”这一特性。

    我不知道这些药对我而言有没有用。没办法,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我踉跄着行走,浑身上下燥热不已,几乎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方向。如果再这样发展下去,我恐怕一定会失心疯的。

    幸而我还残存了半分理智。否则,我也没法从那人间炼狱里面逃出来。这么想着,我靠着最后的半点意识,循着隐隐约约传进耳中的水流声,来到了一条小河附近。

    河水是流动的。但这不能说明什么,热带雨林里,貌似流动的死水多了去。刚刚毒气来袭时,我的行为纯属运气好。否则,八成会被某些隐藏在里面的动物,一口咬掉鼻子,甚至是整个脑袋。我向前摸索,看到了河岸两边架着的几根倒下的大树。在树的下方不足半寸的地方,河水似火车一般,带着巨大的声响飞驰而过。

    这就对了。暴雨时节,这里水位上涨,将两岸的某些树给冲倒在地。而当水位下降时,这里便会成为天然的桥梁。从宽度看来,这儿是某条大河的支流。如果沿着河流走下去,或许我能找到河流的主干道,然后找到有人居住的地方,汇报我知道的一切--当然,如果是进了叛军的地界,我就可以提前做好饮弹自尽的准备了。

    有一个在那儿不幸被打中,然后跳伞的飞行员,被他们的人俘虏后,遭遇了最惨烈的对待。叛军们在他头顶上凿了个洞,尽管他因此而痛苦万分,但这种伤却无法令他就此死去。然后叛军们在那血洞里灌进桐油,开始点火。

    只是想想,我就感觉有些头皮发麻。

    我感到刚刚吃下的药,似乎起了一点作用。我感到自己的神智回复了一些,步伐也更加稳健了。虽然这可能只是心理作用,但那同样很好。在这里,只有清醒的人才有未来。

    现在是上午十点二十分。我看看手表,随即继续踏上了我的求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