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此方

    这土地说到动情处，竟是哽咽起来。王清念不忍的道：老丈莫要悲伤了，尔阳寿加神寿至少两百余岁，也当得的是有福报了。土地竟是恸哭不止，跪倒匍匐在地说道：启禀上真，我族千余口人，最盛时治下七千六百五十四乡人，如今族人只剩十余，治民合计不过百人，便是小人的家眷也都糟了兵祸全没了，唯一的玄孙更是在新年关上，被活活饿死了。小人法力低微，城隍老爷处也遭乱兵焚毁神格消亡，新朝至今三十余载尚未册封恢复神明地祇，更兼新朝龙气霸道不容我等前朝神祇，可又无新神来接替，死者多难以入地府轮回，一些狠绝之人亡后，无有神差缉拿，便化作厉鬼不知吞噬多少良人魂魄，使得这方天地阴气积沉，不知要多久之功才能消散，小人只能庇护此间百余乡间良人魂魄却也是即将溟灭，恳请上真慈仁露布，超度这些可怜的人儿。

    王清念听了动容但并未显露，稚嫩的声音带着威严的道：天衍诸变，生机终有，今日我叔侄二人再此得遇此事，便是造化所成。尔拿出花名册，待我叔侄检点之后酌情行科。土地听闻此言止住悲恸，起身捧上一本册子。姓名、籍贯、住址、生平皆是齐备，一圈翻下来同姓的并不多，想来是这土地没有徇私只庇护自己族人。王太元开口问到：此间自此一处村落尚有炊烟，彼等为何不供奉于你？土地再次伏地悲泣到：前朝灭亡前夕天灾兵祸大起，饿殍遍野连年颗粒无收，我托梦自家孙儿变卖祖产，免除佃税赈济乡人，却也难免兵祸太甚，匪兵过境带着海量煞气，小人被压制这一方庙宇之内不能迎战，族人摔乡民奋勇杀贼，虽击退匪类却也是死伤无数，而不曾想新朝太祖登基，在位二十余年，连年征发徭役赋税比之前朝有过之无不及，我家孙儿更是因有我这前朝举人之祖，被县衙差异捉去处死，族人乡民又因近三年颗粒无收，饿死的只剩下如今百余人不到。这其中领头的是我一远房族亲之后，也曾读过书，学得些炼气术，一开始对我颇为敬重，不曾想此后竟然干起劫道的勾当，且让小人为其探之方圆，小人不敢有违天条不肯从贼，自此断了我庙中香火，只到了榆树叶长起，有人来采摘时，残余乡人才会偷偷对我拜上一拜，我那可怜的玄孙父母亲族亡尽，没了庇佑又无粮可食，就饿死在小人这庙中。说完嚎啕大哭，让人悲其甚以。王太元抬手遥扶，一道气劲土地立起身来。王清念自花名册中未找出土地玄孙，问到：老丈玄孙魂魄呢？

    土地躬身答道：我那孙儿是个有功德的，可被绞杀于县城，小神无力庇护，县君等也早以神陨落，神道崩坏如今不知其如何了。我这玄孙虽不曾为恶，却也是无甚功德，更兼不曾好生读书，只是个平庸农人，死后魂神孱弱，在我看顾下令其消散回归天地，好过被那恶鬼吞噬积下无边孽事。王太元点点头到：汝不愧读书人出身，一生正气配的上地祇功德，待我家念奴超度了这些魂魄，本官给你张命书，候补阴司神差去吧。土地听了先是一愣，尔后喜极而泣拜倒叩谢，无论什么生灵，只要是听说自己能多活是可能百岁谁能能不兴奋。只见王清念向空中抛出一根竹简，比之王太元抛出过的要光华淡很多。此时王清念已是身着黑青色道袍，一手托配印一手剑诀，朝着竹简临空书符拍去，阵阵咒语自口中响起，身中功曹列班执仪，尔后竹简在符咒加持下闪耀光芒古篆流淌，土地花名册中的名字生成一个个白色光点，光点内男女老幼人等皆有在内向王清念跪拜。王清念一声：敕。光点附着竹简，化作一道流光向地下隐去。土地见状跪下高呼：上真法力宏大，慈仁露降赐下告地书册，良魂赖佑得离无间，小人带众等叩谢鸿恩。

    尔后只见王太元拿出一张红纸，虚空书写押印，随后红纸向跪伏在地的土地身体没去。原本一身破烂苍老矮小的土地，此时变成一五十岁上下，约莫七尺模样的男子，长的颇为刚正，胡须过胸气度生生，着一身灰白色儒服，随着告地书沉地飞去方向，一同被牵引而去，只见其错愕惊喜中不忘摇摇施礼。经历这一天两件事，王清念内力耗尽，整个人萎靡的很说到：大父咱们先睡吧，今天太累了。

    天元王朝立国近四十余年，结束前朝数十年内乱最终定鼎，却能开创盛世哪怕安定之世。太祖皇帝出身草莽，匪气极重屠戮功臣连年征发徭役大兴土木对外用兵，国土不见增加，国力却是损耗严重，更是废除圣学导致天地气运失衡，神祇灭亡或是遁走隐匿，千里赤地无人烟，民变此起彼伏，鬼魅游荡旷野，妖孽更是敢直接夺舍入胎。除天生仙神，以及修行登位之仙神、授万民自古崇信得天道加封之神尚可自存。一众人道册立之神、功德之神、香火神皆是相继溟灭。更兼本朝皇气排斥仙神，许多修行之士难以寸进，仙官九品、神官九品、神员九品、神差十二阶、无品功德神祇五阶、无品地祇三阶。如今炼气士与僧道修士能得神差一阶已然是大能者，神员七品堪称一方主宰，位同里域城隍。神官已然是各大名门大宗宗祖专属，仙官以是传说，圣神更是远古之事，此方天道如今便是这般失格世界。天道自行流转法则意志如铁，仙神各在洞府参悟破境而去。皇朝气运相合天道之时，强盛之人王几代册封可生功德天庭，功德皇人尚能与仙人比肩，天上次序由此轮转，人间神祇各按本分，地府诸司可成天人地三才轮转而行。只要皇朝破灭，免不得功德皇人灭顶，三才次序大乱，在恢复却是难之又难。除非人瑞降生为人皇，方能在建人道盛景，恢复三才次序重建，世界可还平正。次序未定之前，庶民生而苦难，死后除老牌地府仙神处可度人轮回转世，庶民便是死后都要受无间之苦。天元朝历经太祖、四王执政、惠帝禅位，到如今开兴皇帝，天元王朝方才算是在崩溃边缘停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