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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 孬统军汗湿两重衣

    一见高云谏身上有伤,吴仁宝的心肝都吓得颤了起来。哎呦小祖宗唉,还受了这么重的伤?让京城那几位知道,可不要剥了他吴仁宝的皮?

    刚喊了声“殿……”,高云谏抬手压了压,他只好猛地止声,噎得直打嗝儿。

    又忘了,这祖宗不能让人知道他是祖宗,不,是太子,自己一慌神,差点喝破身份。

    军医刚要施礼,吴仁宝忙忙止住,连声说:“疗伤要紧,疗伤要紧。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军医恭敬回道:“伤口倒是有好几道,不过不要紧,都是皮外伤。”

    “那就好,那就好。”吴仁宝大汗淋漓,不过心肝五腑总算落回了肚子。

    军医裹好伤口,奇怪地看了眼一头汗水的吴仁宝,拱手退了出去。

    高云谏缓缓穿上衣服,不发一言。

    吴仁宝落下的心肝又提了起来。

    “殿下……”

    “吴将军!”高云谏打断他,吴仁宝忙抬头应道:“下臣在!”

    只见高云谏剑一般的目光直直刺到他脸上,没有丝毫温度,脸上更是冷若冰霜。

    吴仁宝心一寒,膝盖一弯,不觉跪了下去,后背才干的冷汗又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他总觉得,经过这一战,这个俊朗的少年太子似乎和前几日不太一样。

    “吴将军,你可知罪?”头顶上高云谏冷得如冰似铁的声音似乎在刮着吴仁宝的头皮,令他的头隐隐生疼。

    “知罪知罪!”太知了,他差点令这少年太子死了,即使回来了,可也受了皮肉伤不是?

    “何罪?”

    “下官没有保护好殿下,让殿下亲身涉险……”

    “吴-仁-宝!”高云谏一字一句地道出吴仁宝的名字,语调不高,吴仁宝却从里面听出咬牙切齿的愤怒,更是抖如筛糠。

    “你的罪,不是令孤一人涉险,而是令大夏江山涉险!”高云谏脸色铁青,头上青筋根根暴起。

    “你身为祁远军主将,军纪松驰,惫懒懈怠,令手下将官遇敌则逃,置大夏边防如若无人!你,好得很!”

    “啊?”吴仁宝懵了。

    “啊?怎么?还不明白?”高云谏俯下身,逼视着吴仁宝。

    “孤那日初上大营,沿路沒有哨卡,没有巡防;前几日孤下各地驻军巡视,驻军不日训,不操练,日上三竿睡觉的睡觉,赌博的赌博,兵器随手摆放,好多刀剑锈迹斑斑。你说,”高云谏忽地一拍桌子,杯子蹦得老高,又落下地摔得粉碎,惊得吴仁宝跪着都蹦了起来,又重重跪下,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说,这样的军队,或者说,这是一支军队吗?别说祁曲贼人,就是一般的山贼,你让这样的军队拿什么去抵抗?拿什么去护百性?拿什么去护大夏疆士!”

    “今天遇到山戎,你的参军第一个念头就是逃!还嫌逃得慢!”

    “是他贪生怕死?可他今天表现很英勇,我们在厮杀,他一个人将十几匹战马尾巴上的火扑灭,一个人将四处乱逃的战马收拢起来!”

    “为什么刚一遇到敌人,他的反应就是逃?那是因为惯性思维,因为你的所有将士,没有奋勇杀敌,没有敢为人先的念头,想的只是保住小命,想的只是拼命逃跑!”

    “你为什么十年还没被山戎人砍了脑袋?你该感谢祁远山山高密林,你该感谢山戎内部四分五裂,你更该感谢肖将军余威尚在,令山戎人不敢深入大夏!”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吴仁宝,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孬种,彻头彻尾的混蛋!”

    冷得掉冰渣子的叱责几乎吓破了吴仁宝的胆,他脑子浆糊一般,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耳朵嗡嗡作响,跪都跪不住。

    当今圣上,吴仁宝回京述职时也曾见过,温文尔雅一皇上,怎地就生了这么一尊冷神出来?

    再说,这军队糜烂至此,怪他一个人么?军晌历年来就没发足过,军器更是几乎没换过。士兵来源参差不齐,民间说“好男不当兵,”来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让他怎么带兵?以前肖将军留下的军官早就被朝庭调的调,撤的撤,这些都是朝庭派来的监军所为,他一个将官,说啥也不算,连任命一个低级军官的权力都没有,不混吃等死还能大展宏图不成?

    他堂弟,一个七品县令说话都比他管用!

    高云谏不再说话,吴仁宝不敢说,也不知说什么,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良久,高云谏仿佛看透了吴仁宝所思所想,缓了语气道:“其实,孤也知道你的委屈。朝庭的弊端孤自会上奏朝庭,谁该担责孤也绝不会袒护。但吴将军,祁远军既交予你手,你就不该将它变成一滩烂泥。你下去吧,好好与你的参军幕僚商议几日,拟个章程出来,该怎样重新布防,怎样操练大军,你好好想想,如若不然,”高云谏嘎嘎一笑,

    “你就不怕孤取你的项上人头吗?”

    吴仁宝忙忙嗑头,连声道:“下臣,下臣明白,明白。”

    高云谏冷冷道:“去吧!”

    吴仁宝艰难地挪起来,躬腰塌背,战战兢兢就倒退着要出营帐。

    “慢着!”高云谏又叫道。

    吴仁宝吓得又要跪下,高云谏道:“你的那个参军,叫张兴的。孤要了。让他正式到我帐下听差!”

    吴仁宝连声应了,才退出帐外。

    陶勇钉子似的站在帐门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吴仁宝慢慢走远,掀帘进去。

    刚才高云谏的雷霆之怒他在帐门外也感受到了,这个小主子,仿佛一战之后就变了个人。

    他轻声问道:“殿下,您要那参军干什么?他一个胆小鬼。”

    高云谏淡淡地问:“胆小鬼?孤看他胆子不但不小,还大得很咧。”

    陶勇奇怪极了,他怎么沒看出张兴胆子大?

    不一会,帐外张兴请见。

    得到允许后,张兴仍一瘸一拐地进来,拱手见过高云谏,站到一旁。

    高云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道:“张参军没有什么要与本将军说的吗?”

    张兴愕然。

    他迟疑地问:“属下愚钝,不知高将军要属下说什么?”

    高云谏将背靠在椅背上,顺手抬起茶,低眉慢慢啜着,半晌,笑了笑,淡淡地说:

    “说你在规劝我等逃跑时,为何顺嘴就说出山垭左边有条道;说你在诱山戎人进山垭时为何连连发出啸声;说你为何可以以一已之力,扑灭马尾上的火,还奇迹般将十来匹暴燥的战马归拢起来。”

    张兴一愣,哑口无言。

    陶勇心里惊异,他为何一点也没注意到这些?

    “怎么?是不信任本将军,还是你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理由?”

    张兴张张嘴,又咬紧了腮帮。

    高云谏扫了一眼陶勇,道:“陶副将,你去帐外守着,帐外二十步内不得有人靠近。”

    陶勇应是,心里嘀咕,拱手转身大踏步出去了。

    帐内,张兴双手垂于身旁,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

    高云谏低眉闲闲地喝茶,也不出声。轮廓分明的脸怎么看也还是张少年的脸,但张兴却能感受到这少年身上散发出一阵一阵的威压,几乎要让他屏息。

    良久,他吐了口气,问道:“属下在回答高将军问话之前,可否先提一个问题?”

    高云谏终于放下茶杯,笑了笑,道:“说说看。”

    “请问高将军,您对曾经的靖安将军如何看?”

    “哦?”高云谏挑了挑眉,“靖安将军?张参军是说肖令臣肖将军么?”

    “正是!”

    “嗯,本将军五岁时,听人说本朝出了个孬种将军,生生将大夏三座城池送于敌国,这人叫肖令臣;本将军十岁时,听人说大夏近二十年来打赢的所有大仗,都是一个将军率部创下的奇迹,这人叫肖令臣;本将军昨天击杀山戎人时,一个山戎人误将本将军认成肖令臣部下,似乎死于肖令臣部下之手,才虽败犹荣。”他顿了顿,问:“你说本将军如何看他?该怎样看他?”

    张兴咽了咽口水,喉节上下滚动。

    最后一咬牙,单膝跪了下来,拱手道:“属下今年二十六岁,十一年前与高将军差不多大。那时,在大夏西线三州,我靖安军威名赫赫,祁曲部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阿爹送我进靖远军,让我跟肖将军保家护国。我是我们屯第二十九个入靖远的。我因年少机灵,被肖将军留在身边当了亲兵。我识得几个字,将军闲时便传我些排兵布阵御敌领兵法。可过了一年,肖将军要退出西线三州。临走时,他立于大军前说,他对不起西州父老,但终有一天,大夏军还会回来的。有不愿跟他回撤的,他不强求。”

    “那天救我们的,就是当时留下来的的靖远军旧将,他们虽没随大军撤于祁远山,却也没留在三州给山戎人当狗,而是在祁远山中当起了猎户,就在我们遇险那一带活动。我们一直有来往,啸声就是我们联络的信号。”

    “而且,而且,属下当时知道,肖将军退出三州,是接到了什么宫里的指令!肖将军夜里还哭了!”

    仿佛平地一声惊雷,高云谏霍一下直起腰背,暗哑了声音说道:“张参军,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张兴一梗脖子,坚定地说:“属下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当年,是属下领着一队人去祁远县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人来营中,后来有年长的告诉我说这是宫里的内侍。那内侍一个人进大帐见了肖将军,当晚就走了。”

    “几天后,属下夜里值哨,看将军房里灯未熄,属下本欲去请将军歇息,谁知还未掀帘,就听见将军在哭!第二天,将军就宣布撤军。”

    这下,轮到高云谏呆若木鸡。饶是他竭力控制自己,白得吓人的脸色仍然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肖令臣退出三州,一直以来都是言说军晌不足,粮草不继,从未说与别人,甚至宫中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