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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临海行台

    三品护将军、新任临海军检校统领杜元理,时年四十二岁,形貌颇为儒雅。其人在临海军六名师将之中,武技并非最出众的一个,是以当韩阔奉诏入京,杜元理被署为检校统领,所有人都甚觉意外。

    副统领卢士宁,尤为不满。只是他素来骄矜残忍,众所不服,相较之下,诸将情愿听从性情沉静谦和的杜元理。

    此时杜元理坐于统领署西节堂之内,听着程樟详细分说魏平真之案,拈须沉吟道:“程长史奉祁督相之命,往齐平府复鞫要案,如今既已有了眉目,不知来本官处,可是有何指教?”

    程樟抱拳:“程某狂妄,信不过博安、齐平府之守将,欲索两处调兵之权。”

    见杜元理沉吟,他又说道:“程某非是索要将军兵符,只须将军挑选得力心腹之人,赶往齐平、博安,接管驻防之兵即可。某先往行台王智武王都督处,回头再来拜会将军。”

    “长史且慢,”得程樟暗示,杜元理立时有了主张,“本官当与长史同往王都督处,如今本官已经想到了合适之人,还请长史稍待。”

    他说着便吩咐门外亲兵:“速召韩令武韩骑尉来此!”

    不一会,一位三十出头的六品军将,身形矫健,面色沉静,赶来统领节堂,向杜元理躬身抱拳:“卑职韩令武,谨参统领。”

    杜元理便向程樟示意:“此是韩令武韩骑尉,韩侍中之长子。”

    程樟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心中迅速盘算。

    杜元理已经起身说道:“此是幽平道行台长史,程樟程典尉。有紧要公务来此,你且随咱们,一道往行台衙署,去见王都督。”

    原任临海军统领韩阔,接着弘盛帝诏敕,便交了统兵印信,携次子韩令文一道入京。其长子韩令武,已在军中担任武职,遂留于北齐州,继续做着旅将。

    三人一道出来,恰逢临海军副统领卢士宁回到衙署,彼此撞见,卢士宁只冷漠点点头,便径直入了东厢房。

    韩令武倒有些尴尬,杜元理却不在意,只低声说道:“若是王都督有置身事外之意,杜某便陪着长史,亲自往齐平府去一趟。”

    程樟没有与王智武打过交道,吃不准这位都督大人会如何回应此事。虽然他并不担心,但是杜元理如此表态,的确也令人心下愈发笃定。他于是抱拳:“多谢杜统领鼎力相助。”

    “何出此言,归根到底,还是杜某御军,有失当之处。”

    韩令武听见两人对话,暗自诧异,但他是性情持重之人,并未多问。

    三人遂一道赶往行台衙署,途中程樟将齐平府之案又说一遍,韩令武这才明白来龙去脉。

    他沉吟着点头:“长史顾虑博安、齐平两处守将,与漕社牵连太深,恐行事掣肘,乃请杜统领遣人替之。若是韩某受此差使,必定约束部伍,协助长史,彻底查明案情。”

    程樟注视韩令武,微微点头。

    杜元理挑选此人,倒是绝妙一手。

    行台衙署之内,年已六旬的临海都督王智武,听了三人来意,只是拈须不语。

    王智武身躯微胖,当年也是金吾禁卫出身。楚魏两国大战于峡东,几近十年,王智武智勇兼备,颇有战功,遂一路高升,直至二品都督,封疆大吏。

    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当年的英锐之气渐失。俟性情狂妄自负的韩阔来此出任行军统领,行事独断专横,反而凌驾于都督之上,行台僚属,颇有不服,王智武却处处退让,全无争竞之心。

    遂使临海道之百姓,多有只知韩统领,而不知有王都督者。

    “王都督当年,以区区一旅之兵,固守万泉城三十余日,令西魏之名师大将,莫不铩羽于城下,何等果决明断。”程樟抱拳说道,“今日之事,甚轻易耳,都督何故不决也?”

    “程长史竟还记得老夫当年之事,”王智武不动声色打量他一眼,终于转头吩咐行台长史申得中,“着人将那提刑司推官吕真德,速速唤来。”

    才从南齐州返回行台的吕真德,被召至都督衙署,一番追问之后,他面色大变道:“齐平府魏平真之案,实由吴铁霖吴刺史主审,下官不过垂手而听,的的确确不知其中,尚有如此内情!”

    见他将自己摘得干净,王智武便点头,对杜元理、程樟说道:“既是齐平府暗中手脚,杜统领可命韩骑尉,先往彼处,约束住部伍。若程长史有所差遣,则遵从办理。”

    吕真德擦一擦额头的汗:“此事亦是下官失察,下官也要赶去,协助程按官,一道彻查此事。”

    于是都督、统领一道钤印,由韩令武接掌博安、齐平两处守军,即刻出发。

    王智武便吩咐,为程樟预备坐骑,程樟只摇头道:“程某不用坐骑,只跟住韩骑尉便可。”

    韩令武忙道:“某骑异虎,二百余里路途,一个多时辰可至。程长史切莫逞强。”

    程樟摆手:“韩骑尉不必担心。二百余里,程某不费吹灰之力。”

    诸人都是心中暗吃一惊,王智武不禁喟叹,神态很是萧索:“瞧来当年离宫校场之传言,并非夸大。自古英雄,出于少年,王某是真的老了。”

    韩令武、程樟两个出了行台衙署,西出府城,又折向北面桃林渡口。

    韩令武轻声呼喝异虎,揽辔缓行,眼见程樟步履轻松,紧紧跟住,他又忍不住说道:“长史天纵奇才,境界高深,不过咱们渡河之后,韩某便会放开脚力赶路。若是长史半途不支,不妨停步歇息一会,便是晚一步赶到,想必也不要紧。”

    “慢不得,”程樟摇头说道,“不过韩骑尉大可放心,程某只会比你更快一步。”

    两人行至桃林渡口,远远便瞧见一只双桅帆船,很是高大。

    韩令武告诉程樟:“此乃漕社总舵之船,其掌舵龙头翁道通,出城巡视诸堂,多乘此船。”

    程樟定睛瞧一会,点头说道:“咱们另寻一只船,过河再说。”

    韩令武正要答话,他们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前面可是韩小将军?还请留步。”

    两人齐齐回头,但见一个年近四旬男子,身形干瘦,面容饱经风霜模样,却穿一件棕绿色织纹罗袍,腰挂玉佩,骑一匹赤色高头大马,显得气度非凡。

    韩令武微觉诧异,抱拳问道:“原来是漕社倪副龙头,不知有何指教?”

    来人竟是漕社掌舵副龙头,倪士龙,江湖之上,大有名气的一号人物。

    倪士龙哈哈一笑,翻身下马。码头上早有人赶过来,恭敬牵走那匹赤马。倪士龙便抱拳道:“二位大人行色匆匆,想必要过这谷河?既有敝处座船在此,便送二位大人一程,如何?”

    韩令武心中一动:“多谢副龙头厚意,不过副龙头赶来此处,想必不是为了专送某等?”

    倪士龙正色拱手:“不敢瞒韩骑尉,倪某此来,其实与两位大人一般的念头,要赶去那齐平府城。”

    程、韩二人对视一眼,漕社得知消息好快。

    程樟于是也微微一笑:“既是倪副龙头厚意,咱们却之不恭了。”

    “这位想必就是按官大人?有请!”

    北齐州地处谷河下游,河面宽逾三里,漕社座船缓缓离开码头,驰向对岸。

    韩令武牵着那只异虎,与程樟一道立于甲板之上,注视着静静流淌的河水,南面和煦的微风吹来,两人的袍衫扑扑抖动不已。

    “其实当日韩某奉了家君将令,便率精骑二千,渡过这谷河,赶至清阳府境。”韩令武忽然喟叹说道,“家君坐镇北齐州,又另召精卒上万,预备亲自率领北行。只是未料祁公与程长史,奇计破贼,遂使家君,未能成行。若家君果有异志,岂不与幽都徐逆,连横跋扈,易如反掌耳?实是家君,于臣节未亏也。”

    韩阔如何行事,程樟不想接话,只问道:“原来率部北至清阳的,便是韩骑尉,既已参战,为何又逡巡不进也?”

    “行在有元恭礼元公手令至,吩咐临海骑兵,只管将粮草督运至恒州,韩某是以不曾赶至玄州祁督相处也。”

    韩阔强横跋扈,他这位长子,却是个严谨忠厚之人。

    “韩公子,你这是错过了一个亿呀,”程樟摇头叹息,“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是元相手令,又不是天子诏谕,你理会他作甚,两千精骑,若能赶至玄州,那是能派上大用场的。”

    他心下思忖,元恭礼明知行营兵力不足,还故意不让韩令武赶赴参战,这一手背后递刀子的本事,却也了得。

    若非天降大雪,奇袭破城,真不知道这一仗拖下去,会是个什么结局。

    倪士龙迈步过来,向两人肃容拱手:“敝处刑堂、兵堂等掌事之人,仗着积年功劳,愈发行事无忌,长此下去,只怕还会惹出更大的祸事。倪某此去,少不得要好好整饬一番,若是他们仍旧执迷不悟,则倪某,必定将那为首之人,浸了河笼!”

    程樟只微微一笑:“原来副龙头此去,是清理门户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