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荒篇14 蛇现乌沼
“央吉，快去帮忙！猎人们受伤很重！”
央吉丢下手中的牧草，赶紧朝着人群的方向跑去。“老扎依呐？老扎依在哪？你们瞧见我家扎依了没？”
“央吉妈，扎依老哥受伤很重，已经被送到蛮医那里了。”
“赛娅，我还活着呢，你哭什么。”
“唔，阿爸，我差点以为你····”
“还好有这个。”扎依点了点胸口。蛮医把浸透鲜血的袍子解开，露出深青色的内甲。
“要不是严墨小哥说我胸口有伤，借我这件蛇鳞甲，我扎依怕是真去见蛮天了。”
“扎依叔叔没事就好。”严墨揉碎一把草药，帮着蛮医加入罐子里。“这一回和上回是同一帮人？”
“呵呵，那些乌沼部的败类，只会做些草原汉子不齿的偷袭行径，咳。”
“我可以帮忙吗？”
“啊，没事，只是部族里少了些肉吃，等我们伤养好了，再去打猎。部族的肉干储藏还多着。”
“不，扎依叔叔，我的意思是，乌沼部在哪？”
央吉擦去眼角泪花，正要抱起掉在地上的牧草。“啊，严墨小哥，你回来了。”
“我也去帮忙。”
“没事，不用你操心，赛娅这丫头能照顾好老扎依的。”
“不，央吉阿姨，我想借一匹马。”
“啊，可是，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部族里你留下的草药够用了····欸，严墨，你去哪呀？”
————
乌沼，是一个位于盐泽边的小湖，与庞大的盐泽相比，它只有其五分之一。
但是下游有一条河谷平原，这使得乌沼部族人相比盐泽多了不少。
乌沼更掌握了盐泽通往外界的大路，盐泽每年向南蛮各城输送的优质盐，被乌沼的人克扣收税是最多的，乌沼再转手卖出，使得部族更加富有。
夜已深，乌沼的村镇里却灯火通明。
他们在庆祝一场胜利。
乌沼的猎人队伍用一场漂亮的伏击，将盐泽的猎人打的落花流水，仓皇逃窜，并且缴获了两大车猎物，足够乌沼部各家都分到好几斤。
男男女女围着盛大的篝火载歌载舞。
闪亮的金银酒器从大缸中舀出清冽的美酒，猎人们此时接受着众人的赞美，一杯又一杯美酒入肚，猎人们一同唱起乌沼的猎人歌谣。
“乌沼是盐泽的儿子，却比盐泽更加尊贵~
乌沼的草原像是毛毯一样柔软~
乌沼的牛羊多得像天上的云朵~
乌沼的人们每个都开心又快乐~
乌沼的水养育了乌沼，乌沼的天照看着乌沼~
最高的蛮天也将见证，乌沼的辉煌荣耀~”
悠长的歌声在大帐里萦绕，飞到各家的院子，飞到草原之上，飞到乌沼河谷的入山口，严墨的耳畔。
棕色的骏马踩着一个个泥坑，向着灯火辉煌的乌沼部靠近。
“好了，你就在这等着我。”严墨摸了摸马脸，将它拴在一顶帐篷边。
这是乌沼最外围的一顶帐篷。
一个肤色较深的年轻人从帐篷里走出。“鬼，鬼呀！”
噌。沾了些灰的白帐篷外，溅上一泼温热。
一个深青色的魁梧大汉，出现在乌沼的大路上。他径直走向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帐篷。
“那个人好壮啊。”“你认识他？”“当然不认识。”
“他想干什么？”“这是要去参加宴会吗？”
“哪有穿着皮甲参加宴会的，快去通知猎人队！”
两个人急匆匆跑入大帐，“有敌袭，敌袭！”
“哼，果不其然，有人想借着我们欢庆胜利，来搞偷袭。”
“哈哈哈，我们乌沼部在这方面，是他们祖宗！”
“来的多少人？”
“额，仁吉，好像只有一个。”
“一个？”
“他已经走进大帐了。”
深青色的皮甲覆盖身体大半，但是丝毫不能掩盖这个人的健硕，魁梧的身躯几乎顶破帐篷门口。
“阁下一个人披甲前来，想来对实力很自信啊。”仁吉端着酒杯，笑容满面。
“乌沼的猎人都在这里了？”
“听这口气，我们要被一网打尽哟。”仁吉冲着猎人队的兄弟们喊道。回复他的是一大片笑声。
“仁吉，那杰被杀了。”一个人对着仁吉附耳低语。
“兄弟们，为那杰报仇！”仁吉把白银酒杯摔向这魁梧大汉，拔出腰间长刀。
数十道寒光同时出鞘，映得大帐内银光闪闪。
“包围他！”仁吉一挥手，四个好手立刻跳过矮桌，围住大汉。
“找人去拿弓箭，我要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射成刺猬示众。”
大汉头颅微微摆动，目光并没有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来。”
四人，四刀，同时劈向皮甲的薄弱处——脖颈，四肢关节。
精通猎杀猛兽的猎人，同样是杀人的一把好手。
大汉毫无动作，用身体硬接下这四道几乎同时的斩击。
“仁吉，这人有古怪，刀斩不进去！”四人同时飞身而退。
“弓箭到了，射死他。”仁吉捻起一支箭，“再硬再厉害的甲，也挡不住如此近的一轮齐射。”
“嗖嗖嗖”刹那间，数十支箭已经划破空气，扎中大汉，令他退后。
“仁吉，不太对头啊，这人，还是不跑·····”
“继续。这人得要荒巫大人来，我们拖住他就行。”
对，把你们的荒巫叫来。
“仁吉，那人过来了，仁吉！仁吉你！啊啊啊啊！”
对，就是这样。
“仁吉，你居然放弃兄弟，你可是猎人队的领队！”
“仁吉！我做鬼也不——”
对，继续跑吧。
“仁吉，别往这边跑，这边是死路啊···”
“老子还有你们一家老小都在那边，你让我往那边跑？”仁吉一把提起这人领口。
“仁吉，你干得不错。”身着拖地黑袍的人飘到仁吉面前。
“····荒巫大人，您的来晚害了我十二个弟兄。”
“仁吉，你知道荒巫需要准备。”荒巫升至空中，双臂张开，“十二个猎人的空缺我会想办法。”
大汉将一个正在挣扎的乌沼猎人扛在肩上，注视荒巫。
“乌沼之荒，我请求您降下——”咔嚓。
仁吉和余下的猎人看着空中掉下一个圆滚滚的玩意，连带着一大泼温热的东西浇在他们身上。
对，就是这种东西，简直令我着迷。
“你是，邪蛮！”“邪蛮！是邪蛮！”
猎人们争先恐后的推搡拥挤，以往的兄弟伙伴都是妨碍逃命的家伙，只有翻过墙才有活命的机会。
“快让开！”“仁吉，你这个狗东西！”“仁吉！”
仁吉踩着一众猎人的脑袋肩膀，翻过墙，消失在草原的黑暗中。
“仁吉！！！！！！！”
大汉将肩扛猎人抓在手中，露出残忍的微笑。
乌沼部内，所有人都能听清那一声声令人痛苦恐惧的惨叫悲鸣。
而其中一家更是如此。
年轻貌美的女人膝上睡着孩子，她双手为孩子捂住耳朵。她是仁吉的妻子。
仁吉很喜欢这个孩子，他老来得子，喜欢的不得了。
孩子身边摆着牛角制成的小玩具，手里还抓着一只牛骨头雕琢的铃铛。
咔。房门洞开。
“你要动手就动手吧，请放过我的孩子。”女人毫无畏惧，直视浑身血红的大汉。
“你要做什么？不，请放过他呀！我求求你···”
大汉看着女人怀里睡熟的孩子，指了指马厩，“上马，带着孩子。”
仁吉跪倒在空寂无人的大草原上。
他完了。
他的一切，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他的部族······
他想要痛哭，想要哀嚎，但是活命的冲动让他将这种不似人的叫喊憋在胸中。
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仁吉只想活命。
只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我就能复仇，复仇！
月光下，仁吉的泪水鼻涕在脸上搅成一坨。
“仁吉——！”“仁吉————！你在哪？”
那是他妻子的声音。他年轻又漂亮的妻子。
他很喜欢她。仅次于儿子的喜欢。喜欢她的顺从，她的忍耐，她的一切——她就像是草原故事里的完美配偶，一个远嫁而来的公主。
她的名字也与她的秉性相合，卓玛。
多么可爱的女人。
但是仁吉不能回答，他要活命。
他要抛弃掉一切可能是陷阱的东西，包括他深爱的女人。
他甚至有些希望自己的儿子已经惨死于敌人之手，这样能更加使他心中的仇恨加倍，让他能逃得更远，好让他在未来复仇时，能更痛快。
“仁吉————！你快回来！”
不能啊，卓玛。你的仁吉要活着。
“仁吉，我们的儿子在他手上，仁吉！！！！”
仁吉快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泪水彻底将视线模糊。
仁吉感觉到有一种生的冲动，支撑着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四肢，让他好像一只野狗，让他四足着地的跑。
他的儿子，他的妻子，只要他默不作声，他就有机会继续逃命。
对方拿妻儿要挟就是证据。在蛮天的夜晚保护下，他找不出仁吉。
更妙的是，似乎蛮天真的在帮助仁吉，月光被一大片云挡住，草原上只有卓玛手上一支火把摇晃。
仁吉，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年，未来有更好的妻子，有更多的儿子，还有更大的事业，还有——复仇，要复仇，仁吉，还要复仇啊！
只有一只火把燃烧的草原上，仁吉发出无声的嘶吼。
“你叫什么名字。”
“卓玛。”
“你是仁吉的妻子？”
“对。”
“你是他从哪找来的？”
“南蛮城，我和他私奔了。”
“这是你的儿子？”
“对。”
“真可爱。”大汉伸出一根全是红色的手指，在孩子的鼻子上逗弄起来。
“你这样会吵醒他····”
“哇哇哇————”孩子大哭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卓玛将衣服撩开，想要喂奶。孩子还是哭个不停。
大汉视线在漆黑的草原上扫过。
一阵大风，吹的卓玛披巾都飞走，飘到不知哪去。
云层也被大风催促着离开，月光重新回到草原的怀抱。
仁吉站在明亮的月光下。
“你带着孩子上马。”大汉示意。卓玛只得照做。
草原被风刮出一层层波浪，仁吉立在原地。
马匹走近，卓玛抱着孩子，孩子正在吃奶。
“这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大汉走到仁吉跟前。
仁吉直视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大汉，站得笔直。
“对，我的妻子，我的儿子。”
“仁吉，你想怎么死。”
“随你。只要你不动她们。”仁吉像是一根柱子。
“很好。”大汉牵着马，向乌沼部走去。
仁吉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马匹消失在视线尽头。
仁吉还是一动不动。
大汉的身形重新出现，他一步步逼近。仁吉还是没有动。
“仁吉，我原本想给你一个十分残酷的死，比起你的猎人兄弟残酷十倍·····”严墨声音格外沙哑。
大汉身体迅速缩水，回到严墨那壮实但不夸张的体型。
“这一回，我谢谢你。”严墨看了看已经变得尖利的手爪。
仁吉僵住的身体终于扑倒在草原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妻儿那逐渐消失的背影。
严墨理了理长了不少的头发，向乌沼部走去。
乌沼部正在收拾残局。
猎人队全体惨死，乌沼部已经守不住这片河谷，他们要迁移了。
严墨牵着他带来的棕马，看着人们沉默的拆下帐篷，收捡财物。
“你要走吗？”
卓玛抱着孩子，左手牵着马。
“你是？”严墨疑惑。
“我知道你是谁。这是我的直觉。”
“你不说破？”
“没必要。你只杀了猎人队。”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杀了我丈夫，我要报仇。”
“你打不过我。”
“还有我儿子。他长大了，我要让他报仇。”
“哦。”严墨拉了拉缰绳，“那你报仇吧。”
卓玛抱着儿子，骑马跟在棕马屁股后面。
天开始亮起来。
两匹马朝着一大片白亮的盐泽走去。
央吉丢下手中的牧草，赶紧朝着人群的方向跑去。“老扎依呐？老扎依在哪？你们瞧见我家扎依了没？”
“央吉妈，扎依老哥受伤很重，已经被送到蛮医那里了。”
“赛娅，我还活着呢，你哭什么。”
“唔，阿爸，我差点以为你····”
“还好有这个。”扎依点了点胸口。蛮医把浸透鲜血的袍子解开，露出深青色的内甲。
“要不是严墨小哥说我胸口有伤，借我这件蛇鳞甲，我扎依怕是真去见蛮天了。”
“扎依叔叔没事就好。”严墨揉碎一把草药，帮着蛮医加入罐子里。“这一回和上回是同一帮人？”
“呵呵，那些乌沼部的败类，只会做些草原汉子不齿的偷袭行径，咳。”
“我可以帮忙吗？”
“啊，没事，只是部族里少了些肉吃，等我们伤养好了，再去打猎。部族的肉干储藏还多着。”
“不，扎依叔叔，我的意思是，乌沼部在哪？”
央吉擦去眼角泪花，正要抱起掉在地上的牧草。“啊，严墨小哥，你回来了。”
“我也去帮忙。”
“没事，不用你操心，赛娅这丫头能照顾好老扎依的。”
“不，央吉阿姨，我想借一匹马。”
“啊，可是，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部族里你留下的草药够用了····欸，严墨，你去哪呀？”
————
乌沼，是一个位于盐泽边的小湖，与庞大的盐泽相比，它只有其五分之一。
但是下游有一条河谷平原，这使得乌沼部族人相比盐泽多了不少。
乌沼更掌握了盐泽通往外界的大路，盐泽每年向南蛮各城输送的优质盐，被乌沼的人克扣收税是最多的，乌沼再转手卖出，使得部族更加富有。
夜已深，乌沼的村镇里却灯火通明。
他们在庆祝一场胜利。
乌沼的猎人队伍用一场漂亮的伏击，将盐泽的猎人打的落花流水，仓皇逃窜，并且缴获了两大车猎物，足够乌沼部各家都分到好几斤。
男男女女围着盛大的篝火载歌载舞。
闪亮的金银酒器从大缸中舀出清冽的美酒，猎人们此时接受着众人的赞美，一杯又一杯美酒入肚，猎人们一同唱起乌沼的猎人歌谣。
“乌沼是盐泽的儿子，却比盐泽更加尊贵~
乌沼的草原像是毛毯一样柔软~
乌沼的牛羊多得像天上的云朵~
乌沼的人们每个都开心又快乐~
乌沼的水养育了乌沼，乌沼的天照看着乌沼~
最高的蛮天也将见证，乌沼的辉煌荣耀~”
悠长的歌声在大帐里萦绕，飞到各家的院子，飞到草原之上，飞到乌沼河谷的入山口，严墨的耳畔。
棕色的骏马踩着一个个泥坑，向着灯火辉煌的乌沼部靠近。
“好了，你就在这等着我。”严墨摸了摸马脸，将它拴在一顶帐篷边。
这是乌沼最外围的一顶帐篷。
一个肤色较深的年轻人从帐篷里走出。“鬼，鬼呀！”
噌。沾了些灰的白帐篷外，溅上一泼温热。
一个深青色的魁梧大汉，出现在乌沼的大路上。他径直走向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帐篷。
“那个人好壮啊。”“你认识他？”“当然不认识。”
“他想干什么？”“这是要去参加宴会吗？”
“哪有穿着皮甲参加宴会的，快去通知猎人队！”
两个人急匆匆跑入大帐，“有敌袭，敌袭！”
“哼，果不其然，有人想借着我们欢庆胜利，来搞偷袭。”
“哈哈哈，我们乌沼部在这方面，是他们祖宗！”
“来的多少人？”
“额，仁吉，好像只有一个。”
“一个？”
“他已经走进大帐了。”
深青色的皮甲覆盖身体大半，但是丝毫不能掩盖这个人的健硕，魁梧的身躯几乎顶破帐篷门口。
“阁下一个人披甲前来，想来对实力很自信啊。”仁吉端着酒杯，笑容满面。
“乌沼的猎人都在这里了？”
“听这口气，我们要被一网打尽哟。”仁吉冲着猎人队的兄弟们喊道。回复他的是一大片笑声。
“仁吉，那杰被杀了。”一个人对着仁吉附耳低语。
“兄弟们，为那杰报仇！”仁吉把白银酒杯摔向这魁梧大汉，拔出腰间长刀。
数十道寒光同时出鞘，映得大帐内银光闪闪。
“包围他！”仁吉一挥手，四个好手立刻跳过矮桌，围住大汉。
“找人去拿弓箭，我要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射成刺猬示众。”
大汉头颅微微摆动，目光并没有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来。”
四人，四刀，同时劈向皮甲的薄弱处——脖颈，四肢关节。
精通猎杀猛兽的猎人，同样是杀人的一把好手。
大汉毫无动作，用身体硬接下这四道几乎同时的斩击。
“仁吉，这人有古怪，刀斩不进去！”四人同时飞身而退。
“弓箭到了，射死他。”仁吉捻起一支箭，“再硬再厉害的甲，也挡不住如此近的一轮齐射。”
“嗖嗖嗖”刹那间，数十支箭已经划破空气，扎中大汉，令他退后。
“仁吉，不太对头啊，这人，还是不跑·····”
“继续。这人得要荒巫大人来，我们拖住他就行。”
对，把你们的荒巫叫来。
“仁吉，那人过来了，仁吉！仁吉你！啊啊啊啊！”
对，就是这样。
“仁吉，你居然放弃兄弟，你可是猎人队的领队！”
“仁吉！我做鬼也不——”
对，继续跑吧。
“仁吉，别往这边跑，这边是死路啊···”
“老子还有你们一家老小都在那边，你让我往那边跑？”仁吉一把提起这人领口。
“仁吉，你干得不错。”身着拖地黑袍的人飘到仁吉面前。
“····荒巫大人，您的来晚害了我十二个弟兄。”
“仁吉，你知道荒巫需要准备。”荒巫升至空中，双臂张开，“十二个猎人的空缺我会想办法。”
大汉将一个正在挣扎的乌沼猎人扛在肩上，注视荒巫。
“乌沼之荒，我请求您降下——”咔嚓。
仁吉和余下的猎人看着空中掉下一个圆滚滚的玩意，连带着一大泼温热的东西浇在他们身上。
对，就是这种东西，简直令我着迷。
“你是，邪蛮！”“邪蛮！是邪蛮！”
猎人们争先恐后的推搡拥挤，以往的兄弟伙伴都是妨碍逃命的家伙，只有翻过墙才有活命的机会。
“快让开！”“仁吉，你这个狗东西！”“仁吉！”
仁吉踩着一众猎人的脑袋肩膀，翻过墙，消失在草原的黑暗中。
“仁吉！！！！！！！”
大汉将肩扛猎人抓在手中，露出残忍的微笑。
乌沼部内，所有人都能听清那一声声令人痛苦恐惧的惨叫悲鸣。
而其中一家更是如此。
年轻貌美的女人膝上睡着孩子，她双手为孩子捂住耳朵。她是仁吉的妻子。
仁吉很喜欢这个孩子，他老来得子，喜欢的不得了。
孩子身边摆着牛角制成的小玩具，手里还抓着一只牛骨头雕琢的铃铛。
咔。房门洞开。
“你要动手就动手吧，请放过我的孩子。”女人毫无畏惧，直视浑身血红的大汉。
“你要做什么？不，请放过他呀！我求求你···”
大汉看着女人怀里睡熟的孩子，指了指马厩，“上马，带着孩子。”
仁吉跪倒在空寂无人的大草原上。
他完了。
他的一切，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他的部族······
他想要痛哭，想要哀嚎，但是活命的冲动让他将这种不似人的叫喊憋在胸中。
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前，仁吉只想活命。
只要活下来，只要活下来·····我就能复仇，复仇！
月光下，仁吉的泪水鼻涕在脸上搅成一坨。
“仁吉——！”“仁吉————！你在哪？”
那是他妻子的声音。他年轻又漂亮的妻子。
他很喜欢她。仅次于儿子的喜欢。喜欢她的顺从，她的忍耐，她的一切——她就像是草原故事里的完美配偶，一个远嫁而来的公主。
她的名字也与她的秉性相合，卓玛。
多么可爱的女人。
但是仁吉不能回答，他要活命。
他要抛弃掉一切可能是陷阱的东西，包括他深爱的女人。
他甚至有些希望自己的儿子已经惨死于敌人之手，这样能更加使他心中的仇恨加倍，让他能逃得更远，好让他在未来复仇时，能更痛快。
“仁吉————！你快回来！”
不能啊，卓玛。你的仁吉要活着。
“仁吉，我们的儿子在他手上，仁吉！！！！”
仁吉快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泪水彻底将视线模糊。
仁吉感觉到有一种生的冲动，支撑着他的手，他的脚，他的四肢，让他好像一只野狗，让他四足着地的跑。
他的儿子，他的妻子，只要他默不作声，他就有机会继续逃命。
对方拿妻儿要挟就是证据。在蛮天的夜晚保护下，他找不出仁吉。
更妙的是，似乎蛮天真的在帮助仁吉，月光被一大片云挡住，草原上只有卓玛手上一支火把摇晃。
仁吉，你的未来还有很多年，未来有更好的妻子，有更多的儿子，还有更大的事业，还有——复仇，要复仇，仁吉，还要复仇啊！
只有一只火把燃烧的草原上，仁吉发出无声的嘶吼。
“你叫什么名字。”
“卓玛。”
“你是仁吉的妻子？”
“对。”
“你是他从哪找来的？”
“南蛮城，我和他私奔了。”
“这是你的儿子？”
“对。”
“真可爱。”大汉伸出一根全是红色的手指，在孩子的鼻子上逗弄起来。
“你这样会吵醒他····”
“哇哇哇————”孩子大哭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卓玛将衣服撩开，想要喂奶。孩子还是哭个不停。
大汉视线在漆黑的草原上扫过。
一阵大风，吹的卓玛披巾都飞走，飘到不知哪去。
云层也被大风催促着离开，月光重新回到草原的怀抱。
仁吉站在明亮的月光下。
“你带着孩子上马。”大汉示意。卓玛只得照做。
草原被风刮出一层层波浪，仁吉立在原地。
马匹走近，卓玛抱着孩子，孩子正在吃奶。
“这是你的妻子，你的孩子。”大汉走到仁吉跟前。
仁吉直视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大汉，站得笔直。
“对，我的妻子，我的儿子。”
“仁吉，你想怎么死。”
“随你。只要你不动她们。”仁吉像是一根柱子。
“很好。”大汉牵着马，向乌沼部走去。
仁吉一直站在原地，直到马匹消失在视线尽头。
仁吉还是一动不动。
大汉的身形重新出现，他一步步逼近。仁吉还是没有动。
“仁吉，我原本想给你一个十分残酷的死，比起你的猎人兄弟残酷十倍·····”严墨声音格外沙哑。
大汉身体迅速缩水，回到严墨那壮实但不夸张的体型。
“这一回，我谢谢你。”严墨看了看已经变得尖利的手爪。
仁吉僵住的身体终于扑倒在草原上。
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是自己的妻儿那逐渐消失的背影。
严墨理了理长了不少的头发，向乌沼部走去。
乌沼部正在收拾残局。
猎人队全体惨死，乌沼部已经守不住这片河谷，他们要迁移了。
严墨牵着他带来的棕马，看着人们沉默的拆下帐篷，收捡财物。
“你要走吗？”
卓玛抱着孩子，左手牵着马。
“你是？”严墨疑惑。
“我知道你是谁。这是我的直觉。”
“你不说破？”
“没必要。你只杀了猎人队。”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你杀了我丈夫，我要报仇。”
“你打不过我。”
“还有我儿子。他长大了，我要让他报仇。”
“哦。”严墨拉了拉缰绳，“那你报仇吧。”
卓玛抱着儿子，骑马跟在棕马屁股后面。
天开始亮起来。
两匹马朝着一大片白亮的盐泽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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