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女频频道 » 暗夜迷痕 » 第六十九章 平安符

第六十九章 平安符

    初四上午,往日热热闹闹的王家大院门前,昨晚还挤着来看王亮,今天好像大家都约好了似的,再不围着他家门前转。即便是有人路过,也走的离大门有八丈远,生恐大过年的沾惹上晦气。

    王家气派的黑色大铁门,关的严严的,门两边新贴的春联,不知被谁撕成了两半截,在风里噗啦啦的响着。

    娘天没亮就出去了,说是给王亮去求道平安符。王梅和爹,大致收拾完了他俩出门看病的简单行李,坐在饭屋里,愁眉相对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梅梅啊,爹如今算是看透了,人有三衰六旺,说的一点儿都不错。这些年,咱家是太顺利了,所以才有你哥这档子事儿。不过咱不用怕,就不信省城里,加上上海广州那些专家医生,瞧不好你哥的病。”王顺生嘴唇下巴上胡子拉碴的,坐在沙发里半弯着腰,手上的烟半天也没抽上一口,长长的烟灰都要落下来了,徐徐升腾的烟雾熏得他的眼睛半眯缝着,脸上露出难得的老态,却依然说着硬气的话。

    “爹,你跟俺哥出门,路上一定要小心些,安全第一。该坐飞机就坐飞机,别舍不得住好些的旅店图省钱,能休息好才是最主要的。吃也要吃好的,咱家不缺那一点儿。就算把钱都花干了,能把俺哥治好,那也值了,只要有人在就不怕啥。何况,家里俺还可以继续开铺子,接着挣钱!”王梅泪眼婆娑的,带着囔囔的鼻音宽慰着爹。

    王梅本想明天跟着一起去,爹年纪大了,没怎么出过远门,路上她还能多照应照应。可爹说多她一个女子跟着,房钱多花一倍不说,家里的铺子初八还得按时开张,她娘平时只会做饭看家,离了王梅根本就不行。

    她思前想后的,爹说的也是一番道理,只好打消了跟着的念头。

    “你说的对,其实啊,俺心里一直都知道,你比你哥强多了,可惜你是个女子,要是你和他调换一下就好了。唉,俺这也是想美事儿呢,哪有事事都随了人的愿?!”王顺生总算是说了心里话,承认这些年,都是王梅在支撑着家里维修铺的经营。

    “爹,这时候就别说那些见外的话,你的心思俺都能理解。咱家就俺哥一个男孩儿,不顾着他还不对嘞。以后……万一……俺哥就这样下去了,俺就不嫁人,一辈子守着你们,咱还是一家人。”王梅说着说着,自己先哗啦啦的开始掉眼泪。

    “别说这傻话。你哥要是真好不了,俺还得指望你找个好女婿,生个外孙子让俺享享老人家的福份呢。以前俺是对不住你,光顾着赚钱,耽误了你的大事儿,以后你找到合适的对象,爹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或者在咱家住更好。俺和你娘还有你哥,只要有口吃的就成,铺子啊啥的都归你。”王顺生有些垂头丧气的,想着今后和老伴儿、儿子的凄凉生活,禁不住老泪纵横。

    也许是他真想开了,或者是万般无奈,终于打算以后把铺子正式交给王梅经营了。儿子治不好的话,他的人生也就跟着彻底失去了希望,赚什么钱发什么家,都不再具有吸引力。

    “爹,俺刚才都说了,以后俺就不嫁人了,守着你们一起过日子。你再好好看看,还有啥落下的不?出门在外,短了啥东西都得花钱买,还不如家里用开的顺手。俺去看看俺哥咋样了。”王梅不想再跟爹说这些刀子扎心的话,用手背抹了抹眼泪,抿了抿耳边的头发出了饭屋。

    “小英,你去哪儿了?半天不见你的人,俺还以为你不要俺了。”王梅一进屋,王亮脸上挂着笑容,从床沿上站起身,殷勤的跟她打招呼。

    “哥,俺不是小英,是你妹妹,是梅梅!”王梅挽住他的胳膊,把哥哥拉回到床边坐好,红肿的眼睛直盯着他,盼望着他能像前两天似的,忽然间好起来。

    “梅梅?你是俺妹妹?那小英呢?”王亮脸上的笑容不见了,皱着眉想了想后偏头问道。

    “小英回省城去啦,她要跟别人结婚去,你就别想她了,以后啊,你就跟妹妹一起生活,好不好?”王梅见哥哥好像清醒了些,连忙对他说些能让他有触动的话。

    有时候,一味的谎话只会加重病情,还不如实话实说,说不定能让他回忆起往事,对他的康复有好处呢。

    “她不要俺?俺还不稀罕她嘞。你不知道吧,她在省城里搞兼职,赚了好多钱,不但把咱家的债还上了,她手里还有四万呢。就她那个破烂货,倒贴俺都不要。”王亮语速很快的说着,两眼泛着愤恨的光芒,刚刚还怕小英不要他,这会儿又变成了他根本瞧不上她。

    “对,咱不要她,往后你找个比她强十倍百倍的嫂子,气死她!”王梅苦中作乐的陪着哥哥损小英。

    “好好好,那咱啥时候去找啊?”王亮拍着手,在地上蹦着问道。

    “明天就去,你跟咱爹一块去。小英不就是在省城工作嘛,有啥了不起的,咱爹给你找个上海的,广州的,比她洋气漂亮。”王梅心想,明天爹带着哥哥出门,就用这个理由哄他。

    “梅梅,你出来一下。”谁知王梅话音刚落,门就被敲响了几下,小英怯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英姐,你咋进来的?”王梅尴尬的打开门,脸色通红的问她。刚才为了让哥哥高兴,王梅说话的声音很大,贬损小英的话肯定被她听见了。自家大门锁着呢,小英怎么不声不响的就到了屋门口?

    “俺明天就要回省城上班去了,想着来看看王亮哥,在门口遇到俺婶子,她带俺进来的。”小英低着头不好意思的说着,好像骂人的是自己一样。

    刚才王梅背对着窗户,没发现娘已经回来了。听了小英的话,她扭头看看堂屋,果然见到娘的身影在里面呢。哥哥出了事儿,娘不但不帮忙照顾,只知道求神拜佛的弄些没用的,回了家都不进屋看看哥哥。

    “小英姐,刚才……俺不是真的说你,俺哥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别见怪……俺是哄他高兴嘞!”反正小英是听见了的,王梅干脆大大方方的向她承认错误。

    “俺知道,这事儿说起来也怪俺,没想到王亮哥他……唉,不说了。听俺爹提起来,王伯要带他去看病,俺给个红包算是一点儿心意,钱不多,就当是给他图个吉利,让王亮哥尽快好起来。”小英从兜里掏出个红包塞到了王梅手里。

    因为自己,王亮成了神经病,再不表示表示,小英觉得自己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不顾爹娘的反对,给王亮包了五百块钱,只图内疚感轻些。

    “这跟你有啥关系嘛?是他自己不长进,一点儿出息都没有。等你结婚的时候,俺可是要给你当伴娘的。”她把红包还给小英,小英执拗的不肯要,王梅只好揣进兜里,撇开了有关哥哥的话题,提起小英要结婚的喜庆事儿。

    王梅先前还有点儿怨小英,见她主动上门了,自己要是再不讲理的怪罪她,岂不是跟娘一样,真成了没见识的农村妇女?

    “这还用说。肯定是你来当伴娘啦。咱就这样定了,你可不许反悔。”小英见王梅有说有笑的刚强劲儿,心里暗暗佩服。如果是她摊上这样的糟心事儿,说不定早就崩溃了,哪里会像王梅表现得这么镇定。

    村里人都说,王梅最像王顺生,比她哥强多了,是个女中豪杰,只可惜生错了人家。

    一家人不知一家事儿,小英羡慕王梅的坚强,哪里知道王梅背后的心酸苦楚。王梅还羡慕她温柔体贴,有人心疼呢。

    “小英?是不是小英来了?”屋里忽然传出来王亮的声音。他支楞着耳朵听半天了,只知道门口有两个人说话,却分不出哪个是妹妹,哪个是小英。

    “王亮哥。俺进去看看他吧?”小英顺嘴应了一句,赶紧低声征询王梅的意见。

    听王亮的语气,跟正常人没啥区别嘛,不像他们传言的那么邪乎。都说王亮见了跟自己差不多的女子,就喊自己的名字,小英也很好奇,王亮真见到了自己会咋样?不过省城那一晚差点被勒死的经历,她想起来还觉得害怕,好在现在晴天白日的,王梅陪在她身边。

    “小英姐,你就别添乱了,赶快走吧。”王梅又好气又好笑的,推着小英出了大门口。

    还嫌俺王家不够乱吗?

    “娘,你回来了,求了啥符?”王梅进了哥哥房间,哄着他睡下了,又走到爸妈房间,问问娘早上出去的收获,只觉得自己像个机器人一样,谁都得照应关注。平时铺子里那么忙,从来没觉得这么心累过。

    “喏,这是俺跟大师求来的平安符,金贵着嘞,让你爹给给你哥挂到脖子上。把另外这些贴到房门窗户上。”娘坐在柜子前,虔诚的从怀里掏出张红线栓着的平安符,另有几张符纸交到王梅手里。

    王梅全都拢在手里,见符纸上面用鲜红的朱砂,画着七拐八扭的符号,自己压根就看不懂。

    “娘,这都是些啥呀?俺去给俺哥挂上。”王梅冲娘笑了一下,转身要去哥哥屋里。不管灵不灵,这也是娘一番心意,贴上,心里就会觉得多了好大的希望。

    “你不能去!俺不是跟你说了,让你爹给你哥挂上。”谁知娘一把将她拉住,重复了一遍方才的话。

    “为啥啊?俺爹去和俺去,还不都一样,俺爹收拾东西嘞。”王梅不耐烦的问道,身体挣着要出门去。

    做儿女的,不该论父母的是非,但是在王梅心里,对爹娘自然会有自己的评价。相比自己的爹王顺生,虽然霸道抠门,可是做人做事还算光明磊落。娘呢,往往遇事帮不上忙不说,还会节外生枝的给人添乱,又自私又愚昧。

    最让王梅忍受不了的,是她那渗到骨髓里的重男轻女思想。王梅相信,现在家里还算日子过的不错,如果是旧社会饥荒年代,她肯定会被娘杀了好让哥哥有口吃的。

    “让梅梅去吧,俺这老腰久不动弹的,拿了几件衣服倒觉得疼起来了。”王顺生听到母女俩在争执,赶紧过来对梅梅使个眼色,假装捶着腰让她先出去。

    “哎呀,你俩这是要坏大事的,梅梅,你可千万不要去,回来听俺给你说。”老伴儿推开了王顺生,一步窜到门外,抓着王梅的衣襟不让她去王亮屋里。

    “到底是咋嘛?你赶紧说,俺那屋里还忙着呢。”王顺生见老伴儿郑重其事的,只好朝王梅招招手,让她站下先听娘怎么说。

    “俺一早上就去了庙里,听了俺的话之后,大师给了俺这几道符,让给亮亮戴上,再把他屋里门窗都贴上,这样就能保证邪气进不去,咱家亮亮就能平平安安的,慢慢就好了。大师说了,亮亮这种情况是中了邪,另外,要让他远离阴人,最好是待在屋里谁也不见,过上三个月准好!”老伴儿一口气不停歇的,把大师的嘱咐说了一遍,解释得清楚明白。

    “大师还说啥没有?不见阴人?最好谁也不见?那谁给他送饭送水?难不成让俺哥在屋里饿死?”王梅觉得不可理喻的对娘反问着。

    “这……反正是不能见你,让你爹去吧。”娘被这个现实的问题问得愣了一下。她跟大师乞了符着急着回来,也没顾得上细问问,让王亮戴上头套,算不算跟人见面?

    “明天俺爹要带他出去看病嘞,去省城去上海广州,那得见多少人?照你说的,难不成不去了?”王梅像吃了枪药似的问着娘。

    “要不,等过仨月看看效果再出去吧?!说不定亮亮戴了符,遵从大师的指示,就能好了嘞?”老伴儿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王顺生说道。

    “哎呀,这一天到晚的,正事还忙不过来,弄这些没用的做啥?!”王梅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邪火,三两下把手里的符纸撕得稀烂,平安符也被扯破了。

    “哎呀,你这是要你哥的命啊,你这个丧门星,当初俺就不应该生了你!”娘没料到王梅居然把她好不容易求来的符,撕烂了统统扔在了地上,顿时像疯了一样冲上来,嘴里不住的骂着,照着王梅脸上就是一耳光。

    “梅梅你先出去,看看你哥咋样了。”王顺生为了儿子的病,心里正凄惶得没有着落,母女俩又撕扯了起来,赶紧推开两眼圆睁的王梅,唯恐她对老伴儿动手。

    这个年过得太糟心了。

    “俺去俺哥屋里陪着他去。”王梅刚才忍着没对娘还手,但她的怨气还是没发泄完,示威似的出了门,大步朝哥哥房里走。

    “你也滚出去,俺要为亮亮祈福,你们都再也别进俺这屋。”老伴儿把气撒在了王顺生身上,气鼓鼓的把他推出卧房,哐的一声关上了门,自己在柜子前默默祈求着各路大神,快把妨了儿子的王梅镇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