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叶落（八）
孩子犯了错的时候，总会变得畏畏缩缩的，无论是从行为上，还是从神态上，都会变得和往常时候不太一样。
回到家后，张小宝全程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件事情虽说是那些孩子们的不对，先用言语挑起的事端，但是确实是他先动的手。
如果说谁有错的话，他们双方都有错，谁也占不着理。
于是，从回家坐到板凳上到现在，张小宝的手指一直纠缠在一起，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直绞弄着棉袄的下摆，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孩子嘛，做错了事情总归是会害怕的，不仅仅是他动手和别人打了架，更因为他弄破了自己刚买来的新衣服。
想到自己的新衣服，张小宝就更加觉得难受了，兴许是这一次有了可以诉说的听众，他不像先前那样忍着眼泪，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啪嗒。”
眼泪一下子就滴在了桌子上，豆大的泪珠砸向桌面，平摊成硬币一样的大小。
哭的时候，张小宝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仿佛这才突然间闻到菜肴的香味，他闻着冬笋的清香味道，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虽然他已经有些恶了，但是他并没有去动筷子，依旧缠着手，默不作声。
“吃吧。”
眼下这种情况，张守林既没有安慰，也没有问责，他只是低声让张小宝吃饭，而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或者说，这个木讷的中年男人，在眼下的场景中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说什么好呢？
谩骂，职责，或者是像那些家长那样拿起棍子就开始揍？
午饭时间，他能做的，只是让孩子吃饭而已。
爬山是一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情，打架也是，看父亲似乎并没有责备自己，张小宝拿起碗筷，大口的吃起了饭，全程依旧是低着头的，仿佛眼里只有饭碗。
于是，在冬日的晌午，屋外飘着雪的时候，小苏山上的父子二人沉默着吃完了一顿午饭，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饭后，张小宝主动收拾好桌子，而后在院子里的水井旁边压了一盆凉水，开始冲洗碗筷。
冰冷的井水，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莫名的有些温和，孩子小小的手被冻的通红，脸蛋也是，已经有些失去知觉了。
洗完碗筷，张小宝在厨房拿了一块切口的生姜，往手上红肿的地方涂抹了几遍，而后走到房间的暖炉前，蹲坐着，也沉默着。
出乎意料的，最先开口的是父亲。
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手脚粗糙，脸上爬满了皱纹，一副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态。
这个面容消瘦的庄稼汉子，话语中的第一句，便让张小宝有些无措。
“对不起。”
张守林望着自己这个明显要比同龄孩子要矮上一截的儿子，眼神中有些失神。
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是突然间想点一根烟，可这个在小卖铺连一包两块五的红三环都不舍得买的中年男人，口袋里又怎么会有烟呢？
人生中有许多遗憾事，此刻没能点上一根烟是憾事，乘车的时候丢了五元钱是憾事，赶菜市的时候没有抢到特价菜是憾事，而身为人父没有本事，给不了自己孩子快乐的童年，更是一件让人觉得遗憾的事情。
面对父亲的突然道歉，张小宝很显然有些惊慌，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只能继续沉默，而后把头埋的更深，恨不得埋进自己的怀里。
“以后别跟别人打架，有什么事情，受到什么委屈了，可以回来跟我说。”
“嗯。”
“今天被冻着了吧，有没有咳嗽，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些姜茶。”
“不用了。”
“你这衣服有些破了，脱下来，我给你缝补一下吧。”
“好的。”
“你晚上想吃什么菜，我......”
“我妈呢？”男人一连说了很多话，只收来几句草草的回应，当他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孩子有些喑哑的嗓音给打断。
男人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妈她......”
“她去城里打工了是么？”
“是的。”
“她去哪里打工了？”
“青海，离家里很远。”
“远到这么多年都回不来么？”
张小宝问出这个问题后，屋子里又一次失声了。
这个远超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汉子，向来不擅长表达情绪，横是横，竖是竖，说话很是直接，唯有在回答自己孩子问题的时候，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小宝的这些问题，他明白有些事情孩子其实已经懂了，但是他还是藏着掖着，不敢说出实话。
仿佛真话一但说出口了，那些明显有些蹩脚的借口便会被狠狠戳破，裸露出里面残酷而又痛苦的现实，不但会伤害到孩子，也会伤害到自己。
成人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伪装，区别在于有些人把自己裹在糖衣里，脑海中翻滚着虚假世界蜂拥而至的甜蜜与幸福之中。而有些人，把自己活生生埋在土里，宁可窒息也不愿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火炉燃烧着，散发出炽热的光。
几根受冷的木柴时不时飞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打在地面上，冰冷成漆黑色的碳灰。
屋内已经寒冷，父亲从孩子的手上接过棉衣，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套在孩子身上。
而后把揣在口袋里的棉絮一片片塞进裂缝里，把豁口整平，再从抽屉里掏出针线盒来，开始用针线缝补起来。
因为冻伤而有些皲裂的双手，穿起针来有些困难，好在最后还是穿过去了，红色的针线穿过撕裂开来的缺口，每一针都缝补的极为小心。
而孩子呢，他坐在火堆前，默不作声，通红的火光照耀着通红的脸庞，漠然的眼神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父子二人对坐无言。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些从故事一开始就分道扬镳的人，往后大多都没有再出现过。
好的坏的，对的错的，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生活本身的含义，从来唯有生活二字本身。
回到家后，张小宝全程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件事情虽说是那些孩子们的不对，先用言语挑起的事端，但是确实是他先动的手。
如果说谁有错的话，他们双方都有错，谁也占不着理。
于是，从回家坐到板凳上到现在，张小宝的手指一直纠缠在一起，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一直绞弄着棉袄的下摆，这是他心虚的表现。
孩子嘛，做错了事情总归是会害怕的，不仅仅是他动手和别人打了架，更因为他弄破了自己刚买来的新衣服。
想到自己的新衣服，张小宝就更加觉得难受了，兴许是这一次有了可以诉说的听众，他不像先前那样忍着眼泪，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啪嗒。”
眼泪一下子就滴在了桌子上，豆大的泪珠砸向桌面，平摊成硬币一样的大小。
哭的时候，张小宝抬头看了一眼桌子，仿佛这才突然间闻到菜肴的香味，他闻着冬笋的清香味道，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不过虽然他已经有些恶了，但是他并没有去动筷子，依旧缠着手，默不作声。
“吃吧。”
眼下这种情况，张守林既没有安慰，也没有问责，他只是低声让张小宝吃饭，而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或者说，这个木讷的中年男人，在眼下的场景中并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说什么好呢？
谩骂，职责，或者是像那些家长那样拿起棍子就开始揍？
午饭时间，他能做的，只是让孩子吃饭而已。
爬山是一件很耗费力气的事情，打架也是，看父亲似乎并没有责备自己，张小宝拿起碗筷，大口的吃起了饭，全程依旧是低着头的，仿佛眼里只有饭碗。
于是，在冬日的晌午，屋外飘着雪的时候，小苏山上的父子二人沉默着吃完了一顿午饭，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饭后，张小宝主动收拾好桌子，而后在院子里的水井旁边压了一盆凉水，开始冲洗碗筷。
冰冷的井水，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里，莫名的有些温和，孩子小小的手被冻的通红，脸蛋也是，已经有些失去知觉了。
洗完碗筷，张小宝在厨房拿了一块切口的生姜，往手上红肿的地方涂抹了几遍，而后走到房间的暖炉前，蹲坐着，也沉默着。
出乎意料的，最先开口的是父亲。
年近四十的中年人，手脚粗糙，脸上爬满了皱纹，一副完全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态。
这个面容消瘦的庄稼汉子，话语中的第一句，便让张小宝有些无措。
“对不起。”
张守林望着自己这个明显要比同龄孩子要矮上一截的儿子，眼神中有些失神。
他摸了摸口袋，似乎是突然间想点一根烟，可这个在小卖铺连一包两块五的红三环都不舍得买的中年男人，口袋里又怎么会有烟呢？
人生中有许多遗憾事，此刻没能点上一根烟是憾事，乘车的时候丢了五元钱是憾事，赶菜市的时候没有抢到特价菜是憾事，而身为人父没有本事，给不了自己孩子快乐的童年，更是一件让人觉得遗憾的事情。
面对父亲的突然道歉，张小宝很显然有些惊慌，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只能继续沉默，而后把头埋的更深，恨不得埋进自己的怀里。
“以后别跟别人打架，有什么事情，受到什么委屈了，可以回来跟我说。”
“嗯。”
“今天被冻着了吧，有没有咳嗽，要不要我去给你煮一些姜茶。”
“不用了。”
“你这衣服有些破了，脱下来，我给你缝补一下吧。”
“好的。”
“你晚上想吃什么菜，我......”
“我妈呢？”男人一连说了很多话，只收来几句草草的回应，当他还想再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孩子有些喑哑的嗓音给打断。
男人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妈她......”
“她去城里打工了是么？”
“是的。”
“她去哪里打工了？”
“青海，离家里很远。”
“远到这么多年都回不来么？”
张小宝问出这个问题后，屋子里又一次失声了。
这个远超他这个年纪的沧桑汉子，向来不擅长表达情绪，横是横，竖是竖，说话很是直接，唯有在回答自己孩子问题的时候，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小宝的这些问题，他明白有些事情孩子其实已经懂了，但是他还是藏着掖着，不敢说出实话。
仿佛真话一但说出口了，那些明显有些蹩脚的借口便会被狠狠戳破，裸露出里面残酷而又痛苦的现实，不但会伤害到孩子，也会伤害到自己。
成人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伪装，区别在于有些人把自己裹在糖衣里，脑海中翻滚着虚假世界蜂拥而至的甜蜜与幸福之中。而有些人，把自己活生生埋在土里，宁可窒息也不愿抬起头来看上一眼。
火炉燃烧着，散发出炽热的光。
几根受冷的木柴时不时飞溅出星星点点的火光，打在地面上，冰冷成漆黑色的碳灰。
屋内已经寒冷，父亲从孩子的手上接过棉衣，把自己身上的衣裳套在孩子身上。
而后把揣在口袋里的棉絮一片片塞进裂缝里，把豁口整平，再从抽屉里掏出针线盒来，开始用针线缝补起来。
因为冻伤而有些皲裂的双手，穿起针来有些困难，好在最后还是穿过去了，红色的针线穿过撕裂开来的缺口，每一针都缝补的极为小心。
而孩子呢，他坐在火堆前，默不作声，通红的火光照耀着通红的脸庞，漠然的眼神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
父子二人对坐无言。
其实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些从故事一开始就分道扬镳的人，往后大多都没有再出现过。
好的坏的，对的错的，过去的现在的将来的，每个人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故事。
生活本身的含义，从来唯有生活二字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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