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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章

    真民伤风感冒差不多好了,他想帮家里做些事,他父母看见他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劝他在家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家里盐不多了,牙膏也没有了,真民下山去杂货店买东西,满秀和几个女人的在桥上滴滴咕咕地说着话,看见真民走过来,几个人转过脸来,真民朝她们点点头,几个人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满秀望着他背影说:“以前走路起旋涡风,如今慢踏慢踏有气无力,看来真的不行啦!真是前世造的孽!爷爷的病传到孙子身上啦!”

    肖老头老婆说:“他大伯刘先德以前经常喊头痛,一定也是生了瘤子,这鬼病有遗传。记得那年他爷爷眼睛快瞎了,去医院看,一检查才发现脑壳生一砣硬东西挤坏眼睛,我记得他爷爷只在床上磨了一、两个月就死啦!唉……有人就有世界呀!才有想头有盼头,刘先福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多啦!”

    村长老婆吴玉梅说:“以前真是角色好神气呀!办砖厂当老板,争着当村长,跟镇里干部唱对台戏,现在也倒了威风啦!听说刘先福四处没借到钱,这种鬼病有钱也看不好,莫在浪费钱啰!”

    满秀娘说:“他当初蛮想我屋里的梅子,碰到镇里那个有钱妖精就变啦!我梅子鼻子嘴巴、眼睛哪里没生好呀?以前她是没吃什么营养,黑糙一点,最近几个月家里请人做工伙食好,她吃得有红有白,个子比那个妖精还要高一点嘞。”

    吴玉梅说:“真是没想到你梅子这段时间大变样,变成越来越水灵啦!我在城里有机会给她访一个有钱后生,到时你跟着你梅子到城里享享福!”

    满秀说:“那就麻烦你费心啦!说实在话,如今城里妹子都开放的很,要想找象我梅子这样又好看又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妹子很难!”

    真民进了杂货铺,屋里人一齐盯着她,那眼神就像看一个外地来的陌生人一样,那怪怪的眼神让真民很难受,有人在细声的嘀咕有关他的病。

    真民买了牙膏食盐很快出了门。他走上石拱桥,看见梅子和吴玉梅几个女人站在桥头说着话,她身边放着她刚采摘的一篮子青菜,突然几个女人哈哈地大笑起来。梅子笑着露出一口白牙,捶打着吴玉梅的肩。真民从来没见梅子这么开心笑过,心头象被针猛扎几下,一阵刺痛,他阴沉着脸,快步从几个女人旁边走过,梅子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笑容一下消散了。

    真民得脑瘤的事很快传开了,镇里卖水泥钢筋的李老板、五金店的黄店主,外号叫庵鸡公的屠夫上门来讨债,同来还有两个在砖厂做工的人,村里肖怀云和刘赖子也赶来了。他们跟真民说了各自急需要钱的话,要他一定一定想法子把钱给他们。

    真民一直低着头听着他们说着话,屋里静下来时,他才慢慢地抬起头看了看众人,软声说道:我现在实在没有现钱,等砖厂转让出去,马上把钱送给大家,请大家放心!”

    一些人拉下脸说着难听的话,刘先福叹息一声,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家里遭了这么大的灾难,你们也讲点良心啰!逼债也莫逼得太紧啦!”

    几个人跟刘先福争吵起来,水泥店的李老板大声嚷道:“你屋里死人倒灶不关我的事,我做生意挣几个钱也是血汗钱,那天你儿子不在啦,我去找谁要呀?”

    真民没跟他们争吵,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边发着呆。张云秀哭着劝着众人,请大家吃了晌饭,可到太阳快落山时,他们也没有回去的意思,刘先福找开店杨玉娥说尽好话借了一千五百块钱,分来分去分不开,肖怀云和刘赖子没有拿到钱,嘀咕一些难听的话。

    刘先福许诺儿子年底如果没有还钱,他卖谷卖猪卖牛也会还清大家所有的钱,众人オ走下禾场,他们临走又说了真民欠下钱数,嘱咐刘先福要记清楚。

    随着夜幕降临,真民心神显得更加不安,他觉得屋里屋外弥漫着一股阴阴森森的死气,他脑海里老是出现他爷爷死在这屋里的情景,是不是死在他睡的这个老床上,他不愿去多想。夜里他一闭上眼,朦朦中看见爷爷穿着红色的里衣,黑色的长袍子,直直的躺在老床上,他脸色寡白,眼里翻着恐怖的白珠子。

    他摇了摇头,想驱赶这些杂念,可心静下来时,爷爷恐怖地凶相又闪现在他眼前,他惊恐坐起身子,睁大眼看着他爷爷睡过的屋角落,可屋里屋外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坐累了,想困了,又躺了下去,没多久又入了恶梦,他看见自己直直地躺在黑黑的棺材里,闷得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双手去推棺材盖,却推不动,用头用背使劲去顶,可怎么也弄不开,他啊啊地喊叫起来,猛得坐起身子,全身被冷汗浸湿透了。

    他母亲披着衣,打着手电筒过来了,声音哽咽地说:“你又做恶梦啦!你莫想那么多啊……身体要紧啰……”说着泪水忍不住流下来了。她想叫刘先福过来陪真民睡,见儿子不愿意,她只好安慰几句,留下手电筒,哀叹着回到堂屋那边去了。

    月亮从野木山坳里升上来了,银色的光从木窗子挤进来,在地上、墙上印了几条光柱子,映得屋里微微亮,真民看见模糊的老桌子、老凳子,慢慢入睡了,然而他又很快进入恶梦里,可他实在太累了,没有再惊醒过来。

    第二天是星期天,村里孩子没上学,七八个细孩子在刘先福禾场上玩耍打闹,吵醒真民。他起床喊他们不要闹,一群细孩子想故意逗他生气,一边嘻笑谩骂,一边蹋着门,挂在门边镜子震落下来裂成几块。真民气冲冲地打开门,七ハ个细孩子嘻笑着往远处跑,真民追上两个跑在后面的细孩子,在他们头顶上轻轻地扫了一下,希望能警示他们不要再闹了。

    他没想到两个四五岁小家伙却赖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肖怀云几个人在斜对面山坡上挖土砍柴,他们听到哭声都停下手中活,望着刘家屋场这边,肖怀云的老婆大喊大叫道:“是哪个东西在打我孙子呀……”

    几个跑在禾场边大ー点孩子对山里喊道:“是刘真民刘癫子在打人!”

    肖怀云的孙子山山哭着说:“打了圆圆,还打了我,打的声音尖叫,脑壳都快打出血啦!”

    肖怀云老婆站在山坡大声骂道:“打得好,打死都要得!你还不滚回去啊!一个要见阎王的人还逞强,下得了毒手打一个几岁的细伢子,也太欺负人啦!”

    肖怀云数落道:“太不象话了!欠我的工钱还有好几百块赖着不给!上次去讨钱镇上每人都拿到钱,我一分钱都没讨到,太欺负我们姓肖的这些外来户啦!”

    站在她上面土坡上肖老头的老婆说:“要死的人了,拿什么还你,你到哪里去讨,到阎王面前都讨不回啊!那屋里人仗着人多,学过鬼武拳头硬,连自己伯父屋里人都不放过。”

    “就是人死了我呢也要钱,那是老肖辛苦挣来的血汗钱呀!真的太欺负人,如果我孙子脑壳打坏了,我会找他屋里人算帐!”

    两个女人在不停地说着,真民能听清她们每一句话,他心头一阵酸楚,低头进屋关上了门。可一群小孩又涌到窗口来嘻笑的做着怪动作,用木棍、石头打门砸窗,真民担心又打烂东西,他打开门往屋后面小路走去。

    那群细孩子骂着、笑着拿着石头打过来,真民连忙躲闪,他在地上捡了一个大石头,高高地举起追过去吓唬他们,可等他一转身,那群细孩子又嘻笑的骂着刘癫子刘疯子追了过来,一个石头打中他左肩,一阵钻心的痛,可他又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悲哀想自己怎么竟然沦落到这一步了!

    他捡起一个大石头追过去几十步,一转身,细孩子又追过来,他们学着电视剧里面战争的冲锋场面,边追边喊:“打鬼子呀!打癫子呀!冲啊……冲啊……”

    石头象雨一般飞过来,真民慌忙躲避,他很悲伤又很无奈,连忙往下弯冲一个山坡快步走去,在拐弯处差点碰上走过来的梅子。她放下装凉薯的篮子,拉住追在前面那个叫文文的孩子,抢下他手里的石头丢在草地里。

    文文气恼地骂道:“你这个骚*婆,你偷了刘真民,俩人在床上搞*养崽!“

    一群细孩子跟着起哄,骂着大人都骂不出口的下流话,羞得梅子一脸通红,她骂不得,又打不得,呆愣了一会儿,哄着细孩子说:“你们那个不骂人把石头丢掉,我就给凉薯给他吃!”

    七八个细孩子丢掉石头,围过来领凉薯,刚分几个小凉薯,几个大一点孩子把蓝子里几串凉薯全抢走了,没领到凉薯的细孩子围着她,吵闹着要凉薯,梅子说等会挖凉薯补给他们,几个细孩子说她在骗人,又骂起下流的野话。

    她走回到屋里关上门,不想招惹他们,可几个小孩不依不饶,追过来一边拍打门一边骂着下流话,她没法子,不得不从后门逃了出去。

    小孩子为了解气,从袋里拿出粉笔在她家几条老门上写梅子跟刘真民在床上睡觉生崽之类下流话。这时满秀从那边山坡走过来,她不认识字,大声骂道:“是哪些短命鬼的手发痒啊……在我屋门上画鬼画苦萨呀!”

    一群细孩子见满秀回来,慌忙逃散了。肖怀云从满秀禾场路过,看见门上字抿嘴笑着,满秀望着他傻笑样子,怀疑他脑子有可能出了问题。

    过了晌午,梅子满头大汗,提着一篮子凉薯回来了,满秀从屋里出来说:“你这个鬼妹子,这么大的太阳,斗笠草帽也不带一个,晒黑了以后哪个要你?”

    梅子拿一条湿毛中擦着脸,说:“没人要更好!反正我这一世就在屋里过老!”

    “你真是个蠢婆!”满秀笑着骂了一句,她说“刚刚我在河边碰见呱大娘,她说银桥镇上一个很有钱后生要到我屋里来看你。”

    “我又不是花有嘛好看的!我说了好多回啦,我还不想对亲找人家,你又叫媒人带人上门来!”

    “他们硬要来,我有什么法子!再说人家上门来做媒是好事呀!”

    梅子看见门上几行很下流的字,脸涨得绯红,小声骂了几句,赶忙拿了一块湿布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