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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章

    两天后一个夜里,虎猛子几个人带回来两个大约十五、六岁小妹子,李勇看见真民头上、手上包着纱布,冷笑道:“你这个家伙终于遭到了报应!”他转身招呼两个小姑娘,“你们不用怕,放下袋子,随便坐!”

    穿牛仔裤妹子望着虎猛子说:“大哥,你说带我们到你厂里去,怎么到这里来啦!”

    虎猛子扯下她肩上的袋子说:“我厂里管事那些人早下了班,不好安排宿舍,明天一早就带你们去!”

    穿黑裙子妹子说:“这里不方便,我们到外面旅店去住!”

    李勇说:“外面旅店很乱,这里很安全的!”

    铁刷子叫真民把沙发让出来,去阳台开地铺,真民站起身收拾着东西。他睡在他们租的屋里,哪能说什么不满的话。

    他拿着一床席子去阳台,可傍晚时他冲洗过地面依然湿淋淋的,角落还有积水跟本没办法开床。真民开门下楼赶往公交站打算搭车去他哥哥那里,一路上他想那两个小姑娘今夜掉进狼窝一定会遭殃。

    真民在十点多敲开那间出租屋,众人己经睡下了,真民跟刘珍国说他不想再住在虎猛子那里,他哥说他伤没好做不了工,再说这里也没地方住。他哥有些不高兴腾出一小块地方给弟弟睡,这一夜真民不是被他哥碰痛伤口,就是被鼾声蚊子弄醒,他几乎一夜没入眠。

    天亮时他出门走路去虎猛子那里,他经过一家公园时在里面一条凳子睡了好了一阵子,临近中午在巷子口碰到下楼来虎猛子。他领真民进了一家小饭店,矮个子店主过来客气跟他打招呼递烟。虎猛子点了四个炒菜,一个汤,要了两瓶啤酒。他跟真民说他跟李勇合伙在白云机场附近还开了一间发廊,一早李勇和铁刷子把昨夜那两个妹子带去那里。

    真民不想占他们便宜,他交两百块钱给虎猛子,算做自己分摊租房租金和水电费。两人喝着酒谈起在外一些经历,又谈起老家的人和事,虎猛子说他娘已经退了梅子的婚事,骂他妹妹死蠢,男人年纪大一点有什么不好?这年代只要有钱就有感情,象他不也找了一个小十多岁的小老婆,如今儿了也有好几个月大。虎猛子叹了一口气说:“我现在上有老下有小,建别墅还要欠账,压力好大呀!我要多搞点门道挣钱才养得起这个家!”

    真民心里虽然对虎猛子有些厌恶,可他毕竟帮过自己不少忙,如今又在他这里住着,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很想请他吃一餐饭,真民没等他吃完饭,就掏出钱准备买单。虎猛子说:“我给店老板帮过忙,他会请我的客,赶快收起你的钱!你以后再请吧!”两人起身走到店门口,虎猛子招呼男店主说道:“黄老板,最近没人来刁难你吧?”

    店主笑了笑说道:“这段日子还好!”

    虎猛子朗声地说:“我上次跟那些家伙打了招呼,说他们如果再到你这里来搞事,我会对他们不客气!”

    托高佬的福!你在这一带德高望重谁都会给你面子,这顿饭归我请客!”他又从柜台里拿了两包中华烟递给虎猛子。

    虎猛子拍了拍店主肩膀,说道:“每次都让你请客!你是个很讲义气人!我这个人更讲兄弟感情,有什么摆不平的事,随时可以打我的电话!”

    两人出了店门,走在大街上,虎猛子比真民这样高个子还要高小半个头,他跟李扬军学过一些拳脚功夫,长的宽胸厚背,粗壮的手臂上纹上两头青龙,走在大街小巷很显眼,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架势,许多人叫他高佬的雅号,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两人在岔路口分道,虎猛子去前面小街他开的那家风采发廊。

    真民上楼把弄得乌七八糟三间屋子打扫一番,下午铁刷子从外面回来,他拿纸巾擦了擦脚上那双发亮的高级皮鞋,走过来跟真民说着昨夜发生不可描述的事,然后说他手头有点紧向真民借两百块钱。真民说自己刚给虎猛子租房的钱,只剩下两三百多块自己都不够用。

    铁刷子突然飞快从真民上衣口袋抽去一百块钱,死皮赖脸地说:“老弟我们是同根同族屋里人不要这么小器吗!我过一段时间连同上次借你的五十块钱一起还给你”。接着他讨好递过来一支芙蓉王的烟。

    真民遇到他这个无赖也没法子,只好接住他的烟。他知道这一百五十块钱想要回来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昨天那个阿贞来跟他要债,说他欠了她三次睡觉的钱,还借了她五百块己经拖欠大半年了。铁刷子板着脸怒叱阿贞,说自己有钱会马上还她,再在这里啰哩叭嗦他会不客气,那样子好象别人倒欠他的钱一样。

    铁刷子比真民大一岁,他父亲是个木匠常年在外做手艺,家里条件谈不上好,可他从小就很讲究吃穿讲究享受,在学校读书时常没钱借钱也要买好衣好鞋耍神气,几乎天天都要买零食吃,他娘常常帮他还了一笔又一笔欠债。他那时常常把他半寸长的头发抺上发胶,梳成一根根竖起来,如除锈的铁刷子一般,他铁刷子的外号也是那时候学生帮他取的。

    他读初中时放假一般在镇上他姨妈家里,只是缺钱时才回家向他娘讨要,如果他娘不给钱,他就跟他娘大吵一顿,说一些挖苦的烂话。王淑英常常又气又伤心流泪。有一年冬天,王淑英去学校给铁刷子送棉衣,他平时嫌他娘鼻子生得有点塌,长得难看,那天他娘又穿旧衣和烂解放鞋,不象别人母亲那样穿得客气洋派,他觉得丢了自己的脸,他当着同学面数落他娘是个癫婆子,叫王淑英再也不要到学校来出他丑。他父亲在他读初三那年跟母亲离了婚,跟一个广西的女人成了家,在那边定居,一直很少回来。

    他初中毕业跟村里人外出,在工地做一段时间的小工,进过厂,做过服务员,跟人学修车他嫌邋遢又辞了工,后来就跟虎猛子在外混日子,干一些冒险的事。他搞到钱就大手大脚一顿乱花,做怪模怪样的洋派头发,买名牌衣服和鞋子,抽高级烟,喝名牌酒,经常在饭店点盘子吃大餐,把挣来钱很快败掉了,还四处借钱不想还,有些人找不到他,就去他家向他娘讨要,王淑英身体一直不好,连看病舍不得去看,却让儿子害得被别人逼债。

    真民能想象他娘那年寻短见的心里承受着多大痛苦,男人的抛弃,含辛茹苦抚养姐弟俩,一个远嫁河南一次也没回来看她,一个冷漠对待她,还害得快五十岁还要被逼还债,她那时一定觉得活着没有一点意义,只有跳下屋前水塘来解脱自己。村里没有人真正懂得她那时心里有多痛苦多绝望,还传说她被水鬼(水猴子)拉下水的,给屋场蒙上恐怖的阴影。

    真民在虎猛子那里住了大半个月,他身上钱很快花完了,还借了虎猛子一千多块钱,头上和肩上的伤口虽愈合了,可依然时常作痛,费不了重力,天天要吃消炎止痛的药。

    虎猛子跟一个夜总会的老板很熟悉,见真民伤没大碍,介绍他去那里当了保安。每天黄昏时节,真民穿着制服,站在夜总会大门旁边看着穿着客气的男人和打扮妖娆艳丽的女人进入夜总会,大厅的音乐不时响着,舞池里男男女女勾肩搂腰在舞动着,有时还有歌手在台上唱着流行曲子。

    真民在这里碰见黄岭村村长的侄儿媳妇一个叫张水莉的女人,真民前年在镇上经常碰见她带两个细小孩从砖厂走过,在真民印象中她好象有三十多岁了,如今打扮出来象个二十几岁的姑娘。她在夜总会当接待员,真民跟她碰了几次面,她开始装着不认识,后来她装不下去就跟真民打招呼。

    她说她男人以前是村里兽医,这些年乡里养猪养鸡人少了,他男人断了这条挣钱门路,后来她男人借钱做生意却连老本都亏了,他又不肯出外打苦工,整天在镇上喝酒打牌赌钱,她跟他大吵一架才出来打工的。

    真民每天黄昏上班到深夜两三点才下班,有时吃点东西,回到屋里洗了澡,躺在床上还没入睡天就朦朦亮了。白天虎猛子几个人常约人打牌打麻将吵得他无法入睡,可他又不好发脾气,傍晚他去上班常常无精打采的。

    他上班时一般守在夜总会的大门口,听见客人发生纠纷争吵赶过去劝阻,有时还要去劝说那些寻刺激的男人纠缠那些女接待员不愿去做的事。

    那些打扮妖娆女接待员常常穿着开叉很高旗袍,露出白白大腿勾起男人欲望,她们常常陪客人跳舞唱歌喝酒聊天,有的女接待员还跟男客人在昏暗包厢鬼混好一阵子。店老板为了防备警察突击来检查,在一个包厢里开了一个暗门,叫人焊接一个铁楼梯直通大楼后面的小巷,平时用铁链子吊着,一遇紧急情况放下铁链子,方便那些鬼混的人从后面逃走。

    真民发现张水莉常常跟有钱男人在包厢里鬼混,有几次半夜下班,张水莉约真民去她租的屋里去,被他拒绝了。几天后她邀请真民吃夜宵,她喝醉了酒,真民不得不扶着她送回去,真民准备离开时,张水莉拉住他要他留下来睡,真民挣脱她,张水莉竟然哭咽地说:“我走这一步也是没法子,找一个不挣气男人,想跟他离婚吧,可两个孩子太小太可怜,只好暂时将就过吧,我请求你回去千万不要把我在这里事说出去了,说出去我没脸在村里呆下去,拜托你啦!”

    真民说:“你放心吧,我知道你生活也很不容易,我不会说出去的!”

    九月过去了,在不觉中滑到十月,已经快到立冬时节,南方天依然象夏天一样炎热。虎猛子三十岁生日那天,邀请真民十来个人在酒楼吃了一餐,晚上散席众人在街上闲逛,虎猛子领着众人来到昨天卖给他假烟的那家烟酒店门口,他进去拿出一百块钱买了一包芙蓉王烟,接过男店主找来零钱,飞快跟铁刷子换了一张五十块钱。真民看他俩人配合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事。

    虎猛子扬起那张假五十块钱看了看,大声骂店主缺德,找一张假钱给他。老板瞪了虎猛子两眼,放下手中报纸,拿过钱对着灯照了照,硬声硬气地说:“我找给你的钱没这么新!”

    虎猛子一巴掌搧在那男子脸上,大声骂道:“吊你老母发嗨!我站在这里还没动,你就不承认了!”他把身上钱、手机一些东西全掏到柜台上,又把两个口袋掏出来说:“你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还有其它五十块一张的钱没有?上次卖给我假烟你不承认,这次又找假钱给我,还倒打一耙,坏了老子的名声!”

    许多路人围过来看热闹,有人替虎猛子打抱不平,说这家店里不但卖假烟、还卖过假酒。男店主一个劲争辩,也许他做了亏心事,口气变软了。铁刷子几个人大声起哄:“这家伙太嚣张啦!公然卖假货,还找假钱,砸了他的黑店”!

    铁刷子、吊李子几个人冲进柜台,操起几瓶洋酒要砸玻璃柜,店主老婆拦住众人,先是威胁要报警,后来哭着乞求大家,愿出一千块钱给他们吃宵夜。虎猛子说男店主污辱陷害他,要他们赔两万块名誉损失费,争吵好一阵子,店老板两口子担心把事搞大对自己更不利,说尽好话,赔了一万三千块给虎猛子。

    铁刷子几个人乘乱拿了一些好烟,李拐子顺手摸了一瓶洋酒。

    真民一直站在店外,虎猛子在路上给了铁刷子一些钱,把一叠厚票子塞进裤袋里,他又给众人递了烟。

    几天后夜总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被迫停业了,真民闲在屋里,每天看铁刷子几个打牌赌钱,他还了虎猛子几个人的钱,身上还余了一千多块,他的旧手机上次打架摔坏了,经常自动关机,他原本想买一部新手机,可他经不起铁刷子几个人劝说怂恿打了几次牌,却稀里糊涂输得只剩下一百多块钱。他很后悔,这天他中饭都没吃,躺在床上睡了大半天跟自己怄气。

    黄昏时节,虎猛子从外面回来叫醒他,说带他去搞点钱,真民不知他们又去干什么鬼事?但他猜测他们一定是去干有风险的事,他对虎猛子说他肩上的伤口又发炎了,胸口也有点痛,他“哎哟哎哟“”的呻吟几声,虎猛子骂了几句,带着人匆匆下楼,上了一辆面包车走了。

    天慢慢地黑下来,城区大街小巷亮起灯光,真民下楼去那家常去小饭店吃了快餐,回来时看见小巷路口停着一部警车,他心想虎猛子有可能是出事了,警察有可能是来搜查抓人的。

    他担心自己受牵连,转身走进另一条巷子,惊慌的回了几次头,他出了巷子搭车到他哥哥租住的屋子,刘珍国舅子告诉真民,他哥哥几个人几天前跟老树湾刘胡子去广州天河一个工地去了,他抄写了一个地址给真民,说那里还要人做工。真民在屋里睡了一夜,一早搭车去广州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