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头脑风暴——GA因子的诞生
刘卫国那年45岁，和那个时代大多数同龄人一样，他的名字很有时代特色。佑军、卫国、卫东、爱东、爱民、爱红等等，他也和大家一样，有了那一代人特有的命运旅程。上山下乡，知识青年再教育，等他费劲千辛万苦回到城里的时候，发现他已经落后了一个时代。所幸他很有激情，并不是一个轻易被生活压垮的人，加上运气不错，慢慢地生活也步入了正规。90年代中后期，他开始涉足医药保健品行业，凭着当年所剩不多的墨水以及后来的不断充实，他成了一名产品企划人，跟着团队做了几个有影响的产品。其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当属“甘必康”。正是这个产品，让他真正见识到了一个产品企划做好了，能够爆发出怎样的市场能量。凭着这段履历，目前他就职于一家广告公司，做企划部门的主管。外人看着挺风光，可他明白，这行混出来太难了，实力是一部分，好的产品、运气都能决定你的生死，而这一行却是不看过程，只论结果。市场没打开，你做了再多的工作也是零，一个项目做不好，可能他这个企划部总监就干到头儿了。
春节过后的一个周六，公司没人，他借口公司加班，从家里出来，其实是在等一个人，是吴总让人过来，取他做的企划案，这是一个私活儿，如果成交，能有1万块。想想知名企划一个策划案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报价，他也有些无奈，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单子没费他什么事情，就是把当初“甘必康”的东西改头换面，新瓶装旧酒而已。
这个单子是王院长介绍的，听说她现在也在这个项目里。刘卫国和王院长都是东北人，以前刘卫国的一个客户在河北做电台营销的时候，在客户那里他认识了王院长，一攀上老乡，自然熟络了起来。虽然之后也联系，但并没有深交。只知道她承包了一家小医院，也有些药店柜台的生意，但并没有怎么大红大紫，开销倒是不小，一大家子人吃饭指着她。
正想着，他的手机想了：
“请问是刘总吗？吴新华吴总让我找您拿东西。”
“是小寒吧，你们吴总和我说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您公司楼下。”
“那你上来吧，我在办公室。”
于是，几分钟后，寒峰看到了刘卫国。
刘总个字不高，和寒峰差不多，大概1米75左右，肤色有点发黑，带着眼镜，头发有点乱。这是个不太修边幅的人，这是寒峰的第一印象。
“刘总，吴总让我来拿东西。”
“哦，给你，在这个U盘里，你拿好，别丢了，另外有几份文稿我打印出来，放到这个信封里了，你一并拿去吧。”
“好的，我看一下，⋯⋯，一共是五份是吗？”
“对，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27。”寒峰报了虚岁，实际上还有2个月多才是他26周岁的生日，可他人长得显小，他希望报岁数大一点，别人能更看重他一些。
人其实就是这么怪，当你年轻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更老一点，这样可以显得更成熟；当你老了，又希望自己年轻，这样仿佛可以活得更久。男人在这一点上相对会好一点，女人对自己的年龄则更为敏感。女人害怕自己的爱人注意到她的年华已逝，青春不再，总是用一堆堆的化妆品、保养品、护肤品来美容养颜，希望留住时光的脚步，不让岁月在自己的脸上留下痕迹，其实她们只是在安慰自己那颗不断哀鸣的心。
寒峰在两年前曾经爱上了一个比他大2岁的女孩儿，他们爱得死去活来，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最终这段姐弟恋在他背着父母拜见对方家长后不久结束了，原因很简单，对方的父亲找女孩儿谈了一次，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们现在年轻，如果以后老了，你不再漂亮了，他还会爱一个黄脸婆吗？”同样的问题，女孩儿问了寒峰，他当时指天明誓，此生绝不负卿。女孩儿的回答让他心碎：“峰，我对你有信心，我只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原谅我⋯⋯”最终，女孩儿在一年以后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人，寒峰没有去她的婚礼，只是默默的祝福她。一切随缘吧，这是寒峰现在对待感情的态度。
“哦，年轻有为啊。⋯⋯”
废了一番唇舌，寒峰结束了刘卫国那看似有益，实则无聊的废话，赶着回公司。他今天事情很多，一会儿要陪妈妈看眼睛，老妈是注册会计师，虽然已经是合伙人，并不需要事必亲躬，但是随着事务所业务的增多，商务谈判、项目报告审核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还是很多的，这对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两天老妈觉得眼睛有点酸，眼前还有黑影，他听了有点紧张，于是便联系了人民医院的同学。
“真对不住，老板临时让我飞广州，中山这边有个题，是她参与的，我去帮忙。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开机。”就在寒峰往家赶的路上，他给上学时候的学妹刘子遥打电话，对方现在是人民医院眼科的住院医，刚刚开始上在职硕士。她的老板是国内赫赫有名的眼底病专家，由不得她不小心伺候。
“昨天我手机没电了，没关系，你看你能不能远程遥控一下，帮忙安排安排？”寒峰还有点不死心。
“⋯⋯要不这样吧，你去三院吧，北医三院，那边眼科我有一个同学，我一会儿和她联系一下，你等我电话。”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寒峰又开始犯贫。这个学妹当初是他在学生会时候的副手，替他做了不少打杂的事情，不能说一点情谊没有。只不过一来他是名草有主，二来大家也都没来得及捅破那层纸，他就从校本部去了临床医学院。
大概五分钟以后，他收到了对方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冯颖136*******，北医三院眼科门诊，今天下午三点以后。”
过了大概两秒钟，另一条短信接踵而至：“记得请老娘吃饭！”
“这年头，女孩儿都变的彪悍了。”寒峰暗暗叹了口气，不过看得出她心情不错：“今天也许是个好日子。”
寒峰和他妈大概两点就到了北医三院，为人谨慎的寒妈妈特意让寒峰装扮了一下。毕竟不是熟人，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且对方还要给自己的妈妈看眼睛，为了妈妈的眼睛，寒峰同意了。
在眼科门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寒峰放弃了提前排队挂号的心思，按照刘子遥的短信开始给她的同学拨电话，⋯⋯五分钟后，一脸郁闷的寒峰出现在护士分诊台：“请问冯颖冯大夫今天来了吗？”
“2号诊室。”
寒峰转身直奔2诊室，他不明白既然在这里，又是约好的，这个叫冯颖的家伙，对不起，看名字应该是女人，为什么不接电话！？
寒峰敲了一下门，然后没有等，直接推门而入：“请问⋯⋯”
“出去！没看这儿正看病呢吗？”
“不是⋯⋯”
“出去！”
总共四个字，两个“出去！”寒峰就被赶了出来，他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对方也太强势了，他又想起了刘子遥的短信：“难道女人当大夫时间长了都这样？”
大概五分钟以后，寒峰接到了冯颖的电话。
“您好，请问刚刚谁给这个号码打的电话？”
“您是刘子遥的同学吗？我是她朋友，⋯⋯”
“哦，你是寒峰吧，上午她给我打过电话。你在哪儿呢？我在眼科门诊2诊室，你直接过来吧。”
“⋯⋯我就在您诊室外面。”寒峰一瞬间有些无语，这热情劲儿和刚才的横眉冷对，反差也太大了。
检查结果没什么大事，冯颖的说法是用眼过度，开了些缓解眼疲劳的药，母子二人很快就出来了。
“这姑娘不错，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冯颖给寒妈妈的印象很好，长得很清秀，举止也很得体，一句句“阿姨”把寒妈妈叫得快找不到北了。
“妈！您就甭在这儿瞎操心了。”想到之前第一次对方的“王霸”之气，寒峰飞快的把对方归类到远观类型。
“行，我可以不管你，那你差不多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领一个回来让我看看啊？”
“那，您慢慢等吧。”
“你这叫不负责任！⋯⋯（在此省略字数若干。）
好不容易把老妈摆平，一个人的时候，他给刘子遥打了个电话：“妹妹，请客时间、地点你定，确定了告诉我一声。”
“行啊，这次这么主动，看来师哥心情不错，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阿颖了？”
“算了吧，那位河东狮不是我的菜，你那儿还有没有剩下的，给你师哥我也物色一下？”
“行，我看看，我觉得阿颖和你挺配的，考虑一下？”
“再说吧，下次检查我还找你吧。”为了老妈，寒峰没把对方的好意立刻否决，而是不动声色的转换了话题。
⋯⋯
寒峰再次见到刘卫国的时候大该是半个月之后，一次“头脑风暴”的聚会上。
所谓“头脑风暴”其实是企划圈里的词，就是把大家聚在一起，畅所欲言，相互启发，共同找出一个点子来。这个时候没有上下级，没有老板和员工，大家在平等的气氛下讨论问题。其实做到这一点很难，老板可以放下身段，可员工有谁敢直着腰板儿和老板说话吗？所以按照寒峰的想法，“头脑风暴”如果想搞好，参与者身份的平等是先决条件，除非企业的文化就是一贯的“没大没小”，这在中国这个三人行还得找出个师傅当老大的社会里，基本上不太考谱。（向孔子老师鞠躬，曲解您的原意只为调侃，请见谅。）
这次“头脑风暴”参与人员包括：老吴、祝笑林、王院长、刘卫国和寒峰。寒峰觉得自己更像个会议秘书，事实上会议秘书的活儿确实是他的。
奥体东门再往东一个红绿灯，东北角有家小酒馆，叫“京味斋”，寒峰赶到的时候，老吴他们四个已经开始吃了一段时间。
“小寒，快来坐，吃点什么？”寒峰是晚上八点多接到老吴电话，匆匆赶来的。他早就吃了晚饭，于是和几位老总打过招呼，随意吃了一点，便默不作声，想听听在坐的几位在聊什么。
“甘必康当时的作用机理写得好，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人一下子就能记住。”这是刘卫国的话。
“可甘必康的机理太假，现在的患者不象当年，不那么好糊弄了。”他接着又把自己的话否定了。
“那珍珠草这里有什么亮点啊？”王院长总是在不断的提问题。
“老吴，听说你前一阶段查了一些珍珠草的药理方面的内容，有什么收获吗？”祝笑林转头问老吴。
“这个药的组方是六味药：叶下珠、白花蛇舌草、虎杖、丹参、黄芪、何首乌；功能主治是：清热解毒，活血化淤。从组方来看，叶下株主要是当年国际上布林伯格的研究报道说他对表面抗原的转阴率很高，所以跟风似的很多厂家用这个药为主，做了些研究，这个方子可以说是中西结合的产物。所以其它几味药都是中医的路子，只有叶下株是后加上的。从功能上看，丹参、黄芪有活血化阏、补气益肝的作用；白花蛇舌草、虎杖可以清热、利湿、解毒；何首乌能补肝肾，益精血。可以说乙肝主要涉及到的病毒、肝纤维化都有对症的药物，所以这个方子还是不错的。”
“行啊，老吴，看来确实下了不少功夫。”祝笑林立刻笑着说，“不愧是北大毕业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比我这个学中医出身的都专业。”
寒峰也着实震惊了一下，他原以为老吴只想着赚钱，没想到他对中药也有这么深的研究。
“这也就是最近要做这个药，所以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然后综合了一下，和你没法比。”老吴还是谦虚了一下，不过从脸上，寒峰看出了他的得意。
“可是你这一大套，说出来听着挺专业，我都快信了，可患者并不一定信，而且需要记得东西太多了，他们记不住，记不住就打动不了他们。”这是刘卫国的意见。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老吴看看刘卫国，有点不服气。
“最好是能有一种东西、或者是成份，没有的话，编一个也行，把你说的那些解毒啊、活血化淤啊都往这个成份里加，大家不用记功用，只会记住这个成份，把名字起得神秘点，就行了。”刘卫国针锋相对。
“你这还是甘必康的套路啊！”老吴反驳道。
“不管什么套路，管用就行，至少甘必康让我们知道这个套路管用。”祝笑林想了想，支持刘卫国。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编一个名字？”老吴问道。
“也不能瞎编，甘必康当初就是毁在瞎编上了，一点根据都没有，时间长了很容易让人抓住漏洞，现在患者也都学精了，久病成医，你没有一点根据的瞎编，他也不一定会信。”祝笑林总结道，于是问题又绕回到起点。
之后，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大家都在想起个什么名字，或者从哪儿找个根据，然后往上贴。寒峰忽然想到了之前他在公司查药品相关资料的时候看到的一个信息，刚想说，又憋回去了，他怕自己言多有失。
“我们大才子有什么想法没有？”王院长之前基本上插不上什么话，讲市场、讲沟通她没问题，这种脑力劳动，不是她的强项，于是她就开始观察席间几个人的动作表情，以此打发时间。忽然发现寒峰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即点了他。
自从内蒙会以后，王院长一直叫寒峰“大才子”，现在再听到这个称呼，他已经没有刚开始时候的尴尬。寒峰回想了一下白天在网上的搜索结果，静了一下，看到几人都在看他，开口说道：
“是这样，我最近查到叶下株的主要作用成份叫没（读’墨‘音）食子酸，算是一种化学成份，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个名字倒是挺新鲜，哪几个字？”老吴问道。
“没有的没，这里读墨水的墨，食品的食，子孙的子，氨基酸的酸。没食子酸，GallicAcid。“
出于当年医科生背专业英语的习惯，寒峰顺嘴把英文也读了出来。
“你后面说的是英文吗？”祝笑林忽然插话了，“怎么写，英文你写一下。”
寒峰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纸笔，飞快的写出英文，然后递给了祝笑林。
祝笑林拿着那张纸，端详了半天，完全没有理会其他几个人在旁边说了什么。然后他忽然说道：“我看成份就用这个没食子酸吧，名字就用它的英文，把它稍微改一下，就叫GA因子，你们看怎么样？”
包括寒峰在内，所有人都是一震，GA因子，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既神秘、又有依据，听着又很有高科技的感觉，几个人都很满意。
于是，在2004年2月的这个晚上，在奥体东门的京味斋里，珍珠草胶囊的主要成份——GA因子诞生了。它迷惑了众多的肝病患者，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这个神奇的成份所代表的功效掏腰包，当然疗效如何，只有天知道。在那个时候，寒峰对这一切并不是很明白，他在那个晚上同样兴奋，感觉自己参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一样。但他并不知道，后面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
春节过后的一个周六，公司没人，他借口公司加班，从家里出来，其实是在等一个人，是吴总让人过来，取他做的企划案，这是一个私活儿，如果成交，能有1万块。想想知名企划一个策划案动辄几十上百万的报价，他也有些无奈，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单子没费他什么事情，就是把当初“甘必康”的东西改头换面，新瓶装旧酒而已。
这个单子是王院长介绍的，听说她现在也在这个项目里。刘卫国和王院长都是东北人，以前刘卫国的一个客户在河北做电台营销的时候，在客户那里他认识了王院长，一攀上老乡，自然熟络了起来。虽然之后也联系，但并没有深交。只知道她承包了一家小医院，也有些药店柜台的生意，但并没有怎么大红大紫，开销倒是不小，一大家子人吃饭指着她。
正想着，他的手机想了：
“请问是刘总吗？吴新华吴总让我找您拿东西。”
“是小寒吧，你们吴总和我说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您公司楼下。”
“那你上来吧，我在办公室。”
于是，几分钟后，寒峰看到了刘卫国。
刘总个字不高，和寒峰差不多，大概1米75左右，肤色有点发黑，带着眼镜，头发有点乱。这是个不太修边幅的人，这是寒峰的第一印象。
“刘总，吴总让我来拿东西。”
“哦，给你，在这个U盘里，你拿好，别丢了，另外有几份文稿我打印出来，放到这个信封里了，你一并拿去吧。”
“好的，我看一下，⋯⋯，一共是五份是吗？”
“对，小伙子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27。”寒峰报了虚岁，实际上还有2个月多才是他26周岁的生日，可他人长得显小，他希望报岁数大一点，别人能更看重他一些。
人其实就是这么怪，当你年轻的时候，总是希望自己更老一点，这样可以显得更成熟；当你老了，又希望自己年轻，这样仿佛可以活得更久。男人在这一点上相对会好一点，女人对自己的年龄则更为敏感。女人害怕自己的爱人注意到她的年华已逝，青春不再，总是用一堆堆的化妆品、保养品、护肤品来美容养颜，希望留住时光的脚步，不让岁月在自己的脸上留下痕迹，其实她们只是在安慰自己那颗不断哀鸣的心。
寒峰在两年前曾经爱上了一个比他大2岁的女孩儿，他们爱得死去活来，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最终这段姐弟恋在他背着父母拜见对方家长后不久结束了，原因很简单，对方的父亲找女孩儿谈了一次，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们现在年轻，如果以后老了，你不再漂亮了，他还会爱一个黄脸婆吗？”同样的问题，女孩儿问了寒峰，他当时指天明誓，此生绝不负卿。女孩儿的回答让他心碎：“峰，我对你有信心，我只是对我自己没信心。原谅我⋯⋯”最终，女孩儿在一年以后嫁给了一个比自己大三岁的男人，寒峰没有去她的婚礼，只是默默的祝福她。一切随缘吧，这是寒峰现在对待感情的态度。
“哦，年轻有为啊。⋯⋯”
废了一番唇舌，寒峰结束了刘卫国那看似有益，实则无聊的废话，赶着回公司。他今天事情很多，一会儿要陪妈妈看眼睛，老妈是注册会计师，虽然已经是合伙人，并不需要事必亲躬，但是随着事务所业务的增多，商务谈判、项目报告审核等等一系列的事情还是很多的，这对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这两天老妈觉得眼睛有点酸，眼前还有黑影，他听了有点紧张，于是便联系了人民医院的同学。
“真对不住，老板临时让我飞广州，中山这边有个题，是她参与的，我去帮忙。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开机。”就在寒峰往家赶的路上，他给上学时候的学妹刘子遥打电话，对方现在是人民医院眼科的住院医，刚刚开始上在职硕士。她的老板是国内赫赫有名的眼底病专家，由不得她不小心伺候。
“昨天我手机没电了，没关系，你看你能不能远程遥控一下，帮忙安排安排？”寒峰还有点不死心。
“⋯⋯要不这样吧，你去三院吧，北医三院，那边眼科我有一个同学，我一会儿和她联系一下，你等我电话。”
“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寒峰又开始犯贫。这个学妹当初是他在学生会时候的副手，替他做了不少打杂的事情，不能说一点情谊没有。只不过一来他是名草有主，二来大家也都没来得及捅破那层纸，他就从校本部去了临床医学院。
大概五分钟以后，他收到了对方的短信，内容很简单：“冯颖136*******，北医三院眼科门诊，今天下午三点以后。”
过了大概两秒钟，另一条短信接踵而至：“记得请老娘吃饭！”
“这年头，女孩儿都变的彪悍了。”寒峰暗暗叹了口气，不过看得出她心情不错：“今天也许是个好日子。”
寒峰和他妈大概两点就到了北医三院，为人谨慎的寒妈妈特意让寒峰装扮了一下。毕竟不是熟人，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且对方还要给自己的妈妈看眼睛，为了妈妈的眼睛，寒峰同意了。
在眼科门诊，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寒峰放弃了提前排队挂号的心思，按照刘子遥的短信开始给她的同学拨电话，⋯⋯五分钟后，一脸郁闷的寒峰出现在护士分诊台：“请问冯颖冯大夫今天来了吗？”
“2号诊室。”
寒峰转身直奔2诊室，他不明白既然在这里，又是约好的，这个叫冯颖的家伙，对不起，看名字应该是女人，为什么不接电话！？
寒峰敲了一下门，然后没有等，直接推门而入：“请问⋯⋯”
“出去！没看这儿正看病呢吗？”
“不是⋯⋯”
“出去！”
总共四个字，两个“出去！”寒峰就被赶了出来，他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对方也太强势了，他又想起了刘子遥的短信：“难道女人当大夫时间长了都这样？”
大概五分钟以后，寒峰接到了冯颖的电话。
“您好，请问刚刚谁给这个号码打的电话？”
“您是刘子遥的同学吗？我是她朋友，⋯⋯”
“哦，你是寒峰吧，上午她给我打过电话。你在哪儿呢？我在眼科门诊2诊室，你直接过来吧。”
“⋯⋯我就在您诊室外面。”寒峰一瞬间有些无语，这热情劲儿和刚才的横眉冷对，反差也太大了。
检查结果没什么大事，冯颖的说法是用眼过度，开了些缓解眼疲劳的药，母子二人很快就出来了。
“这姑娘不错，不知道结婚了没有？”冯颖给寒妈妈的印象很好，长得很清秀，举止也很得体，一句句“阿姨”把寒妈妈叫得快找不到北了。
“妈！您就甭在这儿瞎操心了。”想到之前第一次对方的“王霸”之气，寒峰飞快的把对方归类到远观类型。
“行，我可以不管你，那你差不多的时候是不是也该领一个回来让我看看啊？”
“那，您慢慢等吧。”
“你这叫不负责任！⋯⋯（在此省略字数若干。）
好不容易把老妈摆平，一个人的时候，他给刘子遥打了个电话：“妹妹，请客时间、地点你定，确定了告诉我一声。”
“行啊，这次这么主动，看来师哥心情不错，是不是看上我们家阿颖了？”
“算了吧，那位河东狮不是我的菜，你那儿还有没有剩下的，给你师哥我也物色一下？”
“行，我看看，我觉得阿颖和你挺配的，考虑一下？”
“再说吧，下次检查我还找你吧。”为了老妈，寒峰没把对方的好意立刻否决，而是不动声色的转换了话题。
⋯⋯
寒峰再次见到刘卫国的时候大该是半个月之后，一次“头脑风暴”的聚会上。
所谓“头脑风暴”其实是企划圈里的词，就是把大家聚在一起，畅所欲言，相互启发，共同找出一个点子来。这个时候没有上下级，没有老板和员工，大家在平等的气氛下讨论问题。其实做到这一点很难，老板可以放下身段，可员工有谁敢直着腰板儿和老板说话吗？所以按照寒峰的想法，“头脑风暴”如果想搞好，参与者身份的平等是先决条件，除非企业的文化就是一贯的“没大没小”，这在中国这个三人行还得找出个师傅当老大的社会里，基本上不太考谱。（向孔子老师鞠躬，曲解您的原意只为调侃，请见谅。）
这次“头脑风暴”参与人员包括：老吴、祝笑林、王院长、刘卫国和寒峰。寒峰觉得自己更像个会议秘书，事实上会议秘书的活儿确实是他的。
奥体东门再往东一个红绿灯，东北角有家小酒馆，叫“京味斋”，寒峰赶到的时候，老吴他们四个已经开始吃了一段时间。
“小寒，快来坐，吃点什么？”寒峰是晚上八点多接到老吴电话，匆匆赶来的。他早就吃了晚饭，于是和几位老总打过招呼，随意吃了一点，便默不作声，想听听在坐的几位在聊什么。
“甘必康当时的作用机理写得好，形象、生动、通俗易懂，让人一下子就能记住。”这是刘卫国的话。
“可甘必康的机理太假，现在的患者不象当年，不那么好糊弄了。”他接着又把自己的话否定了。
“那珍珠草这里有什么亮点啊？”王院长总是在不断的提问题。
“老吴，听说你前一阶段查了一些珍珠草的药理方面的内容，有什么收获吗？”祝笑林转头问老吴。
“这个药的组方是六味药：叶下珠、白花蛇舌草、虎杖、丹参、黄芪、何首乌；功能主治是：清热解毒，活血化淤。从组方来看，叶下株主要是当年国际上布林伯格的研究报道说他对表面抗原的转阴率很高，所以跟风似的很多厂家用这个药为主，做了些研究，这个方子可以说是中西结合的产物。所以其它几味药都是中医的路子，只有叶下株是后加上的。从功能上看，丹参、黄芪有活血化阏、补气益肝的作用；白花蛇舌草、虎杖可以清热、利湿、解毒；何首乌能补肝肾，益精血。可以说乙肝主要涉及到的病毒、肝纤维化都有对症的药物，所以这个方子还是不错的。”
“行啊，老吴，看来确实下了不少功夫。”祝笑林立刻笑着说，“不愧是北大毕业的，说起来头头是道，比我这个学中医出身的都专业。”
寒峰也着实震惊了一下，他原以为老吴只想着赚钱，没想到他对中药也有这么深的研究。
“这也就是最近要做这个药，所以查了一些相关的资料，然后综合了一下，和你没法比。”老吴还是谦虚了一下，不过从脸上，寒峰看出了他的得意。
“可是你这一大套，说出来听着挺专业，我都快信了，可患者并不一定信，而且需要记得东西太多了，他们记不住，记不住就打动不了他们。”这是刘卫国的意见。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老吴看看刘卫国，有点不服气。
“最好是能有一种东西、或者是成份，没有的话，编一个也行，把你说的那些解毒啊、活血化淤啊都往这个成份里加，大家不用记功用，只会记住这个成份，把名字起得神秘点，就行了。”刘卫国针锋相对。
“你这还是甘必康的套路啊！”老吴反驳道。
“不管什么套路，管用就行，至少甘必康让我们知道这个套路管用。”祝笑林想了想，支持刘卫国。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编一个名字？”老吴问道。
“也不能瞎编，甘必康当初就是毁在瞎编上了，一点根据都没有，时间长了很容易让人抓住漏洞，现在患者也都学精了，久病成医，你没有一点根据的瞎编，他也不一定会信。”祝笑林总结道，于是问题又绕回到起点。
之后，有一段时间的沉默，大家都在想起个什么名字，或者从哪儿找个根据，然后往上贴。寒峰忽然想到了之前他在公司查药品相关资料的时候看到的一个信息，刚想说，又憋回去了，他怕自己言多有失。
“我们大才子有什么想法没有？”王院长之前基本上插不上什么话，讲市场、讲沟通她没问题，这种脑力劳动，不是她的强项，于是她就开始观察席间几个人的动作表情，以此打发时间。忽然发现寒峰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即点了他。
自从内蒙会以后，王院长一直叫寒峰“大才子”，现在再听到这个称呼，他已经没有刚开始时候的尴尬。寒峰回想了一下白天在网上的搜索结果，静了一下，看到几人都在看他，开口说道：
“是这样，我最近查到叶下株的主要作用成份叫没（读’墨‘音）食子酸，算是一种化学成份，不知道有没有用？”
“这个名字倒是挺新鲜，哪几个字？”老吴问道。
“没有的没，这里读墨水的墨，食品的食，子孙的子，氨基酸的酸。没食子酸，GallicAcid。“
出于当年医科生背专业英语的习惯，寒峰顺嘴把英文也读了出来。
“你后面说的是英文吗？”祝笑林忽然插话了，“怎么写，英文你写一下。”
寒峰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纸笔，飞快的写出英文，然后递给了祝笑林。
祝笑林拿着那张纸，端详了半天，完全没有理会其他几个人在旁边说了什么。然后他忽然说道：“我看成份就用这个没食子酸吧，名字就用它的英文，把它稍微改一下，就叫GA因子，你们看怎么样？”
包括寒峰在内，所有人都是一震，GA因子，满足他们的所有要求，既神秘、又有依据，听着又很有高科技的感觉，几个人都很满意。
于是，在2004年2月的这个晚上，在奥体东门的京味斋里，珍珠草胶囊的主要成份——GA因子诞生了。它迷惑了众多的肝病患者，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这个神奇的成份所代表的功效掏腰包，当然疗效如何，只有天知道。在那个时候，寒峰对这一切并不是很明白，他在那个晚上同样兴奋，感觉自己参与完成了一件很重要的工作一样。但他并不知道，后面有很多更重要的工作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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