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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章 暗流涌动

    腊月初十,夜。

    这一日,零星散碎的雪花开始从天穹之上悠悠落下,当皇都人众清晨起床,便发现一座皇城就这么无声无息被盖了雪被。

    兵部尚书来俊臣每天有早起舞剑的习惯,后院,当提剑踏雪疾行,脚尖点地,矫灵如龙于空中横掠,一剑挥出,剑气所过,地雪横飞,剑气炸散。

    收剑而立,来俊臣脑海里已经在思量这场较比往年第一场雪早了五六天的降雪会在这座四处漏风的皇都究竟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

    兵部密令三日前已经下达,针对的是散兵于众的北城兵卒,盖莫如今能有五六万之众,密令不过简单一句话,按兵不动,静候佳时。

    前几日邀约工部几位大员吃酒,来俊臣特意事先通了气,让窝了一肚子火气而无处发泄的清闲工部,负责接手城中暗渠引流事宜,尤其南城王公贵胄众多,先引流谁家都是需要认真考量的,仅仅一个兵部在前支撑,来俊臣自认没有这么大的能力。

    按理说,工部本该执掌暗渠引流事宜,但因为某种不可抗因素,这项注定会被记入史册的工程就这么转手成了他人手中的肥肉,而工部从头到尾却只能望而生羡,连口汤水都喝不到。

    来俊臣让工部加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那位天子殿下授意,抛开工部尚书与几位侍郎连书上奏数次的缘故,再就是天子殿下最重朝堂平衡之术,如今朝堂之上,复起的崔相自然最为风光,接下来便是兵部,户部,六部之首的吏部因为在处理一批投敌叛国的官员问题上而被天子殿下刻意打压,礼部,刑部也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总之六部,各成一派,散乱如沙。

    而他这位被传踩着自家贵妃姐姐上位的兵部尚书就隐隐成了六部中最为瞩目的那个存在,风头在一些老臣眼中甚至直逼复起的崔相。

    “这次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来俊臣望雪呢喃,身上早已落满色如白骨的雪片。

    南书房。

    天子殿下夜宿南书房已有时日,只为省去从寝宫兜转复行至此浪费的时间,吃过宫奴端上的早食,一碗加了卧蛋的卤面,与民同忧的天子便站在窗前,望着陷入天地浑然一色的远方默默而思。

    许久后,天子唤来屋外宫奴,问道:“今日降雪,北城街头也不知会是何种情境,你就随寡人出宫一趟,去走走看看!”

    “回陛下,后宫与相爷那边,都已经特意叮嘱小的,不让陛下出宫,说是近来城池陷危,不知城外那些反贼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行径……”

    宫奴小心翼翼提醒,但腿脚与嘴唇已经明显瑟瑟发抖,违抗帝令死罪一条,他不可能不知道。

    “无碍,后宫与相爷担心寡人是好,但也不能束缚寡人腿脚嘛,天降大雪,北城多饥寒之辈,寡人就是想去做点事情……”

    天子说到最后已然无声,面临大势,即便是他,也无能为力,暗渠引流的事宜已经在尽可能加快地做,这些他都一清二楚,为了能让进度更快点,也好使得饥寒之辈多些希望,他也授意那位通晓圣意的来尚书去与工部沟通,北城引流在前,这是毋庸置疑,但南城所住之众的安危,他这位天子殿下也不可能全然无视。

    “对了,请摘星师来一趟,寡人有话要问!”

    宫奴领命而去,一路小跑去了摘星楼。

    片刻后,一位身材佝偻的老人顾不得掸落身上的厚厚落雪便进了南书房,要跪拜行礼却被天子搀扶赐座,还天恩浩荡端上一杯热茶暖身。

    “星师,这次雪降大概能到几时而停?”

    天子等到惴惴不安的老星师杯中热茶饮半,这才笑着问了一句。

    老星师算是扶龙老臣,从虎狼皇朝建都,便一心侍主至今,这座暗含诸多天机的皇都便是出自其手,如今年事渐高,但心智已然近妖,听天子如此问询,自然也揣摩出其中圣意所指,斟酌了一下,便悠悠回道:“陛下,雪降几时停,依老臣之见,并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北城战事到得如今,已经近四月之数,兵将粮草想必人疲马乏,周转困难,如今再加上这天寒地冻,想来更是难上加难,故而老臣愚见,不妨号令南城之众,进行一次捐银筹金,最好是粮草之物,也好以解燃眉之急!”

    天子微微点头,亲自给老星师续满热茶,表示听进星师进言,又去到书桌拿了一方御印过来,笑道:“不知星师可否还认知这方印章?”

    老星师颤颤巍巍接过御印,翻来覆去歪头仔细看了片刻,这才回道:“回陛下,这方印章确实眼熟的紧,但恕老臣老眼昏花,未能认出究竟是几时的古物!”

    天子随手接过沉甸甸的印章,将暖手炉朝老星师手前推了推,抬了抬略有低落的语气,道:“这印章是前朝国玺,是寡人当年亲手从父王手里接下的,若是皇朝熬不过这场寒冬,只怕寡人的御印,也会如今日这般,被后人肆意把玩!”

    老星师老躯一震,这等灭国掉脑壳的诛九族言辞,也就天子殿下敢说上一说,但何时说,对何人说,却又是一件值得深思的问题,而眼下对他这位扶龙老臣如此言语,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回陛下,老臣夜观星象,推衍这场战事,最终走势于虎狼极为有益,虽其中会有一定周折跌宕,但大势还是在陛下一侧!”

    老星师又要跪拜,便被天子扶住按在特意包了狐皮的圆凳上,七分喜意三分担忧,勉强笑道:“一会寡人会差人将几方御印送去摘星阁,之后的事情就需要星师劳心费力了,寡人这里先替皇都人众谢过星师了!”

    天子说罢,躬身一礼,而且一躬到底。

    天子御印,蕴藏一国龙气,被星师融而化阵枢,可维续阵法运转。

    说到底,抵御城外山上仙门联番攻伐的护城阵法究竟如何,天子心中甚为担忧,虽说那位富先生言之凿凿,守城无碍,但这种实质性的口头之约自然不能当的太真,万一正到了山穷水尽城池崩塌之际,他这位天子又能拿那位富先生如何?

    雪落粉粉,南城银装索裹,煞是好看。

    天气虽寒,但街道上终究还会有商铺开门做生意,街边的小商小贩大抵熬不住天寒雪降,只能龟缩在家,好等雪停再出来。

    雪落不止,暖手炉自然就成了抢手货,从最初三两银子一路飙升到眼下的二十两银子,不过才一晌午的功夫而已,接连串了三四家商铺,却被接连告诉暖手炉早就被订购一空,疯子无奈只好作罢。

    暖手炉买不到,取暖用的木炭自然还是需要的,前脚去杂货铺,后脚踏进木炭铺子,却看得铺子中已经人满为患,铺子掌柜乐得笑不拢嘴,跑腿秤炭的活计也忙得不亦乐乎,铺子里一片火热。

    “这狗日的天气,昨天还不算冷,没想到一觉醒来就冻成狗,听从北城回来的人说,北城木炭已经被抢购一空……”

    “听说已经涨到一两银子一斤,但看这架势还得再往上涨,家里婆媳孩子一大堆,这天寒地冻的,屋里不烧火根本坐不住人,我来这家之前,已经买了一些,但看这天气便想着多存上一些也好,万一雪落的没完没了,谁知道这木炭得涨到什么价钱?”

    ……

    疯子听着前面买炭人议论纷纷,便随意扫量了一眼对方,锦衣貂裘加身,怀里还揣着一个包裹狐皮的暖手炉,一看便知非富即贵。

    “看什么看,死秃子!”

    不巧,疯子扫量这一眼,恰被隔了一人的虎头帽汉子扭身看到,对方一张口便是浓郁的酒气,想来是刚从酒楼中出来,疯子狐疑环顾一周,方才明了对方是对他发火,“好一个死秃子……”,疯子嘴里呢喃,抬手摸了摸头顶,却是笑道:“秃子便说秃子,为何要在前面加一个死字?”

    虎头帽汉子扶了扶帽子,一把推开身前人,径直朝着有些无奈的疯子摇摇晃晃走来,嘴里骂骂咧咧,“死秃子就是死秃子,爷爷还说你不得,纯粹是找死!”

    一拳挥砸而下,搁在往日,凭借自身天子皇胄的身份,在这芝麻大的南城,自然无人敢闪躲,一旦闪躲,则就会迎来更加山呼海啸的拳脚相加。

    “砰!”

    虎头帽汉子只觉得拳头像是捶在了墙石之上,指骨大有开裂的疼痛感,嘴里“哎呦”一声惊呼,想抽手而归,却突然发觉整条手臂如被铁石浇筑一般动弹不得,但这个念头刚起,就又被一股从手腕沿顺而至的大力蓦然撞出,身形“呼”的飞了起来,借着便是众人“哎呦”声四起,人如鸟兽散,供客人歇脚的桌椅板凳也被撞到一地,铺子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哎呦……”

    自己连连倒退撞到在地的疯子口中呻吟不止,手捂胸口哀嚎不已,“打人了,要打死人了……”

    这般一吵,街道上行人便呼啦围簇而至,铺子掌柜慌忙从柜台后跑了出来,走瞧右看,觉得虽然虎头帽汉子是贵客不假,但好在伤势不重,不像这位衣着略显寒酸的爷嘴里一个劲咋呼,不像重伤也是重伤了。

    “这位爷,怎的了这是,这一转眼的功夫,怎的就打起来了?”

    掌柜扫量一眼手捂胸口的疯子,确认并无发现什么血迹,心底也算略略安心,皮外伤终究是不过花银子便可解决的小事,一旦真打到吐血,可就是可能出人命的内伤,搞不好还会引来官兵,他这可是做生意的铺子,引来官兵坏了买卖,简直要赔到姥姥家!

    “鬼知道那厮发的什么疯,我在这里好好站着,那厮便冲上来想要一拳打翻我,谁知一道白光从铺子外飞了进来,替我挡下了这一拳,接着那厮就飞了出去,我也被白光擦中,撞在了墙上,心口难受的紧……”

    疯子额头冒汗,脸色难堪,说话也有气无力,仿佛受伤不轻。

    掌柜斟酌一番,附耳低语几句,却见得前一刻还身受重创的疯子此时立马活泛过来,与掌柜勾肩带背,亲如自家兄弟。

    出得铺子,等着伙计送来三斤木炭,外加五两银子,疯子这才心满意足,大摇大摆离去。

    至于铺子里那位皇胄老爷如何,就不是他需要考量的事情了,相信通晓世故的掌柜自然会有应对之策。

    一路来到北城,将木炭与银两分给街边奄奄一息之辈,疯子便落座常去的面摊,与掌柜聊叙。

    “家里已经买了三斤木炭,不知这天气够不够烧,但价钱贵的离谱,多了又买不起,过一天说一天吧只能……”

    撑了一顶乱布拼凑而成的帐篷,好让吃面的客人不至于落得一个满身大雪,掌柜也是心地良善之辈,与常来吃面的疯子也算朋友。

    “南城木炭,一两一斤,比北城要便宜不少,为何不多走几步去南城买?”

    因为天寒,疯子便将板凳搬到灶火旁取暖,灶火上煮沸的汤锅“咕嘟”冒着白烟,升腾到布帐篷上,融化了一大片落雪。

    “南城去不得,前两日便有人想这法子,结果被南城几位纨绔拖曳到暗巷,好是一通拳脚相加,虽没冒出人命,但也是骨断筋折,至今还在家里躺着,不知死活……”

    掌柜唉声叹气,弯腰将灶火下面的火口稍稍关紧了一些,不耽搁煮面,这样也好省下些许薪柴。

    疯子无声,就像先前那件事,若不是遇上了他,换作另外一个凡夫俗子,只怕又得落得一个卧床不起的结局。

    二人沉默无言,之所以都没说什么官府法度,是因为二人完全明白值此之际,这座北城只怕早已被众多人视为了死地,即为死地,谈法度惩戒,岂不是可笑!

    “掌柜的,来两碗卤面,辣子可多放一些!”

    有客人落座,掌柜也就再度忙活起来,疯子回头望去,蓦然笑了起来,敢情这皇帝老儿终于舍得从那鸟笼中出来,看上一看这块近乎毫无希望所在的死地!

    “难得,难得!”

    疯子低语一声。

    天底下难得之事不少,但大抵还在于自救,身陷险境,自己不救,寄望于他人,岂不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