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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章 简单有趣

    天子行街,周身不过带了两个随从,一个平日侍奉左右的宫奴,一位庇护安全的山上修士。

    当疯子端着面碗挪移过来时,自愿做朝堂“走狗”的修士心弦紧绷,但手脚却是不敢动弹丝毫,毕竟这位端着饭碗的中年汉子,方才那点头一笑,已然算是打过了招呼!

    动则死,静则生。

    与山上散修一脉行事风格倒是如出一辙,丑话说在头前。

    “老弟,今儿咋得空出来散心了,你这日理万机的大忙人,难得难得!”

    疯子完全一副自来熟的姿态,大大咧咧叉腿坐在天子一侧,就差探手勾肩搭背,引得面摊掌柜以为这位气度不俗的老爷是疯子新近结识的贵人。

    天子殿下对身侧这位未曾贴敷面皮的汉子倒没有太大敌意,反而觉得这声音似曾相闻,与那位指点江山,力挽天倾的神仙老爷极为相像,加之对方此番颇为熟络的问候,天子殿下自认应该不会猜差,眼前有些邋里邋遢的粗鄙汉子十有八九是那位真人不露面的神仙了。

    “见过仙师,寡人给仙师……”

    天子殿下正欲起身当街行礼,便被正吞面的疯子探手拦下,嘴里边嚼吃着卤面,便含糊不清说道:“承受不起,再说九五至尊给一介凡俗行礼,光是这份气运冲撞就非常人所能承受,以后陛下若是想答谢谁人,切忌不可如此!”

    疯子之所以劝诫,是因为如今皇都气运絮乱,除开还算得上沉稳的皇脉龙气,勉强在支撑护城大阵,其他合家各宗气运,早已絮乱如麻,彼此冲散,一如头顶大道。

    天子代表皇脉最后那点龙气,一旦俯首低头,龙气之中那点根底也就消散大半,更毋庸提及还有什么虚无缥缈的国祯延存。

    这些东西即便在诸多仙门中,也称得上穷经皓首的学识,与那被些许仙门认为滑天下之大稽的不祥污染视为同类,认为纯粹是一些剑走偏锋的山上修士头脑发昏捏造出来的东西。

    疯子记得史家一脉对此亦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故而那史家正经之中从未有过此类涉及,多是将此类传说甚至有脉可寻的传承道统交给了稗官野史之流记载。

    “敢问仙师,今番来此之地,可是有意出手力挽狂澜?”

    天子殿下不过入门宗师的境界,连金丹境都未能修到,先前又令国师大人挟圣命打压了不少山上仙门,试图造就出一个山上山下圣命相同的局势,谁曾想却是捅了马蜂窝一般,“哗啦”一下蹦出这么多一心谋逆的山上叛乱。

    雪晶从天而落,洋洋洒洒,天子殿下此时的心境,便如同这漫天散落的降雪,因为冰凉而一沉再沉。

    有心问出这番话,自然是对这位手眼通天的仙师抱有期望,期望他能心系凡俗,看到这受苦受难的挣扎人众。

    疯子摇了摇油腻腻的头,再无半点吃面的胃口,不顾形象拿袖子蹭了蹭嘴,喝口庙面汤溜溜缝,方才悠悠回道:“力挽天倾,归根结底在于还有力挽的可能,但这里显然不存在这个可能!”

    一句话算是将天子殿下打进了万丈深渊,原本还心有希望,眼见光明,但此刻只觉得天地昏沉,黯淡无光,恍如到了天倾地覆的末世。

    “公子!”

    宫奴吓得面色苍白,手忙脚乱要去搀扶摇摇欲倾的天子殿下,但被其挥手拦下,不得不面对与泥沼一般现实的天子殿下长吸一气,却是有些后继乏力,心有戚戚看着面色如常的仙师,问道:“当真无救了?”

    疯子如实点点头,说实话是有些伤人,但早伤人总好过晚伤人,待那个大势真正降临,整座大界都会陷入被豺狼虎豹瓜分的悲惨境地,何况一个小小的皇都?

    但好在眼下还有些许时间,能够做些许事情,去预防那个大势降临后可能裹挟而来的种种灾劫,八十载光景,纵然推到一座皇朝再新立皇脉,也是来得及的事情。

    正承受光阴流水腐蚀的疯子还能等待的起。

    这也是他推衍数日,方才得到那个万中存一的可能。

    “哗啦……”,不远处一座本就根基腐朽的土坯房终于承受不住降雪的欺凌,顶碎墙塌,四散一地,散碎土坯带起的灰黄尘灰被茫茫降雪毫无留情地再度铺压,渐渐静谧散落一地,成了地面一目了然的另类。

    “百姓房屋塌了,寡人的天下也要塌了……”

    天子殿下面如死灰,坐在那里喃喃自语,恍若一位梦呓之人。

    散去隔绝的小天地,疯子撂下银子离去,对这位“道心崩溃”的一国帝王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帝王再如何苦,还能苦过这天寒地冻无家可归的流民?

    来到被降雪压塌的那户院落前,敞开的院门前正蹲着一个愁眉苦脸的精瘦汉子,一位膀大腰圆的妇人怀里搂着两个吃奶的孩子正立身一旁,口中喋喋不休,将一家之主的精瘦汉子骂了个狗血喷头。

    “窝囊废,早前就给你说在冬至前修缮一下房顶,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了,房塌了,我和两个吃奶娃只能住大街了,你满意了,我看你就是诚心的……”

    妇人身外只披了一件不算厚实的棉坎,怀里还搂着两个不大孩子,嘴上言语如雪落不止,好似无畏这天寒地冻。

    精瘦汉子本就理亏,加之又有外人在场,自然无法与自家婆姨认错什么的,大丈夫谁人不讲究一个脸面,在家中如何都行,但到了外面如何都不行,看着自家婆姨与两个吃奶娃在这冰天雪地中受冻,汉子心里也不好受,便想张嘴让自家婆姨先带着孩子回侧屋,免得冻坏了心疼。

    “老弟,我是神仙巷精坊铺子的伙计,瞧见你家房子被降雪压塌,便来与你商量一下,要不要我们铺子出手帮忙,至于价钱什么都好商量!”

    疯子亦是蹲在洁白地面,随手抓起一把雪攒成雪球,在手背来回搓揉,这个法子还是听面摊掌柜说的,可预防冻疮。

    精瘦汉子抬眼看了凑上前来套近乎的疯子一眼,并未言语什么。

    “这降雪天气,家里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如何都可凑合,大不了等到这降雪停落再找人修缮也不迟,但毕竟有婆姨还有孩子,而且还是两个吃奶娃,这外面天寒地冻的,万一被冻出个好歹,多花银子不说,还心疼人不是,谁家汉子舍得让自家婆姨受苦?”

    疯子瞧这位精瘦汉子未曾接茬,也不径直起身离去,就这么继续好似规劝一样地念叨着,不时还瞅两眼不远处欲言又止的妇人。

    “我刚才看过了,像你们家这间屋子,修缮一新也就一天光景而已,价钱……不过三两银子,不论如何算计,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

    疯子来到妇人身前,袖中摸出几块糖方,笑着递给有些羞涩的妇人,笑道:“小嫂子,若是我花三两银子,换你与这两娃娃在这外面受冻一天,你觉得这笔生意如何?”

    妇人大抵是听明白了疯子话意,点头微微一笑,便走到蹲在自家门前的精瘦汉子前,不由分说便是一脚,将自家汉子踢了个人仰马翻。

    “赶紧回去拿银子,再多说半个字,这家从此就没有你了!”

    精瘦汉子起身拍拍身上雪片,陪着笑脸先看了自家婆姨一眼,便屁颠屁颠转身小跑到隔壁院子,片刻后又小跑而来,怀里多出一个像是腌咸菜的瓷坛子。

    “三两银子,现在只能先给你一两,算是定金,待你们将这房子修缮一新,剩余二两便一并给你!”

    精瘦汉子从瓷坛子里摸出一两灰银,颜色不如一般银两银亮,多是在地下掩埋时间过长的结果,疯子接过后掂量两下,应口道:“甚好!”

    诸如因为降雪而屋倒房塌的事情,在北城一日中并不少见,疯子也是跑东跑西揽生意,光是定金都收了十余两。

    修缮房屋,疯子自然不可能去做,他只是给墨家一脉揽生意而已,趁着墨家一脉尚未功成身退,尚且有几分作用,他便要这北城人众尽可能记住墨家弟子的好,也好能在鸟尽弓藏时发挥点他断然不想发挥的作用。

    伴君如伴虎,更何况还是一头走投无路的猛虎。

    墨家主事人将百余位墨家弟子分成两堆,其一负责北城战事,与朝堂兵部以及户部统筹运作诸多事宜,其二便是负责暗渠开凿引流。

    像修缮如此一间规格简朴的房屋,对于墨家一脉弟子,不过是易如反掌的小事,配合得当的三两位弟子便可一日修缮出几间来。

    从城下营帐中走出,疯子神清气爽,抬眼看天,雪落依旧,天地白芒一片,弯月当空,更添银装素裹之意,踩在一尺来厚的积雪上,脚下咯吱作响,疯子没来由叹息,夜夜如此,年年亦如此,无穷无尽。

    降雪半月,北城早食铺的包子直飞天价,使得本就节衣缩食过冬度日的人众更是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一屉包子一两银子,一碗淡可映影的米粥三十钱,虽说咸菜不需要再花银子,但也从最初的无限量供应变成了眼下的每人限量一小蝶。

    早食如此,晌午饭食更是夸张,一碗荤腥卤面敢涨卖到二两银子,素卤倒是便宜,不过也得一两好几十才能殿腹。

    若是谁人再有个好吃酒的习惯,那一日的伙食花销便是一笔惊人数字,寻常人家断然无法承担。

    疯子倒也干脆,直接将一屉改成半屉,如此一来,便能多喝两碗米粥,只要五脏庙不空,吃什么不是吃。

    从商家落脚地得到的讯息,皇都地下有数座储量惊人的粮仓,这也是那位天子殿下能有胆识困城不出的底气所在,据说这几座粮仓,便可支撑一座皇都百万人众三年而食,故而疯子也就来了兴致,想约上兵部尚书来俊臣去那粮仓转上一转。

    来俊臣答应爽利,二人一并前去户部尚书府邸,不凑巧这位执掌钱粮的户部主事人被急招进宫,二人也就只能作罢。

    来俊臣回到府邸,一路都在皱眉,户部主事人被急招进宫,十有八九是钱粮出了问题,但关键是这钱粮一事,如今多是被兵部把持,若是天子殿下知晓兵部僭越此事,只怕他这兵部主事人的顶戴花翎也算是戴到了头。

    那边来俊臣思量重重,这边疯子亦是有所动作,从来俊臣嘴里套明地下粮仓位置所在,疯子便坐等天黑,好下去一探究竟。

    粮仓问题突然发生,若是传言真实,自然喜大过悲,但一旦证实传言做假,事情就会发生截然不同的走向。

    当然,流于表面的一切疯子不甚关心,他关切的点在于,是谁在这时恰如其分,悄然无声在皇都这头岌岌可危的骆驼身上又落下一根稻草。

    “用心良苦”!

    地下粮仓位置所在,超乎疯子所想,竟然是在距离皇都不过五里之地的天坛,天坛为天子祭天之地,历来素为凡人止步的禁地,重兵把守,另外通行手令复杂,朝堂百官想进入其中亦非易事。

    原本疯子还想夜潜而入,但最终只能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绕到天坛一侧无人之地,踏地唤出土地公,白烟升腾,手拄丈量棍的土地公现身而出,依循神道旧礼节行礼后,略有忐忑问道:“不知上神唤小老儿出来,是为何事?”

    疯子揽过不及自己肩膀高的土地公脑壳,笑眯眯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请土地公略施神通,将这天坛下的机关暗器给暂时禁锢,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待你我出来后再解去便是!”

    土地公掂量一番,wwwuuknsu.co点头应允下来。

    过得片刻,疯子便被土地公挥袖裹挟,化作一团流光没入地下,以土遁之术前去粮仓位置。

    有土地公助力,疯子轻而易举来到粮仓之地,抬眼望去,三百余丈长,百十丈卷的方向上,坐陈数百座规格相当的粮窖,规模极为惊人,仅是一座粮窖,依疯子推测来看,便可承装四五千石的粮食,大概可养活近三百万人众一日口粮。

    “这些粮仓,养活如今的皇都人众支撑一年半载,不在话下!”

    一直未曾言语的土地公一语道破疯子思量,毕竟眼下没有谁能比他更清楚这座皇都的形势。

    “看来这位天子殿下是想鱼死网破,挣扎到底了!”

    疯子喃喃自语,自觉有趣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