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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章 活

    天地一色,战事止戈的皇都也在一片沉闷中即将迎来岁旦,往年这岁旦时节,皇都作为首善之地,不可谓不热闹,街头巷尾张灯结彩不在话下,家家户户燃竹换符,游乐赏灯,每年大抵都得热闹几日,辞旧迎新。

    眼下皇都触难,像往年一般摆出大阵仗隆重庆贺自然不可能,但毕竟迎新辞旧,寓意吉祥,更是传统佳节,即便皇宫一片萧瑟,没有传出什么庆贺的动静,但这也不能作为阻碍朝堂之下满城人众喜迎新年的理由。

    较比往年最热闹人多的南城,今年北城庆贺的气氛却要比南城喜庆不少,近乎家家户户都开始张罗,有人甚至兜绕大半皇都跑到南城买桃符,却也乐此不疲。

    好算恢复几分热闹气氛的街头,商贩走卒脸上也多少带着迎新的笑意,有商家瞅准时机,便做起有关岁旦小物品的生意,惹得行人争相抢购,为此也大赚了一把。

    由于战事暂歇,又恰逢佳节当临,北城下的兵营也笼罩着喜庆的氛围,地龙一大早就起来,忙活着准备过节要准备的炮仗,桃符,酒水一类的东西,一趟趟奔走不停,脸上带着笑。

    严狗旺一早就被床尾婆姨踹醒,催促他上街买些桃符,炮仗,说去晚了或许就卖光了,严狗旺也不敢犟嘴,顾不得吃喝,便领了银子出门上街。

    在认识的商铺中买了炮仗,桃符,还剩下半壶酒水银子,严狗旺就趁着时间尚早,便在街边找了家早食摊落座,寻思自己吃上半屉包子,剩余的拿回家给婆姨孩子。

    街上人来人往,严狗旺突然觉得日子仿佛在这一刻显得格外珍贵,热气腾腾的包子,熙熙攘攘的人群,街边售卖各类货品的商贩,跑东跑西的小孩子,街角点了炮仗便跑到一边捂耳坏笑的半大小子。

    炮仗腾空炸开,响起迎新的喜庆声,有大人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也不过是笑骂两声,便不予理睬,小孩子围在落下炮仗碎屑的街角,嘻嘻哈哈,当中点了炮仗的半大小子洋洋得意。

    “或许再过几年,屎蛋也是这般淘气吧……”

    严狗旺看着不远处,脑海里忍不住思量,日子若是就这般平平淡淡向前……“呵,如今到成了奢望……”,严狗旺摇头苦笑一声,便一口吞吃了一个包子。

    拎着一屉多的包子回家,严狗旺还在街边特意给自家婆姨买了半盒胭脂,银子是他平日一钱两钱积攒的,倒谈不上私房钱,银子便一直在兜里装着,婆姨也没掏过,他也没有提及,便这般积攒了下来。

    买炮仗的时候,严狗旺听掌柜碎嘴说起这两日街上不太平的事情,好像是一些江湖武人出来闹腾,随手打杀了两名无辜人众,如今正被兵马司满城追捕,让他小心一点,遇见面相不善的主,最好避开走便是。

    说来也巧,在穿过巷子的时候,严狗旺还真遇到了一位面相不善的主,一脸的硬气铁冷,腰里还塞着刀,正从一座独院中走出,严狗旺凑巧走到门口,听到开门声就顺眼瞟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开门汉子身后的院子里,赫然冻着一颗颗怒目圆睁的人头,严狗旺顿时打了个寒颤,脖子一缩,腿脚僵硬的走了过去。

    开门汉子也不曾料到会这般巧,随即顺手关了门,便不紧不慢跟在脚步僵硬的严狗旺身后,想看一看这位无意撞破院子隐秘的家伙住在哪里,若是事情泄露,也好摸寻上门,报仇雪恨。

    大概被随了一条巷子,严狗旺就觉察了出来,心说自己莫不是要被灭口,又想到家中妻儿老小,一时之间,便不知该如何是好,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趴在雪水泥泞的地上,头脑一片昏沉。

    恰好,巡街的一队兵卒刚好路过,瞧见严狗旺趴在地上,半身泥水好不狼狈,带队的吏目停下来,过来看眼后面的带刀汉子,问道:“可是有事?”

    严狗旺憋了片刻,方才吐露一句,“兵爷,小的没什么事,就是摔了一跤……”

    “真没事?”

    吏目又远远看了后面的带刀汉子一眼,认真看着面色不对的严狗旺,如此又问了一句。

    “真没事,兵爷……”

    吏目起身带队离开,直到穿过巷尾,还回头扫了一眼这边。

    不知何故,尾随严狗旺的汉子在冷冷投来一眼后,也转身离开,并未再继续跟随。

    回到家,半身泥水的严狗旺自是被婆姨骂了个通透,胭脂的惊喜也没能让他躲过这一顿,包子也有两个沾了泥,最后还是落进了严狗旺肚腹,在婆姨絮絮叨叨声中,严狗旺脑壳里一直在不断回忆那座独院里的骇人一幕。

    李雪梅,是兵马司麾下的一名无名小卒,因为这两年尽心尽力做事,加上有银子开道,也顺理成章有了一个巡城吏目的官衔,往日就是带着一队兵卒在街头巷尾转悠,负责巡视警戒,并无太多需要处理的事宜,日子过得也算悠哉悠哉。

    吏目之上,便是副指挥一职,他自认今生无望,也就早早打消了这个升迁念想,将心思花在闲情逸致之上,譬如收藏核雕。

    巡街,在李雪梅眼里本就是走个过场,自认往日里没有太多事,眼下更不会发生什么,但因为前两日刚发生江湖武人杀人的刑事,他本不必来巡街就成了奢望。

    路过衔泥巷的时候,手里摩挲刚到手核雕的李雪梅瞧见巷子里低头走路的汉子似乎有事,刚想上前问话,汉子却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前照例询问,他还略带审视的看了一眼似乎尾随汉子的带刀凶徒,在脑海里核对兵部榜单并无对应头脸,心里也就松口气,不过还是循例多问了两句。

    穿过衔泥巷时,他还刻意回头扫了一眼,倒地的汉子也没有什么隐晦暗示,想来不是如他猜测遭人追杀。

    卖臭鱼的裘大,昨夜在寡妇巷快活一宿,算是将月底积攒的银子挥霍一空,平日卖臭鱼倒是能赚些许银子,但如今今非昔比,果腹的米面都贵如黄白,他卖臭鱼自是赚不到什么钱,生意一落千丈,也在情理之中。

    他的家就在衔泥巷,家里前些年还有老母尚在,回家也算有些念想,待到即将百岁的老母驾鹤西去,他也就不想再回那个处处充斥孤寒气息的家,在街头随便对付一口后,漫无目的游逛了片刻,不知不觉中还是回到了衔泥巷。

    站在积雪的门口,裘大摸了摸空瘪的袖袋,岁旦将至,家家户户挂桃符,他却半点没有记得这些,反倒是将银子花在了那位满身肉香的妇人身上。

    平日这种事都是老母提醒他,方才能记住再照做,如今老母一走,他便彻底打回原形,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成了寻花问柳五毒俱全的混混,日子有一天过一天,银子有多少花多少。

    打开院门,裘大并无想进去的意思,也就是这时,一墙之隔的院子门口有人推门进院,还捎带看了他一眼,“好家伙,这鬼院子好算是有人出来了,住着人怎么就不知道打扫一下,院子里都臭成什么样了……”,裘大蓦然想起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对方,一墙之隔臭味飘散过来,遭罪的还是自己,“也不知道院里放了什么东西,比臭鱼还臭?”

    裘大腹诽一番,便关上门走到邻居院门前,透过门缝朝院子里看去,院子里堆放着什么,用黑布罩着,与上面的白雪形成鲜明反差,“什么东西还用布罩着?”,如此想着,裘大还是叩响了门环。

    “谁啊?”

    院子里传来问话,“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由远而近,院门被打开,走出的却是一位素面妇人,手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

    裘大觉得妇人好似在哪里见过眼熟的厉害,但一时半刻却也想不出来,只好尬笑道:“大姐,我是你家邻居,这阵子总是闻到一股臭味,便想着过来问问,是不是你家里腌了臭鱼?”

    妇人形容内外都透露着一股子清冷,俨然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意思,回到:“臭鱼腌了些许,还有一些熏肉,没办法,这日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多腌一些备着,也算有备无患……”

    裘大回到家中,烧火煮水的功夫,看院角又空空如也的狗窝,骂了一句“回来就杀吃狗肉……”这才想起邻居那位妇人好像是在街上摆摊卖卤面,如此一来,家里腌制那么多臭鱼的,好像没有什么不对,显然是他思虑过甚。

    “卖卤面的……女人!”

    严狗旺寻了两条街,方才找到巡街的吏目,战战兢兢将先前看到的那一幕禀报完毕,吏目李雪梅眨眨眼,上下打量着一身风雪的严狗旺,似乎是在掂量他言语的真假。

    “满院子的人头……呵。还真能编,知道有赏银,便想着编捏一个故事出来,好哄骗赏银……”

    正吃面的李雪梅听完严狗旺的禀报,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这个家伙是来骗赏银的,因为前两日那场刑事,兵马司张贴了赏单,说是谁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便能得到一定的重赏,这两日兵马司便接到不少奔着赏银而来的线索,但验证过后无一是真。

    严狗旺急得跺脚,他敢来此还是多亏家里婆姨鼓动,至于什么赏银的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如果不说,心里就像是堵了一块石头。

    “官爷,真不骗你,那院子里确实是一堆……人头!”

    严狗旺几乎是咬着牙将那最后两个字吐露出来,人命关天的大事,好像到了官爷眼里,却成了有些可笑的笑料,他有些不明白。

    “前面带路!”

    李雪梅最终还是决定走一遭,了结完此事他也能顺路回去,至于满院人头,他觉得完全是危言耸听,一定是看走了眼。

    来到衔泥巷,严狗旺自是没有胆识跟着过来,远远躲在一边瞧着,李雪梅心中好一通哂笑,挥手令兵卒敲门,院门被砸的“砰砰”作响。

    隔壁,正烧火的裘大听到隔壁有人砸门,便起身来到门口隔着门缝向外瞧,只见得一个面无血色的汉子缩在墙边,战战兢兢看着什么东西。

    “见过李大人!”

    开门的妇人自然认识巡街吏目李雪梅,便如此先施福行礼。

    “是你啊……”

    李雪梅看的开门妇人后,视线掠过妇人,在摆着几口大缸的院子里扫量一眼,笑着回了一句。

    平日,李雪梅巡街,有时会去妇人面摊吃饭,一来二去,也就算是彼此认识。

    “不知李大人找民妇,可是有何事?”

    妇人面色无恙,极其自然问了一句。

    “哦,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路过此地,想讨口茶喝,不曾想却是你……也是有缘……”

    李雪梅圆谎过去,先前扫量一眼,院中除了几口可能腌菜的大缸,再无任何杂物,哪里来的满院子人头,简直荒唐可笑……

    “大人不妨先进来,民妇这就给大人煮茶……”

    妇人让开路,示意李雪梅进院。

    李雪梅没有想再追查下去的意思,自然也就不会进院,随便找了个油头便离开,过来与严狗旺一通呵斥:“无耻刁民,为了几两赏银便可编织谎言,如今被戳穿,银子没捞到手,是不是心里恨透了本大人?”

    两条野狗一前一后从巷子里蹿过。

    前面一条嘴里叼着圆鼓鼓的东西,后面一条撒着欢追撵。

    “官爷……”

    严狗旺看眼在巷口转头折回的野狗,声音不自觉有些颤抖,手指下意识指了出去。

    正教训严狗旺的李雪梅循着手指方向看去,视线刹那间钉住,莫名问了一句:“狗嘴里叼的可是……人头?”

    从巷口折回的野狗,终是被后面的野狗追撵上,二者顿时撕咬起来,狗嘴里的东西也就滚到了一边,堪堪滚到李雪梅身前。

    一颗凝固的人头。

    裘大听到狗叫打开院门,站在门口冲正撕咬成团的疯狗喊道:“馒头,回家了……”

    李雪梅僵住的视线从地上挪移到门口那张头脸上,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浑身被冷汗浇透。

    “鬼啊……”

    严狗旺大叫一声,发了疯地跑远。

    裘大循声而望,笑着与李雪梅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仿佛是地上的人头活了过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