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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二章 小小浪花(三)

    一只讨厌的乌鸦在半空盘旋着,“哇哇”的不祥叫声穿透漫天雪幕,回荡在这片辽阔荒凉的田野上。

    早已被极寒冻僵成铁板的土地,被风雪描绘成天地同色,一望无际的田间垄沟里种的秋苗,此时也被掩盖在雪层下,吸收积蓄着能量,等待来年爆发蓬勃的生机。

    在官道一侧的土沟里,一团积落深厚的雪堆蓦然被一只从内里探出的血淋淋手掌推开,雪堆随之崩塌,露出一张脸颊带有刀口的脸目来,“呼……”,在雪地里藏了两天的汉子,此时此刻终于舍得长吐一气,白烟从鼻孔里喷出。

    对于出生在极北之地的雪国汉子来说,这种冰天雪地中求生的本事已经是烙印在血脉里的本能,一般在雪国中被称为“勇士”的人,至少能不吃不喝在危险重重的雪林中存活三日,没有这种近乎变态的本事,大抵也算不上雪国的勇士。

    先在半人深浅的土沟里耳贴地面听了片刻,确定周边并无任何的兵将潜伏,身材高大的雪国汉子这才从土沟里跃出,官道上恰好经过的一辆马车险些将他撞倒,多亏车夫扽了扽缰绳,马车被拖出一小段偏移距离,方才错开了好似从地下钻出的雪国汉子。

    “臭乞丐,想找死啊……”

    一脸怒气的车夫勒住缰绳,回头冲着正朝马车方向投以视线的雪国汉子狠狠啐骂,大有下来将其臭打一顿的架势。

    雪国汉子平静看着滑行的马车,车夫似乎从这一份与众不同的平静里嗅到了什么,咒骂的话语不禁弱了几分,待高大威猛的雪国汉子朝马车方向踏出一步,车夫当即迅速回头,扬鞭而去,马车带走一片呼啸的风雪。

    “富饶文明之地,多是胆小如鼠,只懂尔虞我诈的宵小之辈,不足为惧……”

    将穿在最外面的血色狐裘从身上脱掉,在路边雪地里摔了摔,勉强祛除不少的污垢,如此看上去也多少恢复了几分雪国将军的风采后,这位两日前险些折戟他国的雪国将军至今尚有絮乱的脑海里还在回忆那场惨烈的追杀,追杀他的那些兵卒就像一条条忠诚的野犬,嗅着他的气息就一路追撵而来,亮出了锋利的犬牙……

    “雪国兵卒多骁悍,遇山开山逢水搭桥,在冰天雪地的极北寒地生生凿出了一片属于自己的疆土,若是论骁勇程度,这片天地下无人无人可出其左右,但……也不是毫无瑕疵的无懈可击,雪国大环境寒贫,这就注定了雪国不适合多数人生存,故而涉及民智方面,就是一块短时间无法提升的短板,较比这片宜人居住的国度,根本是天壤之差,云泥之别,有了这缺陷性的短板,也使得雪国兵卒甚至将领,由上及下,多没有什么智慧……”

    思量至此,雪国将军不由叹息一声,弯身探手在雪地里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待冰凉的雪水流进喉咙,方才觉得心里舒服许多,起身望着连风雪都想要逃避的远方,断续的思绪被接续起来,“一座好不易建立起来的皇朝,建立的时间或许只要几十年,在这其中需要的文明智慧可能涉及的人数不需要太多,只需要那么一小撮的开智之人来出谋划策,然后将智慧转化成命令下达出去,交给下面忠诚遵令的将领兵卒无条件执行即可,用一条条计谋加之一个个鲜活生命去铺陈要走的路即可;但国度一旦建立起来,想要千秋万代传承下去,这就需要更多的开智之人站出来出谋献策,而雪国眼下面临的,也是需要跨越的这条鸿沟,就是雪国无文明的现实……”

    “雪国无文明……”

    这位不远万里前来学习他国文明的雪国将军用雪搓了搓脸,回头看了一眼风雪涌去的他国方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

    “老哥,你这牛车可是要前去……”

    ……

    搭乘了一辆送炭牛车的雪国将军靠在半车木炭堆上,就那么平静望着一点点远去的文明之地,风雪将他的神色掩盖并吞没。

    “你来啊,敢不敢再追我一条街……”

    奔跑中随手将一块先前从街摊上拿来的冻萝卜掷了出去,口鼻生烟的陈冲再次脚下发力,跃过横街而过的一辆独轮车,留给后面一路追撵他的几人一个潇洒身影。

    “砰……”

    身手没有陈冲敏捷的两位追撵者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与装着半车粪的独轮车相触,几个便桶顿时打翻在地,屎尿横流一地,恶臭随之铺散开来,附近行人纷纷掩鼻躲避逃离,恰有吃饭的面摊也遭了殃及,几位客人趁着慌乱也开溜而去,掌柜追撵几步未果,只能回来寻粪车的主人麻烦。

    追撵之人拢共有五六人,被粪车拦下的也就两位,沾惹了一身的屎尿,再如此追下去已经没可能,其余的三四人稍稍绕开粪车继续追撵,其中一人奔跑过去的同时,还丢了一个钱袋过来,大概是让这两位同伴自己解决一下的意思。

    在街角止步,远望一眼身后远处的混乱场面,陈冲嘿嘿一笑,视线又落在身侧铁匠铺子里的通红火炉上,上前与铺子里的铁匠言语两句,之后递了说好的银子,陈冲就决定再给身后追他的几位一点惊喜瞧瞧!

    “这厮跑的太快……下次得想点办法,这么愣追不是法子……狗日的!”

    “城里的街道情况他比我们熟悉,你们追的时候也要留心……”

    “就没有这么窝囊过,让老子逮住他,非得敲碎他的膝盖骨不可……”

    迅疾前冲的几道身影带着呼啸的风雪冲过了街角,当一声不合时宜的“嘿,看这里”落入几人耳畔,接着便是一辆载着通红炭火大火炉的铁架车从街侧一家铺子里冲了出来!

    “小心!”

    几人中有人反应过来,率先出声提醒,同时也慌忙躲闪,飞冲的铁匠火炉,不断从一侧飞出灼热的碳块,就如同开了闸口的流火,划破冰冷的雪幕,飞落在周边。

    陈冲拿着打铁用的锤子不断锤砸已经变形的火炉,碳块如流火攒射而出,当自觉炉中碳块所剩无几后,便从袖里摸出两个袋子,扔进了喷火的火炉,又拉着车前冲了几步,掐算时间刚刚好,就加快速度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杂货铺子!

    “砍死他……”

    “轰……砰!”

    被陈冲丢在杂货铺子门口的大火炉轰然一声巨响,陡然将“砍死他……”的怒喝声压盖了下去,一块块烧红的炉壁炸了膛似嗖嗖飞溅出去,带起的一股子灼浪也推了出去,街上腾起大量的白烟,若隐若现中只有高温的碳块和炸碎的炉壁在飞。

    “我他妈……疼死老子了!”

    浓浓白烟中,有人轻而易举就遭了殃,被一块重见天日的高温炉壁擦中脸颊,“滋啦”响起一声类似烙铁印在皮肉上的声音,还有皮毛被灼烧的焦臭,龇牙咧嘴捂着脸,疼得骂娘。

    “狗日的,老子非得砍死他不可……”

    陈冲掐着时间从杂货铺子冲出,怀里抱着一堆过年过节放的炮仗,二话不说就将事先捆好的一捆朝着地面的一堆碳屑丢了出去,“祝你们玩得开心……”,陈冲快速扫量一眼地面,又将两捆炮仗丢在碳屑居多的地方,怀里留了一捆就再次奔了出去。

    “砰啪……”

    正在散去的白烟中,又是一声接一声猝不及防的惊响,撼动着所有人的心弦,“狗贼用……砰啪……”,从白烟里冲出的一道身影刚开口咒骂,脚下就又是一声惊响,将其话语遮盖了下去,“尼玛,我的腿……”

    又一人抱着腿跌倒在地,骤急的风雪吹散炸起的漫天雪屑,隐隐可见此人小腿处有了触目惊心的焦黑,还有止不住的鲜红之色。

    “砰啪……”

    半身焦黑的韩猛从街边一侧饶过,来到倒地的兄弟身前,刚蹲下身子耳畔就再度炸响,“嗡……”,耳朵嗡鸣的韩猛看着被炸断小腿的自家兄弟嘴唇开阖,却是根本听不清楚具体在说什么,“必须砍死他……”,自身也被火炉渣裂殃及的韩猛黑着脸,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又在另一个街角等待片刻的捕头陈冲确定对方没有追撵上来,也就不再准备惊喜,将怀里的一捆炮仗和一袋辣椒粉丢了出去,拍拍手自言自语:“没意思,这才四个回合就不行了,老子还有好多惊喜还没有施展出来……”

    穿过街道,陈冲准备回府衙一趟,榜单上的匪人还得再添上几位,至少追撵他的这几位,先前并没有出现在府衙张贴的悬榜之上。

    “陈哥?”

    有手掌搭住陈冲的肩头,亲切喊了一声,骤然准备后抛石灰包的陈冲扭过头去,看到是先前认识的朋友陈西星,捏着石灰包的手也就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西星老弟,好巧啊,可是有事?”

    陈冲笑着拍了拍看上去面有颓色的陈西星肩膀,这才想起一件事来,也就明了对方此时的心思,“走,陪着老哥去喝一杯如何,不醉不休!”

    心忧父亲的陈西星这两日跑遍了往日所认识的大小官员府邸,该送的银子都送了出去,但大多不外乎给了一句“这件事还得看陛下的态度……”云云的模棱两可话语,其他半点确切消息没有得到,自觉无望的陈西星不想待在营帐里,就出来随便散心走走,喘口气,没成想却遇到了也算聊叙投机的陈冲。

    找家酒楼落座后,酒菜很快上齐,二人推杯换盏中,酒气上头的陈西星也就开了口:“陈老哥,家父之事想必你已经听说,西星在这里就想问老哥一句,家父何罪之有?”

    “呃……西星老弟,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家父既为朝臣,自然也就听命于陛下……”

    二人聊叙的同时,皇宫南书房中,李姓天子正在听宫奴读一封刚刚呈禀上来的信笺,“……家父既为朝臣,自然需听命于陛下,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的道理,这无需再多说什么,你我都是读过书的,天地君亲师,既然圣人老爷将君排在了亲前面,想来这其中的道理也非你我所能想明白的,陛下圣明盖压旧王,家父一事自有思量,或许眼下……”

    夹木炭的李姓天子挥了挥手,示意宫奴不必再读下去,蓦然笑出声来,“这府衙捕头陈冲,倒是一位明辨事理之辈,知晓寡人对于陈渠一事自有思量……”

    皇都府尹阚白如今是身在其位,却难得自在轻松一日,近来南北城中江湖匪人闹腾的厉害,他这位官老爷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这群人再折腾出一出类似木人街“街爆”的大案子来,能派出去的衙役都派了出去巡街,为的就是让这些人死死盯着城中每天大街小巷,只有这样,他夜晚入睡时多少还能睡的安稳一些。

    “陛下传我进宫?”

    正在后衙翻看卷宗的阚白与前来传口谕的宫奴确定了一遍,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招呼宫奴落座喝茶,一边示意管家孝敬银两,之后又多问了两句,就跟着宫奴一道进了宫。

    “阚爱卿啊,寡人唤你来,是想与你打听一位你的麾下之臣陈冲,不知阚爱卿对这位陈捕头了解程度如何?”

    李姓天子给皇都府尹阚白倒了杯茶,阚白受宠若惊接过茶杯,脑海里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来的路上,他已经从那位宫奴嘴里得知,陛下对府衙捕头陈冲颇为赞赏,“陈冲乃是府衙捕头,为人忠实,与府衙中也是有口皆碑,先前破案无数,最出名的……”

    从皇宫出来,府尹阚白的脸色如这漫天风雪般冰冷,在天子金口的赞赏里,他已然明了这陈冲势必要一飞冲天,但究竟是何缘由,他琢磨至此,也没能从天子的一堆话语里寻觅出什么线索来,“难道又是一位来尚书?”

    回到府衙,府尹阚白就差人唤来陈冲,他打算锦上添花,提前将这消息透露给对方,也算积攒一份香火情,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前去唤人的衙役回来禀报,说那陈冲已经酒醉回家,恐怕一时半会是没办法来府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