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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小小浪花(四)

    自城门开启,天南地北往来的商贩能定时有序进入皇都做各种营生,这座刚经历腥风血雨洗礼的皇都多少也重新焕发了新春,车水马龙,熙来攘往,失去的一些东西似乎正一点点回到这里。

    因战事而关门停学的太院也在这两日中重新开门,这太院乃是虎狼皇朝最高学府,在中读书学习的学子,多是南城王公贵胄子弟,亦有些许通过各种私下经营而被某位大人授意塞进的豪阀子弟,再就是人数最少,通过十年寒窗苦读进去的草门子弟,因为先前皇都被封城太过突然,太院也随之停课,学子中的草门子弟根本无法回家,也就只好由太院安排,暂住了下来。

    焦清渠便是这太院中的草门子弟其一,家境称得上不错,在老家也是良田千顷的大户人家,穿衣吃喝皆是无忧,但来到这太院之后,与同窗的那些王公贵胄子弟一比,就成了穷乡僻壤来的贫苦孩子,好在焦清渠于此并无纠结太久,转而将心中由郁闷转化成的动力全然用在了读书学习一事上,半年下来,就脱颖而出成了几位授课先生嘴里时常提及的好学生。

    因为封城,又加上停课,焦清渠只能整日待在被安排住的一座大院子里,他听说这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院子先前的主人就是一位受人敬仰的大儒章茴,因此平日里闲暇聊叙之际,话里多少也会提及这位大儒如何如何,焦清渠对这位大儒其实并无太深的了解,但从与同窗的这些聊叙中,也或多或少明了这位大儒赫然是一位“文武双全”的奇男子,在昔日虎狼皇朝攻城之际,亲率府中家人殊死抵抗,最终落得个以卵击石的下场,人死沙场,但院子一直保留至今。

    “听说这些时日,城内时有江湖绿林匪人为非作歹,于此众志成城,共御外敌的关键时刻,这些匪贼却这般背后捅刀,坏我军心,自然人人得而诛之,但这些匪贼也是狡猾如斯,据说那衙役捕快终日巡街,偶有收获,却也没能将其一网打尽,前不久就有匪贼伤人的恶事发生,我等于此终日无所事事,心无读书,何不出去擒贼诛匪,也算为这乱世做些力所能及的大事,就如同这座院子的主人章茴,书生提刀,血溅五尺?”

    昔日的章府宴客厅,如今成了一众学子做饭的灶火间,正在生火准备做饭的焦清渠与几个手头各有忙碌的学子如此说着,“砰”的一下将手中薪柴扔在了地上,胸有激流道:“不如我等吃了这顿饭,下午就出去上街诛匪,你们可敢?”

    “……有何不敢?”

    “我等理当仿效大儒章茴,做一回堂堂正正的读书人……”

    “书生一怒,天欲变色……”

    宴客厅里响起激烈的各种附和,焦清渠也听得慷慨激昂,觉得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喷涌出来,因为心情激荡,做的饭菜也有夹生无味,一众人匆匆扒拉几口,就算吃过晌午饭,而后焦清渠又和两位志同道合的同窗冯川,沈人杰一并去众人休息的地方游说,如此纠集了二十人太院学子,众人也就浩浩荡荡上了街。

    街上四处皆贴有府衙悬榜,上面所画头像即是被人人唾骂的匪贼,焦清渠,冯川等人一一仔细看过这些头像,就三三两两互为一组,开始了巡街找贼的行动。

    与焦清渠一道的两位学子,分别是曲二劲,武成文,二人与焦清渠算是半个同乡,故而往日在太院中也是吃住皆同行,算是抱团取暖的一个小团体,彼此说话也多无什么顾虑。

    “清渠,我等这般出来,还未禀报太院先生,会不会……”

    三人走在人流熙攘的街上,曲二劲面有疑虑说了一句,但话没说完就被四处张望的焦清渠打断,“禀报先生,我等如何出的来那牢笼,再说我等做的又不是什么坏事,即便被先生知晓……由我一人承担,你看如何?”

    “清渠,我不是这个意思……”

    曲二劲听得焦清渠话里有火气,也知晓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忙解释,但再度被焦清渠挥手止住,“二劲,莫要再多言,你我同乡同窗,手足情深,你的为人我知晓,我相信你刚才所说并没有什么其他意思……”

    “这是当然了,二劲这家伙就是胆子小,上次屋里有老鼠,都把他吓得差点尿裤子,像他这种胆识,只能跟着你我做个小弟了……”

    同行的武成文一手揽过不以为意的焦清渠,笑呵呵打趣了两句,曲二劲也跟着嘿笑几声,三人也就再无什么纠葛,继续在街上进行所谓的“诛匪”行动。

    “清渠,你快去看那个人……像不像榜上那个?”

    被焦清渠打趣为“懒驴上磨屎尿多”的曲二劲神经兮兮从暗巷里跑出,匆匆来到蹲在街角屋檐下的焦清渠,武成文二人身前,面色有恙地快速说道。

    正发愁找不到人的焦清渠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看着脸色被吓白的曲二劲,“二劲,你不会看错了吧?”,如此问了一句后,焦清渠就放轻脚步跑了出去,巷子是条暗巷,是作为行人方便的地方,焦清渠一眼看去,果真有一人蹲在角落,手里正在攒雪团,这般光景用雪解决方便后的问题,是最合适的方法。

    对方似有觉察抬头看了巷口一眼,焦清渠如此方才看清楚对方头脸,獐头鼠目,果真如曲二劲所说,是那悬榜上的匪人,焦清渠一时间只觉得浑身血液在轰鸣,脑子也嗡嗡嗡嗡的,匪人近在咫尺,眼下正是诛匪的最佳时机,焦清渠一时间就要大吼一声冲进巷子,但在这时却被一只有力大手拽住!

    焦清渠回头一看,是位目有精光的中年汉子,颇有正气的方脸显得格外有信服力,而且对方大氅下还能看到衙役才有的衣服,“是官府捕快?”,焦清渠如此思量了一下,就听得对方压声说了起来:“是太院的学生?读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圣人老爷有让你们如此冒进而为?”

    一连质问了几句,对方似乎觉得话语说的有些重了,轻吐一口白烟,换了一副口吻劝道:“既为学子,就要专心读书求学,至于这种读书以外的事,就由我们这些人来做……”

    不远处的曲二劲和武成文见事不对,也跑了过来,面有警惕打量着方脸汉子,对方也不怵,与之对视一眼,笑道:“你们太院学生还真有胆识,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就敢出来抓坏人,陈某人佩服,佩服啊!”

    四人在巷口说话之中,巷子里的匪人也觉察出气氛不对劲,慌忙用雪团擦了擦,就起身想翻墙而去,可是墙头太高,一连冲了两次都没有抓住墙头,这时巷口的焦清渠几人也发现了巷子里的动静,迅疾冲了过来。

    “快闪开……”

    捕头陈冲一马当先冲进巷子,因为上天无门,被几人堵在巷子里的匪人狗急跳墙,也就彻底发起疯来,赫然从雪地里抓起被冻成冰坨的粪便,朝着几人就砸了出去!

    陈冲喊叫中错身闪躲,腰后的悬刀也抽了出来,匪人一瞧对方来者不善,愈发疯狂起来,抓起地上的冰坨一团接一团砸了出去,粪舞九天的攻势,也让焦清渠几人看傻了眼!

    “过来呀,狗官……”

    匪人抓着两块冰坨,冲着不过十余步外的捕头陈冲叫嚣,眼下这一地的冰坨粪便,成了他手里最有杀伤力的保命手段。

    陈冲龇牙一笑,“我说兄弟,你这也确实厉害,就凭你敢抓屎的勇气,我觉得自己就比不上你……”

    “别尼玛给老子说这些有的没的……”

    匪人吼叫道,“你们这群狗官,就知道官官相护,狼狈为奸……你过来啊,老子一定要砸屎给你……”

    在这种看上去有些好笑的情境里,匪人抓屎威胁,而抓人的捕头一方,竟然也被对方这种手段吓住,无论对哪一方投去视线,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匪夷所思。

    就在巷子僵持不下的同时,巷子另一端,两名捕快蹑手蹑脚来到墙头下,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他们捕头陈冲所在的位置,这种“背后偷袭”的抓捕手段,也是常用常新,会随着抓捕环境的不同,而进行最为适宜的调整,从而达到完美抓捕的目的。

    搭人梯攀墙而上,墙头上的捕快又迅速搭手将另一名捕快拽力上墙,这其中竟然没有发出任何足以惊扰正与陈冲对峙的那名匪人,贴顺墙角无声滑下墙头,两名捕快就像两头在雪地猎食的顶级杀手,敏捷而无声逼近全然无知的猎物!

    “过来呀,哈哈,你们这些狗官,终究也是惧怕这五谷轮回之物……”

    匪人嘲讽间,又砸出几团冰坨粪便,经得这前后一刻钟的投砸,巷子里也变得臭气熏天,满地污秽,让人无从下脚。

    一直被陈冲按在身后的焦清渠几人,今日也算是大开眼界,像这种抓匪的场景,即便是翻遍圣人书经,大抵也看不到一回,尤其对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招,使得令他都心悦诚服。

    “吃我一刀……”

    突然,陈冲冲着巷子中的匪人大吼一声,同时做势要将手里的钢刀投掷而出,匪人慌忙躲闪之际,身后的两名捕快也在这时发动了最凌厉的攻势!

    “砰……”

    从后冲上来的捕快分工明确,一人迅疾冲上抱住匪人小腿,算是攻下路,在匪人受惊挣扎之际,另一人揪住匪人腰间裤带,将对方从后死死制住,二人算是给匪人使了两个人形枷锁一般,顷刻间就解决了匪人。

    “……狗官,你们使诈,敢不敢放开手脚,与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陈冲走过来,用刀背拍了拍气急败坏的匪人脸颊,笑道:“使诈?就你这脑子,也就配这种没什么心思的手段……带走,小心别让他手蹭到身上……”

    两名捕快押着骂骂咧咧的匪人一路远去,陈冲走到三名太院学子身前,笑道:“是不是和你们想的场面不一样,如你们所想,这抓匪场景,怎么不得刀光剑影比划几下,要么也得流血,双方打的死去活来,不可开交……”

    带着三人出了满地污秽的巷子,陈冲边走边说:“这城里不太平,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们捕快抓匪贼,方法也各有千秋,并非都是世人所想的那种,就拿今天这场抓捕来说,充其量只能算是小场面……”

    焦清渠三人看着捕头陈冲掐了掐小拇指,话锋却是一转,指着不远处的面摊说道:“三位要不赏个面子,我请你们吃碗卤面如何?”

    曲二劲和武成文都是跟在焦清渠身后的玩伴,自然也得看焦清渠的脸色,焦清渠想了想,还是不出二人所料拱了拱手,拒绝道:“先谢过大人慷慨,但无功不受禄,我等三人与方才并无丝毫立功之初,这碗卤面自然也是吃不下去……”

    与陈冲告辞后,焦清渠三人打道回府,曲二劲开口问道:“清渠,你说那位陈捕头会不会认为我太院学子都是一群眼高手低的无学之辈?”

    “不会,但即便对方不这么想,你我就不是吗?”

    焦清渠面有难堪反问了一句,在他看来,那捕头陈冲在巷子里不让他插手,就是赤裸裸的轻视,至于说的那一堆话,无非是冠冕堂皇场面话而已,若是双方身份对换,他还能说的更好听!

    “还是要在自己身上下功夫……”

    焦清渠咬了咬牙,他觉得今日这一场打脸,终其原因还是在他胆识不行,若是最开始能挣开对方,就此冲进去一举抓下那名匪人,那结果岂不是又是另外一种?

    思量中,三人又碰上同样无功而返的几名太院同窗,六七人各有议论,开了眼界的曲二劲正与一名懊悔无匪可抓的同窗绘声绘色描述先前那场暗巷抓匪行动如何激烈,不过占相当分量的冰坨粪便自然换成了更加刺激人心的刀剑,听得身旁的武成文嘴角不自觉抽搐。

    捕头陈冲回到府衙,又听得府尹大人要宴请自己,便匆匆寻了个由头,掉头溜之大吉,“黄鼠狼给鸡拜年,这府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