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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蒙面人

    “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安庆绪信马由缰,兴致盎然,吟诵起当朝诗人李白的诗。两骑来到一条碧波河边,安庆绪执鞭向史朝义示意道:“过了这座河,前面就是新安城了,今晚就在此暂歇,明日再赶路。”

    史朝义面无表情应道:“是。”用手扶了一下后背上长长的行囊,极为小心,确认下行囊还在,便跟随安庆绪到了河边安步过桥。

    青山叠翠,绿水环绕,河边遍布嫩绿垂柳,葱绿细枝随风摇曳,微风拂过草地,如同掠过涟漪,实在是美极了。安庆绪赞叹道:“相比塞北苦寒之地,中原真是人间仙境啊,”顿了一顿,满是陶醉道,“中原尚且如此,我真想去那江南走上一遭,泛舟秦淮河上,拥脂揽玉,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史朝义一言不发,默默跟随,他喜欢的是漠北秋风,驰骋草原,追鹰逐兔,飒踏流星。对这中原的花花世界,实在没有半点留恋,如若不是父亲将令,自己断然不会陪同安庆绪进京献礼,更不会磨蹭许久才北上返乡。

    二骑缓缓步过桥,史朝义忽地心生警兆,勒马握缰,另一手伸入怀中,手按暗器,高度戒备起来。史朝义经常作为侦骑远出塞北,大量实战养成的警觉从未出错,一双鹰目快速掠过四周,却未发现人影,刚要出声提醒安庆绪,便觉身后一股气流突袭而来。

    史朝义一个俯身侧翻从马上滚落,落地前一刹那,手中暗器从马肚下方向后奋力射去,然后借势就地一滚,抽出腰间佩剑,立刻跃了起来,刚要上前搏杀,却看到自己背负的长长行囊系绳已断,落在地上。史朝义还未来得及捡起行囊,头顶又有杀气袭到,立刻侧斜身体,长剑回手刺去,这一招迅猛果断,分毫之差避开来人杀招,剑尖却刺向来人身影。

    两匹马受惊逃走,安庆绪也被掀翻马下,刚要拔剑,一个白衣蒙面人紧随其后杀到,招招进击,逼得安庆绪只能不停躲闪,无暇反击。安庆绪在地上又是几个翻滚,滚到一株大柳树后面,终于拔出剑来,这时白衣蒙面人也已杀到,双方围着大树厮杀开来。

    史朝义这边也不好受,一个白影从头顶斜飞而过,堪堪避开剑锋,脚尖在地上一点,一个鹞子翻身便又杀了回来,“铛铛铛”二人双剑交击,各自退后。史朝义气血翻涌,暗自运功调理,这时方看清楚,原来刚才偷袭自己的,同样也是一个白衣蒙面人。

    史朝义冷哼一声道:“哪里来的毛贼?也敢在太岁爷爷头上动土?”

    白衣蒙面人指了一下地上的行囊,又指了一下自己,默不作声,显是示意自己只是来取那个行囊的。

    史朝义看那人并不答话,还想抢夺行囊,分明是视自己如无物,勃然大怒道:“有本事就来拿吧!”说罢执剑冲了上去。

    七步,六步,五步,突然史朝义执剑的右手袖口一抬,手臂略一运力,袖口“嗖嗖”飞出四支短羽箭,直射那白衣蒙面人面门,右手剑花舞动,笼起漫天剑影,如同繁星点点,此招正是师父严庄传授自己的流星剑法“繁星漫天”,将对方笼罩在剑影之中,是配合袖箭突袭的必杀之技。史朝义便是这样的性格,如能一击必中,绝不拖泥带水,所谓的绝招杀招,若是一开始藏着掖着,打了半天最后还是不得不使出来,那么跟一开始攻其不备又有何分别?

    蒙面人身体绷直向后,不可思议的速度与柔性下做了一个拱桥,躲过暗箭,然后脚尖绷满后再猛地向前发力,双手并持剑柄,向前雷霆般刺出一剑,直取史朝义的下盘。史朝义避之不及,悍性爆发,索性不再闪避,大吼一声,剑尖急速下坠,誓要跟蒙面人拼个两败俱伤。

    蒙面人再度脚尖支地,身子又是非常柔软的折了一个转角,左掌拍地弹起,右手扬手一抬,似是扔来几枚暗器一般。史朝义瞪大双眼,却仍没看见暗器踪影,就在疑惑之间,突然有数枚极小的透明暗器已经堪堪射到自己面门,史朝义大骇,急忙侧脸躲避,“嗤”的一声,一枚透明暗器切过侧脸,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史朝义骤退数步,摸了一下脸颊,伤口处竟有一丝冰冷寒意。

    那蒙面人趁机鱼跃捡起行囊,又发出数枚同样的透明暗器射向安庆绪。安庆绪武功同样不及对手,正苦苦支撑,此时躲闪不及,被那透明暗器打在腿上,瞬间大叫跌倒。出人意料的是,安庆绪对面的蒙面人并未趁机上前结果了他,反而回身与同伴相视点头,便双双抽身飘然退去,几个纵跃便向新安城逃去。

    史朝义恶狠狠的瞪了一下蒙面人飞身离去的身影,自知是追不上了,便顾不得自己脸颊伤口,过来搀扶安庆绪起身。安庆绪看了一眼腿上伤处,幸无大碍,只是红肿而已,暗暗惊奇。史朝义却在地上找到了蒙面人所发的暗器,指甲大小,晶莹透亮,带着些许白汽缭绕,便连忙拾起,手指刚触碰到那暗器时大吃一惊,又用力搓了一搓,居然是一块寒冰!此时方入五月,初夏时分,荒野之外,怎么会有这么一块寒冰暗器?两人心下悚然,均想到唯一的可能,便是以绝上的内力“凝气化冰”。

    安庆绪接过史朝义递过的寒冰,注视良久,叹道:“看来那两人武功比我们高出许多,只是为了不暴露自己的门派武功,才跟我们缠斗许久。”

    史朝义取出药酒,擦了一下自己脸颊的伤口,问道:“如果他们不想在我们面前暴露自己的门派底细,那是否代表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身份?”

    安庆绪皱眉道:“凝气化冰这么神奇的武学,想来会用的人也不会太多,我们回范阳问一下老师便知个大概。”

    史朝义分析道:“他们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要抢走那把宝剑,看来那把宝剑果然牵扯着一些秘密。”

    安庆绪道:“你说的很对,如果蒙面人的身份和那宝剑关联密切,又是武林中练得凝气化冰的高人,那么不但可以缩小蒙面人身份的范围,也许还会意外揭晓一些宝剑的秘密。”

    二人见马儿已受惊吓逃走,不得踪影,便只能徒步赶路,幸好新安城已经离此不远,二人走了不到两刻钟,便来到了新安县城。

    安史二人刚步入新安城内,便见城内不远处有几个叫花子,正坐在那里不住打量着过往行人,时不时的指指点点。叫花子们这时也看到了安庆绪和史朝义,反复打量二人过后,便一起走了过来问道:“两位一定是安公子和史公子吧?”

    安庆绪先是一惊,没想到来人竟然认识自己,再看那帮叫花子脚步虚浮,骨瘦如柴,显然不是习武之人,便放松警惕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老叫花子嚷道:“你们还没回答我,你们是不是安公子和史公子?”

    安庆绪奇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老叫花子道:“有人给我们几个叫花子一些赏钱,让我们把这个东西交给安公子和史公子。”说罢从一个小叫花子那里拿过一柄长剑,就要交给二人。安庆绪和史朝义看到宝剑大惊失色,这把宝剑便是昨日元载审理孔苒杀人案时,巡城军士在公堂呈做证物的那把宝剑。

    原来,昨天孔苒跳楼逃走后,安庆绪和史朝义立即结账,一路尾随孔苒,查到他落脚的的客栈房间。到了晚上,二人穿上夜行衣,将那芸娘点了穴道,偷出绮月楼,奸污伤害。二人深知孔苒武功极为普通寻常,便趁孔苒不备,由史朝义先行跃入孔苒床榻,将芸娘衣物杂乱扔到床上,伪造现场,安庆绪再将解开穴道的芸娘掷向孔苒,孔苒果然提剑刺出了那致命的一剑,芸娘的惨叫正好引来众人做了个见证,等到巡城兵丁一拥而入,两人趁乱偷走了孔苒佩剑,换成了普通的宝剑。原本想着审理此案的县令即使发现伤口与凶器不一,但已有那么多的人证物证,应该不会自找麻烦,节外生枝,此案便只能成了铁案。此计可算环环相扣,天衣无缝,却没想到现下竟被人拆穿,莫非自己动手之时,有人在现场窥伺旁观?而且此人居然能先二人一步,来到新安县城,可见手段、计谋和武功必然都在自己之上,想到这里,二人不禁感觉后背发凉。

    史朝义拔剑恐吓道:“这是谁给你们的?”

    叫花子们吓得畏缩后退,老叫花子道:“两位公子别误会,我们只是替人转交东西,这事与我们无关,真的与我们无关啊。”

    史朝义怒道:“我问这剑是谁给你们的。”

    老叫花子抖抖索索道:“两位大老爷开恩,我们根本不认识那人啊,那人面生的很,说的是关中官话,长得很丑,样子也很凶,哦,对了,他的嗓音还有点奇怪,其他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两位老爷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我们只是受人之托,转交东西,如果你们不要的话,扔了便是,求二位老爷饶命吧。”说罢叫花子们便不停求了起来,引来众人异样的目光。

    安庆绪赶紧用手制止史朝义,问叫花子道:“你刚才说那人嗓音有点奇怪,究竟有何奇怪之处?”

    一个小叫花子大着胆子答道:“说不上来,反正有点刺耳,有点难听。”

    几个叫花子赶忙附和道:“对对对,跟个鸭子似的。”

    安庆绪又问追道:“那人什么时候把这剑给你们的?他还说了什么?”

    老叫花子道:“也就大约一炷香之前吧,那人只说是自己是两位大老爷的朋友,叫......什么王平来着?”

    小叫花子纠正道:“是王平广。”

    老叫花子赶忙说道:“对对对,是叫王平广,两位大老爷,真的不管我们什么事啊,东西给你们了,叫花子们告辞告辞了。”说罢,一众花子吓得一哄而散。

    史朝义皱眉道:“王平广?我怎么从来没听过这么一个人?”

    安庆绪低声念了两遍名字之后,恍然大悟道:“王平广就是广平王。”

    史朝义大惊:“广平郡王?”

    安庆绪低声道:“你小声一点,这里人多眼杂。既然他说自己叫王平广,那只能是这种解释,要么他是广平王本人,要么是他想让我们认为他是广平王本人。”说罢,按住那佩剑的剑柄,刚要拔剑,忽地一愣,连忙低头看去,那把用来移花接木的宝剑剑柄上,竟有浅浅的三个指印!

    史朝义赶忙接过剑柄细看,细细抚挲指印,顿时气馁。自己在塞北之时,武功几无敌手,没想到这次来到中原,一路之上,居然能遇到这么多武功在自己之上的神秘高手,自信心备受打击,不禁有些丧气,叹道:”这确实是指印,此人的内力强我太多,可以说是云泥之别。“

    安庆绪突然拍手,四下环视一周后,低声对史朝义道:“我知道了,那个找叫花子给我们送这把剑的人,是个太监,很可能就是广平王身边的太监。”

    史朝义点头道:“听说宫中太监武功高深者极多,这样剑柄上的指印便也解释的通了。那你的意思是,这背后的主使者,就是真正的广平郡王了?”

    安庆绪低声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没有证据就无法确定,还是那句话,此人要么是广平王,要么就是他想让我们认为他是广平王。”

    史朝义又疑惑问道:“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警告我们?与我们为敌?还是让我们与真正的广平王为敌?”

    安庆绪停下脚步,望着日渐西下的斜阳,长叹一口气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就是刚才在桥边伏击我们的蒙面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