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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

    第一次和这帮老臣的交手就这样以各退一步来收场,南宫冕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么猝不及防。他知道,君臣间是一定会存在分歧的,只是要让这分歧尽可能的和谐。臣子并不是一群麻木不仁的牵线木偶,他们有思想有看法,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尊重他们的意见。

    如何平衡君和臣的关系,这向来是颇令人头痛的问题。之前一直在为民生国情烦恼,如今又添了这一条,一时间更加伤头脑。

    回想起父亲和哥哥为君为政的时候那些日子,应该也是这样苦恼的吧?

    也不知道这位子为什么会有那样多的人喜欢、那么多人想要,有时候南宫冕自己都会烦到不行,都想放手了,谁爱当谁当,怎会想到古今有那么人恋栈权位?

    气闷着回到承天殿,却在殿外意外遇见了温皇后。

    后宫无人,只有温皇后。对于这件事,也曾有闲来无事的大臣们私下特地找到南宫冕说过的,也有在上朝时面对着同僚向陛下启奏过的,但无一例外,都被南宫冕一顿臭骂回去了。

    臣子们的想法无非是那几个,南宫冕掰掰手指都能算得过来。

    一个家族,若能掌控前朝后宫,那这天下,岂不悉数收入其囊中了?

    什么美其名曰“为皇嗣着想”,简直就是借口。

    所幸琅琊温氏的情况和他们不同。温氏的名望乃祖上延续下的,如今温氏家族也不怎么在朝活动了,只有温皇后的祖父领了个闲职。但朝廷对其的庇荫尚在,它的根基也甚是深厚,所以温皇后坐镇后宫也是无人敢反驳。

    当初温皇后这个人选还是宁潇隐推荐的。立后是亲政的条件,这是祖制。本来南宫冕也并没有把立谁为后放在心上,他心心念念的依然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谁料现在看起来,宁潇隐的选择很正确。至少,立温氏为后,温皇后的家族并不会干扰朝局,如闲云野鹤的这个家族早已将名利置之度外了。

    “见过陛下。”温皇后行礼道。

    “快起来吧。”数月不见,南宫冕都快把她给忘了。今日突然见面,不禁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经久不见的她竟然变得这样憔悴,南宫冕倒方愣了一愣。

    “快进来吧。外头热着呢。屋里有冰。”南宫冕说罢,牵着温皇后的手,拉着她进了前殿。

    温皇后也是今日才鼓起勇气来找南宫冕的,刚一见面就被他拉着手,心里立刻便像小兔子般的乱跳。

    南宫冕正想开口让温皇后坐下歇歇,谁知温皇后抢先说道:“陛下连日忙碌,臣妾还来叨扰,实在是过意不去。今日没有别的事,就是煮了碗去暑的银耳白莲汤,特地拿过来给陛下尝尝。”

    说罢,便让侍女拿着食盒上来了。取出还有些凉意的青花碗,便急着要告辞了。

    “怎么,走得这样急?”南宫冕诧异道。他们二人交流不多,向来是相敬如宾,礼数皆很周全,尤其是温皇后。所以今日这样不同,反倒让南宫冕觉得奇怪。

    “没……没什么……就是还有些事……”温皇后实在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将这事告知南宫冕,一时间吞吞吐吐的,反而掩藏不住。

    “有事就说吧,朕在这儿,怕什么?!”南宫冕站在她跟前,冷静地说道。

    温皇后“啪”一声跪在地上,身后的所有侍从也纷纷趴跪着。

    “请陛下赎罪。”温皇后俯身道,“此事必会惹怒陛下……”

    “讲就是了。起来说。”南宫冕弯腰扶起她,柔和地看着她。

    “是……”温皇后定了定神,低头道,“不知陛下在宫里可有听过什么传言?这谣言实在恶毒,所以臣妾才实在忍不住了……”说到这儿,温皇后下意识地抬头,却发现南宫冕目光依然温和,还朝自己点点头,鼓励着自己,于是接着说道,“宫里人都说,说……陛下久不纳妃,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最后四个字刚出口,温皇后就赶忙低下了头,根本不敢看南宫冕的神色。时间仿佛停滞了许久,温皇后大气都不敢出,使劲闭了闭眼,心里暗自骂着自己太过唐突。

    后宫里只有一人,以至于宫内宫外都有细碎的传闻,也是常情,更何况南宫冕无子嗣,这等八卦流传也是正常。

    “你先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温皇后只听得耳畔传来这一句。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一眼南宫冕,神色很是镇定,居然没有一点怒意。

    “臣妾……臣妾唐突了……还请陛下责罚……”

    “没有,皇后不用慌张,”南宫冕右侧嘴角微微翘起,用一种温皇后从来没见过的表情回答,说不出是笑还是悲,道,“你不用想这些事了,他们针对的是朕,不是你。你回去以后什么都不要想,朕不会纳妃的。若是有人还在背后嚼舌根,那就随他们去,不必介怀。”

    “……”温皇后听完,依然是木木的。别说是皇帝,就算是个普通人听到这样的风言风语都会难以接受,可是南宫冕却这样淡然处之。

    “你回去吧。”南宫冕看着温皇后一副呆住的样子,知道她还没缓过劲来。于是又细细劝慰了一番,又命她的贴身侍女好生照看着,让人扶着她回后宫了。

    “这帮老狐狸可真够毒的啊,老谋深算!”温皇后前脚刚走,秦亭便在一旁碎碎念道,“为了让自家女子进宫,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你以为真的就是前朝的论言传到后宫里的吗?”南宫冕反问道,“还不是人人心里皆有疑惑,只是没人敢说罢了。一旦有人开这个口,那自然谣言如洪水般排山倒海而来咯。”

    “那陛下打算怎么办?”

    “随他。”南宫冕不以为意,坐到龙榻上,翻开摆在最上面的、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道德经》。

    “陛下不阻止吗?”

    “阻止?怎么阻止?”南宫冕目光依然扫着书,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你是要朕发布旨意,说不让乱嚼舌根呢,还是要朕娶了妃来证明自己呢?”

    “这都不妥当啊……”秦亭分析道,“前者,看起来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后者,不就正中下怀了吗?”

    “所以,就随它咯。”南宫冕撇撇嘴,“你是知道我的心意的,这个皇位我不会坐太久的。现在若是纳了妃,无论是谁家的女儿,都是辜负,还烦得很,倒不如算了。”

    “但陛下的心思又不能说出去,免得有心之人听了去会酿成祸事,图谋不轨,像前朝那样……唉……这个皇帝真难当……”秦亭嘟嘴道。

    “你还不是皇帝呢,就头大了?”南宫冕笑道,“那我呢,岂不还得撞墙了?”

    “也是。”秦亭莞尔一笑。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于是问道,“那前面那帮狐狸的话,陛下是怎么想的?”

    “前面的话?”南宫冕的脑袋里现在都是“道可道非常道”这类东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秦亭的话。

    “有关项将军的。”

    “噢……”南宫冕放下书,朝他邪魅一笑,使了个小眼神。

    秦亭和南宫冕两个人的时候,气氛往往都是很轻松愉快的。见主上开始有小动作,秦亭也是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脸上荡漾着笑意。

    跟着南宫冕来到偏殿的小书房,这里堆了密密麻麻的书籍。只见南宫冕从一个很隐秘的书架子的最上面取下一个小桃花木的盒子。盒子很普通,也不显眼。打开盒子,上面压了很多像《孟子校注》这样的书。拿起那摞书,在盒子的最底下,是几封已经被压平整的信。

    “原来陛下把项将军的信藏在了这儿啊?哈!”

    “嘘!”南宫冕朝他使了个眼色。秦亭会意,悄悄留意了四周。

    “外头无人。不过陛下可以放心,承天殿里都是林大人的禁卫军,外人混不进来的;侍从也是元公公亲推的,不会有什么事的。”秦亭回到南宫冕身边,答道。

    “还是小心一些为妙。这些信件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了,项影生的命,连我都保不住。”

    “啊?!”秦亭吓得不敢接信,傻愣着。

    “你快看吧。”南宫冕催促道,顺带掐了掐秦亭的脸。

    “啊!”秦亭痛到反应过来了,随即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陛……陛下既然怕别人看,那为什么不烧掉这些啊……”

    “嗯?”南宫冕被他一问反倒是噎住了,想了好久,才答道,“为了……给你看嘛……”

    “嗯?!给我看?!”

    “对啊,你不是一直想看有关安临的消息嘛,项将军的军信一封两式,一封给兵部报备的,还有一封才是给朕的。给朕的那些,很多都是安临代写的。”南宫冕坏笑地看着他,“我知道,你和安临情谊甚重,两个人的脾性都差不多,所以,就留给你看啦。看不到他的人,看看他写的东西也好。看着那些字迹,心情也会愉悦的。”

    “真……真的?陛下竟是为了我?那陛下怎么不早点给我看?”秦亭非但没有惊喜,反而是一脸的诧异,“陛下留着这些信是有其他用的吧?”

    “哎哟,唉。好吧,我说实话。我不过是没想到可以把这些信给烧了嘛!你非要问,一点面子都不给!”南宫冕没好气道,“你看不看?不看给我,我拿去烧了!”

    “看看看,我看我看!”秦亭赶紧全部抢过来,然后一封一封的打开。

    起初的几封,倒是看得舒心。看到后面,秦亭的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最后两封。

    “最后这两封信,不像是安临写的。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了吧?”秦亭猛地问道。

    “是项影生写的。”南宫冕白了他一眼,捧着这沓信,走到书桌的烛台前,一封一封地烧掉。

    火光映着两人的脸,照得整个房间里一片的明亮。

    已近黄昏,窗外昏昏暗暗的,慢慢变成深蓝。

    “你怎么看?”南宫冕侧头问道。

    “呃……项将军这一计是可以,也很有道理……但是……”秦亭挠了挠头,“但是不像他会做出来的。”

    “是啊,其实,不瞒你说,我之前留着这些信,也是为了留一手。”南宫冕的脸被愈燃愈旺的灯火烘得通红通红的,看不清他的表情,“项影生用计一向凶猛诡谲,但是从来不会对自己人和无辜者下手,这次却是个例外。”

    “所以陛下想留着这些信作为例证,若是项将军做出什么不利的事,还可以有个后手,对吗?”秦亭接话道,“那陛下现在又为什么把它们烧了?”

    “因为没有用了。”南宫冕的声音似有似无,“按照项影生的人品,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这整件事一定出于无奈,我相信他。”

    “而且,如果项将军他真的要做什么对东凉对陛下不利的事,那他一定也有了把握,不是这几封信就能够绊倒他的。”秦亭跟着分析道,语毕,一拍手,着实把南宫冕吓了一跳。

    “我真聪明!”秦亭又对着自己鼓了鼓掌。

    南宫冕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个自己曾经的副将、现在的御前侍卫,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能展现出他最放松的一面。

    只因为,秦亭把自己当作靠山,自己是他最依赖的人。

    那自己呢?

    好像周围很多人都依靠着自己,妹妹,嫂嫂,温皇后,小侄子……但是只有南宫冕自己,很难俯下身来倚着别人。

    因为他是王。

    他的肩上是整个家国。

    现在能够支撑他的,又是什么呢?

    他的所有依托,可能是那个深山中的许诺吧。

    可他明明知道,就算自己有朝一日能够放下肩头的重担,他们之间,也是回不去了。

    眼前一片茫然,未来路太长太难。

    烧掉了最后一封信,像是放下了千斤重担,南宫冕觉得轻松了很多。

    又细细在脑海中把项影生的信件过了一遍,才想起来还有一见极为重要的事。于是对秦亭道:“对了,你去禁卫军里找林大哥,让他赶紧来见我,我有要事要找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