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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探狱(上)

    许久不见的京城,早已是入了秋。处处金黄落叶。秦亭却毫无赏玩之心,反而惴惴不安得很。他先将一切安置在禁卫军中,并把事情经过告知了林机。随后,他换了身衣着,只身一人前往承天殿。

    南宫冕正在和张贤谈论秋收方面的事务,刚刚拿起各地收成汇报表,便听闻秦亭回来的消息。

    “许久不见秦亭将军,不知秦将军是去了何处啊?”还未及秦亭行礼,张贤便开了口。

    “我……我……”

    因为这次出行奉的是密令,没有南宫冕的旨意,秦亭也不知道方不方便透露给这位文臣之首,而且……这次行动还是失败的……

    御前侍卫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阴晴不定。

    张贤混迹朝堂这么多年,看人的本领不是常人可比的,见他吞吐成这副样子,知道背后必有故事。若是要得到这个消息,不如以进为退。

    “呃……那臣先告退了……”张贤躬身道。

    “不用回避,张爱卿留下来听着也罢。”南宫冕挥了挥长袖,道,“朕派秦将军去了趟北境。”

    “北境?”

    在张贤的惯有思想中,多的是制衡和争斗。根据之前秦亭的神色和南宫冕的反应,这位三朝老臣基本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南宫冕此次暗中派秦亭去,是为了暗查项影生的近况。这样一想,心中多了一点欣喜,原来看似关系坚固的南宫冕和项影生之间,也存在着不可避免的裂痕。

    张贤的那些心思,虽然因多年积累的城府没有浮于表面,但南宫冕很清楚。他是一个能人,也是贤臣,只是他对于皇帝的偏宠,有着不可想象的眷恋。单论为官之道,他的许多品行,还值得南宫冕一一学习。

    南宫冕看破不说破,顺着张贤的心思走下去。

    “北境怎么样了?一切可还好。”南宫冕故作关切的样子,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君主的关心。

    当然实际上也是。不过在张贤的眼里不是。

    张大人暗自得意,以为将南宫冕的心思读得透透的,认为他这一番的关怀是为了做给自己看。

    君臣心中各自打着各自的主意,各自有着各自的想法,这本来并非是南宫冕所希望的,只是对方根基过于深厚,而自己想保住的那个人太过微弱罢了。

    “回陛下的话,自北秦秋夕深被卫可将军斩杀后,北境局势便趋向于敌强我弱,如今势头一片大好。”

    “那便好。”南宫冕欣慰地点点头,“朕还怕因为安合隋的加入,项将军一时间难以应付,现在看来,是朕多虑了。”

    “呃……老臣有一事想请教。”张贤转身朝南宫冕施了一礼,“只是老臣身为文臣,怕是干预武事不太妥当……”

    “无妨,爱卿说了便是。张大人这么多年腥风血雨都见过了,经历了大大小小的事变,自然看出朕看不到的一面。请说。”

    张贤听罢,于是点头道:“方才秦将军说,如今北境敌强我弱,那项将军为何不乘胜追击?”

    “那想必项将军有他自己的打算。何况北境不必别处,面对的敌人是四境之内最强悍、也是和我东凉有着血海深仇的北秦,怎样才能在最后将对方一举歼灭,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中策略,你我皆非内行,那就别管了。”南宫冕故作刻意维护的样子,笑着道。

    “是,老臣多嘴了。”

    “无妨,有什么问题直说,无需弯弯绕绕的。都是为了我东凉,无碍。”南宫冕宽慰两句,又把话头转到了刚才讨论的收粮问题上。

    交给张贤一些事务把他打发走后,南宫冕便拍了拍身旁的小椅子,示意秦亭坐下说。

    只是秦亭心中有愧,摇摇手婉拒了。

    “陛下这招用得好,那张大人估计觉得陛下已经不信任项将军了。”秦亭心里藏着事,应和着勉强笑道。

    “唉。这张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失去皇恩,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想。许是刚入朝那会子不受父皇重视,受了不少难。”南宫冕叹着气,又向秦亭努努嘴,“你继续,讲讲此行怎么样了。”

    秦亭并未答话,而是沉着脸。过了一会,他像是鼓足了劲一般的,走到龙案前,然后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南宫冕连忙起身,从龙座上下来,伸手想要扶起秦亭,却见秦亭不仅没有要起来的意思,反而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南宫冕看着他,深深地叹了叹气。

    既然是曾经跟着自己、如今也跟着自己的人,南宫冕深知秦亭的脾性。一旦犯了错,就算别人原谅了他,他也不会宽恕自己。

    更何况,看着他这个样子,南宫冕根本就不忍心责罚。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宽慰他。而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你且先起来吧。”南宫冕忍住了心头的复杂情绪,背过身子,负手而立,“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自责了。我知道你的,你并非有意。当务之急便是想,这件事对我们的影响。毕竟,你现在自责也毫无用处。”

    身后并无动静。

    于是南宫冕又幽幽地道:“谁没个过错呢?我也曾冤枉过人,也和人有误会过。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就应该想着接下来的事才对啊。”

    身后依旧毫无动静。

    秦亭的自责有多深多重,他的想法其实南宫冕全都知晓。这些话,他道理都懂,但就是没法说服自己。

    南宫冕抬头看着殿顶的藻井,像是自言自语:“我真的好累啊,除去那些政务,还要考虑身边每一个人的情绪,但是我也不能每一个人都顾及到啊。我知道张大人的性格,我就要故意做出不在意项影生的样子,来照顾他的心情;知道妹妹会为项影生担忧,要时常去看着她……可是,谁来照顾我呢?我真的好累啊……”

    这番话还未讲完,南宫冕便听得身后有了动静。转过身来时,秦亭已经站了起来。

    只见他深深行了一礼,道;“秦亭让陛下担心了。秦亭愿意为陛下分忧,以感激陛下的恩泽。只是……只是军令如山,秦亭既然未能完成,还请陛下重罚,以免坏了规矩。”

    “哪有那样多的规矩。更何况,你奉的是朕的密令,若是公开处罚你,岂不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去了北境?”南宫冕调侃道,“你呀,就帮我好好分担吧。”

    “是……秦亭,谢过陛下。”

    “来,”南宫冕指了指身旁的座椅,“坐下说说你这次的经历。”

    这次没有推让,秦亭挨着南宫冕坐下了,就像两个故交一般的,他把在菱山的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

    “你能推断出那领头人是谁吗?”

    “根据他的身形和模糊样貌,以及鬼魅般的轻功,我觉得,可能是安合隋。”

    “你确定?”南宫冕不太相信地看着他,“你方才说,你约莫能与之抗衡,可若是安合隋的话,你扛不过几招的。”

    “是他……我……”秦亭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以为可以……”

    “算了……”南宫冕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就不再理会他,而是拧着眉头,轻敲着脑袋,眼光深邃。

    安合隋知道有细作在我军中,可他怎么就能恰到好处地出现并且杀了他们?

    莫非……我军中真有深藏不露的北秦高手或者是叛徒?

    这样也不是不可能,因为秦亭也说,他们回程时的这一行人里,除了那两个要带回来的人以外,其余皆无恙,也许他不想伤害他们,那从这个角度来看,极有可能是我方出了叛将。

    那如果,从另一个方向看,也可以说是安合隋故意放秦亭回来,是为了引起什么怀疑呢?

    南宫冕脑中突现了什么,就像是在黑暗夜色中、层层迷雾里找到了前方的某个光亮,只要再往前走一步便可以知晓。

    “你去安排一下,”南宫冕突然起身,闪着炯炯目光朝秦亭道,“我要去一趟天牢。”

    ………………………………………………

    京城最幽暗潮湿的地方,莫过这天牢。

    不仅仅因为它位于刑台的地下,终日不见阳光,更是因为它带着太多的怨恨和凄凉,带着一缕缕亡灵,向每一个进来的人诉说着曾经的悲伤。

    天牢里面羁押的是全国最重要的犯人,京城里的小偷小流氓的,则是被押在了京兆府。

    天牢分东西两院,西院关的是些犯了罪的达官贵人和一些较大案件的平民参与人员;而东院,则是负责关押皇族以及重点政治犯。

    换了身素白便服的南宫冕,在秦亭的陪同下,来到了这阴森地狱。

    只是还未进牢狱,便遇上了些麻烦。

    或许是因为南宫冕和秦亭打扮得过于低调,以至于他俩连天牢的外门都不被允许进入。那守外门的卫兵看都不看他们俩一眼,还没等到秦亭从袖口翻出令牌,就把他俩赶出门外十米远,气得这御前侍卫牙齿“咯吱咯吱”的响。

    “这样太不给面子了吧,好歹也要给个机会看看我们手里的东西吧?”秦亭嘟囔道。

    南宫冕听罢,只是微微一笑,不做言语,却在心里对张贤又佩服上了好几分。

    这单独分出天牢的管理部门是文臣之首在前朝提出来的,当时还不被人所看好,幸亏南宫诚力排众议,才有了如今的机制。

    “这样才好。”南宫冕展颜道,“你想啊,天牢里关押着那么多的重犯,若是有人蓄意劫狱,在门口和你唧唧歪歪的打着岔,然后其他人声东击西悄悄潜入,万一内部还有个接应的,那岂不是完蛋了?”

    “那不会有人前来探监吗?”

    “你呀,有空的时候还是把我书房里的书好好读一遍,基本制度都不清楚。”南宫冕白了他一眼,“押着朝廷要犯的地方,岂是你想来就能来的?”

    “那现在怎么办?”秦亭问道,“他们都是只认直属领导的,我们也进不去啊!”

    “此行我也有意试探天牢的管制,现在看来,是我忧心过度了。”南宫冕笑着道,“无妨,你拿着令牌去刑狱司找李大人……”

    一语未毕,身后便传来窸窸窣窣地落轿之声。转过身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不正是刑狱司司长的轿子嘛!

    轿子刚刚停稳,南宫冕便走过去深深作了一揖,抢先在卫兵前问候道:“见过李大人。”

    李琛以为是天牢前来接待的人前来请安,一边低着脑袋准备出轿,一边淡淡地“嗯”了一声,继而又道:“这几日天牢可好啊?有没有什么异样?”

    南宫冕无法接话,便不做声,只是静静等着。

    只见那李琛从轿中缓缓出来,拍了拍宽大的衣袖,在侍从的搀扶下下了轿。

    向来能说会道的典狱长今日没了声,李琛纳闷间看了看那边躬身的两个人。

    这一瞧,可差点儿把魂给吓掉!

    只是南宫冕悄悄地做了个手势,才让李琛的面上给稳住了。

    “呃……”李琛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怎样开口。

    “难为李大人了,我想进天牢看看一位故交,不知可否?”南宫冕笑着赔礼道,“只是怕要破了规矩,毕竟进天牢需要层层批条,只是我今日急了些,所以有违了。过两日,我就亲自向陛下呈告,还望今日李大人宽宏大量。”

    李琛是个聪明人,对于为何陛下会不带批条前来,他稍稍一想便也猜出七八分。既是私下视察,也不太好亮出身份,于是端出一副既有威严又不失礼貌的样子,仿佛面前之人是像宁潇隐的那般有权势的闲散公子。

    “好吧,只是公子不要忘了,请示陛下后还需来我刑狱司处录记。”

    “那是当然。”南宫冕作出甚是客气的样子。

    三四个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天牢内。

    沿着湿滑的台阶而下,那股莫名的阴暗气息扑面而来。

    “天牢内的人只认我和典狱长。”李琛递给南宫冕一块小半个巴掌大的黄玉,上面镌刻着“东凉刑狱司”。是南宫诚的亲笔。

    “凭着这玉牌,您想去哪都可以。”李琛微微鞠躬,“我要先去西院看一下,这就失陪了。”

    南宫冕负手而立,淡淡地望着李琛离开。反而是李琛身后的侍从,时不时地回头来看,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待到那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甬道的转角处,南宫冕和秦亭才向着反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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