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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胜仗

    又是一年盛春,看尽千山遍野百花,却觉得她们都是黯淡的。

    因为她们,皆不及你。

    越是想要遗忘,就偏偏会想起。

    就像秦亭的心里,始终会晃着一个人的影子。

    他知道她已经离开了北秦,但依然还是会忍不住去幻想:万一有一天在某个转角处,他们相遇了呢?

    但每次有这种念头冒出来的时候,他都会狠狠地骂着自己。

    他也很恨自己,恨自己在感情上的懦弱。明明知道是她用计害死了项影生,可他就是恨不起来。

    爱和恨,本来就是说不清的。

    他还曾私下寻找过她的痕迹,但是一无所获。

    自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这个困惑,至死都未可解。

    ………………………………………………………

    三月初,北秦军中矛盾激化,虽然没有很明显地流露出来,但是军中各处皆是火药味,硝烟在无形中弥漫。

    瑾瑜依然会每日前往安合隋的营帐内和其商讨军务,但是交谈时,他的语气甚是平淡,有时候对安合隋也是爱理不理的。而安合隋名义上还是他的上级、是北秦军的首领,守卫着北秦南疆的一方沃土,面对着瑾瑜的挑衅和冷淡,心里是愈发地不满。就这般,两人间的沟壑越来越深。因为在战时,为了稳住军心,所以没有彻底相互撕破脸,但是彼此间的稳定早已破灭。这一点,身边那一群审时度势的人,又怎么会察觉不出来呢?

    大家按捺不动,面上和善的很,各自的心却各不同。

    越是这样,就越对东凉有利。

    这日夜里,黄伯长被安合隋紧急传唤。还未入眠的秦亭听到动静后,连忙披衣起身,跟在黄伯长身后。

    但在安合隋的主营外头,秦亭被拦下来了。

    “安将军只让黄伯长一人入内。”手持长矛的守卫冷冷道。

    “呃……”黄伯长看看他们毫不客气的神情,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转身对秦亭道,“狄冥啊,你就在外头先等等我。”

    然后又凑近了些道:“你放心,我可以应付的。”

    说罢,他便朝秦亭笑着,继而走进了营帐。

    帐内昏黄的烛灯摇曳着,隐约投射出两个壮阔魁梧的人影轮廓。帘帐随风飘动,上头的褶皱一层一层。

    秦亭在外面插着手等着。本来还想和那两个守卫拉拉家常,但是那俩人压根看都不看他一眼。

    虽然私下里拼命和黄伯长说安合隋的好,但是每次一聊起来,他就会想到项影生的死。那些夸赞的话,现在想起来,都会觉得无比恶心。

    胡思乱想着,风轻轻吹过。北境的春没有丝毫的生机,可渐渐回暖的温度在隐晦地告诉着他:已经是春天了。

    从成为项影生的小跟班到自己独领全军,安临驻扎在北境也快一年了,果然战场是个磨人的地方。

    抬头望着天空,月亮已经近乎圆形,慢慢如同白玉盘。

    月是故乡明。但是在这一日秦亭的眼里,这北境的婵娟竟也是那般明亮。

    扳着手指头,和安临约定好的那一日,也即将到来。

    等到黄伯长从帐内出来时,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了一个时辰。

    回到他们的营帐内,黄伯长只点了一盏油灯,把秦亭拉到自己身边,挨着自己坐下。

    因为视他为幕僚,黄伯长对他的态度好的不得了,犹如对亲兄弟一般,就连平日里,都时常替他在安合隋面前美言,这情景却是从来未有过的,所以惹得其他人皆以为是黄伯长的性情变好了,纷纷前去讨好,谁料伯长对他人是一如既往地不给情面,对秦亭是依然地掏心掏肺,什么事都愿意和他讲。

    “狄冥啊,你说万一瑾将军和安将军真的打了起来,那我该怎么办?”黄伯长皱着眉头,一脸严肃道。

    秦亭稍稍一想便知,北秦内部即将有大的动乱,既然他们想要闹腾,有何愁呢?

    和那些位于末阶位的小兵小将们谈家国大义是毫无用处的,他们在乎的只是性命和钱财。

    如果要乱中取胜,那为何,不更乱一点呢?

    于是秦亭眨巴着眼睛,做苦思状想了好久,然后道:“伯长想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黄伯长白了他一眼,“我知道还来问你!”

    “哎,你不会……也没辙了吧?!”黄伯长又略带慌张地道。

    “哦不不不,”秦亭赶忙摇手否认,“我只是不太清楚伯长的立场。”

    “我的立场?”黄伯长想了想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我能有什么立场?我只要能够混出个日子来就好。”

    秦亭听罢,一拍手:“就是这个意思!”

    “你是说……”

    “对,”秦亭点点头,“伯长您跟着安将军,虽然在安将军手下,但是终究无出头之日。倒不如……”

    “不不不,不不不。”黄伯长想了想,连忙否决着,“我只是个伯长,还没有到有那个实力的程度……”

    “军中贪腐盛行,黄大人难道没有想过要肃清吗?难道您对这些凭借拍须溜马而得到伯长之位的人还需要顾念旧情吗?!”

    字字铿铿,击打着人心,连称呼都在不知不觉中换了。

    黄资身在边关戍守多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混到如今,才是个伯长(何况这个伯长的职位还有秦亭的一份功劳),说心中没有不平,是绝对不会的。也正是这一股不平,让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好!我答应你。”黄资点头道,“那我们要怎么做?”

    “这样……”秦亭附身道上一番。

    黄资是个没啥脑子的人,秦亭随便想个损招即可糊弄过去。果然,听完秦亭的“计策”后,他便拍手叫好。

    从黄伯长面前告辞后,秦亭一直在闷笑。所谓保存实力,不过是为了牵制一部分的力量而已。

    但秦亭日前的小目的已经达到了,北秦军同床异梦,看似是整体,实则分崩离析,当下若能越给他们添乱,那就是越好。

    至于黄伯长的宏图伟业,那也只能来世再实现了。

    两日后,三月十五。

    北境无月。乌云层层。

    秦亭一夜无眠。

    当白昼的亮色映染整个大地之时,南边的哨岗传来了信报。

    “报!全部东凉大军极速前进,还请将军早做应战准备!”

    安合隋知道现在唯一可以让拓颜重拾对自己的信任的法子,只能是为北秦再扩大疆土。于是,那报信的哨兵刚刚撤离,安合隋便下令集军迎战。

    军队集结很快,一如往常。

    两军在平谷相遇,十几万人乌压压地遍布着,一时间尘土飞扬。

    只听得一声大喝,那雄壮激昂的声音响彻天际。

    “身为东凉男儿,岂能言败?”

    “纵然主帅不在了,那我们也要杀下去,为东凉十万边境黎民、为那些牺牲的弟兄们,杀!”

    在军心极稳的东凉军中,一句“杀”,便足以激起全军的士气。

    一时间怒吼声遍布,东凉军排山倒海的气势令本身军心涣散的北秦军更是缩了脑袋。

    但是安合隋知道他们的想法,他并不是责骂,而是学着东凉的样子,高声对着他的士兵道:“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想法,那都没关系,如今大敌当前,摒弃各类矛盾,理应为国捐躯,为国家效力,弘扬大义,方不枉是我北秦士卒!”

    “呵,大义?!”那边传来一声高呼,安临出现在众人眼前,“你安合隋还讲大义?”

    他一边应和着安合隋的话语,一边用双眼极速地在敌军中找寻那个他现在最牵挂的人。

    秦亭就在黄资伯长的身后,和安合隋不过五步的距离,穿着和北秦士兵一模一样的铠甲,若不是找人的是安临,否则秦亭是真的不会被东凉人发现的。

    “这里谁都可以讲大义,唯独你,安合隋,”安临说着,手中的长剑顺势指向了北秦军中位阶最高的那人,“你不配!”

    “你在战场上为了赢面不择手段,你竟然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孩做要挟,凭此杀死了我东凉名将。你若有真本事,就自己来啊!用这等卑鄙无耻的下贱手段,你不觉得羞耻吗?!亏你还是北秦的第一名将,北秦以威武立国于世,你真真是丢尽了北秦的颜面!!”

    安临声止,北秦军中便是一片骚乱。很多在底层的无阶品的士兵压根就不知道上一场战役的个中曲折,今日听到,有震惊,亦有怀疑。

    “别听他乱讲!他在这里说这些,就是为了蛊惑你们,你们若是信了,便是中了他的诡计!”安合隋赶忙急急着吼道。

    “大敌当前,理当把家国放在首位,其余的一切,事后再算也不迟啊。”潘虢应和着安合隋的话,朝着身边喧闹不已的士兵道。

    可是那些兵,没人理会他俩。

    一丈外的瑾瑜,极其悠闲地看着这一幕,甚至嘴角还浮起了一层笑意。

    安合隋愈发焦急起来。

    秦亭朝转过头来的黄伯长使了一个眼色,黄资会意。

    只见这位伯长在人群里吼道:“我们要清清白白的真相!我们要公平的交战!”

    黄伯长没有什么文化,也只能想出这样的语句来,但是足以引起众士兵的愤慨。

    这个时候,士卒已经不会在乎这些话是哪些人讲的,觉得是正义的,就都只顾着应和。

    各人打着各人的小算盘,没人真真正正考虑到局势的严峻,而且他们也很天真的认为,没了项影生的东凉,就是无首的群龙,甚至,连龙都算不上,就是一群蛇,一群乌合之众。

    秦亭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现在只差一个了。

    那一个,也只有一步之遥了。

    他看着正在呐喊的黄伯长,看着手足无措的安合隋,看着远处抄手看热闹的瑾瑜,他掏出了藏在袖口的刀。

    悄无声息的,刀尖刺入了黄资的心脏。

    “你这个东凉的叛徒。”他伏在黄伯长耳畔道。说罢,又迅速地收回手,趁那群士兵还未反应过来,以同样的方式飘到潘帼的身后,用刀毙了潘伯长。

    之后,他持刀飞身冲向安合隋后背。

    只可惜,一招未成。

    安合隋不愧是北秦第一名将,就算失了宠信,但他这一身实实在在的功夫却还在。待秦亭离他还有两尺的时候,他便转过来了,手中的大刀一挥,力道甚强,震得秦亭不免后撤两步。

    东凉这边,之前因为担心秦亭的安危,安临迟迟未下进攻的口令,现在见秦亭已经暴露,于是挥剑发令。

    一时间,东凉大军齐刷刷涌了上来。势如破竹。

    “弓弩手!!”安合隋一边连连击着秦亭,一边下令射杀冲过来的东凉士兵。

    东凉的气势实在是出乎意料,北秦那帮小兵也管不了“是跟着安合隋还是瑾瑜”这个问题了,他们只知道,杀十个人可换十两白银。

    秦亭虽然是歧山弟子,身法招式皆是有章有法,可终归不敌安合隋至深至厚的功夫。勉强撑了十招,便已觉得力不从心。

    安临看着秦亭渐渐吃力起来,却苦于自己被眼前的北秦众多的小兵小将包围着,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好友深陷困境,却毫无办法。

    面对安合隋那看似凌乱实际上却很有条理的拳手打法,秦亭着实伤破了脑筋,一招一式努力地接着之余,还在想着破解之招。

    瞥到安合隋不稳的下盘,秦亭心中有了想法。他连击三招,将被动转为暂时的主动,再开始猛攻安合隋的下盘。

    果然,安将军脚上的功夫没能够像手上那般顺畅,他失去了优势。两人不相上下。

    突然,一把匕首朝安合隋刺来。安合隋一个没注意,被刺中了小腹。

    怒火生了起来。

    安合隋忍着腹部的剧痛,忽然上盘发力,将秦亭甩出去十步远。

    不过一瞬的时间,数把长矛刺向了倒在地上的秦亭。

    这一幕,被安临目睹。

    “秦亭!”他大喊着好友的名字,却看见那处溅起一人高的血。

    愤怒彻底充满了他的胸腔,就凭着骨子的那股气,他迅速斩杀了马下的那些虾兵蟹将,冲到了北秦的队伍里,将安合隋从马上挑下。

    安临学的是项氏门法,而其师父,却又在歧山求学过,所以他的身法招数和项氏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再加上悲愤至极,剑术中充满了恨意;而安合隋已然受伤。

    三十个来回,安临取下了北秦第一名将的首级。

    这一场战,以东凉斩杀北秦主帅为胜。

    北秦副将瑾瑜被擒。

    可是安临,再也看不到他最知心的那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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