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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赵家庄

    良驹日行千里。

    没多久城墙就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三人放慢了马速,缓缓朝东走着。

    确实不叫赵阿三,刘贯之,刘贯良,刘贯武,是赵国大都督刘兆丰的儿子。

    “他娘的,城外的树都被砍了,连个解手的地方都没有。”那大汉叫出声来。

    “贯武,你随便的找个地方来就是了,这方圆一里之内,只有我和二哥,你还怕我们笑话你不成。”说话的却是那位贼眉鼠眼的兄弟,他是刘家的四儿子,叫做刘贯良。那剩下的领头的紫衣男子,便是他口中的二哥,刘贯之了。

    刘贯武憨憨一笑,瞧了二哥一眼,说着“还是不了,二哥说在外边小心行事,留了活气,招了些孤魂野鬼不好。”

    三人都笑了,“不过终于他娘的出城了,在城里屁都不能放一个,着实憋屈。”

    “有时候还是忍忍的好,话说的多露的东西就多,你瞧着没人,藏在影子里的人多着呢。”刘贯之抚摸着爱马的脖子,表情显得十分放松,“老四,你说那小贼与那酒馆可是一起的。”

    “十分也有八分是,要是我是这城的将军,酒馆是要安插人的,人来人往消息汇集之地。况且就咱们这样的,估计进了城就被盯上了,不是商队货郎,骑着好马,挎着金银,明目张胆的进城,想也不是一般人。”

    刘贯之点点头说:“我瞧着也是八九不离十,小二和那小贼偷偷递了个眼色,却不知什么意思,自打进了酒馆我就觉着被人盯着,快走的时候倒是没了这种感觉。本来我还想去登门拜访下那将军,但总有种不好的感觉。况且临行前父亲叫我留意齐国汴梁境内有个赵家庄,必须登门拜访,那将军府之行也就算了,该见总能见到。”

    刘贯良瞧了一眼刘贯之,答道:“也是,小心些还是为好,二哥你看,这城门所视之处,树都给砍了。看这纹理,有的怕有百年寿命了。”

    “这人是个对手,齐国真是人才辈出。你看这汴西城,西边就是中牟、万胜充当国门,北面是郭桥可置粮草物资,东走就是重镇汴梁均不过百里,此城二百余年前汴州刺史黄作督建,驻军所用,如今俨然一个作战指挥中心,将军府移至此处,难道他预感唐国要有动作?”刘贯之回过头去,隐隐约约只能瞧见城楼。“我想齐王应该也不像世人传言的那样无能平庸。爷爷说他当年出使齐国时候见到过他一面,那时候他还是个孩子,举止大方,言语得体,小小年纪就学的御下之道,是个当君主的好苗子。”

    “祝之闻不晓得混的如何了,想必也长成个不得了的人物。”刘贯良插嘴道。

    祝之闻!刘贯之心头一紧,险些忘了齐国还有这样的人物,想起来前些年北地相逢,武功谈吐都是一流的少年。当时他多想把他留下,却被一句故土难离堵住了嘴。过些年变数一起,却要兵戎相见了。

    “二哥也别担忧,他也未必一定为齐君效力。”刘贯良瞧着二哥紧绷的脸,宽慰的说。

    “他祖上是齐国司马,太平日子隐居山林,游荡人间。若是用的到他时,怎么可能不为国效力。齐人,岂是一个忠字可以形容的。”

    世人们都说,齐地的狗都不吃外人的食。当年齐楚大战,在全面劣势下扭转局面靠的是什么,靠的是齐人的忠勇啊。万千齐国烈士的英灵簇拥着他们的王国,兴盛不衰。

    “你们两个慌什么,如果以后战场上遇到,我单枪匹马冲将进去,一把擒来,看他降是不降。”刘贯武嚷嚷着。

    “你又能了,当时如祝之闻相识,难道不是因为你欺负人家随从,让人家暴打一顿么。”刘贯良却是一点情面不给弟弟留。

    “嘿嘿”刘贯武一伸舌头,却是不说话了。

    “行了,快些走吧,拜过了赵家庄,咱们去寻祝之闻,分别了这些年,不知他如何了。”刘贯之摆摆手,双腿一夹,加快了速度。

    又行了许久,终于有一片树林映入眼帘。这时回头瞧,却是一丝城墙的影子也瞧不见了。三人三马赶到林中,刘贯武跳下了马。飞一般朝林子深处跑去,刘贯之无奈的笑笑,刘贯良却是叫着跑远点。

    这汴西城外几里,怕是连个人家也难有了,莫说个人家,连个活人也难见到了。刘贯之纵马在附近绕了几圈,寻到了一块绑在树干上的牌子。猜测应该是当年伐树时作为边界的标记。刘贯之刚想下马仔细瞧瞧,那坐下的马却是猛然一抬头,躁动了起来。

    有人路过,刘贯之使了个眼色,刘贯良两脚一用力,竟从马背上腾空而起,落在了周边一棵树上,手脚并用,几下就爬了上去,活像一只穿了衣服的猴子。刘贯良张望了两眼,双手一松,直直的掉了下来,快到地面时,一个翻滚,卸掉了所有的力。

    “隐约见得一辆牛车,拉的什么东西看不清,好像用东西盖住了。”刘贯良抖了抖身上的尘土,翻身坐回马上。没多会就远远的看见那牛车慢慢悠悠的从官道上来,同时刘贯武的脑袋也从树林里探了出来。

    “走!”刘贯之一摆头,刘贯武连滚带爬地上了马,三匹马扬起蹄子冲了过去,只是瞬时,就来到那牛车周围,三人三马,滴溜溜的转,把那牛车围在中间,那牛车上只有一个车夫,却也不拿鞭子,盘腿坐在车头。那车夫见三人冲了过来,吓了个踉跄,险些掉下车去,慌忙向席子下边抹去,却什么也没掏出来。

    刘贯之勒住了马,扬了扬下巴,问道:“你这车上,装的是什么,从哪来,送哪去。”

    “俺俺俺,俺这,你们,你们可要想好了。这,这可是赵家庄的东西。”牛夫结结巴巴的吐出几个字,唯独“赵家庄”三个字说的硬气,车夫在牛车上缩成一团,汴梁城太平了一百年,打死他他也想不到能在官道上遇到劫匪,就是这劫匪长得和描述的不大一样。

    “我们不是劫匪,不抢你的东西,我们就是路过的。”

    “路过的?”车夫鼓起胆子抬头瞅了一眼,好像是不太像打劫的,人们都说劫匪都是五大三粗的满脸胡子,而且还得,还得,对还得带个独眼眼罩。面前这个人长得倒也是正气凛然,白净的脸上露着和善的笑,而且刀也不拿一个,那两个人瞅着虽说不太好看,不过也不像坏人。

    “他娘的,问你话你就答,哪来的废话。”刘贯武却真像个劫路的,一把抢过盖在牛车上的席子,丢在一边,露出来的,却是四坛封的严严实实的酒。上边的泥封还没开,上面能隐隐约约看到个赵字。

    赵家庄的酒,想必也是赵家庄的人。刘贯之摆正了姿态,瞟了一眼弟弟,刘贯武慌忙把席子丢了回去。“阁下想必是赵家庄的人,不知这酒送到哪去,我们正要去贵庄,却不知路怎么走,请阁下指点一二。”语气倒是十分恭敬。

    车夫听到对面叫他阁下,胆气又壮了些,心想着还是庄子的名头好用,早知道上来就报庄主的名字了,想着又挺了挺胸脯说道:“这酒是俺们老爷让送到将军府的,前些日子将军府来人说想喝俺们庄子里纯正的土窖春嘞,就是将军想喝酒也得到俺们庄子里求。你要找俺们庄子,可好找嘞,沿着官道一直走,瞧见条岔路就拐,路口有棵大杨树,再沿着路一直走就是,大着呢,离老远就瞧得见。”

    “几位爷要是没事,小的就过去了,去的晚了,捞不到赏钱了。”

    刘贯之从怀里掏出来一把铜钱,抛向了车夫怀来,让开了路,道了个谢,和两个弟弟头也不回的去了。留下车夫一个人忙手忙脚的翻着七零八落的钱币。

    几人走不出半里,都是爽朗的笑了,要是在家里这样惊吓于人,哪怕是下人,也免不了老爹的一通臭骂。

    林间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一行人极速前行着,惊起了休息在树枝的鸟儿,在天上旋了几个圈后又找了个地方落下。算着牛车的速度,刘贯之估量着太阳落山之前应该是可以赶到赵家庄的。若是父亲未曾特意提及,刘贯之以为这个赵家庄可能只是齐国的一个地方势力,无关痛痒,与官府,与军方有些许联系,无非是条“地头蛇”,但刘贯之意识到,就在自己家宅子后面那条街上,有家商铺的掌柜也是姓赵,听说开了几十年了,国都范阳的商人圈子里,也有个姓赵的掌柜,也是几十年前的外来户,听说经营着几个铺子,还有往北面去的一条商路。而自己临幸行前,那赵家的掌柜还曾拜访过父亲。

    再想起临行前父亲找他的谈话,谈到兴起时抽出配剑手舞足蹈,谈及赵家庄时,更是敲了敲剑上的血槽,“这是一把利器!是一张网!”

    刘贯之当时没太懂,现在倒是理解了个差不多。一个国家的影响最远能扩张到哪,取决于这个国家的商队。每个势力延伸最远的那个触角,都是商人们开创的。百年的安逸和平,造就了各国之间的良好通商,有些势力极大的家族的生意早已遍布五湖四海,北到突厥,南至岭南,西出大漠,南渡汪洋。而赵家显然就是其中之一,那此行已经不是拜访一个普普通通的庄子那么简单了。

    饶是内卫努力了百年,也没让势力扩展到如此之广,赵国的内卫也不是吃闲饭的,老韩平日里看出来人畜无害的,拎着个酒壶满嘴说着胡话,但是每隔段日子就会消失几天,再出现的时候估计幽暗的地牢里就会多抬出来几具尸体。爹说老韩小时候就在皇宫里长大,八岁就进了内卫,五十年了,早养成了火眼金睛,但凡瞧上一眼就晓得是奸是邪。可惜的是,赵王想让他当一条忠实的狗,但早在十年前老韩就悄悄地投奔了刘府。

    想到这,那么赵家庄的志向刘贯之也便猜个八九不离十,父亲的意思他也了然于胸。

    而同时,固安城内,都督府。

    赵国太子太师,大都督刘兆丰附在案上批着公文,黑影里一个老仆走上前来,附在耳边说了几句话。

    “贯之到汴州了?”刘兆丰抬起了头,摆摆了手,示意来人可以走了。

    “慢!”老仆收住了脚步,头却没回,等着主人的指示。

    “你叫兆年动作小些,臣子的样子还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