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13）
“开关就在你身后，还让我开干什么？”爱晓开始收拾碗碟，清理桌面。
敬敏见她如此，伸手又抓了只螃蟹来，“你看看你这么急干什么，我才刚来就开始收拾桌子。你放着别管，大不了等会儿我帮你收，我帮你洗。”
竹苓绕到敬敏身后开了开关，外头的白色灯泡被装在灯笼里，立刻泛进里屋的天花板上一抹微红，“阿晓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哪里是着急收拾碗筷的人？等会儿她要开个直播卖她妈那边做的素面。”
敬敏嘿嘿一声，“我想起来了，在抖音上是吧？我还在抖音上刷到过你直播呢。那气势，那姿态，跟年轻主播完全没有两样。”
爱晓被夸得心花怒放，“那可不，好歹我也是经过专业培训上场的。你看看，敏公，你都刷到我了还不点进来给我捧个场，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又不买你这素面，我要是想吃直接来你家拿不就是了。谁培训你？经纪公司？”
“我女儿。”
三人都笑起来。
爱晓说：“我们虽说年纪上来了，但年轻人的东西还是要懂一些，否则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一遇到不会的就去问他们，他们也会烦。”
竹苓说：“那不会，我们的小孩小时候用筷子还是我们手把手教的呢，现在长大了难道要反过来嫌弃我们？”
敬敏说：“那你就把有些人想的太好了，有些孩子就是没什么良心的，父母老了都靠不住他们，还得是自己会一项技能才靠谱。”
爱晓十分赞同，随手从盘子里拿出最后一只螃蟹放在敬敏面前，自己正好清盘。
敬敏假意抱怨道：“我这第一只螃蟹都没吃完呢，你就把第三只都给我了。螃蟹吃多了容易腹胀腹泻，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在厕所待着。”
三人正闲聊着，突然从外面传来陈念怒不可遏的声音，“行！你的事情我以后一件都不需要管，我老了也不用你来养我！我是流落街头还是随随便便嫁给了谁你都不用过问！”
爱晓感叹着“家有本难念的经”就小心翼翼拖着盘子进厨房了。
陈捷从滩林回来就上了楼，但不是去自己房间，而是在楼顶。
他坐在屋顶上，孤寂的身形和清冷的黑夜相得益彰。
从这儿俯视路上，小婧和小楠和邻居家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玩焰火，快乐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除夕，夜饭算是一家一家轮着准备的。去年在建勇家，今年在建国家，明年就在建平家了。
那样的日子，过去多久了？
等吃完年夜饭，孩子们也是在放焰火。
那时的“孩子们”是陈捷陈启几个，和领居家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与陈蓉是发小。
这些儿时的伙伴，已经多少年没见面了？他们现在都长成了什么样，做着什么工作，过得好不好？
这些他都不知道。
有一年，陈捷觉得过年气氛都在楼下，楼上未免太冷清了，于是拿了烟火棒故意到老屋的二楼阳台燃放。燃放殆尽的烟火棒也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随手就丢在阳台上，横七竖八。他要制造过年的气氛。
那时候小小的自己怎么能想到，心心念念的长大成人会是这样的狼狈不堪？更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个除夕夜，自己独自在屋顶上坐着，百无聊赖。
却也只能百无聊赖。
他抬头仰望，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突然想到奶奶。有一天晚上跟奶奶在路边坐着剥豆角，天上那么多的星星，他极力想要辨认东方的那个是什么星座？南方像一只棕熊的轮廓是书上看到的大熊星座吗？可是它又看着像一只大老虎。天上的勺子在哪？据说北极星就在勺子里。只要找着北极星，在野外怎样都不会迷路了。据说北极星是最亮的星星，可他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差不多亮，而且也不会眨眼睛，无趣极了。
“奶奶，人死后会去哪儿啊？”他问。
奶奶笑眯眯的，她戴着一副老花眼，“人死后去哪儿？学校里老师没有讲过这个知识吗？”
“生物是高年级学的，我现在才一年级还没学到呢。不过我记得老师说过，只要地上有一个人去世了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奶奶，你看天上这么多星星，哪一颗是爷爷呢？我找不到。”
奶奶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她在看哪一颗，“奶奶老了，眼神不好了，我也找不到你爷爷在哪儿。奶奶小时候也问过我的奶奶，人死后会去哪里？是化成灵魂住进那方小小的坟墓里，还是消失不见了？”
陈捷强烈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小手晃着奶奶瘦弱的手臂，催促着：“那奶奶的奶奶是怎么说的呀？”
奶奶用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奶奶还没来得及说呢，我妈妈就来了，她不允许我提这些生啊死啊的事情，所以我没机会听到奶奶的答案。”
“我妈妈也是，他不让我说这些的。有一次体育课和同学比赛跑五十米，我跑完后心脏跳的很厉害，同学说是因为跑的快心脏才会跳的快。我回家问妈妈为什么人的心脏会跳，她就把我训了一通。奶奶没有机会听到奶奶的奶奶说答案，也就是说奶奶也不知道人死后去哪儿。”
“奶奶知道，后来长大了就知道了。你也是，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不止这个，长大后你还会知道好多好多知识，就很你阿冉姐姐一样博学。”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奶奶告诉我嘛。长大后才会知道的知识我现在就知道了，那我不就比阿冉姐姐还要厉害了吗？”
奶奶被逗笑了，“比阿冉姐姐还要厉害那阿杰要答应奶奶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考上一个比阿冉姐姐还要好的大学。”
陈捷低下头，一年级的他很不爱学习，也不被老师喜欢，学习是件很痛苦的事。
“你二姨妈是老师，过年过节他们一家来这儿时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她请教。”奶奶望着星空，深邃的眼神仿佛在无数的星星中寻找一个久未谋面的故人，“如果地上有一个人去世了，孙悟空就会知道，这时啊，他就会来把这个人的灵魂背上天，做神仙去了。”
“做神仙了，就是去《西游记》里那个天宫吗？”
“是呀。阿捷，奶奶有一天也会见到孙悟空，也会上天去做神仙。”
陈捷还沉浸在当神仙有法术的美好幻想里，奶奶这么一说他就不愿意了，“但是如果奶奶做了神仙，我就见不到奶奶了，所以奶奶还是留在人间陪着我，陪着阿启和阿蓉。”
奶奶轻轻地捏一捏他的脸，“叫哥哥姐姐，你年龄小，不能直接叫他们名字。奶奶很久没有见到你二姨夫和清冉姐姐了，还有你姑姑。”
“奶奶总是很偏心阿冉姐姐。”
“奶奶不疼你们吗？”
“奶奶疼我们，但是更喜欢阿冉姐姐。阿冉姐姐只有过年和寒暑假上来，奶奶你就一直盼着，好吃的零食也都留着存在柜子上面那个铁罐头里，等她上来给她吃。可是奶奶，阿冉姐姐每次都没吃多少，她就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分给我和阿启了。”
“那是因为阿冉姐姐大了，你们还小，所以才喜欢吃零食。阿冉去年考上大学，在煜阳摆了酒席，又回咱们村里摆酒，奶奶脸上可有光了。她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我也会考上大学，我也会让奶奶脸上有光。奶奶，可是阿冉姐姐和二姨夫他们为什么要去煜阳那么远？如果他们留在村里，像我们家一样，大家就能天天见了。”
奶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奶奶也想。奶奶想阿冉，更想你二姨夫……”
陈捷把手从奶奶手中抽出来俯下身继续剥豆角，“奶奶，再过会儿《百晓讲新闻》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把这些豆角剥完，奶奶做的水煮豆角最好吃了。”
“小馋猫，哪一顿少了你的？”
直到夜晚的冷风吹来才将陈捷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心想：奶奶，你真的见到孙悟空了吗？二姨夫刚刚来一起过年了，但他跟姑姑两人吵架，很快就走了。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家族群里在发红包。三姨、大姨、小姨都在群里热烈地聊天。
这是丽梅这边亲戚的群，而建勇这边的家族群，已经沉寂很久很久，久到有人偶尔在里面发言都会尴尬。
但是陈捷一个红包都没抢。
他突然记起之前和陈从知说好了除夕这天像去年一样，大家几个朋友一起去玩焰火，但是已经这个点了，而且自己也心绪不佳，大概是不会见了。
从知和陈捷是初中同班同学，也是一个小学的，但小学不同班，所以没见过几次。似乎再要好的友谊和爱情都熬不过毕业，一毕业，个人有个人的生活圈子，也就不再联系了，更何况是和从知这样毕业前就没有多亲密的同学。
敬敏见她如此，伸手又抓了只螃蟹来，“你看看你这么急干什么，我才刚来就开始收拾桌子。你放着别管，大不了等会儿我帮你收，我帮你洗。”
竹苓绕到敬敏身后开了开关，外头的白色灯泡被装在灯笼里，立刻泛进里屋的天花板上一抹微红，“阿晓的性格你还不知道，哪里是着急收拾碗筷的人？等会儿她要开个直播卖她妈那边做的素面。”
敬敏嘿嘿一声，“我想起来了，在抖音上是吧？我还在抖音上刷到过你直播呢。那气势，那姿态，跟年轻主播完全没有两样。”
爱晓被夸得心花怒放，“那可不，好歹我也是经过专业培训上场的。你看看，敏公，你都刷到我了还不点进来给我捧个场，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
“我又不买你这素面，我要是想吃直接来你家拿不就是了。谁培训你？经纪公司？”
“我女儿。”
三人都笑起来。
爱晓说：“我们虽说年纪上来了，但年轻人的东西还是要懂一些，否则这些高科技的东西一遇到不会的就去问他们，他们也会烦。”
竹苓说：“那不会，我们的小孩小时候用筷子还是我们手把手教的呢，现在长大了难道要反过来嫌弃我们？”
敬敏说：“那你就把有些人想的太好了，有些孩子就是没什么良心的，父母老了都靠不住他们，还得是自己会一项技能才靠谱。”
爱晓十分赞同，随手从盘子里拿出最后一只螃蟹放在敬敏面前，自己正好清盘。
敬敏假意抱怨道：“我这第一只螃蟹都没吃完呢，你就把第三只都给我了。螃蟹吃多了容易腹胀腹泻，我可不想大过年的在厕所待着。”
三人正闲聊着，突然从外面传来陈念怒不可遏的声音，“行！你的事情我以后一件都不需要管，我老了也不用你来养我！我是流落街头还是随随便便嫁给了谁你都不用过问！”
爱晓感叹着“家有本难念的经”就小心翼翼拖着盘子进厨房了。
陈捷从滩林回来就上了楼，但不是去自己房间，而是在楼顶。
他坐在屋顶上，孤寂的身形和清冷的黑夜相得益彰。
从这儿俯视路上，小婧和小楠和邻居家的孩子正兴高采烈地玩焰火，快乐的声音不绝于耳。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的除夕，夜饭算是一家一家轮着准备的。去年在建勇家，今年在建国家，明年就在建平家了。
那样的日子，过去多久了？
等吃完年夜饭，孩子们也是在放焰火。
那时的“孩子们”是陈捷陈启几个，和领居家的大哥哥大姐姐，他们与陈蓉是发小。
这些儿时的伙伴，已经多少年没见面了？他们现在都长成了什么样，做着什么工作，过得好不好？
这些他都不知道。
有一年，陈捷觉得过年气氛都在楼下，楼上未免太冷清了，于是拿了烟火棒故意到老屋的二楼阳台燃放。燃放殆尽的烟火棒也没有扔进垃圾桶，而是随手就丢在阳台上，横七竖八。他要制造过年的气氛。
那时候小小的自己怎么能想到，心心念念的长大成人会是这样的狼狈不堪？更不会想到会有这样一个除夕夜，自己独自在屋顶上坐着，百无聊赖。
却也只能百无聊赖。
他抬头仰望，天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他突然想到奶奶。有一天晚上跟奶奶在路边坐着剥豆角，天上那么多的星星，他极力想要辨认东方的那个是什么星座？南方像一只棕熊的轮廓是书上看到的大熊星座吗？可是它又看着像一只大老虎。天上的勺子在哪？据说北极星就在勺子里。只要找着北极星，在野外怎样都不会迷路了。据说北极星是最亮的星星，可他觉得天上的星星都差不多亮，而且也不会眨眼睛，无趣极了。
“奶奶，人死后会去哪儿啊？”他问。
奶奶笑眯眯的，她戴着一副老花眼，“人死后去哪儿？学校里老师没有讲过这个知识吗？”
“生物是高年级学的，我现在才一年级还没学到呢。不过我记得老师说过，只要地上有一个人去世了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奶奶，你看天上这么多星星，哪一颗是爷爷呢？我找不到。”
奶奶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她在看哪一颗，“奶奶老了，眼神不好了，我也找不到你爷爷在哪儿。奶奶小时候也问过我的奶奶，人死后会去哪里？是化成灵魂住进那方小小的坟墓里，还是消失不见了？”
陈捷强烈的好奇心被勾起来，小手晃着奶奶瘦弱的手臂，催促着：“那奶奶的奶奶是怎么说的呀？”
奶奶用长满老茧的手轻轻握住我的手，“我奶奶还没来得及说呢，我妈妈就来了，她不允许我提这些生啊死啊的事情，所以我没机会听到奶奶的答案。”
“我妈妈也是，他不让我说这些的。有一次体育课和同学比赛跑五十米，我跑完后心脏跳的很厉害，同学说是因为跑的快心脏才会跳的快。我回家问妈妈为什么人的心脏会跳，她就把我训了一通。奶奶没有机会听到奶奶的奶奶说答案，也就是说奶奶也不知道人死后去哪儿。”
“奶奶知道，后来长大了就知道了。你也是，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不止这个，长大后你还会知道好多好多知识，就很你阿冉姐姐一样博学。”
“可是我现在就想知道，奶奶告诉我嘛。长大后才会知道的知识我现在就知道了，那我不就比阿冉姐姐还要厉害了吗？”
奶奶被逗笑了，“比阿冉姐姐还要厉害那阿杰要答应奶奶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考上一个比阿冉姐姐还要好的大学。”
陈捷低下头，一年级的他很不爱学习，也不被老师喜欢，学习是件很痛苦的事。
“你二姨妈是老师，过年过节他们一家来这儿时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向她请教。”奶奶望着星空，深邃的眼神仿佛在无数的星星中寻找一个久未谋面的故人，“如果地上有一个人去世了，孙悟空就会知道，这时啊，他就会来把这个人的灵魂背上天，做神仙去了。”
“做神仙了，就是去《西游记》里那个天宫吗？”
“是呀。阿捷，奶奶有一天也会见到孙悟空，也会上天去做神仙。”
陈捷还沉浸在当神仙有法术的美好幻想里，奶奶这么一说他就不愿意了，“但是如果奶奶做了神仙，我就见不到奶奶了，所以奶奶还是留在人间陪着我，陪着阿启和阿蓉。”
奶奶轻轻地捏一捏他的脸，“叫哥哥姐姐，你年龄小，不能直接叫他们名字。奶奶很久没有见到你二姨夫和清冉姐姐了，还有你姑姑。”
“奶奶总是很偏心阿冉姐姐。”
“奶奶不疼你们吗？”
“奶奶疼我们，但是更喜欢阿冉姐姐。阿冉姐姐只有过年和寒暑假上来，奶奶你就一直盼着，好吃的零食也都留着存在柜子上面那个铁罐头里，等她上来给她吃。可是奶奶，阿冉姐姐每次都没吃多少，她就吃了几口就把剩下的分给我和阿启了。”
“那是因为阿冉姐姐大了，你们还小，所以才喜欢吃零食。阿冉去年考上大学，在煜阳摆了酒席，又回咱们村里摆酒，奶奶脸上可有光了。她是我们家第一个大学生呢。”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我也会考上大学，我也会让奶奶脸上有光。奶奶，可是阿冉姐姐和二姨夫他们为什么要去煜阳那么远？如果他们留在村里，像我们家一样，大家就能天天见了。”
奶奶的脸上多了一丝不可捉摸的情绪，“奶奶也想。奶奶想阿冉，更想你二姨夫……”
陈捷把手从奶奶手中抽出来俯下身继续剥豆角，“奶奶，再过会儿《百晓讲新闻》就要开始了，我们快点把这些豆角剥完，奶奶做的水煮豆角最好吃了。”
“小馋猫，哪一顿少了你的？”
直到夜晚的冷风吹来才将陈捷从回忆里拉回现实，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起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心想：奶奶，你真的见到孙悟空了吗？二姨夫刚刚来一起过年了，但他跟姑姑两人吵架，很快就走了。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原来是家族群里在发红包。三姨、大姨、小姨都在群里热烈地聊天。
这是丽梅这边亲戚的群，而建勇这边的家族群，已经沉寂很久很久，久到有人偶尔在里面发言都会尴尬。
但是陈捷一个红包都没抢。
他突然记起之前和陈从知说好了除夕这天像去年一样，大家几个朋友一起去玩焰火，但是已经这个点了，而且自己也心绪不佳，大概是不会见了。
从知和陈捷是初中同班同学，也是一个小学的，但小学不同班，所以没见过几次。似乎再要好的友谊和爱情都熬不过毕业，一毕业，个人有个人的生活圈子，也就不再联系了，更何况是和从知这样毕业前就没有多亲密的同学。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