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2）
建平目光如剑，朗朗然掷地有声，“我对你爸妈能怎么样？我对你的家人能怎么样？是你嫁给我，进入我的家庭，而不是我进入你的家庭，所以我根本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你爸妈几次，我又能对他们怎么样？”
“什么我进入你的家庭还是你进入我的家庭，我发现你的思想怎么跟你爸这么像？丽梅跟我说建勇的思想怎么样怎么样，你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原来你心里一直很看不上我家人，看不上我爸。那你刚刚把自己说的一直对我妈很好这种话又是怎么说出来的？我爸再怎么有问题，我再怎么跟他之间父子有矛盾，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指指点点的。”
素华听得心头如刀铰一般，实在忍无可忍，“建平，你那么维护自己家里人，我很理解。但你这样一副对我、对我家里人问心无愧的样子你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做出来吗？我爸妈每次来看我，你都是一副怎样的脸色？面色铁青，眼睛发直，除了刚见面叫一声爸妈，你就再也没有什么话跟老人家说了。我每次给我妈一些养老的钱，你看到了就都是甩脸色就走。我身为女儿给自己爸妈赡养难道不应该吗？你每个月也有寄钱回去给妈，我都没说什么，也不需要你给我过目寄回去了多少钱，因为这是你应尽的孝道。那反过来这样的行为在我身上，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可理喻？难道以后你给妈寄钱我也都要不高兴吗？”
建平垂下眼险，投出两弯深青色的阴影，“我什么时候就对着你爸妈面色铁青了？你不要用一种在学校里教训学生的口吻跟我说话，这样的口吻我已经听的够多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别人看着我多风光，在政府工作，好像我手上有极大的权利可以呼风唤雨，所以一个个的为了私心想去做某件事情就都来求我帮忙。可实际上呢？我说穿了也就是个打工的，只不过看起来比别人轻松一些，但内里比谁都累。我每次一宿一宿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自己当初要是没有那么用功读书，没有考上这个岗位就好了。我家四个兄弟姐妹，别人都羡慕我的生活。我不是过的最差的，但也一定不是最好的。陈念家不像个家的样子，整天在外面倒三滥，旁边人为她急死了，她自己也还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所以她今天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大哥呢，是过的最潇洒的一个，虽然大嫂精明，但哪里能拦得住大哥出去玩，他就随心所欲，潇洒极了。建勇读书的时候不开窍，现在有了家庭也不开窍。丽梅作为一个妻子已经尽职尽责，但是他眼里看不见她的一点儿好。建勇总在丽梅面前夸大嫂，但如果丽梅是大嫂那样的脾气，建勇还能想现在这样犯的错屡屡被原谅吗？他们三个人中，我最羡慕的却是建勇。如果他脾气好一点，那他就会有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儿女。其实我总觉得阿冉文静胆小了些，她的性格和阿蓉的性格中和一下就是很好的。今年建勇一下子得了一对儿子，你看爸高兴的。爸三个儿子中，只有我生的是女儿，所以当年阿冉出生的时候，他连来都没来。建勇虽然是给别人打零工的性质，但如果他努力一些，头脑聪明一些，在嘉定，让家人过上较为宽裕的生活，这是不难的。我每次加班到很晚回家，或者直接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披一件衣服就睡觉的时候，我都在羡慕他，羡慕他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妻儿在整洁干净的家里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所以你是不满意我没有做到丽梅做的事，还是不满意你辛苦学习多年所得来的工作？”
建平的呼吸声是渐近的潮水，他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我没有资格不满意什么，从小到大我都立志成为让家里骄傲的孩子，现在我做到了，所以我不能后退。妈这辈子这么辛苦，爸的思想那么封建顽固，陈念总是不服气我，我只有好好经营现在的生活才能让他们说不出什么，才能继续成为妈的骄傲。”
素华黯然，灰败了神色，“你说只有你的孩子是女孩，大哥和建勇的都是男孩。我知道你爸一直想要一个男孩，你跟爸一样，都盼着有个男孩。所以即使这么多年你在阿冉面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她却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阿冉是女孩，这是事实；爸在她出生的时候没有来看她，这也是事实。你不要把爸的那一套不可理喻的思想加到我身上，认为我也有。我跟他绝对不是一类人。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有不如丽梅不如大嫂，从没有拿你跟任何人相比。你自己不要多心的去想这些事，就当是让我在工作之余替我减轻一点烦恼吧。”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我了解你，你今天的状态绝对是有话想说。”
“没有，你不要多想，我上楼去看看阿冉。”建平转身刚走出几步，停下，终于还是转身，“算了，你不知道，心里也不会安心的。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和大嫂发生的事情？”
素华不料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更不明白这和他今天的灰败心情有什么联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而且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想说出来让你心烦。”
建平的目光是悬崖上的冰，高处不胜寒，“当时是跟我没有关系，现在有关系了。今天晚上我与其说是为了工作才这么晚回家，不如说是为了家事。今天有群众在政府的群众信箱里实名投诉你们学校食堂的后勤部部长在用公款购买食材的时候从中吃回扣，更是为了能够从上面拨下来的购买食材的钱中多贪一些，没有向学校指定的一直跟学校合作的蔬菜批发商购买，反而是跟她自己家里在郊区办菜市场的亲戚购买。结果买回来的蔬菜上面有农药残余，有个员工吃了用的蔬菜做成的汤出了事情，这才一层层的追查下去，发现了端倪。”
“可这和大嫂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没关系啊，偏偏那个员工是你亲戚的朋友。我也不知道那个实名举报的人是谁，也不是学生的家长，也不是那个喝了蔬菜汤出事的员工的家里人，反正就是社会上的人。如果这件事情是假的也就算了，偏偏结果就不尽如人意。我以私人的名义再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和大嫂发生的事情。她想要成为后勤部部长，是不是去了你办公室请求你去给他说话，并且让你劝那个竞争者放弃？”
素华坦然道：“是，我觉得这是平等竞争，所以就没有帮她，可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现在查出来了也的确跟我没有关系，我一个亲戚的朋友，我怎么能认识？”
“我不是来责怪你的，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总算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只是伤了你和大嫂的感情。是我和你们学校那个出事的员工他家里人沟通过了，不然我怕上面要是再查下去对你不利。”
素华定定望着他，眸中秋水静寒，若一池深潭，“可是建平，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那个人我真的不认识，而且那个亲戚只是我表舅舅的儿子的朋友。他们就算真的查下去，我跟这件事也没有关联，不能因为这一点点这么勉强的所谓的关系就给我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好像是我在背后支持那个人当上了后勤部长。如果一年前大嫂也是你这样的想法，她就会认为我故意帮助自己的亲戚成为部长而不帮她，也难怪她会这么生气，后来直接连招呼都不打就离职了。”
建平微微凝神，“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我只是提醒你尽量少卷到这些浑水里来。很多事情总是这样，你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不重要，要紧的别人怎么想。如果别人心里认定了你是一副伪善的面孔，你再怎么解释也会被认为是欲盖弥彰，沉默了不屑于辩解就是默认。这样为人处世的道理在普通人家是这样，在我们这样跟政治搭上那么一星半点儿关系的人家更是这样。如果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不只是你在学校名声不好，我在单位怕也得有影响。”
素华浅浅一笑，似含了一丝通透。她从来都没有外人看来活的这么轻松。建平一家总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家庭，也是因为远在煜阳，在嘉定的人望不到，所以更是增添了一丝神秘气息。大家知道，他们家夫妻都有体面的工作，不像农村的他们只能务农或者做点不起眼的小生意。女儿阿冉又那么乖巧好学，不像他们的儿女心思总不在学习上。建平一家有什么理由不成为他们心心念念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呢？
只是这表面的美好只不过是一袭华美的袍子，底下的虱子有多猖獗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也只能忍而已。
“什么我进入你的家庭还是你进入我的家庭，我发现你的思想怎么跟你爸这么像？丽梅跟我说建勇的思想怎么样怎么样，你跟他也差不了多少。”
“原来你心里一直很看不上我家人，看不上我爸。那你刚刚把自己说的一直对我妈很好这种话又是怎么说出来的？我爸再怎么有问题，我再怎么跟他之间父子有矛盾，也不是你可以随便指指点点的。”
素华听得心头如刀铰一般，实在忍无可忍，“建平，你那么维护自己家里人，我很理解。但你这样一副对我、对我家里人问心无愧的样子你就真的能够心安理得的做出来吗？我爸妈每次来看我，你都是一副怎样的脸色？面色铁青，眼睛发直，除了刚见面叫一声爸妈，你就再也没有什么话跟老人家说了。我每次给我妈一些养老的钱，你看到了就都是甩脸色就走。我身为女儿给自己爸妈赡养难道不应该吗？你每个月也有寄钱回去给妈，我都没说什么，也不需要你给我过目寄回去了多少钱，因为这是你应尽的孝道。那反过来这样的行为在我身上，你为什么就这么不可理喻？难道以后你给妈寄钱我也都要不高兴吗？”
建平垂下眼险，投出两弯深青色的阴影，“我什么时候就对着你爸妈面色铁青了？你不要用一种在学校里教训学生的口吻跟我说话，这样的口吻我已经听的够多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别人看着我多风光，在政府工作，好像我手上有极大的权利可以呼风唤雨，所以一个个的为了私心想去做某件事情就都来求我帮忙。可实际上呢？我说穿了也就是个打工的，只不过看起来比别人轻松一些，但内里比谁都累。我每次一宿一宿睡不着的时候都会想，自己当初要是没有那么用功读书，没有考上这个岗位就好了。我家四个兄弟姐妹，别人都羡慕我的生活。我不是过的最差的，但也一定不是最好的。陈念家不像个家的样子，整天在外面倒三滥，旁边人为她急死了，她自己也还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所以她今天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大哥呢，是过的最潇洒的一个，虽然大嫂精明，但哪里能拦得住大哥出去玩，他就随心所欲，潇洒极了。建勇读书的时候不开窍，现在有了家庭也不开窍。丽梅作为一个妻子已经尽职尽责，但是他眼里看不见她的一点儿好。建勇总在丽梅面前夸大嫂，但如果丽梅是大嫂那样的脾气，建勇还能想现在这样犯的错屡屡被原谅吗？他们三个人中，我最羡慕的却是建勇。如果他脾气好一点，那他就会有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儿女。其实我总觉得阿冉文静胆小了些，她的性格和阿蓉的性格中和一下就是很好的。今年建勇一下子得了一对儿子，你看爸高兴的。爸三个儿子中，只有我生的是女儿，所以当年阿冉出生的时候，他连来都没来。建勇虽然是给别人打零工的性质，但如果他努力一些，头脑聪明一些，在嘉定，让家人过上较为宽裕的生活，这是不难的。我每次加班到很晚回家，或者直接就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披一件衣服就睡觉的时候，我都在羡慕他，羡慕他每天回家都可以看到妻儿在整洁干净的家里做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着他。”
“所以你是不满意我没有做到丽梅做的事，还是不满意你辛苦学习多年所得来的工作？”
建平的呼吸声是渐近的潮水，他似乎极力克制着什么“我没有资格不满意什么，从小到大我都立志成为让家里骄傲的孩子，现在我做到了，所以我不能后退。妈这辈子这么辛苦，爸的思想那么封建顽固，陈念总是不服气我，我只有好好经营现在的生活才能让他们说不出什么，才能继续成为妈的骄傲。”
素华黯然，灰败了神色，“你说只有你的孩子是女孩，大哥和建勇的都是男孩。我知道你爸一直想要一个男孩，你跟爸一样，都盼着有个男孩。所以即使这么多年你在阿冉面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她却不是你心心念念的孩子。”
“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阿冉是女孩，这是事实；爸在她出生的时候没有来看她，这也是事实。你不要把爸的那一套不可理喻的思想加到我身上，认为我也有。我跟他绝对不是一类人。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有不如丽梅不如大嫂，从没有拿你跟任何人相比。你自己不要多心的去想这些事，就当是让我在工作之余替我减轻一点烦恼吧。”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跟我说？我了解你，你今天的状态绝对是有话想说。”
“没有，你不要多想，我上楼去看看阿冉。”建平转身刚走出几步，停下，终于还是转身，“算了，你不知道，心里也不会安心的。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和大嫂发生的事情？”
素华不料他突然提起这件事，更不明白这和他今天的灰败心情有什么联系，“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而且跟你没有关系，我不想说出来让你心烦。”
建平的目光是悬崖上的冰，高处不胜寒，“当时是跟我没有关系，现在有关系了。今天晚上我与其说是为了工作才这么晚回家，不如说是为了家事。今天有群众在政府的群众信箱里实名投诉你们学校食堂的后勤部部长在用公款购买食材的时候从中吃回扣，更是为了能够从上面拨下来的购买食材的钱中多贪一些，没有向学校指定的一直跟学校合作的蔬菜批发商购买，反而是跟她自己家里在郊区办菜市场的亲戚购买。结果买回来的蔬菜上面有农药残余，有个员工吃了用的蔬菜做成的汤出了事情，这才一层层的追查下去，发现了端倪。”
“可这和大嫂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没关系啊，偏偏那个员工是你亲戚的朋友。我也不知道那个实名举报的人是谁，也不是学生的家长，也不是那个喝了蔬菜汤出事的员工的家里人，反正就是社会上的人。如果这件事情是假的也就算了，偏偏结果就不尽如人意。我以私人的名义再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你和大嫂发生的事情。她想要成为后勤部部长，是不是去了你办公室请求你去给他说话，并且让你劝那个竞争者放弃？”
素华坦然道：“是，我觉得这是平等竞争，所以就没有帮她，可我当时也不知道那个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你现在查出来了也的确跟我没有关系，我一个亲戚的朋友，我怎么能认识？”
“我不是来责怪你的，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总算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的危害，只是伤了你和大嫂的感情。是我和你们学校那个出事的员工他家里人沟通过了，不然我怕上面要是再查下去对你不利。”
素华定定望着他，眸中秋水静寒，若一池深潭，“可是建平，我刚刚已经说过了，那个人我真的不认识，而且那个亲戚只是我表舅舅的儿子的朋友。他们就算真的查下去，我跟这件事也没有关联，不能因为这一点点这么勉强的所谓的关系就给我扣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好像是我在背后支持那个人当上了后勤部长。如果一年前大嫂也是你这样的想法，她就会认为我故意帮助自己的亲戚成为部长而不帮她，也难怪她会这么生气，后来直接连招呼都不打就离职了。”
建平微微凝神，“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有这样的心思，我只是提醒你尽量少卷到这些浑水里来。很多事情总是这样，你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不重要，要紧的别人怎么想。如果别人心里认定了你是一副伪善的面孔，你再怎么解释也会被认为是欲盖弥彰，沉默了不屑于辩解就是默认。这样为人处世的道理在普通人家是这样，在我们这样跟政治搭上那么一星半点儿关系的人家更是这样。如果别有用心的人借题发挥，不只是你在学校名声不好，我在单位怕也得有影响。”
素华浅浅一笑，似含了一丝通透。她从来都没有外人看来活的这么轻松。建平一家总是众人眼中的模范家庭，也是因为远在煜阳，在嘉定的人望不到，所以更是增添了一丝神秘气息。大家知道，他们家夫妻都有体面的工作，不像农村的他们只能务农或者做点不起眼的小生意。女儿阿冉又那么乖巧好学，不像他们的儿女心思总不在学习上。建平一家有什么理由不成为他们心心念念自己想成为的样子呢？
只是这表面的美好只不过是一袭华美的袍子，底下的虱子有多猖獗只有自己心知肚明，也只能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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