壬午（12）
丽梅也很渴望有自己的工作，只能说工作，“事业”似乎是个太宏大的词。她只读了小学就不再跟进学业了，大姐丽菊更是没什么文化，仅上了几天学就帮助父母挑起家中重担。八口之家，如果仅凭父母，实在是太艰难。也许丽梅也好，丽菊也好，都曾幻想过把书念完，那么如今会是怎样的光景？丽梅脑海中蹦出的居然不是或许现在便如同素华那样，而是，可以不被慈卿和建勇瞧不起。丽菊，她大概很少会有丽梅这样的多愁，因为姐夫庆尧实在是很好的。
丽梅从前来看病时给绪亮透露过些许自己的处境，他也表示同情，但黄慧却是不知情的，所以一番话也未意识到是说到了丽梅的伤心处。
竹苓端了桂圆汤来吃，爱晓最愿意交新朋友，自然愿意和黄慧多聊几句，只是尹琼突然来了电话称需要用车送女儿去拔牙，是和医生预约好了的。爱晓想着丽梅一会儿得带着孩子回家，而丽梅催爱晓开车回去，预约一次不容易，孩子的事是父母的头等大事。爱晓便嘱咐了几句，自己先开车折回。
绪亮给阿启阿捷做了细致的检查，脸色不太好看。丽梅见他面露难色，一颗心就揪起来，“章医生，是不是孩子不太好了？”
绪亮连忙说：“不是不是，你不要太担心，不是特别严重的病，只是扁桃体发炎。这两个孩子也真是赶巧了，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症状。他们吃饭时会不会吞咽疼痛？”
两个孩子还没完全学会说话，但这两天丽梅喂饭时的确不同往日，进食也显得吃力缓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了凉还是由于别的因由。
绪亮说：“孩子的扁桃体红肿化脓，体温也不算低了。就两岁这个年龄，虽然这是常见病，但也要做到尽早治疗，尤其是你两个孩子还在开口学话阶段，更是不能马虎。孩子免疫力低下，现在又是阴雨绵绵，最容易滋生细菌，有细菌侵入体内，诱发感染。”
竹苓道：“丽梅这两个孩子体格就比其他孩子弱一些，她又相当于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力不从心，这些细菌病毒就容易侵入了。章医生，既然尽早治愈是好，那你给孩子挂瓶盐水或者开些药回去吃着吧。”
“虽然扁桃体发炎不是什么大病，在小孩中也常见，但我建议你还是带着孩子去市区的中心医院看一看，去做咽喉镜和验血，孩子的身体问题马虎不得。如果时间实在来不及可以稍微缓一两天，我给你开一些利巴韦林颗粒和头孢克肟颗粒，先给孩子吃着。”
丽梅便问这两天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绪亮建议尽量选择软烂、易消化的食物，如软面条、鸡蛋羹这类。
竹苓玩笑道：“我啊，也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倒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而是有时候看丽梅两个孩子实在可爱。”
黄慧便打趣她，“那你想好生几个了吗？”
竹苓想了想道：“女儿贴心，儿子呢，长大了可以保护妈妈。我想生一男一女，儿女双全的福分谁不羡慕呢？”
丽梅院中含苞待放的桃花，“要我说女儿也可以保护妈妈，就说我爸妈这几个儿女，我两个哥哥对爸妈的照顾还不如我们四个姐妹呢。阿蓉常常表现的跟个男孩子一样，也总跟我说长大了也一直待在我身，不让我受欺负。”
吊盐水的妇女听得这边聊得热闹，便也插话：“我就只有一个女儿，那性格温柔得跟水一样，掀不起波澜，我跟老公都担心以后她遭人欺负了。”
丽梅摇头，颇为感慨，“大姐，你放心吧。现在这个社会是越来越好了，女人的地位渐渐地提高，和我们这一辈可大不一样了。”
黄慧温然一笑，和煦如春日早晨刚刚露出地平线的朝阳。
四月里的春雨也是多情的，外面院落里栽种的梨花装点得一树密密匝匝如同下了雪一般纯白，簇成束，滚成团，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得漫天铺地，掺和着雨气缓缓渗透进屋里，香气清甜绵密，缓和了屋里原本浓重的西药气味。
越是时气好的日子，丽梅越是经常蓦然在脑中浮现这样的想象。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乘坐一艘并不牢固的小船，如同楠溪江上用来载客的竹筏那般，漫无目的漂泊在漆黑深夜的湖面上。那湖面虽然平静，并没有狂风刮来掀起她不能抵挡的波澜，但她却深深地恐惧着，唯有拼尽全力滑动船桨，心里才觉得自己有着生活的方向。
绪亮见竹苓脸色不好，便让她坐下帮她把脉检查。
竹苓见他神情专注，一会儿眉心紧锁，道：“章医生，我一向觉得身体挺好的，也没什么不舒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黄慧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曲折，“他呀，平常皱眉头习惯了。我老说你得改掉这个动作，否则病人本来没什么事也得被吓出病来了。”
绪亮的脸上却露出欢喜，竹苓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何以让医生又悲又喜。
丽梅问：“章医生，竹苓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绪亮喜气盈盈道：“是有大问题，你这朋友怀孕了！”
丽梅又惊又喜，竹苓的脸羞红得似庭院里悬挂着的红辣椒一般喜庆，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幸福的柔和光晕，“我怀孕了，真的怀孕了？”
黄慧关切道：“这点把握老章还是有的，妹子，你得好好养护起来了。就这两天去人民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一切为了孩子。”
竹苓的丈夫也渴望有个儿子，但没有建勇那样的程度。竹苓自己也想有个孩子环绕膝前，见丽梅有陈蓉时如此，待阿启阿捷出世了更是这般。
时间不早，已是黄昏，绪亮惦记着公交车已经停运，想开车送丽梅与竹苓回家。坐了一天问诊，陡然一站，觉得身体绷得僵硬。但此时却有病人来找，本是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但绪亮不愿让人家白跑一趟，更重要的是病情拖不得，于是便让黄慧开车送行。
吊盐水的女子也调侃：“章医生注定得长椅子上了。”
她的丈夫刚到，将饭菜装在食盒中带来，他看了一眼吊瓶，“快好了，一会儿咱们回家，女儿一天没看到你，都急了。”
她嗔怪道：“我想吃咱们村口的炒粉干，你怎么又带你做的饭菜来？”
男人坐她身边，揭开食盒盖子，里头有番茄炒蛋、香肠炒白菜，最底部还有一锅香气浓郁的鸡汤。
他道：“我虽然小时候就会做饭，可自从跟你结婚后，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你亲自下厨。今天你不在家，就当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她笑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听嘛？想想上次你你做的饭菜都是六年前了，我们刚认识，你去见我爸妈时在两位老人面前露一手。这一晃好几年了，我只怕你的厨艺退步，饭菜不知道吃不吃得下。”
他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哄她吃下，见她秀眉微蹙，他心下便紧张起来。
她细细品味，道：“你一定是忘记放盐了。”
夫妻俩可亲可爱的情景逗得丽梅、竹苓和绪亮夫妇忍俊不禁，搏之没明白大人们为何发笑，却也跟着笑起来。
他俩的亲密言行落在丽梅演技，便去春阳和暖，是薄薄的融化的蜜糖颜色。望得久了，会有沉醉之意。她想起初初相识时的建勇大抵也是如此，此刻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丽梅这般沉寂，便是连竹苓也猜的到她心中所想。竹苓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咱们回家吧。”
绪亮的诊所在马路旁，面对着翠竹掩映下的江水淙淙。竹枝如柳絮低下头来，搭起月牙的形状。傍晚时分的江面，在漫天如火的霞光映照下，江水霎时被染成红色，天地间相互呼应，仿佛一幅绝美油画。楠溪江虽然江道曲折，但水流急缓有度，不会湍急凶险，也不会阻滞不前，微风推送，水流潜行，自有随波逐流的随心所欲之感。这样的江面就引得人们撑了竹筏漂流其上，香樟花园一处，载游客的船夫就是凭这个赚钱的。更有人说：若是到楠溪江不坐竹筏漂流，就等于没有真正游过楠溪江。
丽梅带着孩子，与竹苓一同乘坐黄慧的车。黄慧留心注意到阿启和阿捷有晕车的样子，特意摇下车窗，缓缓行驶。
微风吹进车内，迎面吹拂在孩子的脸上，他们便不那么晕车了，也有了精神欣赏车窗外的景色。
阿启指着江面悠悠漂荡的竹筏，叫着，“船，有船！”
竹苓笑道：“阿启要是喜欢坐竹筏，等再长大一些阿姨带你去。”
黄慧道：“我们楠溪江最大的特点就是静，没有游客扎堆的喧嚣、只有竹筏静静漂流水面的安逸。搏之也喜欢竹筏，还总抢着去撑杆，掌船的师傅总怕他掉下水去。”
丽梅从前来看病时给绪亮透露过些许自己的处境，他也表示同情，但黄慧却是不知情的，所以一番话也未意识到是说到了丽梅的伤心处。
竹苓端了桂圆汤来吃，爱晓最愿意交新朋友，自然愿意和黄慧多聊几句，只是尹琼突然来了电话称需要用车送女儿去拔牙，是和医生预约好了的。爱晓想着丽梅一会儿得带着孩子回家，而丽梅催爱晓开车回去，预约一次不容易，孩子的事是父母的头等大事。爱晓便嘱咐了几句，自己先开车折回。
绪亮给阿启阿捷做了细致的检查，脸色不太好看。丽梅见他面露难色，一颗心就揪起来，“章医生，是不是孩子不太好了？”
绪亮连忙说：“不是不是，你不要太担心，不是特别严重的病，只是扁桃体发炎。这两个孩子也真是赶巧了，两人都是一模一样的症状。他们吃饭时会不会吞咽疼痛？”
两个孩子还没完全学会说话，但这两天丽梅喂饭时的确不同往日，进食也显得吃力缓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受了凉还是由于别的因由。
绪亮说：“孩子的扁桃体红肿化脓，体温也不算低了。就两岁这个年龄，虽然这是常见病，但也要做到尽早治疗，尤其是你两个孩子还在开口学话阶段，更是不能马虎。孩子免疫力低下，现在又是阴雨绵绵，最容易滋生细菌，有细菌侵入体内，诱发感染。”
竹苓道：“丽梅这两个孩子体格就比其他孩子弱一些，她又相当于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力不从心，这些细菌病毒就容易侵入了。章医生，既然尽早治愈是好，那你给孩子挂瓶盐水或者开些药回去吃着吧。”
“虽然扁桃体发炎不是什么大病，在小孩中也常见，但我建议你还是带着孩子去市区的中心医院看一看，去做咽喉镜和验血，孩子的身体问题马虎不得。如果时间实在来不及可以稍微缓一两天，我给你开一些利巴韦林颗粒和头孢克肟颗粒，先给孩子吃着。”
丽梅便问这两天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绪亮建议尽量选择软烂、易消化的食物，如软面条、鸡蛋羹这类。
竹苓玩笑道：“我啊，也一直盼着能有个孩子，倒不是为了什么传宗接代，而是有时候看丽梅两个孩子实在可爱。”
黄慧便打趣她，“那你想好生几个了吗？”
竹苓想了想道：“女儿贴心，儿子呢，长大了可以保护妈妈。我想生一男一女，儿女双全的福分谁不羡慕呢？”
丽梅院中含苞待放的桃花，“要我说女儿也可以保护妈妈，就说我爸妈这几个儿女，我两个哥哥对爸妈的照顾还不如我们四个姐妹呢。阿蓉常常表现的跟个男孩子一样，也总跟我说长大了也一直待在我身，不让我受欺负。”
吊盐水的妇女听得这边聊得热闹，便也插话：“我就只有一个女儿，那性格温柔得跟水一样，掀不起波澜，我跟老公都担心以后她遭人欺负了。”
丽梅摇头，颇为感慨，“大姐，你放心吧。现在这个社会是越来越好了，女人的地位渐渐地提高，和我们这一辈可大不一样了。”
黄慧温然一笑，和煦如春日早晨刚刚露出地平线的朝阳。
四月里的春雨也是多情的，外面院落里栽种的梨花装点得一树密密匝匝如同下了雪一般纯白，簇成束，滚成团，一簇簇一层层像云锦似得漫天铺地，掺和着雨气缓缓渗透进屋里，香气清甜绵密，缓和了屋里原本浓重的西药气味。
越是时气好的日子，丽梅越是经常蓦然在脑中浮现这样的想象。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乘坐一艘并不牢固的小船，如同楠溪江上用来载客的竹筏那般，漫无目的漂泊在漆黑深夜的湖面上。那湖面虽然平静，并没有狂风刮来掀起她不能抵挡的波澜，但她却深深地恐惧着，唯有拼尽全力滑动船桨，心里才觉得自己有着生活的方向。
绪亮见竹苓脸色不好，便让她坐下帮她把脉检查。
竹苓见他神情专注，一会儿眉心紧锁，道：“章医生，我一向觉得身体挺好的，也没什么不舒服，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黄慧伸手去抚平他眉间的曲折，“他呀，平常皱眉头习惯了。我老说你得改掉这个动作，否则病人本来没什么事也得被吓出病来了。”
绪亮的脸上却露出欢喜，竹苓更是摸不着头脑，不知自己的身体状况何以让医生又悲又喜。
丽梅问：“章医生，竹苓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吧？”
绪亮喜气盈盈道：“是有大问题，你这朋友怀孕了！”
丽梅又惊又喜，竹苓的脸羞红得似庭院里悬挂着的红辣椒一般喜庆，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幸福的柔和光晕，“我怀孕了，真的怀孕了？”
黄慧关切道：“这点把握老章还是有的，妹子，你得好好养护起来了。就这两天去人民医院做个全身检查，一切为了孩子。”
竹苓的丈夫也渴望有个儿子，但没有建勇那样的程度。竹苓自己也想有个孩子环绕膝前，见丽梅有陈蓉时如此，待阿启阿捷出世了更是这般。
时间不早，已是黄昏，绪亮惦记着公交车已经停运，想开车送丽梅与竹苓回家。坐了一天问诊，陡然一站，觉得身体绷得僵硬。但此时却有病人来找，本是已经过了营业时间，但绪亮不愿让人家白跑一趟，更重要的是病情拖不得，于是便让黄慧开车送行。
吊盐水的女子也调侃：“章医生注定得长椅子上了。”
她的丈夫刚到，将饭菜装在食盒中带来，他看了一眼吊瓶，“快好了，一会儿咱们回家，女儿一天没看到你，都急了。”
她嗔怪道：“我想吃咱们村口的炒粉干，你怎么又带你做的饭菜来？”
男人坐她身边，揭开食盒盖子，里头有番茄炒蛋、香肠炒白菜，最底部还有一锅香气浓郁的鸡汤。
他道：“我虽然小时候就会做饭，可自从跟你结婚后，家里的一日三餐都是你亲自下厨。今天你不在家，就当给我个表现的机会，你也尝尝我的手艺。”
她笑道：“你既然这么说了，我还能不听嘛？想想上次你你做的饭菜都是六年前了，我们刚认识，你去见我爸妈时在两位老人面前露一手。这一晃好几年了，我只怕你的厨艺退步，饭菜不知道吃不吃得下。”
他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哄她吃下，见她秀眉微蹙，他心下便紧张起来。
她细细品味，道：“你一定是忘记放盐了。”
夫妻俩可亲可爱的情景逗得丽梅、竹苓和绪亮夫妇忍俊不禁，搏之没明白大人们为何发笑，却也跟着笑起来。
他俩的亲密言行落在丽梅演技，便去春阳和暖，是薄薄的融化的蜜糖颜色。望得久了，会有沉醉之意。她想起初初相识时的建勇大抵也是如此，此刻想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丽梅这般沉寂，便是连竹苓也猜的到她心中所想。竹苓牵住她的手，微微一笑，“咱们回家吧。”
绪亮的诊所在马路旁，面对着翠竹掩映下的江水淙淙。竹枝如柳絮低下头来，搭起月牙的形状。傍晚时分的江面，在漫天如火的霞光映照下，江水霎时被染成红色，天地间相互呼应，仿佛一幅绝美油画。楠溪江虽然江道曲折，但水流急缓有度，不会湍急凶险，也不会阻滞不前，微风推送，水流潜行，自有随波逐流的随心所欲之感。这样的江面就引得人们撑了竹筏漂流其上，香樟花园一处，载游客的船夫就是凭这个赚钱的。更有人说：若是到楠溪江不坐竹筏漂流，就等于没有真正游过楠溪江。
丽梅带着孩子，与竹苓一同乘坐黄慧的车。黄慧留心注意到阿启和阿捷有晕车的样子，特意摇下车窗，缓缓行驶。
微风吹进车内，迎面吹拂在孩子的脸上，他们便不那么晕车了，也有了精神欣赏车窗外的景色。
阿启指着江面悠悠漂荡的竹筏，叫着，“船，有船！”
竹苓笑道：“阿启要是喜欢坐竹筏，等再长大一些阿姨带你去。”
黄慧道：“我们楠溪江最大的特点就是静，没有游客扎堆的喧嚣、只有竹筏静静漂流水面的安逸。搏之也喜欢竹筏，还总抢着去撑杆，掌船的师傅总怕他掉下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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