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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任务

    事态似乎在一夜之间升级了,省里启动了重大公共突发卫生事件一级响应,博物馆由暂不举办公共活动改为临时闭馆,釜汉封城了。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谣言也不是SARS,一种新型冠状病毒,来势汹汹。不单是博物馆,全市的文旅行业都停摆了,元宵节他在明城音乐厅的独奏会也暂时取消了。

    被取消的还有春节的家庭聚会,父母分头去看了各自的长辈算是拜年了。三十的晚饭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之后的春晚骆佳没看。一个没有年味的春节,正合她的心情。她哪都不想去,正好哪都不能去,除了日常采购、看病和工作需要所有人都待在家里,害怕的害怕,焦虑的焦虑,无聊的无聊,孤单的孤单。生活像暂停了,至少原来的生活被抗疫的作息取代了,大家在疫情何时结束的悬念中等待一切回复正常,她也等着,但等过了疫情她能等来什么?她后悔了,自以为无私地推开了他,现在她被自己的高尚恶心到了。她的决定轻率又独断,她的初衷虚伪又懦弱,她的手段拙劣又残忍,至少和他商量着分手,至少对他说出我爱你,她想说她错了带她走吧。

    她想问他口罩够不够用,但毕妈问小姑要不要从德国给她寄些过来,所以口罩应该不是他担心的问题。她想起他剪了口罩逗她,一边流泪一边恍然大悟,他放手是因为心冷了,在他和自己之间她选择了自己。

    春节假期延长了又过去了,博物馆依然闭馆。根据上面的安排他们开始轮流上班,各部门每天派一人值守,宣教部例外。肩负着“闭馆不闭展”的推广重任,微信三人组和讲解员们转战“云端”,办线上讲座做文创直播录展览视频,专业公司停工没有外援,他们和志愿者自力更生。良好的收效没能给她成就感,忙碌也没能让她感到充实。小区实行封闭式管理后她向社区报名周末帮着“看门”,每次拿着额温枪等待车窗放下时她都好像看见了他的脸,没人进出的时候她就傻盯着第一次他来接她时停车的地方。她不能换到小姑那儿去做志愿者,那里的回忆更多。

    2月18日她的案子在网上开庭了,她没有参加庭审,全权委托给了单位律师为她介绍的代理人。证人也委托了他的律师。他们之间存在过的利害关系可能会削弱他的证词,但他们不是在老美的法庭,她并不担心。被告对犯罪事实没有异议。她想不起来差点要她命的人长什么样,就那么一瞥,只够回答警察以前没见过这个人。回想起来那一晚恍如隔世,现在能切实感受到的,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3月21日博物馆恢复开放,他们引进了5G热成像体温监测系统坐镇,当天就有游客因为体温超标被送去做核酸检测,还好虚惊一场。两天后判决书下来了,三年有期徒刑,不带缓刑。

    (分隔符)

    “骆佳。”三水哥把她叫进母婴室兼讲解员更衣室兼会客室兼零食储藏室开门见山:“这么回事,我们的一个理事肯资助改陈项目,条件是谢仲琳陪他女儿过生日。他女儿非常非常非常喜欢谢仲琳。”

    “我们分手了,大哥。”她很想坐下来,三水哥和大姨妈让她肚子疼。

    “曹总不知道。”

    “扯领子总知道吧?哥两个关系不好。”

    “谢仲琳先道歉了,说明不是完全没得聊。”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我现在有什么资格说话?”

    “只要不是他甩了你就还有希望——我了解过了。”

    “如果我说实话能放过我吗?”

    “就问他要个谢仲琳的联系方式,哥两个关系不好谢仲琳不一定知道你们分手了,你就当没分手,让他帮个小忙。”

    “亏你想得出来,如果有联系方式还不如单位出面和谢仲琳沟通。”

    “单位出面怎么说?”

    “曹总能提这种要求你能想出这种办法我们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发公函?”

    “你要是能解决资金问题不找谢仲琳也可以。”

    “想想别的办法吧,别把宝押我在我身上,或者曹总身上。”

    “经费申请不是没打过,本来财政就紧张,疫情一来越发困难,钱要用在看得见的地方,什么地方算看得见领导定。大环境不好有人肯赞助已经不错了,再怎么说真金白银他是要拿出来的。”

    “全额赞助?”

    “有一点总比一点也没有好,一两千万也不是小数目。”

    “别给了十分之一说没钱了,大环境不好生意难做。”

    “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想想你能为单位做什么,音乐会可以没有大咖但是改陈不弄不行,明城的历史已经到8000年了展厅还写着7000年,再拖下去领导和观众要提意见了。”

    “说真的,钱不到位怎么办?别忙了半天做冤大头。反正不是全额,剩下的钱还是要想办法,干脆直接想别的办法。”

    “有别的办法就不找你了,有别的办法领导当时就和曹总说你们分了。”

    “你要是不说了解过了领导会逼我?”

    “领导只是让我问问你,但我觉得你可以,你不是混退休的人。”

    她猜领导不想再当面听她说不行但又不想直接逼她,于是让三水哥“问问”。“别给我戴高帽。我搞来电话你和谢仲琳说,就说受了他哥女朋友我的委托。”

    “你自己也知道,你总归比我们这些路人有机会,为了单位至少试一试,确实不行也有个说法。”

    “有些事不能强求。”

    “去和曹总女儿说。”三水哥一把拉开了门,“有什么要单位支持的尽管说。”

    她留在母婴室里体味腹部的不适,想象这是一种交流,仔细听对方的频率和强度,当一个波段的痛感达到峰值神谕呼之欲出。再大点声,告诉她该怎么办。四条路——找曹总让他无条件资助,找其他赞助,找谢仲琳,找他——每条都是断头路。当然不能找他,她没有为音乐会找他就更不能为这事找他——天知道她有多想找他,哪怕只是为了自取其辱。他就在汕海,和十万只口罩一起来的,有段时间了。她可以去音乐学院找他,公对公,饭群知道他什么时候在学校。他们怀疑他分手了,都只见他一个人,当然有可能喷车事件后两人转至地下,但他们感觉他分手了,感觉总是高于一切解释一切,猜测分手的原因是他不想让女方受到困扰。没人讨论配不配值不值,没人祝福也没人诅咒,没人支持喷车也没人谴责,她被回避了。他们的眼里只有他,他在学校的时间多了他们给他寄礼物送吃的机会也多了。她也想往学校门卫送点什么,实用的但又不会暴露她,Frenchdip?

    她在手机里查到了要找的新闻,然后在通讯录里找到了单位的对口记者,就是报道博物馆独奏会的那位。“方便说话吗?”她问手机那头。

    “说。”

    “你们那儿是不是有个陈馨,写钢琴奶奶的?”

    “有啊,怎么了?”

    “我们馆党员活动日想请奶奶来讲座,我想找陈记要她的联系方式。”

    “我微信发你。那个——正想找你,我朋友想拍部纪录片,关于明城籍名人的,你那位能牵个线吗?”

    “他不是我那位了。”

    “开玩笑。”

    “真的,分了。”

    “为什么呀?你可以不回答。”

    “不太合适,他毕竟是……你懂的,不过你朋友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忙问问。”

    “没事,以后再说。小陈电话发你。”

    “谢了。”

    可能是职业习惯,许记者要听她亲口证实分手了。大概除了胡同学和走投无路的三水哥没人会相信是她要分手,怎么说她都是被甩的,既然他摆脱不了世人的偏见她跟着被曲解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