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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外人

    拔到第三根时小鸡觉得不对劲了,他不再关注呜呜奔跑的小火车而是迷惑地看着她。拔下第四根时他哭起来。骆思洁把第五根头发放进塑料管,这已经超出了她的极限。她的“前夫”旋上盖子把塑料管放进了双肩包,“我先走了”,他背上包低声说。在他们极为有限的交流中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领完证出来,“我先走了”,背着出轨的罪名办完手续出来,“我先走了”。她只是一个任务,他像时间一样尽责高效。

    “我凭什么相信你?”骆思洁抱着哭泣的小鸡问。他绷着黝黑的脸像没听懂。“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把样本换了?”

    他朝仍在地上翻山越岭的小火车一抬手,极其细微的一个动作,也许只是下意识的手部震颤,直到脱下自备的鞋套出了门他才说:“我不会做这种事。”不是解释也不是保证,简单地陈述,信不信由她。

    小鸡哭够了,打了个哈欠搂住了她的脖子,她把他放回地上,他又被高学军带来的火车吸引了过去。骆思洁摸着儿子的小脑袋强忍住泪,她可以被当做荡妇,但他不是杂种。

    (分隔符)

    如今骆佳有了做不完的工作,以前是没闲着,现在是没得闲。八月十六号晚上她也是在馆里过的夜,布置第二天全市博物馆讲解员大赛的活动场地,十九号晚上又因为明城馆结对社区的专场“博物馆之夜”在馆里待到十点多,二十一号协助院党支部举办全院爱心拍卖会,二十四号协助典藏部举行抗疫文艺作品捐赠仪式,“承办”的活动是她宣教部的活,“协助”的活动还是她宣教部的活,策划、联络、执行、宣传一条龙服务。以前借明城馆场地的活动现在能来艺术馆的都来了艺术馆,新办的活动能来艺术馆的也来了艺术馆,她和手下的两位同事(含准二胎妈妈一枚)应接不暇颇有“996”“715”的赶脚。各种计划内外的活动之间她要参加新主任不想参加的会议和培训,起草全院唯一的部门工作“十四五”规划,整改这样那样的开放服务问题。多做多错,院里为她提供了充足的下行空间。

    为了参加二十五号的明城文旅长三角推广季发布会,二十四号晚她到了汕海。一起来的还有新主任和明城馆产业部的一位女同事,他们的任务是在明城博物院的展位上放放宣传片、发发宣传册再秀秀文创产品。展位由主办方统一搭建,他们没多少事,东西摆起来,笑容挂起来,特色夸起来。这次出差半工作半休假,新主任说黄院让捎上她,话外音洪院和他没要她来。

    在酒店放下行李三个人上街找了家快餐店吃晚饭,不考虑什么环境别致的人气餐厅,他们几个类陌路人不想欢聚只求果腹,各付各的,回去领误餐补贴。

    “我想给我们那儿的志愿者每人配个工牌,能申请吗?”她问新主任。

    “配什么工牌?”新主任大口扒着饭像赶时间。

    “有了工牌下次再抽应知应会我就能知道是哪个说不上来,有了工牌他们自己也能长点记性。”十八号下午她被叫到明城馆列席院里的全国最美城市创建迎检工作会议,会议批评她没在艺术馆的前台志愿者中落实开放服务“应知应会”,女士找人假装游客暗访,有志愿者不知道母婴室在哪。她问哪个志愿者,女士说她拎不清,是哪个志愿者根本就不重要,检查组只知道是明城博物院的志愿者,扣分扣的是全明城的分。女士说得没错,但作为管理者她还是需要知道是哪个志愿者。

    “哪有钱?”新主任不出意料地说,“等明城馆的志愿者配了再说。”

    “你给明城馆的申请一下,就我们职工戴的这种,一个编号不写名字。我们方便管理,他们也有归属感。”

    “归属感又不是工牌戴出来的。”

    此言非虚,她现在空有个工牌。“你和洪院汇报一下,国测真扣分了市里问罪下来光处理我一个小员工不顶事的。”

    新主任往嘴里夹着毛豆不置可否,他就要了两样素菜,青椒炒毛豆和红烧茄子,都快见底了。产业部的姑娘问过他“减肥”?他答“舌尖上的节约”。在他的带领下晚饭速战速决,她说要去看个朋友,新主任和姑娘相对一笑先回了酒店。

    她又去了建国中路上的“半间”,绍兴路店主营中古家具,这里出售国内外手作器物,各种陶瓷、玻璃、金属、竹木生活用品,带着有质感的“瑕疵”。黑点、针眼、气泡、指印,不那么规正的器型,不那么均匀的釉色。像情感赋予文字灵魂,这些不完美给了器物温度,它们也许定格了作者在某一刻的迷惘,“我有什么”,“我要什么”,“我能做什么”。一双筷子一只勺子都有呼吸。

    也有不菲的身价。最便宜的不下三百,均价小二千,商品的标价呼应店内不俗的空间设计。这里能激起你对生活的无限遐想,舒适的居所,亲密的爱人,精致的三餐,悠闲的时光。有的人能花几百上千买个饭碗走进遐想,有的人只能在外面看看。

    青花杯不在了。眼缘吧,说不出的喜欢,淡雅的青花不似传统发色明艳亮丽,粗粗几笔寥寥几圈,盘绕在铁点散布的青白面上,釉、彩相得益彰,搭配敦厚的杯型,天真可人。她一看到就忘不掉了,但近30K的标价……就算省吃俭用买下了她的生活装不下。

    客人不多,都是结伴而来,只有一个短发女人独坐吧台打电脑,手边一杯咖啡。二三十岁,也许不比她大,只是看起来更成熟——在大城市里经历得多气质跟着丰厚了。五官、身材、衣品都好,她要是男人也许会忍不住上去搭讪,“你也喜欢手造?”笨拙的开场白,青涩的脸映在服务员身后的大方镜里,没有夫妻相。“一间茅屋在深山,白云半间僧半间”,没钱没闲也没有超凡脱俗的境界,她只是个在底层挣扎的小男人。女人拿起手机,听那头讲了一会儿半合上手提示意服务员“看着点”踩着细高跟上了楼。“孟溪呢?”上次听他问了一句。女友或者老婆,她感觉是后者。风哥做过他的摄影师,他给“半间”投了点钱“玩玩”。也许不是孟溪,她从店里走了出来,也许没见过他。为什么不是他们?——“为什么是我?”古往今来多少人的疑惑。没人知道命运做出这样那样的安排是基于什么样深远的考虑。

    产业部的姑娘在她睡下以后才从外面回来,她假装没醒。

    第二天上午先报到然后准备展位。发布会就放在他们住的酒店,旅行社、景区、公共文化设施、饭店、民宿等的展位在宴会厅,非遗和美食展位在公共区域。展位很简单,一块印着明城博物院简介的背板,前面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宣传片将在宴会厅的巨型LED屏上统一播放。桌子不大,放上几叠宣传册和一些文创产品就满了,展位也就布置完了。中午吃了会务组安排的工作餐,下午几位领导致辞后推介活动开始。随着时间的推移明城博物院的展位上只剩下她一个,先是新主任高风亮节地把椅子留给她和姑娘自己去了其它展位交流,随后姑娘说要上洗手间一去不回。发布会结束前两人一前一后从酒店的某个角落回来了,和她一起收拾了东西搭乘市局的包车高高兴兴地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