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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爱情神话

    谢仲琳的语音信息该是多少其他人的蜜糖,于骆佳而言却是另一番滋味。

    “九月二十六号我开生日趴,刚好周六,你来吧,机票食宿给你安排好。”

    “二五二七要上班,我过不去,二十八号我还要去杭中培训。”

    “介绍专业人士给你们,带货我不行。”

    “已经够好了,三个月的营业额抵过去半年的。”

    “介绍设计师给你们,带同事一起来,就当出差,周六白天过来,请二七一天的假就行。”

    “来吧,对你们馆有好处。”

    对她呢?女士不要她出彩只要她出丑,黄老大一走她失去了唯一的“靠山”。走得很突然,据说女士有亲戚在市委组织部,一出手把快退休的黄老大调到了“海丝”博物馆筹建办主任的位子上。女士自己差点资历暂时还做不了博物院的老大,但做她的老大妥妥的。在新院长那儿她就是张白纸,女士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如果继任者是位男士,女士那几分姿色也会成为打压她的武器。最多新老大保持中立,不得罪女士也不针对她,宣教部的恩怨是宣教部的内政。没人能为她主持公道,谢仲琳要真有本事就替她把妖收了。

    “谢谢你,但我真去不了。”

    她的不识抬举要是影响了谢仲琳和博物院的合作,sobeit。

    “你不来肖煜会很无聊。”

    “他同意来,不过要先过了观察期。”

    “你们和好了?”

    “我不知道,想让外界以为我们和好了吧。对我没坏处。”

    “他要观察多久?”

    “先集中再居家,二十六号能赶上。”

    “他去你的生日趴有他的考虑,和我没关系,我没有出现的必要。”

    “谢谢你记得我,以后不用把他和我联系在一起了。”

    “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她已经把他的CD都收了起来,多听无益。她开始听BillEvans,有一晚梦到正听着母亲喊她有事,她想关了音响却找不到开关,母亲催得越急音乐越大声,焦头烂额的她把音响前后左右上下看了遍,没有开关。

    (分隔符)

    丁任年伸出刚洗的手,手背朝外,食指和中指微微弯曲轻轻摩挲着小脸,用这个手势他碰过不止一个女人的脸。他拿起一只小手上下晃了晃“握手”,用这种方式他逗过朋友的狗。小子谁也不像,像来冒充他儿子的,嘬着饼干坐在妈妈腿上观察他算计他。丁任年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谁是老子。

    “我是他爸爸,他只能叫我爸爸。”他说。

    “你做不了他爸爸。”她脱口而出,像阐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我现在自由了。”净身出户了,至少明面上的共同财产都给了他曾经的“爱人”。

    “你根本不想要孩子。”

    “事情不全是这样。”

    她注视着对面的书墙不说话,他在架子上搜索着他们的交集,没有她的书(CD和LP上的字太小他看不清)。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了解这面书墙,了解左边窗下的矮柜,然后走出客厅走近厨房、书房、卧室……她没有带他参观她的家,没问他想喝什么没请他坐,她就站在门边等他离开,一身黑白,警觉而冷淡,他不是她的客人是来要债的,明明已经两清了他却纠缠不休。

    “我不会退出他的生活。”

    “你要和我争抚养权?”

    “你知道我要什么。”

    “不可能。”

    “我不是说现在马上。”

    “我们不可能。”

    “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他挠挠小子的下巴,小子准了。“你们对我很重要。”

    “没有我们你离不了婚。”

    “没有你们我不会离婚,维持现状要容易得多,虽然那并不容易。她永远都是对的,错永远在别人,我选择了妥协,一开始是因为她的家庭背景,后来图清净。我怪她被家里人宠坏了,自己还不是一样顺着她。我越是妥协她就越霸道,情绪化,强迫症,玻璃心,冷暴力。她不坏,就是嫁错了人,明知我们是两极我还是娶了她。”

    “你娶的不是她。”

    “我信奉独立、勤奋和坚强,这些她没法教给我的孩子。第一次流产后她的情绪倒比怀孕时高了,像卸下了什么包袱,第二次她说摔倒了。她做不了妈妈,而我没有时间照顾孩子,那就干脆不要了。没有医生确诊她不能生育,我们根本没去过医院,她就那样认定了她不能生,对她来说那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她不想生是她不能生,不是她的错是老天的错。”他看看小子,小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听懂了。“她愿意相信这个孩子是别人的,因为她愿意相信我不能生,是我不让她生是我的错,把责任推给我比推给老天更好。”

    “也许她想要孩子,就算她做不了合格的母亲,就算她不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也许她也想要孩子,也许她情绪不高是因为害怕。她不想再和你耗下去因为她对你彻底死心了,你一直在骗她。”

    “她愿意离婚是怕万一我和‘领导’出事她的资产缩水,如果有证据她一定会在离婚以后把我们都送上断头台。”

    “你剥夺了她身为一个女人的权利。”

    “我也放弃了自己的权利,为了我的孩子。”

    “你下了步好棋,既可以不要孩子又不会丢了面子,现在还能说自己是为了优生优育。”

    “你真的要做我的道德判官?”

    “你不坏,我知道。我们都不坏,说不上好,‘不坏’而已。”

    “我们只是做完十六年前没做完的事。”

    “能做完十六年前就做完了。”

    小子举起了手里的饼干。“给他好不好?”她指着他问小子。小子非给她不可,她把被狗啃过似的饼干放进嘴里从茶几上抽了张湿纸巾给小子擦手。小子坐不住了,她把他放在地上让他自由活动,他朝书墙前的玩具堆爬了过去。丁任年提醒自己要在客厅里给小子留出足够的活动场地,他在明城的临时落脚点建面不到一百二十平,只有客厅能给小子一点伸展的空间,就放一张沙发,茶几可以用那种带滑轮的置物架代替,他在一个女人家里见过……

    “我在明城买了房。”

    她把纸巾扔进了茶几上的小垃圾桶里。

    “凡事都有定期,分有时,合有时,现在是对的时候。”

    “是吗?你同意孩子和你无关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你有合的打算。”

    “我知道你能断的有多彻底,我不想过早地——”他找不到合适的词。

    “打草惊蛇?所以你先按兵不动,等孩子生下来要了他的照片故意让你老婆看见。”

    “他是我的孩子,老天给我的孩子,我不可能当他不存在。”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那时你还不能确定他是你的孩子,你只想利用他。”

    “如果我只想利用他现在就不会来找你。”

    “空着手来?没想过给他买点什么,玩的吃的?你觉得你来了就够了给了钱就够了?”

    “你知道我喜欢有的放矢,我不是个浪漫的人。他需要什么你告诉我。”

    “你自己问他。”

    小子坐在地上搭积木,最高纪录叠了两个,考虑到他把主要精力放在砸积木扔积木咬积木上这个成绩不容小觑……

    “也许我关心他的方式和你的不太一样——”

    “你只关心你自己。”

    “我也有在乎的人。”

    “你也有在乎的人,”她轻蔑地说,“你知道我能断的有多彻底。不断你要我怎么样?你不会离婚,你离不开你的老丈人,你的公司离不开他的庇护。”

    “我没向你隐瞒过什么。”他理屈词穷地说。

    “你是够坦诚,你说你的婚姻里没有爱情,你说你的公司还能更大,你说你身不由己,你不停地向我诉苦,无非就是要让我明白你随时准备牺牲我们——牺牲我。”

    “我说给我一点时间。我在错的时候遇到了对的人,我不想放弃。我让你来我的公司,你是个天生的PR,我的公司需要你,我需要你。”

    “要我等多久?你没想过,你只想走一步看一步,谁先没了利用价值就甩了谁。”

    “我利用你什么了,劳力还是肉体?我没要你和我上床,谁会相信我们什么也没做?能看到你听到你就够了。”

    “不和她上床是你能对一个女人做的最浪漫的事。”

    “为了接近你我投资了出版社。”

    “你投资出版社首先是因为它有利可图。”

    “把签约作家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也是为了你。”

    “你让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场阴谋。”

    “我忘不了你。”

    “如果没有孩子呢?你会离婚吗?”

    “我准备离婚。”

    “你不觉得你应该先离婚再接近我?对你来说女人就两种,出轨的借口和出轨的对象。”

    “还有我孩子的母亲。”

    她站了起来,“你该走了。”

    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了塑料管,“我没做鉴定。”

    “你怕被你老婆查到鉴定结果前功尽弃,假设这是我放进去的头发。”

    “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了,是吗?”

    “太迟了。”

    他把塑料管放在茶几上走到小子跟前半蹲了下来。积木是软的,类似橡胶,咬不坏煮不烂。他横叠了四个长方形加盖一个三角形,小子给他推倒了;他把四个长方形一边两个竖叠起来顶上再横架三角形,小子也给他推倒了。他搭什么小子就推什么,但小子会等他完工了再推,如果工程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小子在下手前会多看上那么一眼……

    “我们就喜欢破坏,对不对?亲手给他毁了很带劲。”他摸摸小子的头。快到门口了他停下来问她:“有男朋友吗?”

    “没有。”

    丁任年点点头,还有点时间。他刚有了一个想法,把他的临时落脚点改造成小子的游乐场,设计、施工、通风,最少也要一年。他的人生又将减少一年,到了他这个年纪还剩下多少时间真不好说。假设他活到六十,小子五岁;假设他活到一百,小子四十五岁。他活不到一百,七八十岁差不多,那时的小子年少不羁,他不得不在他们父子关系最糟的时候离开。从现在起到小子进入青春期以前,这段时间至关重要,他要好好做个父亲,让小子在他走后在愤世嫉俗的迷雾里记得他是个好爸爸。总得有一个人为他死了而难过。

    (分隔符)

    当骆思洁说她没有男朋友的时候她没有说谎,她和毕鹏飞在线分手了,就在他出国的前一天。在那以前他们谈到了结婚,她想也许可以试试看,她不排斥和他一起住(因为他不会经常在家?),小鸡也能有个爸爸,但没等她下定决心肖煜来了电话,万一他在国外染上了肺炎万一他没能战胜病毒,他的一切都是骆佳的,程序上的事有律师,其他的事就拜托她了。他坦白了分手的真相(他能想到的最逼真的分手方式),他问骆佳怎么样。骆佳的困境他全然不知,他的经纪人没和他提过。

    “他们已经分手了,而且要分手的是骆佳,他为什么还想知道骆佳过得怎么样?”

    经纪人振振有词,问题是他知道分手不是骆佳的本意,就算肖煜当真了至少他毕鹏飞知道骆佳不想结束,他也知道对骆佳来说事情并没有结束,她正承受着“被肖煜看上了”的后遗症,但他却把她翻篇了。

    “我说了又怎么样?他们还是无路可走。”

    “你当然希望他们分手,因为骆佳不是沈歆。”

    “我不是为了沈歆。”

    “你怕钢琴家知道了又要自暴自弃?”

    “肖煜什么也做不了。”

    “你的外甥女比骆佳重要,你的钢琴家比骆佳重要,我比骆佳重要,小鸡一定也比她重要,我为什么要和你说她的事?”

    “你不能和你哥嫂说。我很想帮忙,但如果骆佳不想换工作我使不上劲。”

    “不要你帮忙只要你……也许你没错,但我过不去。”

    “这样对我不公平。”

    “我把骆佳当女儿,如果你只能拿她当外人我和你不可能成为家人。”

    “我到底是输给了骆佳还是小鸡的爸爸?”

    骆思洁无从回答,这个问题太不着边际。她不爱丁任年,也许从没爱过,那时的她怀着对爱情的憧憬把所有blingbling的东西都当成了钻石,回过头看那只是块玻璃。也许是块水晶玻璃,他们有过他们的巴黎,但那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她依然能看见他的魅力,他的气度不减当年,甚至在岁月中沉淀出了厚度,但她不再为之心动。她的心老了,长出了他那样的皱纹和白发。